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月光----hsly(尔狐)

作者:  录入:08-04

  城里的月光(上)

  城里的月光
  http://mymedia.yam.com/m/63921
  『七儿……在这里等著娘,娘很快回来接你。』
  『不嘛!为什麽要在这里等!好冷!』
  『……乖些,堂哥儿还在等呢,七儿不是和堂哥儿很要好嘛,若不乖乖等著,一会儿堂哥儿不回来找七儿玩了啊……乖……可、可别跑了啊。』
  『喔……好嘛,等就等呀,有什麽好不得了的,可娘你一定要叫堂哥哥来呀。七儿不想等太久的……娘,你哭什麽?』
  娘走的速度其实很慢,我左右张望了一会後,踢起了大树下的小石子,很有些无聊,但是因为娘後来终於磨不过我,答应回来带我的时候,会带著最近难得吃到的甜糕回来,我只好听话乖乖等著。
  可夜了,风吹得人浑身发凉,天边只剩下一条微微的牙月挂著,今天是月晦前的日子,我忽然有些发怕,就算再怎麽告诉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是从来不怕的!却很没骨气地被顶上夜鸦一声嘹亮长长的叫声给吓到了。
  是很吓人、非常吓人、吓到裤子都差点湿掉了的声音!我呆了半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快点跑回家。
  可夜很黑,娘又不知道为什麽要带我一路走到离家好远的地方,害我都不知道该往哪方向跑才能到家,一路上又偏偏躺了很多脸色黑的难看的大人,有些身上都发臭了,也不见他们起来洗身体。
  我憋著泪,又是滚又是爬,终於跑到了白天撒泼撒赖,不想继续跟著娘走下去的那棵小弱树前面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嘿嘿,从这儿开始,就能到家了。
  信心和勇气只一下子就增加了回来,我眯起眼睛,努力凭著微微吊著的月牙光找到路,也顾不到脚和手被划出多少伤口来,脚深脚浅的跑著。
  我不知道为什麽有好长一段时间,大人们都不在夜里点灯了,如果有灯的话,这路应该会更好走的吧。
  因为终於知道路了,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脚下更有力气、跑的更快了。
  可是这些路却老是又像远、又像近,不时还因为看不见地地方传来一阵阵狼嚎、鴞哭,随时吓得我发抖,没能够挡住脑袋去想起那些爷爷喜欢抱著小孩子们在夜里说的,鴞哭的故事。
  爷爷说,那是鴞在替祖先们哭的声音,是要代替祖先们回来看了子孙们近况後再回去告诉他们,顺便也把祖先们想念子孙们的哭声传给子孙们听见。
  可是呀可是呀,如果子孙们听见了鴞哭,不赶紧躲起来的话,是会被懒惰说话的鴞给带去祖先那里的。
  鴞尤其喜欢半夜哭泣的小孩儿,因为眼睛不好的鴞看不见孩子们,只好用耳朵来找人了。
  那时候我总觉得爷爷是在骗小孩子的,但後来有一天,有只鴞飞进来家里屋檐下边挂著,又大、又棕又发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呜呜对著爷爷叫了几声,等爷爷苦瓜著脸,对它说了几句话之後,又呜呜叫著边飞出去的过没多久,爷爷就死了──一动也不动的躺著,一动也不动的让爹和大伯伯们把他放进去箱子里带走,带去田里,埋了起来。
  从那时候开始,我不知道为什麽,就很怕鴞了。
  好害怕。
  那种又大、又棕又发亮的可怕的眼睛。
  我不想被鴞带走,我想回家。
  所以我不能哭,不能被鴞听见,不然就到不了家了。
  这麽一想,好像脚底下又有了一点力气生出来,我跳过那棵老杨树的根,不小心在地上滚了两大圈,糊里糊涂爬起来的时候,天边砰!了好大一声,什麽狼嚎鴞哭的声音都没有了,还传来一阵火烧肉的味道,有光──大大的火光在天边烧了起来。
  路也被照的一片通红,红的让我看见,原来我家那栋挡不住风的破房子就在前面!
  这下我可乐了,什麽事情都被丢到脑袋後面,一路冲到门前。
  门没锁紧,也没得锁,一推就开了。
  堂哥儿就坐在屋里的板炕上,披著我的衣服对著娘发呆。
  我没想什麽,只乐的大笑,笑我自己厉害极了,竟然能自己一个人从那麽──那麽远的地方摸黑走回来!
  也笑娘看到我跑进门来的时候的那张脸,看起来傻极了!
  『哈哈──娘!娘我回来了──!』
  堂哥儿比娘要早回神过来,甩开我的衣服就要跑过来,可是娘的手脚却比他快了好多,一把揪住我,回身、推倒堂哥儿,然後抱著我跑了出去,门在她後面摇呀摇,一直关不起来。
  我累极了,又不懂娘究竟在做什麽,明明就说好只让我等一下的,却没来接我,现在还不让我回屋吃饭、睡觉,气得我乱挣乱踹,娘受不住,一下子只好放我下来,我却没抓到时候,一不小心就从娘怀里滚了出去,歪歪倒倒、撞到小院子里那个倒了一半的小篱笆边。
  娘傻傻地看著我。
  『娘?娘?』
  我想我该担心了,要是娘再这麽傻下去,我和堂哥儿就得立刻帮起不在家的爹和大伯伯,照顾起娘了。
  可娘却说:『你、你为什麽回来!』
  声音很凶、很不高兴。
  我也有些傻了,这里是我家,我不回家,要上哪去呀?
  然後娘就哭了,哭得伤心极了也不让我安慰,抽起竹棍子就抽我,一边抽一边哭一边叫:我让你回来!我让你回来!还不快走!快给我走啊!』
  『我不走!我不走!我干麽要走!』
  我拿手挡著屁股不让娘抽,却挡住了屁股挡不住手,没两下手呀脚上刚被划出来的伤口上面又添上了新的伤,痛的我也忍不住男子汉的眼泪了,大哭特哭。
  『救人啊!杀人啦!大伯救我啊!珠婶娘呀七儿屁股好痛啊!』
  嚎了好久之後我才想起来,附近几家的大人大娘们不知道什麽时候都搬走了,没人阻的了娘来揍我,只好赶紧换人:『堂哥哥救命啊!』
  却没想到娘一听我叫堂哥哥,竹棍子抽的更凶了,一路把我打出门外,『你叫什麽!你叫什麽!谁让你回来的!你知道、你知道我多难过嘛!快走!快给我走啊!别回来了……别回来了你听见没有──!』
  娘的声音好可怕,比鴞哭还要可怕,听的我不知道为什麽嚎不出来,也不动了,就站著一直看著娘,娘还是在哭,哭得比我还伤心,手下的力气也没了。
  我伸手摸了摸娘的脸,想告诉娘别哭了,好脏好丑的,可是却没说出来,有根和竹棍子很像的东西飞了过来,娘的眼睛忽然变得非常大、非常大,好大声的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可我不能回应她,嚎太久了,嗓子哑了,我只记得娘在叫──
  叫我快跑,叫我快走,叫我别被射中了。
  然後,不知道怎麽了,天边本来还烧的通红的光一转眼就暗了,我又回到了娘要我乖乖等著的那棵大树底下。
  风还是很凉,夜还是很黑,我呆呆的坐了下来,不知道该不该回头、回家,眼睛又想流汗了,我只好把脸窝在脚膝盖上,用骨头压眼睛。
  ──不可以哭、不可以哭,鴞会把爱哭的孩子带走唷。
  可是,如果夜快点儿过去,天快点儿光,娘快点儿来接我,堂哥哥早点儿来找我,我就不会哭出来了。
  我一个人呆了很久,夜才渐渐放亮光,鴞终於不哭了,然後又过了好像很久的时间,我才
  从膝盖头的角角里看见了天亮起来前的小蓝光。
  忽然有一个孩子走了过来,歪住头,笑嘻嘻地问我为什麽一个人在这里蹲。
  我不想和他说话,他也不理我就自己走开了。
  可过没一会儿他又走了过来,还是笑嘻嘻地问我为什麽要一个人蹲在这儿,连动也没动过似的。
  我还是没理他,但他却嘻嘻哈哈的一屁股坐到了我旁边,开始自己说话自己玩了起来。
  他说他是附近村子里的孩子,大人们带著他和家里的鸡鸡鸭鸭去了好多地方,最近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家,却再也找不著以前一起玩儿的伴了。
  他问我,要不要一起玩儿,很认真的样子,我却只是瘪住嘴。
  玩儿玩儿就只知道玩儿,我可想回家呀。
  但那孩子还是没放过我,起身走开了一阵子之後又走了回来,好像还换过衣服了,脸不像刚才那样脏兮兮,站起来的时候,看著好像有点儿高。
  他很惊讶地说我怎麽又跟他上次看到我的时候一样,连抱著膝盖头的动作都没变。
  我才懒得理他,挪挪脚转个屁股给他看。
  然後那孩子就笑了,一直问我要怎麽样才肯愿意和他玩,他交了些同样是回来村子里的新朋友,要是不怕生的话,可以叫来一起玩。
  这让我有些心动了。
  我等了娘一整个晚上,娘也没说白天的时候没让我不能和别的孩子玩,所以就是可以稍微玩一会儿,不要紧吧?
  那孩子笑得很好看,跟堂哥哥一样的好看,他说没问题、没问题极了。果真没骗我的带了好多玩儿给我玩,有沙包、弹弓、小鸟枪、草编的小蚱蜢小笼子小狗子好多好多东西,可是总玩不了太久,他就看了看明明还没暗下去的天色说他得回家了。
  次数多了,我也生气了,不过就是换个衣服洗个脸嘛!一天一次也就够了,要那麽多次做什麽!
  於是我拉著他,又是磨又是哀又是扭股糖似的缠著他好一阵子,总算缠的他答应多和我待一会儿,可在那之前他想先去树後面撒泡尿,叫我别看。
  到现在,我後来想想,怎麽那时候就那麽轻信了那孩子呢?
  说别看就别看,结果倒给了他跑回家的好机会,我可真笨。
  後来,又来过了两个孩子,是一对兄妹,他们也同前一个孩子那样歪著头,笑声很脆儿亮的问我干嘛呢,一个人蹲树下也不玩儿。
  那时我正对前一个孩子撒尿撒到人不见生气,正不想和所有孩子说话。
  可那对兄妹却咯咯笑了一阵子,妹妹对哥哥耳朵边说了一小段话,那样子,让我想起了堂哥哥和我也很爱这样咬耳朵,说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的笑话。
  看著看著,就点头了。
  妹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总爱找些凤仙花把自己的脸儿指甲儿涂的红红黄黄,披著一样用凤仙花染出来的小巾子说,她不能和哥哥成亲,就只好跟我成亲了。
  一边说,还一边推著我让我去洗脸洗手。但我却总不爱照著妹妹的话做,总爱闹著妹妹说,我才不要和你成亲,我要和哥哥成亲,那哥哥就会虎著脸,揪住我耳朵大骂我是笨蛋。
  妹妹也跟著跺脚,气得狠了就说不跟我说话,她要去树後面梳妆打扮,好好儿的扮起个新娘子。
  可不知道怎麽回事,妹妹跟先前那个孩子一样,也梳妆打扮的不见了。
  起先我和哥哥以为,女孩子嘛,总是爱磨磨泡泡的,再多等一会、再多等一会就会出来了。
  但直等到日头都有些要大亮的迹象了,我们都没看见妹妹出来,哥哥终於拉下脸去树後面逮人了,却怎麽找也找不到妹妹,只能一边小声儿念是不是她先回家了,一边让我在树下等一会儿,他回家找到人就过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头大亮的正中午了。
  --
  喔喔,看来要赶在228前把专栏人气冲过1500果然有难度噎……不过在冲人气之前,作者本人很俗辣的决定先去睡觉,下剩的等白天再来写(冏

  城里的月光(中)

  有很多些孩子来来去去的,我等著无聊,就把先前那个孩子留给我的小蚱蜢小鸟枪什麽的拿了出来,分著大家玩,但不晓得为什麽,沙包一个个没了,我一直学不会编的小蚱蜢小篮子小杯子小狗儿什麽的,也一个个让那些都只来玩儿一下下的孩子们给带走了。
  只剩下小鸟枪,还握在我手里,这是我最後一个玩儿了。
  我又一个人了。
  真的很无聊。娘怎麽还不来接我?
  我搓搓脸,搓下一把垢来,无聊的开始研究起自己的手怎麽才晒了半天的日子就黑的快成炭了。
  唉,大概是从家里跑过来这儿的时候,没注意,在路上蹭出的泥巴黑吧。
  我又连连搓了好几把,想赶在娘来接我前,把自己弄的乾净些。
  突然树外面传来好几个大人在说话的声音,我偷偷伸头出去,不小心碰了一下大中午的日头,立刻晒的我头痛,只好缩回树下的位置上,专心听著大人们说话。
  大人们是边走边说话的,还有人在哭的声音,我听了一会,只听的懂大人们说最近村子里不太平,有好几个孩子丢了,不知丢去哪里,许是被村子外面的人给拉走了。
  我半懂不懂,大人们也很快就走掉了没再回来,正有些气闷呢,旁边又一个笑嘻嘻地声音拍到我头上来,有点吓到我。
  那是个男孩儿,比我大不了多少,笑起来一口牙糯米似的好看,两颗小虎牙还暴了出来,像是谁呢?肯定像个我见过的人的。
  他说:「嘿,我注意你好一会了!从没看你笑过的。」
  我不乐意了,龇起牙,哼了一声,『那是我不乐意笑给你看,傻子。』
  说他傻子,他还真的有点傻乐起来,本来还站在树外面有点儿远的地方,一看到我龇牙,腰一猫就窜了进来,揪住我的手呵呵笑。
  「喂,一个人不无聊啊?」
  『无聊也不到你头上,少乱牵人的手。』
  「哟,还是只猫呢你,这麽凶?」
  『什麽猫!你老子不显摆两下,你真当我是猫了!我可是有名的虎大王啊!』
  他却没很上心,噗呲噗呲笑了两声,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喂,说到虎大王,我猜你肯定没见过真正的虎大王长什麽样子。」
  『谁说我没看过了!』我是真的没看过,可就凭村里叔叔的说法里,我也知道虎大王长什麽样子,『你才没见过真正的虎大娘吧!她呀,可长得高大了,头发梳起来有三只手这麽高好藏起她的耳朵,裙子後边要开四个拳头这麽大的洞才放的下她的尾巴!』
  「我听你胡说。」
  没想到那孩子却笑到在地上打滚,边擦著眼泪边说我乱盖。
  我可真的生气了,扑上去和他滚作一团,大打出手。
  可直到扑过去我才发现,原来这孩子的身板比我还要厚实很多,脚寸儿和手臂也比我长了不少,难怪我打不过他,没几圈就被他骑在地上动也动不得。
  『下来!下来!』
  他还是笑嘻嘻地,「我下来,可你要陪我去看虎大王。」
  呿,原来不过是个只会打架的小没胆。
  我撇过头,开始有些得意,『陪就陪,小没胆的。我以前可是真的看过比虎大王差不了多少的大山猪呢。』
  「山猪有什麽了不起的。」那孩子自己说,自己笑,一把把我拖起来,「呐呐,前些天我爹可厉害了!独个儿说要回乡看看亲人,没想到路上遇到虎大王来收债,竟然一拳头打死了那虎大王,我听说啊,因为皮太大、肉太多、骨头太重,我爹可是一个人走了好久的路才回来找人去搬的呢。」
  边说我们边走,我听著不服气,正要把前阵子村里二叔逮过的那只獠牙足足有我整只手这麽长的大猪说给他听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树影边,再多踏一步,日头正热著,不知怎麽就被烫的叫了一声,赶紧缩回来。
  那孩子也被我这麽一叫给吓了,一起缩回树下,一起叫了出来。
  才一溜儿时间,给日头晒到的地方,竟然长起水泡来了。
  『怎麽怎麽怎麽回事?』我痛的直吸气,又是跳又是抖的,那孩子被我吓的慌,连话也忘记说了,一转身就直跑出去,害我对著一片小小掀起的尘愣了好久,脑子里还没能想清楚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他还会回来不?
  水泡燎的人心底也发痛,我看了又看大日头,闷闷的又坐了回去刚刚的位置上。
  大概也是个不回来的了。幸好,刚刚没有把小鸟枪也借出去。

推书 20234-08-06 :天空灰的有点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