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未七天

作者:  录入:08-07

  “老大,你别是喝醉了吧。”小灰瞅瞅他,还没等到他回答就先听到一个恶魔的声音:“小熙醉了,让我带他回家。”
  小灰猛地回过头,看到站在酒店门外的殷二少爷,于是急忙干笑:“二少爷早!”殷淳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紧张什么?”说着又转向殷迟觞:“我根本就没醉,少诬赖我。不如你也一起来?”本想跟殷迟觞客气客气,哪知道殷迟觞顺势点头:“去哪?”
  殷淳熙一脸讨债鬼的表情看向小灰,小灰咧嘴干笑:“二少爷想去哪咱们跟着就是。我马上把弟兄们都召来。”
  殷迟觞点了下头:“听说今晚有条子到东区突击,把在那溜冰的人全叫回来,叫不回来的打晕了拖回来。让他们该上哪去上哪去,别让我和条子看到就行。”
  小灰脸色白了白:“二少爷知道?”
  殷迟觞微笑:“怕什么,我又不是老爷子。这圣诞节的,谁不想放松一下,可以理解。不过替我提醒他们一下,这儿是内陆,是腹地,不是海边。低调点没错的。”小灰不住点头,一溜烟蹿个没影,丢下殷淳熙在后面叫唤:“臭小子你等等我……赶去投胎啊……”
  边喊边追,奈何吃得太多,跑几步就自觉地停下了。殷迟觞倚在柱子上含笑望着他:“我刚拯救了你一次,你就这么残忍地离我而去吗?”殷淳熙嘴角抽搐,差点吐出来:“行了,祖宗嘞你给我闭嘴。我好不容易吃了这么多好东西,吐出来多不值。”
  “饭桶先生,不如小的带您去消消食?”殷迟觞走近几步,温柔地笑着,然后一手扯过殷淳熙的胳膊,一手拉开车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就把他塞进车里,甩上门。
  刚爬起来,正要开骂,殷淳熙愣住了。
  后视镜里映出的那双眼没有一丝笑意,和刚才笑咪咪的样子判若两人。殷迟觞抬了抬眼,目光和他对上:“看什么?”
  “我去哪玩关你什么事?”
  “当然不关我事。”殷迟觞车开得很平稳,“但殷氏有规矩:不做毒品交易,不许别人在我们眼皮底下买卖毒品,更不许吸毒。违规者踢出殷氏。”
  “为什么?”殷淳熙只顾着好奇。
  “老爷子出来创业时见多了身边的弟兄因为吸毒而倒下。后来唯一的亲弟弟也吸上了毒,死了。老爷子就发誓,他的地盘上绝对不许毒品进入。”
  殷迟觞的目光一时有些慑人,看了看他,继续说:“知道叶家为什么被灭掉吗?因为叶善曾和老爷子一起出来混,后来两人不和,拆了伙。而我叔叔吸的毒就是他给的。掺了药。”
  “所以你们算是报仇……”殷淳熙看向窗外。
  “不止。”殷迟觞说,“有仇报仇,有利收利。那块地盘的中心区可是你收的,你知道有多大油水。”
  “我没拿一分。”
  “我知道。所以才会让你去。不过小熙啊,你今晚让我很失望。他们招你去溜冰你就去吗。”
  “我怎么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的?!”
  “这就好。”殷迟觞表情严肃异常,“你干什么都行,但别沾毒品。”
  “我知道你们殷家这老规矩了,你烦不烦!”
  殷迟觞不再说话,专心地开车。似乎觉得太安静了,殷淳熙问:“你生什么气?”
  “我没生气。”
  “那你干什么冷着一张脸?”
  殷迟觞眨眨眼睛:“笑多了会老的。”边说边将车拐进一个巷口停好。街道不远处有间酒吧,安安静静的。
  下了车,殷殷淳熙嘲笑:“你会怕老?”
  “不怕,但我怕死。”殷迟觞单手点了烟,在雾气里微眯起眼来,“死了就看不到你了。”
  殷淳熙挑挑眉毛:“我的脸有那么迷人吗?”
  “当然迷人。”答话的不是殷迟觞,而是一个刚从酒吧里走出来的女人。
  一身短打皮草,利落的长靴,右手端着杯红酒,对他们扬了扬。
  殷淳熙下巴砸地:“殷赋雪?!!”
  “别相信她的话,她骗你。”殷迟觞压低了声音说道。殷赋雪不悦地皱眉:“你这是在损我呢,还是在损咱们熙少爷呢?”殷迟觞微微一笑;“都有,都有。”于是此人引来双份的白眼。

  第九章~第十章

  【9.】
  切西瓜的时候是这样的场面——外头绿油油的,一刀剖开就成吓人的血红色了。
  对淳熙小朋友来说,那殷迟觞和殷赋雪都是西瓜。外观无比纯良,一副很环保的绿模样,瓤子就该咋地咋地了。
  十二月二十四,平安夜,酒吧里人却不少,大概是因为这年头无家可归的人太多了,而更重要的原因是——这里是中国。殷迟觞是美利坚产物,受不了平安夜的冷清,据他所说,他在美国时平安夜全是和一大帮子人在酒吧混过去的,热闹非凡。为了忠实于以往的习惯,回国这几年的平安夜还是去酒吧过的,不过是一个人去而已。
  酒吧正中一棵高耸至天花板的圣诞树,针叶上洒了银白的粉末,苍翠中还透了些雪花的寒意。提子形的彩灯呈蜘蛛网状垂挂着,闪烁的光芒似乎在播撒来自天堂的玫瑰香。
  树是安详的,人群是喧嚷的。舞台上驻唱乐队演奏着圣诞歌。充斥着笑闹声、撞杯声的地方却也分外温馨。
  似乎是被这少有的安宁陶醉了,殷迟觞端着杯葡萄酒坐在吧台边静静喝着,谁也不理了。
  殷赋雪食指上的戒指在他杯壁上轻轻碰了碰:“还在想着啊?”殷迟觞转过头来:“你以为你对我的事很了解?”“不了解我哪配当你姐姐啊?”“是吗,但我可是近几年才到这边来的,我们可不算熟人。”殷迟觞勾起嘴角笑了笑,明显有止住谈话的意思。
  “好吧,我不招惹你。”殷赋雪将头转向另一边:“小熙,你是被这家伙拐来这儿的?”
  殷淳熙惆怅地看她一眼:“是啊,这祖宗把我家小灰支走了。”
  “他那是救你。”殷赋雪略凑过来一些,“平安夜不会太平安。今晚准要出事的,不过估计小灰那孩子能担下来。”
  殷淳熙一怔:“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没告诉我?!”不等回答就起身往外跑去,殷迟觞眼疾手快将他扯回来:“晚了。你去了也没用。 ”
  “你他妈什么意思!”
  “我说,现在他们已经在局子里了。”
  仿佛一道惊雷炸过,殷淳熙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动弹。
  “殷氏不会养不听话的狗,不听话的狗就该拿去喂狼。”殷迟觞的声音在吵嚷的环境中显得有些不真实,飘飘渺渺的,“你不明白?想想吧小熙,其实这是迫不得已的,如果我们为了那条天杀的家规,自己人跟自己人干了起来,多伤和气?而且损失会很大。相反的,让条子来收拾掉他们不就更省事一些,而那些被没收的冰毒我们又不需要,刚好拿来孝敬条子,他们不会吃力不讨好地追查下去。”
  “你他妈的说什么鬼话?”殷淳熙攥紧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空杯子,“条子不会私吞——”
  “不会私吞那么多,”殷迟觞打断他,“向上头报个数交代过就行。他们或许自己不吸,但卖这玩意的从来都不只是我们这些人。不然你说,他们为什么不顺藤摸瓜端了咱们的老窝?”
  “把咱们的老窝端了,他们也没油揩了。”殷赋雪笑着接了句,揉了揉殷淳熙的头发,“别把猫当猫看,现在它们也算是咱们的玩伴了。”
  “这些都不关我事,但小灰他们是我手下的弟兄,我必须对他们负责。”殷淳熙说得尽量平静。
  殷迟觞一怔,笑着把他拉近些:“你以为你能负什么责?”
  话一出口,殷迟觞自己先后悔了,后悔归后悔,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但是水,还是零度的,浇到殷小少爷的头上后先是滚烫,然后凉到了骨子。
  殷淳熙深吸一口气,压下杀人的念头:“放手!”
  低沉不少的声音明显透着愤怒,完全不见了平日的油腔滑调,甚至可以说是气势逼人的。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是殷迟觞的老把戏,玩的透熟,这回也一样,但手却不由自主地松了松。就趁着这微小的空隙,殷淳熙用力挣开他,转身便跑。
  “你完了。”殷赋雪咯咯地嘲笑,“他能捅出更大的篓子来,你就等着善后吧。”
  殷迟觞扫了眼酒吧门,无所谓地说:“只有当一位领袖的能力受到最大限度的挑战时,我们才能充分衡量他伟大的程度。”
  “你当你是丘吉尔呢?”
  “我不是,小熙也不是。”殷迟觞将酒杯凑到唇边,隐隐笑着,“所以我们要倒霉了。”
  【10.】
  殷老爷子早年在外打拼,四十来岁时才安定下来,得了三个孩子,把他们当心头肉看。
  除了二儿子因为负责公司的管理要呆在市区,负责其他项目的大儿子和那唯一的宝贝女儿都陪着他住在郊外的大宅院里。
  老爷子身体不大好,半夜里一旦被吵醒脾气就会很暴。被管家吵醒后怒喝着叫大儿子去管事,管家小心翼翼地汇报说大少爷不在,又叫殷赋雪,管家擦着汗老实交代说小姐也不在。于是老爷子脾气上来了,提着把枪下楼,一脚把门口站着的少年踹了出去。
  殷淳熙把脸上化了的雪水抹掉,站起来。
  老爷子有些气喘,被管家搀扶着:“兔崽子,我儿子可是把你当亲弟弟看的,你不知道报恩就算了,还来给咱们家添乱子?你不知道殷氏家规第一条就是不许贩毒吗?!”
  “知道。”殷淳熙老实坦白的模样让老爷子又是一噎。
  “那你就是明知故犯了?你知道这有什么后果吗……殷氏的规矩,主犯死路一条,从犯绑上石头扔进水里看造化。”老爷子点点头,往前走了小半步,抬起右手,黑金枪身笔直地指向殷淳熙的脑门,消音器已经装上,又用拇指熟练地一刮,上了保险。
  殷淳熙看了一眼隧道般的消音器洞口,咧嘴笑笑:“老爷子是善恶分明的人,杀了我就等于认定了我是主犯。那小灰他们——你该通融通融,让条子把他们放了吧?”
  “他们在局子里有可能被判无期,有可能被枪毙,绑上石头扔到水里其实等于是死路一条,我不跟你装,我老实说,这规矩其实就是要犯规的人全死,不过是换个看起来仁慈点的方法。”
  “我对自己的弟兄很有自信,给他们条路,他们会证明给你看。”殷淳熙走近了一点,额头抵上枪口,“老爷子是说话算话的人,这点我也相信。”
  “好!”老爷子叹了口气,食指扣下扳机。
  撞针一声空响,然后装了消音器的枪管共振着,发出簧管被指甲轻弹般细微的声音,殷淳熙靠得近,只觉那是一阵耳鸣。
  老爷子把枪扔给管家:“算你运气好,我碰巧拿到了没子弹的这支。”边说边往里边让了让,管家会意,对殷淳熙做了个请的姿势。
  殷淳熙走进去,依着管家的指引坐到长沙发上,老爷子坐在他对面,有些疲惫地松懈下来,连声音都像老松树的皮一般:“年轻人啊,哪天才能不这么一身棱子。你就一点不怕死吗?”
  “怕啊。”殷淳熙笑得奸诈,“但我知道我死不了。”
  老爷子感兴趣地挑起灰白的眉毛。
  “因为那把枪的口径很大,近距离射击的话那我脑袋绝对爆掉,到时候血和脑浆崩的到处都是——多恶心?老爷子洁癖很严重的,这我知道。”
  “你知道我洁癖?”
  “刚刚晚宴上才知道的。老爷子一直不停地叫服务员换碟子,几乎吃一口就擦一下手和嘴。还有啊,我碟子里的螃蟹壳崩盘时老爷子恶心得不行。”殷淳熙忍不住笑了笑。
  老爷子哼了一声,叫管家沏茶,然后才回过头来说:“先别高兴得太早,你暂时死不了,等我把他们都揪回来后,你还得跟他们一起受处罚。到时候就只能看造化了。”
  殷淳熙还没回答,门锁便咔地一声轻响,一脸倦态的殷大少爷走了进来,看了看他们,难得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刚走近几步,身上奇异的香味便传了过来,老爷子拧起眉毛:“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去招小姐?”殷断天没说什么,棺材脸还是钉得死死的,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伸了伸腿,一副我很累不要烦我的德行。
  老爷子继续唠叨:“要是跟我说迟觞会去招小姐我还能理解,那孩子毕竟是从美国那地方来的,沾染到那边的坏习性也不是一天两天该得了的。你呢?你可是根红苗正的中国人!”
  “行了,爸,我不是去招小姐的,今晚事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殷断天不耐烦地别开脸,看了眼殷淳熙,嘴唇抿成了缝状。
  “赋雪又跑哪儿去了?”老爷子语气不善。
  殷断天提气道:“我打个电话问问。”
  趁着殷断天走到窗户边打电话的空儿,老爷子漫不经心地说:“小熙啊,迟觞去哪儿了?”
  殷淳熙一愣,摸不透老爷子的意图,便决定用最保险的说法:“我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你的弟兄都被抓了的?”
  “有弟兄给我报了信。”
  “那你怎么没告诉迟觞就自己来了?”
  殷淳熙越来越觉得老爷子的眼睛亮得像探照灯,硬着头皮开口:“说了我找不到他。”
  此时殷断天回来了,说:“爸,赋雪在酒吧里,说马上到。”老爷子点点头:“那你再给迟觞打个电话,看能不能打通。”
  殷淳熙心里发毛,拼命祈祷殷迟觞的手机没电。
  殷断天的手机声音不小,几秒令人发狂的空白之后,一个优美如天籁的女音说道:“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劫后余生的喜悦立刻淹没了殷淳熙,让他差点傻笑出来。
  管家上了茶,带着热气的茶香填满了客厅,气氛缓和不少。
  老爷子边品着茶边看了眼墙角的摆钟,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迟觞那孩子,四岁那年知道他没有妈是因为他妈被我气死了以后就跟我不合,我就把他送美国去了,省得谁看谁都烦。他回来后好多了,也知道孝顺了,但跟我还是生疏。倒是和你们这一辈能合得来,到底都是年轻人。”
  “爸,妈是因为心脏病死的,你有什么好自责的。”殷断天不耐烦地接口。
  “不怪我,不怪我。都怪他妈的叶善,当年害死我弟弟就算了,他还非要当什么警察。他当警察也就算了,当个好警察就是还非霸着我的地盘不放。这也没什么,都怪他那时倒卖粉子被抓,让我跟兄弟们乐得把什么都忘了,一个劲喝酒闹腾,忘了那天要喝迟觞的满月酒。”
  老爷子抹了把脸:“算了,赖不得别人。断天啊,咱爷儿俩对迟觞好是应该的,就当还我的债。”

  第十一章~第十二章

  【11.】
  凌晨四点,殷赋雪到了,殷迟觞也到了。老爷子只是单淡淡扫了一眼,没追究。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商量向条子要人的事。
  近几年老爷子已经不大管事了,没多大热情,但规矩还是抓得死死的。多年来积累下的威信让他在众人眼里像个老校长,绝对权威的代表。他要是想罚什么人,那绝对是说一不二。
  即使众所周知,殷淳熙是殷二少爷的直系下属,那也救不了他。
  况且殷迟觞也是不管这些事的,他的专长是企业管理,管的是公司,道上的活计是殷断天干的。殷淳熙收场子听的是二少爷的命,实际上帮的却是大少爷的忙。这一家子分工合作,互惠互利是出了名的。
  得了利,大家都好,但出了事,八竿子打不着管公司的二少爷,一竿子就先砸到管地下工作的大少爷头上了。而殷赋雪又是个享乐的主儿,顶多在交涉方面还能帮帮忙。所以也难怪大少爷脸色不好看,也难怪他老瞪殷淳熙。
  殷淳熙权当事不关己,他们谈他们的,反正殷淳熙自知是外人,插不上嘴。
  听着听着困意就上来了,但对面坐的就是老爷子,敢睡着那就是自杀行为。殷淳熙只好拼命喝茶提神,不一会就能喝光一壶,搅得管家老来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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