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令----蛇蝎点点

作者:  录入:07-06

他们三人累了一上午,吃了中饭便分头寻了地方休息。谷梁米回房咕咚咕咚灌了一整桶水下去,心满意足地捧着肚子往地铺上四仰八叉一躺,睡得天翻地覆。他睡觉没有什么嚣张的呼噜声,戎子还算满意,摸到床边盘腿坐下,开始静坐调息。
至于随便则要辛苦些,给爆头不屈不饶地缠上了,不给挑枪死活不让他清静。缠得他没有办法,打开箱子给爆头和蔡家兄妹一人分了把好的,还发了几卷子弹,允许他们傍晚去拿围墙外头那些东西练枪。但如果枪声吓到孩子们,马上就得停止。随便又多找了几把分给其他几个大人,只有尧浅倩白着一张脸不敢要。
“就是玩具枪也危险啊。”她战战兢兢地说。
“你不学着用它防身才更危险。”随便好言劝着。
“还是不要了,”尧浅倩仍摇着头,“学生们跟我跟得紧,万一被他们玩走了火……”
也罢,随便点点头随了她。
戎子找到随便的时候,他正坐在校门口的老位置上,双臂抱膝,头歪靠在背后墙上,已经睡着了。
他脸颊朝着戎子的方向,烛光从右侧打过去,鼻梁的阴影遮了左脸那道疤,剩下半边右脸俊气非常,只是眉还微微皱着。梦中的内容一定不怎么好。
睡着不说话的样子,像极了戎子熟悉的那个人。戎子有些感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随便。
表哥生前待他很好,长兄如父一样养着他,在除魔学院里他行事嚣张,除了主动贴上来的小米,一个朋友也没有,若不是表哥罩着他,也不知道被排挤成什么样。养他照顾他这么多年,他偏又性子别扭,一句感谢的话、好听点的话都没说过。
就像随便说过的,早知道再也说不上了……
随便睡得很浅,等戎子摸到他旁边坐下的时候,浑身颤了一下就醒了,有些迷茫恍惚地看着戎子,喃了一句,“你来了……”
那眼色跟平时很不一样,戎子却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
但随便马上又眨了眨眼,眼色恢复清明,“啊!是你啊,你来了!怎么没有去休息?”
“你呢?”戎子示意那三根蜡烛,“这么累了还要过来点一趟?”
“呵呵,”随便没正面答,“这里睡凉快啊,有风吹进来。咝!我的蜡烛……”
被风吹熄了一根,他忙手忙脚乱摸个打火机出来接着点上。
“有事么?”他边点边问。
“总部回消息了。”
“咦?!说什么?”
“六月一日中午十一时,会有一架军用直升机在我来的时候降下的地方接我们。”
“那太好了,”随便松口气,“最好是不用去破封锁线。那可是重罪,你的前途全毁了。”
前途算什么,戎子叹气,他现在是明白,什么都没命重要,还是留着命好。现在想想,之前悲观了些,他死了至少小米那笨蛋要伤心下,没准随便也挺伤心的。
那便够了。世上好歹还有人挂念着,已经够了。
夜逐渐深沉,一门之隔的那头,依旧晃着狰狞的影子。
戎子到聂城后的第五个清晨,是在女人的尖叫与拍门声中开始的。
尧浅倩拼命地拍打着随便那屋的门,直到把所有人都给吓了出来。
“丁丁,丁丁!”她抓着随便的两臂尖叫着。
随便的头发还蓬乱,显然刚被吵醒,被她细细长长的指甲一剜,立马从刚起床的迷蒙状态中清醒过来,“怎么了?”
“丁丁不见了!”尧浅倩急得单凤眼里包了层泪,“我昨天半夜听见他起床说要上厕所,我想厕所就在走廊那头,他又胆子大不怕黑,就没跟去,后来我睡着了,早上一醒发现他好象没回来过!我几个屋都找了!”
“到下面操场玩去了?”凑过来的谷梁米问。
“不可能!”尧浅倩带了哭腔说,“孩子们都喜欢睡懒觉,再说现在才几点啊!”
随便回了头去问戎子,“你们昨晚听到什么动静没有?”戎子和谷梁米住的屋就是最里头一间,旁边就是公共厕所。
戎子脸色有些白,摇了摇头,他前几个晚上因为要查随便的事情都没睡好,加上昨天又太累,晚上睡得比平时沉得多。
谷梁米也跟着摇摇头。
“我们下去看看,”随便道,“尧老师你回去守着孩子们继续睡吧,别吓着他们了。”
那些小小孩们早给吓着了,挤在屋子门口往外看着,眼睛都怯怯的。
尧浅倩忙擦着眼泪把他们给哄回去,赖老板娘也跟着去帮忙。而其他人就都跟着随便往下走。
他们把办公楼的各个楼层都找过了,会议室也找了,藏枪的小屋子也找了。一路喊着丁丁的名字,一直没人答应。
操场上只有随便的车,众人把车前前后后也找了一遍,四下看看都没有,便准备进教学楼看看。
“等等!”眼尖的戎子突然皱眉喊了声。
他的眼睛死死看着学校大门的方向,接着快步跑了过去。
随便和谷梁米忙跟了上去,靠近点一看也是脸色大变,随便喊了声,“都不要过来!”
剩下的人于是都隔了好几米远远地看着。
他三人挡了其他人的视线。只见地上除了那三滩随着日子越堆越高面积越大的烛泪,还有一只小小的、血糊糊的胳膊,下面淌了一地血,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剩余。
随便脸色发青,脱下外衣盖了那截残肢。
“很有可能是前天那个……”戎子道,并且马上判断道,“它可能还没有出学校!”
随便神色又一变,想到什么,忙道,“谷梁!你快去楼上把她们带下来,大家集中在一块,谁都不要单独待着!”
他和戎子则是再次开锁进了教学楼。从一楼开始一间一间找起,随着教室门的一一打开,恶臭味弥漫了整栋楼,阳光洒进每一个血迹班驳的教室,氤氲出灰蒙蒙的色彩。
一直走到四楼,除了残肢剩体,什么都没发现,连个完整的、像是个人的形状的东西都没有。
他们从四楼下到一楼,再次走过假山时戎子突然注意到假山旁边还有一个小门,是直接砌在墙体上的一个单独的小屋子,灰扑扑的被藤蔓遮挡了大半,不注意看很不容易被发现。
前天晚上他们在黑暗中就完全没有注意到。
戎子对随便使了个眼色,随便便退后几步举起枪对着那门的位置准备着,站门边的戎子摸出一张霹雳符贴在门上,念咒的同时侧身躲在门边墙后,“破!”
门轰然倒地,随便的枪声却没响。
因为那门里什么都没出来。安安静静的一片。
从门外看只能看见正对着门的一个小灶台。戎子侧耳听了听里头的动静,小心地探身进去。
里头空间不大,长方方一个小房间,房间那头左边是一个占据了小半个房间的大锅炉,顶着屋顶的高度,右边是一堆柴禾、烂桌椅之类的杂物。
一目了然的一个锅炉房,还是不见可疑的东西。
操场坝子里的众人围成一圈站着,自知道了丁丁真是出了事之后,尧浅倩就一直双眼发红浑身发颤,碍于那些小孩子,又不能直接哭出来,脸色惨青惨红交杂。孩子们都怯怯地围在她周围,被其余大人护在中间。其他人也都心里惴惴,紧张地四下打量着。
随便和戎子皱着眉从楼里头走出来,见尧浅倩、赖老板娘和剩下的孩子都被平安无事带下来待在那里,两个人都若有所思地重新走回校门边,盯着随便盖在地上的衣服看。
随便蹲下去轻轻捞开了自己的衣服。那只小小的胳膊,手朝着门里的方向,胳膊那头向着门外,就在离掠影剑不远处的下面,紧贴着铁栏杆的下头。
其实倒是有点像从栏杆的间空中脱落下来的。
门上的铁栏杆一根与一根之间的距离很宽,大人能伸出半只手臂出去,而小一点瘦一些的孩子几乎能把全身挤出去。
“难道是丁丁自己钻出去了?”戎子沉吟。他们四下里都找过了,确实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留在校内,而出去容易进来难,那天晚上那东西如果真的已经逃出去了,应该再也进不来才是。“……或者是他离门太近,被外面的丧尸给拽出去了?”
随便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只手。
“但是他一个孩子,为什么要半夜到这里来?”
“谁知道……”随便有些沙哑地说着,低垂着的脸埋在阴影里。
他俯身去用自己衣服将那只小胳膊裹了,走到教学楼一楼窗下的小花坛里,埋了进去。
“以后几天大家尽量都待在一起,晚上少喝点水,不要出房门,一有异常就叫人。我们白天出去的时候也留一个下来看着,”他有些疲惫地说,“谷梁,今天你留下来吧。”
那一天随便和戎子吃了前一天的教训,一路都小心着绕开一些危险的有可能被围攻的地方,注意前方有没有疑似障碍的东西,虽然跟上来的丧尸又比前几日多了许多,但最终还算安全地进了市区,在西区剩下几条没查过的街道里寻了一番。发现几乎成了丧尸的巢穴似的,沿途街上、店里、小区里、住楼上,到处都是丧尸探头看着他们,接着兴奋地扑上来。
这种状况,即便有活人,估计也凶多吉少。
到日落时他们一无所获地回了学校,依旧是被数十只丧尸追着来的状况。两人默契地又开始一人引怪一人蹲守,戎子又耗了一张云破天惊,才从烈火中破围而出,冲进校门。
那些丧尸老模样乱撞了一通无果,不一会儿又都散去。
“找到人了吗?”谷梁米迎上来。
两人都摇了摇头,累得不想多说话。
尤其是随便,唇色都有些发灰。这几日折腾,脸颊明显比戎子刚见他那天瘦了些,衬得那道疤痕更加突出明显。
……
[22/5,阴。
死了一个孩子,似乎是被门外的丧尸袭击。是我失职,昨晚睡得太熟……也许是因为连续几日的高强度耗灵。
但这不是逃避责任的理由。归根到底,只是我还太弱——虽然意识到这点让人感觉很不爽快。
我不明白那个孩子为什么会深夜到门边。或者更有可能的是,他是被人带过去的?]
戎子合上日记出门去,这晚的夜空延续了白天的阴沉,月亮不知道隐在哪片云里。已经深夜,尧浅倩在招呼着孩子们睡觉,好几个屋的蜡烛都吹熄了。
只有蔡家兄妹、爆头和谷梁米还趴在走廊栏杆上,往外比着枪,不时交流个一两句经验,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戎子脸色沉下来,冷冷瞥了他们一眼,悄无声息从旁边过了。谷梁米发现是他,在后面喊了声,他理也没理。
尧浅倩开门来冲练枪四人组摆了摆手做个嘘的手势,蔡家兄妹便都停下来,收拾收拾回房。犹有兴致的爆头也给谷梁米劝了回去。
“守夜?”
今天份的红烛早已燃尽,随便正看着它们的残骸发着呆,一听见声音,回头看着戎子摸着老位置坐下来,于是笑道,“回去睡吧,这边有我就行了,况且那边也要人守。”
“那边有小米在。”戎子道。
他原本想换下看起来就很疲倦的随便,让他回去休息休息,谁知话还没想好怎么出口,就见随便看着他身后呵呵乐起来,说,“你说他吗?”
一回头,谷梁米在远处探头探脑的。
“在守夜?”他咚咚跑过来,“我也一起吧。”
“你回去守着!”戎子往办公楼那边一撇脸,示意他。
谷梁米脸上登时写了大大的沮丧两个字,一张娃娃脸皱成个包子,悻悻地看了他们俩排排坐那儿的造型一眼,极不情愿地说了句“哦”。
他还赖在那里不动窝,给戎子瞥了一眼说了句“快点!”,这才磨磨蹭蹭往回挪步子。
“白天也一起晚上也一起……到底跟谁是搭档……”小小声的嘀咕顺着风飘啊飘。
把随便给乐得,嘴都咧变形了!碍于铁青着脸的戎子在旁边,憋着笑声没处发,眼泪都给忍了出来,看着谷梁米走远了,才去拍拍戎子肩,“噗呵……搭档,吃味哪!还不快去哄哄!”
哄个屁,当是孩子啊,长那么大个!戎子黑着脸不答话。
再说了谁刚才跟那个染鸡冠子头发的小破孩相谈甚欢来着?
“嘿……”随便捏捏脸把笑又给忍回去,勉强装出一副正经样子,道,“不开玩笑,说真的,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你回去睡吧,休息休息明天还得出……”
“我撑得住。”戎子打断他。
“哦?真不回去?”
“不……”
“真的真的不回去?”
“罗嗦!”
“好好我罗嗦……”随便好脾气地说着,往后头墙上一靠,抬起双臂枕在头下,笑道,“有人陪着我也挺好的。”
风呼呼地卷过操场,左右两栋小楼沉默地立在黑暗里。
一夜无甚动静。
“金枪鱼?午餐肉?卤蛋?”谷梁米一大清早巴巴地跑过来推销早餐,“要喝什么?牛奶?矿泉水?”
戎子守的前半夜,就睡了三四个小时,给他吵得头嗡嗡响,皱着眉头说了句,“闭嘴……给我水。”
谷梁米递过来的却是卤蛋和盒装牛奶,被戎子老模样一瞪,缩了一下说,“……就吃这个啦,早餐一定要吃的。”
“水。”戎子揉着太阳穴,按住扁他的冲动。
“那三样都要。”
“谷,梁,米!最后说一遍,我只要水,你想死么?!”
“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又不是听不见……”
“你再说一遍?”
“怎么了?”随便插进来,脸色有些憔悴,却还是爽朗地笑着,“一大早的你们可真有精神!啊,牛奶可以给我么?”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的两人给他这么一插,隔开了。然后谷梁米乖乖递了牛奶过来。
随便在纸盒边上撕了个口,仰头喝了一口,看着还在忿忿着不看对方的他们二人刚要说话,突然眼色一暗。
牛奶盒掉在地上洒了一大滩白,他自己则是眼睛一闭,仰面软了下去。
二人手疾眼快地把他瘫下去的身子接住,好歹没直接栽在地上。接着谷梁米看着随便惨白惨白的脸色惊叫起来,万分笃定,“牛奶有毒!”
“毒个屁!”戎子忍无可忍地骂了句脏的,仔细看了看随便,“……他是体力透支了,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休息过!快,扶上去!”

第 10 章

“随便?随便?”
“随前辈?”
“唔……”
随便昏得不沉,被戎子和谷梁米弄到床上没多久就醒了来,虚弱地睁了睁眼。
“都散开吧,没什么事。”戎子起身去赶开挤在小屋里的众人。大家都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随便在他们心目里跟个日不落的保护神似的,猛地这么一倒下,有如天塌。被戎子赶了一赶,都还恋恋地逗留在门口。
随便勉强抬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他们才都散了,只留下爆头还蹲在床边。
“大便,你搞什么啊!悠着点别挂了。”他蹲在那里装得一脸鄙视的样子说,语带不屑,但是被戎子冷了好几眼,也不肯走。
随便笑了笑,虽然虚弱,但还是明朗朗的,“……我要真挂了,我那把雷神枪给你。”
“真的?!”爆头眼睛一亮,闪闪发光地就盯着他看,大有“你快点挂吧你不挂我帮你挂”的势头。
“真个屁!”随便抬手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想得美了你,去,给我拿点水来。”
赶走了爆头,戎子才道,“还叫我注意休息,你自己才是真想累死吧?”
“咳,”随便支吾着,“那……嗨,我岁数大了!哪比得上你们年轻人……”
戎子脸一黑,“那大叔你就好好躺着!今天不要出去了……”
“是啊是啊,寻人的事就交给我们吧!”谷梁米拼命点着头往后接话。
他被戎子阴森森一眼扫过去,忙道,“啊那个我的意思是,戎戎你不会要一个人出去吧?但是你不会开车啊!我那个去年考了驾照……”
更凶狠地瞪——
我说的是实话嘛!谷梁米心里嘀咕着往后缩,“我下去熟悉熟悉车,下面等你……”快速遁走。
不一会儿又啪嗒啪嗒跑回来,躲着戎子戳死人的目光,“随前辈,那个车钥匙?”
虽然隐隐眼皮跳动有不好的预感,戎子还是把想要起来的随便按回床上,以自己来之前就大致看过聂城的地图、这段时间也跟着熟悉了大致路线为由,安抚了对方的担心,强迫对方继续休息,最后叹着气下楼去上谷梁米的车。
他知道跟随便出去要轻松些,可眼看着随便那个脸白如纸、面容憔悴、神形枯萎的架势,哪里还敢再劳动他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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