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满天下----上古遗风

作者:  录入:07-24

“国师欲往何处?”
前方那人,听我唤他,放缓了脚步,头也不回的答道:
“相马寺!”
我先是一愣,后咬咬牙继续问道:
“王可是隐就在那僻静之所?”
他点头称是,我便紧随了几步,勉强赶上那人脚程道:
“既然如此,不论吉凶,是必去了,方趁本愿!”
他听闻言,明眸善睐度了层忧伤,朱砂眼角抖落了份清冷,眉目拧了个解不开的死结,看起来分外苦楚。
“国师似有难言之隐?”我故意笑道。
“切莫取笑!天机不可泄露,今日之事,小生已是逆天而行,若不是因为你,我倒真不想趟这滩浑水!”
从来都是谈笑风生的殇无痕,怎个一夜之间变的不苟言笑?我一时语塞,僵了那笑容,筑在一旁。
“想你这脚上的鞋子不甚合适,走远了定时耽着劳倦,不若我来背你罢!”他鞠腰俯首揉了揉我些须肿胀的脚踝,抬眼关切的问道。
我赶忙撤回了那脚,微微笑言:
“国师权且安心,我也不是纸扎面糊的主儿,这点苦都吃不了,枉为男儿在世!”
话末了,无痕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甚好!甚好!你既不愿意,我也不逼你!只是倘若减了王上真身,切莫大惊小怪,以免招来是非多多!”
不知不觉,已至相马寺。
此时距上次我来时已有不少时日,加之要赶在祭祀大典前竣工,大批的奴隶在监工的皮鞭和号令下夜以继日、不辞辛劳的劳苦顿作,终于修成正果,才有了眼前这座红墙黑瓦、气势恢宏的皇家寺院。
来到庙墙一隅,国师看了看四下无人,右手执短笛,左手一掖我,双足顿地,也无需借那奔跑的鼓势,饶使了个燕子穿云纵的身法,趁着那般巧劲儿,瞬间我便随他轻飘飘的着了内墙。
“国师,你我既非做那见不得光的勾当,却为何要使这旁门左道的法儿?”
我压低了声音问。
却见无痕也不言语,紧了紧我的手,沿着庙墙一路急走。不多时便来到了那座“崇光塔”前。崇光塔,塔玲珑。玲珑宝塔有七层,层层不同,楼宇叠加,凌空突兀,直冲霄汉。
“你可瞧见那顶上的一层了?”
我顺着国师手指的方位,搭手翘望那塔顶,虚檐拱斗,绝顶留云,似有浮屠绕雾龙,虚虚实实,却又看不明白。
“如果小生没有算错,王的真身现如今就盘踞在那顶重!且,方才门外两个树下荫凉的梓夫也说过,三日前辰时骤降一场血雨污了这宝塔,腥风血雨怕是有血光之灾殃及了这千金舍利峰,遂封了这庙宇,所以你我二人只能折墙而入!”
原来如此!
“既然得了王的行踪,那咱们还磨蹭甚么,冲进塔去,救吾主性命,保住嘉泽龙神的神台,才是正事呐!”
不想,还未及我抽身,腕子便被无痕轻易拿住,
“且慢!要救王恐怕还需一样东西!你且在此候着,我去去就来!”

第六十章 残笛蘸血

无痕去了不久,但见他兜了个外形怪异且略显草青色的囊状物回来,里面水声汩汩,乍闻起来有些腥膻之气,隔着那韧性十足的网膜摸起来似还有些温度。细问下来,他却缄默不语,提了那物径直进了玲珑塔内。崇光塔属砖质阁楼式空心塔,六角七层,从第二层起,每层各开六个竖式长方形窗,底层南北各开塔门,另开四个圆窗。屋檐为外叠涩五层,塔顶各角为象鼻挑角,角上悬着的紫金铜铃迎风作弄、发出余音袅袅。
“国师去了何处?”
沿着塔内螺形木梯、扶着栏杆攀沿旋转而上,我断了他的去路,不禁好奇的问道,
“竹林溪畔,小桥流水!”
被询之人自是从容不迫,答得也合情合理,取水解渴、拾柴拢焰,若是为救红夜,这般心细如丝的臣子之心,倒真是令人为之动容。国师停了脚步、媚眼回眸,朱砂璀然、美目依旧,可这风情万种营造的显然太唐突了些,到让原本眼拙的旁人看出些须端倪来。
我微微一笑,起手轻捏起他发梢凌乱处不慎沾着的一片蝶羽般雪白的木槿花瓣,奉于掌心,芳唇翕合,当风轻吹中,悄然落地。又趁其不备,另只手绕至他仟腰束带之处,倏的一声将那支方才匿于国师腰际当中的斑竹短笛抽将出来。
“竹林溪畔缘何会有朝开暮落的木槿?小桥流水又怎么会不经意的蘸血染笛?”相传这潇/湘斑竹系尧之二女、舜之二妃,娥皇与女英泪洒九嶷山上的竹叶所成,鲜红若血,是为血泪染就、以涕汩挥。然而这至情至信之物到了国师手中,却并非止于一件普通乐器那般简单,一盈一握之间便能轻取了他人的性命,何况现在那笛上纹路里浸着的分明是尚未干涸的鲜血,以他的身法,不出一时半刻,转去别处与个仇家厮斗纠缠后凯旋而归,亦如烹小虾般游刃有余。
“这笛鼓音催,全仰仗九孔风动与螺旋柱壁振动产生共鸣而成,可是……”
我将手中的竹笛仔细端详了个究竟,决意要试探这笛子的音色,当下左手执笛头,右手执笛尾,将吹孔置于嘴唇下沿,指按其余八孔,调整了气息,吹奏了一下,无声,再吹,亦无声。
“国师一向笛不离手,对这斑竹短笛更是爱护有加,竟然会让人伤了这笛子,可真是稀罕!”
我自恃也对音律略知一二,执笛的姿势口法、吐纳起落虽称不上十分标准,但若吹个送音、迭音这样的装饰花音对我来说也不甚困难,可这笛子在我手中却连个单音都发不出,蹊跷之处想必正是自己指尖所及的这道裂痕。
“哼!多事!”
无痕冷笑一声,便要伸手来夺我手中的笛子,我大唤一声不好,将笛子往半空中一掷,由右路分至左路,紧着一个转身,撤一个步子,将那竹笛藏于身后,拿住了来人的腕子道:
“国师好生无礼,哪有不答话直接动手来抢的道理?”
无痕见出师不利,顿时螓首微振,变了颜色。收手,抚桡,既无穷追不舍,也无开口辩解,自是抖落了长袍继续前行。
“你受伤了?”
我紧走了两步,拦了国师的去路,刚要拉过那负伤的手腕,却被他巧妙的避开。
“不过是些皮肉伤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挥袂举步间,笑意盈然,擦肩而过处,不以为然。
“你曾经说过,伤的了你的,只有我一人……”
音虽不高,但足令手中扯着的半边蓝纶明显为之一颤,轻轻捋起白衣冗袖,露出的何止冰清玉洁?即墨说的好,国师很诱人!即墨说的妙,国师是尤物!怎及他这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又是道行颇深的方术之士,今日却伤筋动骨、破了皮相。伤口必是经过了些简单的处理,才勉强止住了血水,断不似他说的那般无谓轻松,也不知究竟是被何物所伤,道道血痕之下分明透出森森白骨,
“你……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是恨?是愧?捧着那凋花残雪,泪流满面,滴滴心殇点化了无痕袖间的玉骨含香,纷纷蔼蔼,泪水苦涩,洒在那伤处,痛楚自不必言传,但他未躲,只是随着眼泪颤动漂泊。
“莫非,月儿是心疼小生了?”
他的腕子微微一振,想是被泪水蚀了伤处,苦不堪言。
“你若生气,尽管罚我,只是别哭坏了身子!再者,这伤也不是因你而起,寻王救主也是小生分内之事,何况我帮你也并非毫无所求……”
抽却了那伤,勾着佳人越发尖削的下颔,拂去两从逐风斜雨的清泪,无痕邪魅的一笑即将欺将过来,却又被我登时生生推拒了开去,
“国师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戏弄月儿?”
“不错!伤的了我的人,从来都只有你一人,只是小生今日腕上的新伤并非人为所致,而是为了营救一头幼鹿才被金雕所伤!奈何那鹿负伤过重,我虽尽了全力,破了短笛,但终究救不活它。倒是这鹿血可以为我所用,总比我枉开杀戒、滥杀无辜的好!”
“鹿血?”
原来那草青色的囊状物是鹿的刍胃,而里面盛着的则是幼鹿淋漓的鲜血。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掩着口鼻噔噔退了数步后,伏在栏杆处不住的作呕。国师见状,无奈的摇头,一边轻抚我的脊背,一边笑着解释道:
“早知道你会作出如此反映,但若是和人血比起来,这死去的生灵倒也算得功德圆满,救了两条人命!”
“国师的意思是……”
一通狂泻,将早上吃的并不很多的饭食顷刻间吐了个干净,苍白的一张脸,无力回头观望,恰好对上他关切的眼神,
“如果不是偶然遇到了这垂手即得的新鲜血液,只怕小生为了救王,起手运笛之间会屠杀了除你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果然,这鹿血的功效非同小可,只是它和王的生死又有怎样的必然联系?无痕似看穿了我的心思,示意我要紧随其后,
“这血得来不易,当要趁热饮用!”
国师提了那囊装的鹿血,如获至宝,我却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直到踩了阶梯,绕着那百转千回的征途,终于攀到了崇光塔的顶层,一切才恍然大悟。

第六十一章 色授魂与

“蛟龙兴时布云施雨,静时盘踞浅渊,按道理以红夜嘉泽龙神的修为来说,即便灵力剩下不到三成,呼风唤雨亦不之于现出原形,可如今……”
国师望着盘据在此的龙神真身,语至一半,眉头深锁,陷入了沉思。
再看那现出原形的嘉泽龙神,身长数丈有余,形似大蟒,头上有角,鳞甲具备,全身赤红,颈有白瘿,四爪五指,声如雷吼却奄奄一息,眼若明珠却黯淡无光,红磷软甲显然受了不小的重创,脱落了大半,殷红的鲜血顺着脖隙不住的流淌,他虽口不能言,却识得我们,急促苍白却显无力的呼吸中,夹杂着喉咙里嘶哑低沉的悲鸣,一声一息中,默默流泪,泪水带了湿气,不久崇光塔顶渐被乌云笼罩。
“王上,切莫意气用事,你若再随意号召风雨,只怕伤了你的雷神会寻着云雨而来,到时慢说是这崇光塔,就算整个华都恐怕都再劫难逃!”
“你说伤了红的是雷神……”
惊讶之余,难免更加担心起王的处境。事不宜迟,当下我便遵照国师的指示,蹲跪与红夜身旁,扯开膝下衣裳的一角,蘸了些刍胃里取出的温热鹿血为他擦拭伤口,鹿血大补虚损,益精血,解药毒,原本以为只是宫廷皇族、达官显贵治病健身的珍品,不想还是仙家服食丹方的主要原料,红夜身上的伤着了那行血祛瘀、消肿疗伤之物,正以肉眼可见的神速飞快愈合,怎奈伤及面积太大或是倒了心脾,绕是好了伤疤,但气色依然不见好转。
“国师,这……”
红似饱受煎熬,痛苦不安,原本冰凉的身躯此时摸上去却如烈焰般炙手,鳞甲红光巨现,灿如烟火,扭曲奔腾着在塔顶这狭小的空间中翻江倒浪,横扫一片的龙尾恰如雷鸣闪电,呼啦啦毁了飞檐斗拱,混惨惨碎了神貉佛像。
“看来那雷神手中执着的锲,锥 果然不是普通的兵刃,雷为天庭阳气,亦能辨人间善恶,代天执法,但缉神拿妖这等事到不他的本职,恐怕这次只是旁敲侧击的给龙神提了个醒,所以才没伤及要害!”
国师说着,走过来俯下身子,细看了红的脉象后,问道:
“王上舌苔黄腻,脉象滑数,像是中了砒霜之毒……你二人之前吃过些什么?“
“砒霜?”
我仔细回忆了当天在浮生亭发生的一切,共饮同食、投壶云雨,若说歹人有意投毒,为何我却安然无恙,思来想去,不禁连连摇头:
“王当天只不过饮了半杯春酒,那酒中万万不会有毒,我饮了半坛,不也没事?”
国师听罢,起身踱了个来回,忽然开口道:
“问题就出在这酒坛春酒上!”
原来华都一年四季气候炎热,蝇虫飞动,易疫病萌发,而将蒲根切细,晒干,并拌上少许雄黄,侵入白酒酿造的“雄黄酒”可除妖辟邪,驱蛇防虫,当晚我与红夜共饮的那坛九酝佳酿,正是宫人尊古法泡制的“雄黄酒”常人酌量引用这种酒并无大碍,可若是体制异常的人不慎服用,其毒性毁坏堪比砒霜。
“国师意思是,王自己知道那酒里含有雄黄?”
若果真如无痕所言,想必这雄黄酒在天禄宫也由来已久,既然知道这雄黄酒的厉害,他为何偏要以身相试?要单说是为了迎合我,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国师与我同座一旁,接过了我手中的鹿血稠绢,继续为红轻拭伤口,
“酒不醉人人自醉,胭脂何愁饰酒香?那半觛春酒占了你唇上的胭脂水粉,王又美人在怀,乱了方寸,自然忘了这杯中咸着的,于他来说是百分百的毒药,饮鸩止渴,咎由自取!”
无痕刻意压低的言语之中自是惨杂一思醋意,俯首侧耳欺将而至,连着鬓角发梢都被他过分的感染,那温柔、平缓的气息中除了对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嘲讽,再有就是对英雄不在的连连感叹!
“国师既能知晓事情原委,想必也有办法医治圣上!”
无痕见我有意躲他,脸上露出了一摸别有深意的笑容,是胸有成竹,还是讥诮贬损?他大概有意折磨红夜,鹿血洗伤随可愈合伤口,但却再胜剜鳞之刑,眼见嘉泽龙神神台将尽,气若游丝,他才不慌不忙自下颔去取出个鹅卵般大小的珠子来。
“吞珠成龙,珠损龙亏,你看着龙珠颜色暗淡,毫无生气,也预示其主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岩壁,他将手中的鹿血染没了龙珠,掐诀一指间,念动咒语,再看四方祥瑞云集,金光闪闪,随一声喝断:
“百解去,如律令!赦!”
顿时象征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之力的乾、坤、震、愕、坎、离、恳、兑阴阳八八卦字符筑起一道结界,将龙珠照在当中。那珠子初时挂了几滴残血未见有何异常,不久却像有了生命般汲取周身的血髓,那滩腥红秽物,潺潺有声,圆形的龙珠浸在当中竟像被烫开了似的,随着血液上下翻滚。鹿血越级越少,皆被珠子吸得一干二净。不到一时半刻,再看那龙珠抖了三斗,将地面砸了个坑洼,一道裂痕浮于表面,紧跟着缝隙逐渐开阔开来,龟裂的珠子当中竟生出了新的龙珠,新珠表面光洁无比,透着珍珠般的光泽,龙珠的新生也意味着红夜的新生。
“用了这法术,既是耗了嘉泽龙神所剩无几的灵力,封了他除了尘世外所有的记忆。但忘了过往,忘了曾经,做一个普通的凡人,对他来手也未尝不是不是件好事?”
无痕说完后,将新的的龙珠缓缓引入红夜口中。
“你说……他会忘记过往,忘记曾经?”
“呵……记者那些不可能回来的人和事,不过是平添几分烦恼而已,小生为保住他性命,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那我到你可你不要救他,任他自生自灭,你多了他的记忆,毁了他对禄儿的思念,和杀了他有何区别?”
看着恢复了人行,渐渐苏醒的王,我居然高兴不起来,我害怕那双漂亮的红眸里闪现出陌生,害怕嗅到他身上雪水般的澄清,虽然他们从来不曾真正属于过我,我不过是禄儿的替身三万三千年前天禄将灵魂交给了嘉泽龙神,三万三千年后我带他将身体一并交给了红,原来龙神早就知道我此生不过与他萍水相逢,一聚一散,一生一次。
“你是在责怪小生,还是和他有了一晚,就恋恋不舍?”
无痕拽着我的胳膊要问个究竟,我却一把推开他:
“说到底,你什么都不懂……七情六欲,国师你究竟算得到几分?爱恨情仇,国师你又参透几许?说什么风过无痕,殇有痕;水去无情,人有情?殇无痕,你永远不会懂我,永远比不上他人一分一毫!”
无痕没有拦我,默默听我宣泄,直至绵绵细雨打破了万籁俱静,他才从身后将我轻轻揽入怀,
“你又伤了小生的心,走了个龙神还不够,难道你还惦记着那链上之人?”
忽然,他从袖口抖出一条银色的残链,吊牌上的丽字依稀可见,国师将那链子在我眼前晃了晃,呵呵笑道:
“这份礼可不轻啊,月儿可否还满意?”

第六十二章 执笔春宵暗藏香-上

一袭鹤氂披至未亡人肩头,青丝如绢散落了半面妖娆,飘飘若神仙之概终因那涣散的眼神去掉七分,他强撑起身,迎上对面二人的思切之相,转了几轮朱瞳,眼底却噙了泪,唤道:

推书 20234-07-26 :我们交错而过的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