要不是这家夥做事拖泥带水,事情哪会到今天这份上?
“哥哥,疼死了!你好歹下手轻点啊~”
抱著脑袋,断泓眼角含泪,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可我知道,那眼泪根本不是因为我弄疼了他流的。
偷瞄了眼邪剑,见他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整个人仿佛漠不关心一样,两眼望著别处,我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父子俩还真不亏是父子,连逃避的模式都一样。
三人就这样沈默了许久。我犹豫著是不是该放两人单独谈谈,毕竟这事实在是……太纠结,我一外人搅和进来总是不太好,但又害怕我一走,这两只属蜗牛的又会把整个身子缩回壳子里面。
“……爹……爹……爹爹……”
断泓低垂著头,轻声唤了一句。
邪剑身子一震,扭头看向断泓,可断泓仍旧侧著身子,连头也不抬。
拍了拍断泓的肩,我转身准备回避,可断泓一下子拉住了我,低垂的头轻轻的摇了摇。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就近靠在树上,垂眼打量著脚边的野草。
“对不起!……是……是我的错。把你害成这副模样,你恨我是应该的,可就像哥哥说的那样,我……我……没有办法……”
“什麽没有办法?你以前明明……”
“那都是装的!都是……装的……我从很小时候就已经……只是那时候小,还不太明白那种感情是什麽,当我明白时,我很害怕,谁也不敢告诉,只能装做和以前一样,以为日子久了就会忘掉。可是,忘不掉,越是想忘越是忘不掉。当听说你有续弦的打算时,我一时鬼迷心窍就……”
断泓埋著头,越说,声音越小。
“我没想过你会原谅我,可是当听见你说没有我这样的儿子时,我……”
“哼,这麽说来,是我逼死你的了?”邪剑呵斥道,“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却做出那种苟且之事,你还希望我夸赞你不成吗?若早知如此,我宁可从未生过你这个儿子!”
一抹刺痛袭上胸口,我眼前猛的一黑。
心,好痛。
扭头望向断泓,他低著头,缩著肩,身体微微的晃动著。
“就当……没生过……”
呢喃般的声音,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样,模糊而哽咽。
“你说什麽?!”
“就当做从来没生过我。”
断泓抬起了头,转身直视著邪剑,面容平静。可我知道他心中的情绪有多激昂,那种仿佛撕裂一般的痛楚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忽的他张开嘴,吐出一颗莹白透亮的发光珠子,伸手将珠子送到邪剑的面前。
看见眼前上下浮动的珠子,邪剑的脸一下子青了,他猛的转头瞪著我,凶恶的表情像是要吃人一样。
“别看我!虽然我不支持,但我尊重他的决定。”
我嘴上说得好像满不在乎,实际手心已经紧张到冒汗了。
“你这是什麽意思?”
邪剑瞪著断泓,气得浑身打颤。
“拿去吧!是吃还是毁,随你。若是觉得不够,朝著这里一剑刺下去也行。”
断泓指了指心口。
“……”
气氛像是凝固了一样,沈闷得让人窒息。
“呵呵~看我这记性!”
断泓忽然笑了起来,他转身走到我身边,伸手将我藏於衣内的防身匕首掏了出来。
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皱紧了眉。
这把匕首是师娘送我防身之用,刃上是师傅为了讨师娘开心特意刻上的三昧真火符文,若是一般的小妖,这一刀下去不死也残;若是没有法力傍身的妖,魂飞魄散也不是不无可能。
“哥哥──”
“叫我祖宗也不行!你可知道就你现在这样,一刀下去,别说是命,就连魂都没了!你若是觉得生无可恋,大可让那边那个硬心肠的直接捏碎了你的内丹,然後看是要上吊、跳崖、撞树或是再跳一次铸剑炉都随你,只是别给我的东西添晦气。”
用力拽回匕首,我抬手指向邪剑。
“要怎麽做,快决定,别婆婆妈妈的!这都中午了,你再让这白痴的内丹在外面晃荡,一会哪个妖精看著眼馋抢去了,我看你们怎麽办!”
我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一闪,邪剑眼前的内丹不见了,断泓脸色顿时一片惨白,身子一软,倒在了我身上。
真……真让抢了……
抱著出气比进气多的断泓,我心脏像是擂鼓一样重重的敲击著胸腔,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呆呆的看著邪剑挥剑与看不起面貌的黑影厮斗。
不过须臾之间,邪剑已被黑影压制住,十招之後,他被一掌打中,倒在了地上。
“还……还来!”
捂住胸口,邪剑张口吐出一口血。
“你不是要杀他吗?既然动不了手,我替你也是一样,反正这颗内丹少说也有千年,就当做是酬劳付我了。”
帅妖妖48 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循音望去,一高挑男子迎风而立,俊朗的脸上满是不羁的笑。
黑翎!?
我瞪大双眼,有些不敢置信的凝望著,心中思绪百转,搂著断泓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他这是什麽意思?莫非真要赶尽杀绝吗?
手上一热,诧异的低头。
断泓握著我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
“哥哥,莫急。”
眉一拧,我偏开眼。
如何不急?这赌上我俩性命的局眼看被人搅了,怎能不急?
原以为死定了,可炼熠终究还是没有弃我於不顾,救了我一命,也为我赢得了扭转局势的时机。
邪剑对断泓的态度一直很奇怪,出言试探,果然露出了破绽,心喜之下便用心灵感应唤醒了在远处昏迷的断泓,让他来这配合演了这一场苦肉计。虽是赌局,却是半数以上的胜算,可如今……
瞪著拿著内丹的黑翎,我恨不得冲上去砍两刀。
“大师兄或许是来帮忙的。”
两眼一翻,欲哭无泪只能无语望苍天。
帮忙?帮什麽忙?帮忙落井下石吗?
瞥了眼黑翎,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麽孽,偏偏碰上这种事。
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我不由的埋怨起了炼熠。
都是那个祸国殃民的妖精,什麽狼妖,狐狸精还差不多,成天没事四处勾搭,惹出事了还要别人帮忙收拾,明明就跟我无关。
愤然的怒瞪黑翎,只见他扭头朝我粲然一笑,抬手把内丹丢进嘴里,吞了。
这丫果然是来落井下石的!!不对,是下刀子,怕我死得不够透!
我怒得站起身,想要向冲过去,却忽的手中一轻。断泓消失了,只剩下断泓剑躺在我臂弯中。
“……”
这……这是……
“啊──”
不远处响起一声凄厉的悲鸣。
邪剑双目赤红,不要命了般冲向黑翎,毫无章法的挥剑乱砍。黑翎轻松的左闪右避,脸上还挂著玩乐般的笑容。
望著怀中的断泓剑,我一时有些混乱的脑子一下子清明了。
内丹是妖精修炼的结晶,失去内丹的妖精通常会直接回复原型,可是断泓他不是妖精。他是一个灵体,换句话说,即使他失去内丹他也不过是从一个有妖力的灵变回一个没有妖力的灵,没有道理黑翎只是吞下内丹,他就会不见,而且从剑中的气息判断,断泓应该是被封住了。
不得不夸赞他的手法高明,因为我根本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办到的。
如若师娘所说属实,黑翎他想除去我并不奇怪,可是……他现在这麽做又是为什麽?总不会是真在帮我吧?
拿起断泓剑,我缓步走近两人。
“邪剑,断泓他还在剑里。”
“不过,多半也快不行了。”
黑翎接著我的话茬说道。
眉头一紧。
他这是什麽意思?
“你对珣儿做了什麽?!”
邪剑怒吼著。
“不过是看你想杀又下了手,觉得烦就帮了你个小忙而已。”
黑翎一副施了恩情的嘴脸著实很欠揍。
“我从未想过杀他!”
“可你刚才犹豫了,”上前一步,我手执断泓剑,指向邪剑说道,“你,动了杀念。”
“……”
邪剑踉跄的退了一步。
“既然你无法原谅断泓,不如给他个干脆。现在这样也好,至少他不会太痛苦。”
收回手,我怜爱的抚摸著剑身。
“给他个痛快吧!”
双手将剑捧到邪剑面前,我冷冷的说道。
连退数步,邪剑一脸惊惧的望著我手中的断泓剑仿佛是在看洪水猛兽一般。
“……为……为什麽要这般逼我?”
愤然的抬起头,邪剑怒视著我和黑翎。
“你们究竟想要做什麽?”
“没有任何人逼你,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决断的结果,”扬了扬下巴,我斜睨著黑翎说道,“另外,请不要把我和这家夥归到一起,我还没有蠢到与虎谋皮的地步。”
“我根本就没有做过任何决断!”
“犹豫不决,执著於过去不也是一种决断吗?不过是行刑人不同而已。”
“……”
颓废的垂下头,邪剑不再吱声,许久後才哽咽的开口。
“……你赢了……让他……回来……”
“你就打算这样放弃了?”
黑翎忽然出声道。
“说什麽‘只要对方能得到幸福就好’,那是没有自信的人。如果是我,只要喜欢上了,就绝对不会放手,即使是不择手段,我也会将自己喜欢的人牢牢的抓在手里,因为除了我,这世上没人能给他幸福。”
握著断泓剑,我心一沈,不敢看旁边黑翎。
“即使对方并不喜欢你吗?”
“呵呵,天下间除了我他还能爱谁?”
声音贴著我耳朵传来,让我背脊一阵麻痒。
“你喜欢他?”
扭身离开黑翎的领域,我直视著他。
黑翎微微一愣,随即捂著嘴笑开了。
“师娘他同你说的?”
我点点头。
“那是我骗他的。”
啊?
“小域域莫不是吃醋了?”
眨眼间黑翎又贴了过来。
挥开他想要碰我的手,我戒备的盯著他。
“若不是如此,你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我?玛利亚老师的事别跟我说不是你指使的,还有明明忙到没有时间旁顾的校长怎麽会突然想到要送我武器,只怕就连断泓会选我也是在你算计之内。”
“没错都是我做的。玛利亚的事是我教唆那只四尾狐狸干的,也是我建议小校长送你武器的,至於断泓嘛……我不过是仅仅赌了这个可能而已。”
“……”
可恶,承认的太干脆,我反而没有办法回嘴了。
“我只是不想他在一个废物身上浪费时间。”
废物?!
“不过,你比我想像的要能干一点。”
握紧剑,我气得浑身打颤。
“生气了?”
觑著眼,左耳上被舔舐的湿润感和腰上若有似无的手臂让怒气彻底的爆发了。拔剑转身,我朝黑翎所在的位置劈去。
用手指夹住剑身,黑翎无视我的怒气嬉笑著。
“真生气了!”
“放手!”
“要我放手?行,但是你不可以再生气了。”
“你放手让我砍个十七八刀,我自然就不生气了。”
“用刀砍太疼了,不如用拳头吧!扑我怀里,随你打。”
“……”
一股子带著骚味的寒气顺著脚底向上窜,在经过的皮肤留下一片片表明“到此一游”的小疙瘩。
举著剑的手一下子没了力气,悻悻然收手,无视黑翎的嬉皮笑脸,手一摊。
“还来。”
“什麽?”
“断泓的内丹!”
“好。”
不过瞬息之间,黑翎便一手便环住了我的腰,一手固定住我的後脑勺,还华丽丽的一个旋身将我的身体放倒,红通通的猪嘴撅得老高。
用匕首抵住他脐下三寸,额上的青筋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我已经不想跟他继续废话下去了,直接拿著匕首在他身上比划了两下。
不情不愿的将我放开,黑翎一脸无辜。
“小域域好过分,是你让我给你内丹的。”
“那个……你们究竟是什麽关系?”
一旁被我跟黑翎无视了很久的邪剑挣扎著开了口。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一张俊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
“情人。”
“敌人。”
异口同声,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帅妖妖49 最终决定
“轰隆隆”晴天一声响雷,紧接著一道闪电霹了下来,在黑翎脚丫的正前方不足一掌的距离打出碗口大的一个洞。
“你瞧瞧,你瞧瞧,就他这天打五雷轰的人品,你信他的话呢?”
指著地上焦黑的坑洞,我凉凉的说道,心想这雷公的准星怕是坏了,怎麽就没霹上呢?
“雷公可没那闲功夫,”像是看穿了我所想,黑翎笑著,眼神却斜瞟到了我身後的树丛中,“怕是……”
顺著他的眼神望去,一片郁郁葱葱,除了植物外什麽也没看见,抚著胸口,竟隐隐觉得有些失望。
“两人之间关系的建立是两个人的事,可是这关系一旦建立了,怎麽定义,却是个人的事。你又打算如何定义呢?”
黑翎将话题一转,又拉回了邪剑身上。
然後,我只能张著嘴傻愣愣的看著黑翎如何用实际行动来解释“舌灿莲花”这个成语。
从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扯到了唯物主义,又从唯物主义论谈到了生物的进化和生存,最後不知怎麽的扯到了“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和“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上面,其中还举出了毛爷爷的“黑猫白猫”做例子。
脑袋晕晕乎乎,高考完忘得差不多的政治又冒头了。
我这旁听的都晕得找不著北了,斜剑更是晕得一塌糊涂,不停的点头,最後还信誓旦旦的拍胸立誓。
我说……邪剑大叔,您老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吗?
看邪剑一副“知己难寻”恨不得跟黑翎拜了把子的表情,我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好家夥,黑翎这家夥要是在国家外交部门做事的话,估计能把正打仗的敌国也忽悠到结盟做附属国吧!
转念细想,要是黑翎拿这一套来给我洗脑的话……就我那没几年积淀的脑容量估计立马投降了,别说是後方贞操不保了,只怕是连小命也交待了。
一个寒战,我连退数步,看黑翎的眼神立马从崇敬变成了畏惧。
约摸一刻锺後,邪剑微笑著与我道别,临走时还颇亲厚的送了我一打联络用的传信笺符,字里话外之意都暗示我要多让断泓出来转转,最好记得要叫上他。
抱著笺符,我哈哈哈的干笑,对让黑翎就这麽扭曲了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和爱情观感到有些内疚。
待到邪剑走後,黑翎轻声开口说道:“那种让周围的人都痛苦的执著和坚持还不如扭曲了好。”
虽然我也这麽认为,可是这种不自然的扭曲状态说不定什麽时候就变回原样了。
一个大掌拍上了我的脑袋,把我半长的头发揉成鸡窝一般杂乱。
“笨蛋,瞎操心什麽呢?感情这种事最清楚的莫过於当事人,之所以不知道无非是自欺欺人,旁人一旦点醒了,该怎麽做自己清楚。那邪剑纠结了那麽多年,无非是自欺欺人外加搁不下面子,如今我们既然给了他这麽一个借口,他不顺梯子下那才真叫傻子!难道真要等自己的老婆爬墙跟别人跑了才去追悔吗?”
“老婆?你怎麽知道断泓就一定是在下面的?”
“你觉得邪剑跟断泓站一起,哪个会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