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仇人，我问什麽要答应你们！”江九倔强而坚持，目光中波纹闪动，退去了平和。
第一次被人用近乎仇恨的目光凝视，连宵一阵难受，就被分了神，没有拦住身後的白荷。
“宵儿，次仇难解，斩草不除根，後患无穷！”闪至江九面前，冷光飞出，江九护住暖袖的身体。
“白荷姐姐！”连宵反应过来迅速窜到白荷江九中间，抓住白荷的手腕。
白荷心中一动，手腕一翻，剑尖冲向自己心口，脸上一片决绝。
“宵儿，他若不死，我便自尽於此！”
连宵转身又打掉白荷手中短剑，怎料白荷脚步变换，侧身一躲，点住连宵穴道，再挪至江九眼前，连宵鞭长莫及。
“你若不死，我心难安！”一剑刺向江九。
江九挡住了飞刃，摔在了一边。暖袖的尸体也滚落一旁。白荷左手翻出一把匕首，迅雷不及掩耳刺在江九的肚子上。
剧痛袭来，江九难以置信的看著肚子上的匕首，仿佛那是一尊妖魔，把肚子里的微弱气息慢慢吸尽。
凉凉的，如河流般蜿蜒到远方，看不到尽头……
紧紧抓住肚子，江九觉得他快要窒息而死。
那种把他身心一齐撕裂的剧痛，冲入脑际。
“你！杀了我的孩子！”眼睛血红，江九一字一句。他的孩子，谁也不能动的宝贝！一团小小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怎麽抓也抓不住。
剧痛一浪重过一浪，江九似乎感觉到了那小小生命的挣扎和不甘。
是他的错！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哈！舍不得你的孩子，就陪他一起去吧！”白荷慢慢逼近。
从来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江九此时只想把眼前看似柔弱的女子千刀万剐！
连宵震惊的定在一旁，目睹不能挽回的悲剧，嘴唇微动。
江九只听有人在耳边低语：“不想死就跳下去，那是你唯一的生路！”
扭头看了看那悬崖，罡风阵阵狂啸而过，不断有石块跌落那万丈高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音，沈重而低哑。
狠狠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摔落在旁的暖袖，江九撑起身子迅速向崖边移去。
肚子流出的鲜血湿透了衣衫，也流尽了江九的希望。
狂风不止，恨意难歇，天地苍茫，无一人立於他身侧。
江九单手抓住匕首，狠心拔了出来，溅起一片血雾。
“白荷，我若不死，终有再见一日！”说罢便飞身跃下。
云恨长天，无一声悲叹。
他一生至此，却不知该怨谁怪谁。
天命不公还是天意弄人，连累他未出生的孩儿。
长发飞舞，衣衫簌簌，在天空中铺展而开，灌入冷风，像那不知回头的鸟雀，欲破空而出。
崖上女子惊愕的脸清清楚楚。
江九似御风而誓，慢慢松开拳头。
我把一切都放开……
天若怜我，再见之日，必以性命相拼，慰我孩儿在天之灵！
为君生（美强）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青山连绵起伏，鸟雀声零星，远处依稀还有潺潺的水声。娉婷女子臂弯处挎著竹篮，用小锄头在地上拨弄著小小的青苗。
暖暖的阳光洒在这片安详的土地上，与那不知多久前的寒风凛凛，血雨腥风截然不同。
听到身後的木屋门发出吱呀一声，白衣女子起身回头，温婉一笑，寒烟秋水：“你终於醒了。”
江九遮住从葱茏的枝叶中透出的斑点阳光，微微眯眼。放下手，露出苍白的脸色和嘴唇，虚弱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女子微微一怔，随即轻叹一声：“以你以前的性子不会这麽问我的……”放下手中的篮子，轻轻扶住江九。“你身子还虚，我扶你进去。”
江九身子晃了晃，没有推辞。
“若是以前，你一定会傻傻的问我你的孩子呢，王爷怎麽样，这里是哪里，我怎麽会救你还有……”女子边走边轻声道。
江九挣开女子的搀扶，手若有若无抚上已经平坦的肚子，声音平淡：“现在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连你也这麽说……”女子很苦恼的皱了皱眉头，“为什麽人事都变的这麽快呢……似乎没过多久，再见面时已物是人非……”
江九没有回应，只隐约可见下颌处紧了又紧。
女子斟了杯茶，放在江九手里，江九倚著木窗，望著外面的鸟语花香，眼神没有温度。
“你昏迷了三个月有余，我见你时，简直像是浴血之人……後来……”女子犹疑了半晌，又缓缓道：“我取出的时候胎儿已经成型，你也知道，那种情况肯定是活不了的……”
“够了！”僵直了脖颈，压抑著所有的痛苦，让悲愤在胸中冲荡，似要爆裂开来把他炸个粉碎。茶杯重重放下，茶水飞溅。
“云想，现在……南昭如何……”
“南昭大败，大权旁落，已然名存实亡。誉王──”话还没说完，就被截断。
“那圣女呢。”
“不知所踪。”云想停了停，“传闻说她以身殉国，不过我想多半是回到了王爷身边。”
窗外满天烟云，江九目光不定。
“你想报仇。”云想用了肯定的语气。
“此愁不报，我枉为人父！”
“要我帮你麽？”
“为什麽？”稍稍侧过头，而目光仍定在窗外。
云想笑笑，目光穿过江九，落在了远方。
“闲停是我的兄长，对元翎熙的感情从第一眼已经注定，他并没有错。但他为了这份感情做了太多的错事，我劝不了也帮不到。他越走越远，最终也没能抓住那个人……如今是生是死，人在何方，我一无所知……他没有像他所说那样回到蝶谷……”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命运会走向何方。你貌似憨实，却执拗的很，怕你也走上一条不归路……一个人太寂寞了，总会东想西想，我好歹武功不错，护你有余。况且暖袖与我情分不浅……”
“暖袖姐已经死了……”江九黯然的坐在椅子上。
云想满脸震惊：“怎麽会这样！”随後想了想，苦笑道：“果然是物是人非啊……”
寂静了片刻，云想又开口：“你想怎样报仇？”
“既然找不到白荷，就让她自己来找我！”
“哦？怎麽做。”
“月隐的身份就是最好的饵，一切以这个身份为起点，就让一起在此终结。”
“那咱们先去锦绣楼如何？”
“不，我要先去趟南昭。”
今日南昭已不复往日风光，江山易主，人人脸上挂著落拓萧索，连天城也是如此。大河茫茫，空无一船。想那往昔景色，天上银河，江上灯船，波光粼粼，星罗棋布，相映成辉。一江的锦绣，满城的华色，映成红尘千万里的琉璃风光。
江九没有多做停留，也不敢多做停留。往事太多，天地间换了一种颜色，似乎一回头仍旧可以看到那张脸。
“咦？”云想轻声疑惑，走到街旁，树上还挂著许多彩灯，残破灰暗，没有往日光彩，零落的挂著，摇摇欲坠。
轻轻挑起一盏灯笼，“这上面有你的名字。”云想抚开上面层层灰尘，轻轻一转。
“唐誉。江九。”声音很轻，却似一道惊雷劈开记忆。那些甜蜜放在今日却愈加苦涩。
江九疾步向前，云想在身後追上。“为什麽不去找他？”
为什麽？只因为他所有的热情和希望都随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一起消失了。
他不在乎唐誉在战场上的举动，他不在乎白荷说得是真是假，他也不在乎唐誉後来有没有找过他。
那些都留在了过去。他没有勇气接受一个未知的答案，那太过凶险。他作为一介男子，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亲人，他无力再承受一次……报仇之後，他会远离所有的纠纷和情仇，保护好身边的亲人，做男子应做之事，安稳平淡的活过下半生。一切因他而起，一切也会由他结束。自己的痴缠害了太多的人，是时候放手了。
对云想的疑问，江九第一次有了云淡风轻的表情。“我只是不想一再重复走过的路……”
这章俺很多次把云想写成了暖袖……55555，暖袖姐，俺错了，您别缠著俺了……
另，这是个坏消息，这章之後有段时间不会更新了，但俺保证七月俺会回来努力更新滴，各位亲恕罪……顶锅盖逃跑……
为君生（美强）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顺著街道，江九停在了一扇大门前，白玉的大扁上镂空的圣堂二字潇洒飘逸。随著无人看守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偌大的圣堂里空无一人，败枝枯叶落了一院，此情此景，怎能联想到那端洁雅致的南昭梦师。
“怎麽没有人？”云想站在江九身後，环视四周，然而好似听到了什麽，突然侧耳静默半晌後道：“你想找的人也许在後院。”
二人穿过大堂，沿著蜿蜒小路，终於在视线尽处看到了那个人，湖心琉璃亭中，银发白衣，安然抚琴。
江九云想二人没有打断琴音，终於在凄婉绵长的尾音过後，沁光开口道：“我就知你会来的，你是想拿走圣印吧，你娘唯一留给你的东西。”
“对，还请梦师殿下归还我娘亲遗物。”
“这话怕你是要对唐誉说了，那传国圣印早已不在我手中。南昭已亡，我一介亡国废臣，怎会还有那圣印。”
听到唐誉的名字，江九眉头一皱，那人是定不会再相见的了。
“不过，你娘的东西我还留著些，你随我来吧。”未等江九答应，沁光先行一步朝远处走去。
江九刚要跟上，被云想拦了下来：“这般通融，小心有诈。”
江九摇摇手，“我还有什麽可诈的，而且梦师与我娘还有三分真情意在，不会有事的。”
二人尾随沁光来到一处雅致的别院里，推开门进去，铜镜木梳，胭脂发簪，赫然是间女子的闺房。
“你娘当初与我感情很好，时常到圣堂小住，此处就是她的房间。”
江九慢慢抚过桌案，拿起木梳，似在回想当年娘亲的模样。
“画容是个奇女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为人也温柔娴静，作为圣女，乃是民心所向。我二人常常一壶香茗，执子对弈两三个时辰也不自知，当真是段没有烦恼的时光。”沁光回忆起往昔，脸上不自觉的挂上了温柔的笑容，好像那个妹妹般的温娴女子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当初我、画容和祀璇三人都很亲近，只是後来祀璇不能原谅画容的出走，他以为画容不该为那短短数十日的感情，就背叛我们十几年的相依。”
“感情之事，若真能如此轻易放手，世间哪里还有如此多的痴人憾事。”云想在旁轻轻说道。
“云想姑娘看的倒是通透。”沁光微微一笑。
“你知道我是谁？”云想惊讶。
“和誉王明争暗斗这麽多年，若连这些都不知，恐怕早就一败涂地了。”
“说的也是。”云想轻轻点头。
“画容所托非人，错看了东唐皇帝，最终惨淡一生……”沁光看江九沈默不语，继续说道：“昔日画容有孕，世人都以为是灵果之效，只有画容偷偷告诉我，那是东唐皇帝的血脉。我当时异常震惊，但在画容走时却没有横加阻拦，我以为她若找到幸福，远比困在圣女这个身份中一生要幸福的多。”
“虽然皇帝负她，但我相信对於画容来说，锦日就是她的幸福……”云想感叹道。
沁光点点头，“是啊，画容很喜欢孩子，她曾跟我说过她若有了孩子，就要起名叫锦日，寓意锦绣华日，美满一生。她为了保护锦日，做了很多，包括走时带走了传国圣印。”
“那圣印究竟是何用处？”江九开口问道。
“圣子圣女代代相传，每一代到了一定年龄，圣眼就会打开，释放出力量。这种力量会被圣堂和摘星台感知，而圣印可以封印住圣眼的力量。画容走时，已打定注意，不让我们找到你了。”
“後来圣女出走，无法对南昭百姓交代，只好说圣女神召而逝，圣子病弱，闭关修养，本想再用灵果哺育出一个圣子。可灵果十年一结果，还没等到灵果再结果，就传出东唐容妃的死讯，本以为你也死了，可没过多久，圣堂和摘星台都感知了圣眼泄露的力量，并且南天的圣子星现世，於是我们知道你还没有死，但因为封印住的圣眼力量太弱，又占卜不到具体的位置，所以一直找不到你。祀璇怕你回来，圣女之事会被揭穿，动摇南昭根基，於是推上了一个假的圣子，为求与圣眼无异，还特意寻得凌波石，封印在他眼中。”
“那个假圣子是元河？”
“对，他是一个安抚民心的替代品。”
“你们都要寻我，寻到我又如何，我不过只是一介凡人，无德无能。”
“不，只要你是圣子，就永远与别人不同，因为你拥有圣眼，即使灵果可以短暂压制住圣眼的力量，但当灵果效用过後，圣眼会再次出现。”
亲爱滴们┐(┘▽└)┌俺回来啦
只是现在一毛存稿也木有…… 境况凄凉……风中凌乱的奔走……
为君生（美强）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圣眼到底有什麽力量？”云想开口询问。
“圣眼的力量便是预知，只能使用一次，可以知道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但是力量用尽後会双目失明，心神俱创。”沁光对江九郑重说道。
“预知？你的梦境不是也可以预知麽？”江九疑惑道。
“不，那只是模糊的，带有暗示性的梦。况且预幻之梦，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你……”江九急忙看向沁光。
沁光明白江九想问什麽，“从未有梦师能活过四十，因为窥探天道，是会触怒神灵的，所以每代梦师都会以自己一半的寿命作为代价，我大限已近……”
“值得麽。”江九发现有越来越多他不明白的事。
“在我来不及想值不值得的时候，我的命运已经被这样安排了，所以我希望画容有选择的权利。”
忽然云想想起了什麽，问道：“那你们当初寻找月隐是为了什麽？”
“那就怪画鬼敛墨的画技太出神入化了，那幅月隐图被我和祀璇有幸看到，只需一眼，那双眼睛就让我们知道，画中人就是我们要找的圣子，天下间只有圣眼会有那种恍然一梦的美丽……”
“既然这麽说，那江九就是……月隐？！”
“不错，我询问过画鬼，他说那幅画来於一日酒後在锦绣楼无意瞥见的一幕，尽管容貌模糊，那双眼睛却天下无双，於是他当即做画，作出了月隐图。”
“怪不得你们一直在找画中人，原来是在找圣子！”云想了然的说道。
“江九，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听仔细。”沁光转向江九。
“好，你说。”
“若有朝一日，你动用了圣眼的力量，药石枉然，唯有一途可救。”沁光掷地有声的说道：“神子殿里有一株回仙，从未开花，但倘若有人以身献血，催动回仙开花，那花瓣便可医你圣眼之创。”
“虽然我有生之年，怕是没有机会用圣眼了，但是你的话我会记住的。”江九点头应道。
二人离开後，圣堂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和萧索。
天命，岂是人力可挡，江九，你看不到我最後一个预幻之梦。
圣眼预天，回仙花开。
这是我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此後这世间与我再不相干。
慢慢阖上了双眼，银发在素琴上铺泻而开。
湖心琉璃亭，一代梦师安然远去……
再至东唐，盛京繁华依旧，人潮涌动，可对於一些人来说，已人事两重。再次踏进盛京，江九的心脏一声接著一声，违背意志般的鼓噪不安，前几日的闲适如烟云般消失不见。
“江老爹被安置在城郊的大宅，这些日子过得很好，只不过时常叨念你，王爷一直有派人打点照料。”云想自然知道在这里，江九最挂念的是谁。
江老爹，江九想起那年迈的老人家，不禁眼眶微湿。
“我派人带你去，我要先回锦绣楼打点一下，隐月公子献艺，整个盛京乃至东唐恐怕都要热闹起来了。”云想一阵调侃。
“你别取笑我了，任谁都不会看上我这副样子的。只是，他……”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呢。既然放下了，何必怕再相见。”
“我只是不想见他罢了。”江九不动声色，只是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急急分辨些什麽。”
白荷瞧了瞧不知在坚持什麽的人，叹道：“我打听过，他的伤势已经好了，但不知白荷对他说了些什麽，这些日子一直隐居不出，也不问朝政。我想有白荷拦著，月隐的消息传不到他耳中，何况白荷欲斩草除根，除你而後快，这种事她一向做的滴水不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