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看心事独语栏杆,难难难
皇城之中,洪麟,你何时才能回来?遥思空寄,烟雨朦胧……
皇城之外,王上,我很快就回去了!幽怨沉心,恨意重重……
夜宴
手中的铁锤一下一下敲打着通红的剑身,洪麟觉得那金属相碰的叮当之音仿佛声声砸在了自己的心上,那硬生生的痛楚让他有了无法遏制的焦躁!他不知道这种焦躁所为何来,明明铁了心要回去,明明要去做个了断,明明告诉自己要去恨他,可为什么一想到他,那闪回的温润眼神,那曾有的你侬我侬,会让自己的心瞬间柔然起来?!不对,这样不对!他不应该还有犹豫,为了结义兄弟、为了皇后、为了那未曾出世的孩子,他已经没有了彷徨的权利!
重新举起铁锤,洪麟用力砸了下去!王上,仇我不能不报,那些为了我失却性命的人,都是我的至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枉死!可是,你对洪麟的情我也不能不顾,你是我的挚爱,我又怎能忍心取你性命?!既然一切因我而起,那就从我这里结束吧!
脑海中传来王上的声音,‘半个月后,赴元的将士就会回来了!到时我想宴请诸位卿家,怎么不看完再走?’即便对洪麟再失望,也想要留下我吗?王上,这样孩子气的你,叫洪麟如何舍得放手?!可是,洪麟又要让你失望了,当日殷殷的婉转相留,如今却成了你我兵戎相见的机会!
人生有太多的左右为难,洪麟愚笨总是走错,让你我跌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洪麟好累好想歇歇,所以这一次洪麟不想再选择了,是不是我消失了,才能让一切归于平静?!王上,其实能够死在你的手中,对洪麟而言也是一种幸福!
再也铸不下去了,心思纷乱的洪麟将手中的剑丢到水中,那升腾而起的水雾,让他眼眶一热,是不是连剑也会落泪?!自己铸的到底是一柄断命之剑还是断情之剑?!有区别吗?对自己而言,断情亦断命!以死谢天下是不是就能成全了所有的人?王上,这一次洪麟是不是又选错了?可是,请你允许洪麟再错这一次吧!
泪无声滑落,洪麟跌坐在地,双臂环膝将头深埋其中!王上,还有三天你我就要以命相抵,希望在你取走洪麟性命之后,能够扫清内心的阴霾,让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回来!希望你能将高丽带入你梦想的鼎盛之世,希望你能利用手中的皇权造福于民!希望……你能彻底忘记洪麟,忘记我的背叛,忘记我的离开,忘记我们彼此的伤害!
来世,请你不要生在帝王之家,来世,请你一定要等我来寻你!来世,洪麟愿做一名游医郎中,读破万卷医书踏遍千山万水,只为医治你心里那隔世的创伤!来世,请你于幽幽空谷等待我觅径而来,看你倚着古道西风,染着夕阳余晖,让我一眼万年再也无法忘怀!请你允许我先爱上你,先爱了便知情之苦,先爱了便能还你上世情殇!
来世,惟愿丝竹悠扬、药香飘渺,我与你归隐山林,做一对与世无争的神仙眷侣!来世,我不再用手中的长剑保护你,来世,我要用扁鹊之术助你益寿延年!待到白发皑皑之时,燃一炉迷迭之香,煮一壶雪顶毛尖,相对而坐共奏一曲霜花店岂不快意?!
可是……王上……这样的我来世还能寻得到你吗?
三日后,赴元勇士得胜荣归都城一片欢腾,通往皇城的道路两边拥满了兴奋的民众!谁都没有注意到悄然混迹其中的洪麟,沉重的铠甲压的洪麟喘不过气来,这些日子以来的斯人憔悴,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如今回宫也不过是强撑一口气罢了!
熟悉的皇城已近在眼前,洪麟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初入宫门的自己,记得那一天有薄薄轻雾,微风掠过于蒙蒙处透过的一丝阳光,让他有了温暖的感觉,如今想来竟好似王上的目光一般!注定的,你我会在这座皇城相遇!注定的,你我会相爱于这方天地!注定的,一切还要在这里了结!这样算不算有始有终呢?!紧了紧手中的长剑,洪麟深吸一口气,走过了那道高耸的宫门!王上,洪麟回来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皇城里一片喜气,夜宴终于拉开了帷幕!
王上着朝服肃立正殿之前,看着广场之上的将士高声说道,“为了补偿赴元勇士的疾苦和牺牲,朕宴请群臣!往后高丽的将士,只为我高丽奋战,望群臣记住今天!请各位尽情饮酒,以解战争带来的疲乏!”
“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山呼万岁!
一霎那间鼓乐声起,歌舞声扬,皇城上空燃起了五彩烟火!火树银花不夜天,亮如白昼的正殿广场,那一片欢腾却难掩王上的萧索,紧锁的眉头没有因为这样的喜气而舒展!
洪麟,你何时才能回来?今夜,我终于可以皇权在握,不再忌惮上邦之威,以帝王威严接受苍生俯仰!可是,这样的时刻你却不在我的身边,即便坐拥天下也失了颜色啊!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坐于场中,摒弃群臣的不屑,为你抚琴一曲霜花店!
偏殿一隅,洪麟蜷缩在暗处,听着正殿广场上的鼓乐齐鸣,身在颤,心亦在颤!王上,你的声音还真是洪亮啊!最近过得好吗?没有洪麟在身边还习惯吗?一定是不好吧!洪麟也是呢!没有你的夜晚,长夜孤寂难以安枕,思念蚕食了我的恨,也蚕食了我的心!我到底是个无心之人,今夜这个无心之人是当真要离开你了!请你……一定要忘记我!
一杯清酒能否解却千般愁?佛曰:不可解,不可解!明知不可解,却还是无法放下手中的釉杯,为何这滑落咽喉的苦酒,会有着这样凛冽的痛楚?!这便是佛家所说的执念吗?!洪麟,对你我算不算也有执念?! 你呢,对我呢?你的执念呢?
“王上,您看着很是疲惫!”看着王上的愁眉不展,胜基终于忍不住上前轻声说道,“您还是回宫休息吧!”
王上木然的看着广场上狂欢的人群,怔怔问道,“洪总管真的会回宫吗?”于繁华处落花成冢,这才是帝王之心吧?!洪麟,如果可以,我好想抛却这一切,跻身山水与你携手游遍天下!
胜基默默无语的看着王上,其实他们谁都不知道洪麟会不会归来!只是,胜基明白无论结局如何,自己都将永远俩开王上的视线!洪麟不归,自己没有完成王命,又欺君在先,即便不死也无颜再留在宫中!洪麟归来,依王上之心自是不会责罚,那自己呢?还能眼睁睁看他们双宿双栖而无动于衷?!
洪麟啊,这里没有你,我回寝宫去等好不好?涉猎图我已经画好,你想不想看?这些日子每每想你,我都会凝望画幅很久,我好害怕自己会忘记你的样子!你知不知道,在梦中你总是背对于我,隔着重重迷雾,我差点就找不到你了?!
“胜基,随朕回宫吧!”王上缓缓起身举步向永寿殿走去,根本没有理会胜基有没有跟上来!
唉,轻叹一声,胜基抬眼看向圆月。洪麟,你可不要叫我失望啊!回转身疾步跟在王上身后,地面映出王上修长的影子,胜基禁不住抬手隔空轻抚起来,这一世你我之间也只能如此亲近了吧?!虽近在眼前,却终是不可得,就连抚摸你的影子都要躲在你的身后,这到底是可悲还是可怜?!
刚刚回到寝殿,却不想一眼便看到了皇后娘娘的身影,王上脚步一滞,一股烦闷涌上心头,眼神不觉凌厉起来!今夜,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了!对于洪麟的彷徨,他可以理解,但是对于皇后倾慕自己的爱人,他却无法原谅,更何况她竟然串通建龙卫将洪麟偷运出宫,这更是不可宽恕!
皇后看出王上的不耐,可为了洪麟她只能硬着头皮拦住了他的去路,“王上,城楼上的头颅还有香囊,求您放下来吧!”
“从你放走洪麟那一刻起,洪麟就再与你无关了!”王上冷冷看着皇后,沉声说道,“这不是皇后该担心的事,回去吧!”
“一切不都顺了王上的意了吗?至于洪总管,您就放过他吧!”皇后满目凄楚的恳求着王上!
顺了我的意?!皇后,你还真是说笑了,好像这一切都遂了你的意才是!不想再与皇后纠缠,王上轻瞟身后,“副总管!”
胜基垂首应道,“是,王上!”皇后你还真是会挑时候,你难道想火上浇油?!
“还不把皇后送回中宫殿!”语毕,王上目不斜视的错身而过进了寝殿!
“皇后娘娘请吧!”胜基侧身让路,“送您回宫后,臣还要赶着回这里!您知道的,洪总管不在,臣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呢!”
“你……”皇后看着语出不敬的胜基,却无可奈何,只得恨恨而去!
胜基冷哼一声跟了上去。皇后娘娘,你对洪麟的守护,就是对王上的屠戮,这样的您要我如何尊重?!
褪去铠甲、摘去头盔,洪麟无声无息的起身换衣!王上,你我因建龙卫而相识相知继而……相恋,如今我穿着你赐给我的这身卫服去见你好不好?!伸手取过长剑,洪麟怔怔出神,这柄剑是我亲手所铸,可……因为思念,因为爱恋,我根本没有好好锤炼过它!这样的剑如何能抵挡你的寒铁之锋,希望您发现时能够明白洪麟的心意!
寝殿之中,王上痴痴看着身侧的画幅,他已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哪个才是洪麟!双骑驰骋,总有先后,如果可以我宁愿选择守护在你的身畔!洪麟,你若当真回来是不是全都为了仇恨?有没有一丝对我的思念在里面?!你会相信,对你而言弥足珍贵的手足兄弟,我根本就不忍伤害吗?!我的心,你看得清吗?!
备了酒菜给你,离宫这些日子只怕你也是寝食难安!你看,全都是你爱吃的美味呢,我一一记得!铸成大错的那夜,我也是备了一摸一样的吃食给你,只是当时你吃的那样心不在焉,应该已经记不得了吧?是不是对你而言,那一夜就只有伤痛才不能忘怀?!
抬手抚摸身上的杏色长衫,王上眼眶微热!洪麟,这件衣服满是你的气息,我就快要不能呼吸了!当日隔镜绾青丝,你轻柔的一举一动是何等的绝代风华!你一句‘宫里有王上,我怎么可能还有二心呢!’,叫我犹如置身云端满眼全是五彩霞光!今夜,我穿了它你还认得出吗?!
中宫殿,胜基见皇后无语端坐,知道她是伤了心,可他心里惦念着王上,于是急切切的说道,“臣,先行告退了!”不等皇后答话,胜基已经转身向外走去!
皇后突然沉声说道,“现在只剩你一个人了!”
“什么?”胜基一下顿住脚步,不解的回头看向皇后。
“知道那件事的人都死了,剩下的就只有你一个了吧!”朴胜基,你不过是王上身边的一条狗罢了!你以为洪麟不在,你便可以乘势而起吗?笑话,王上怎么会放任一条狗知道这样多的秘密?!
“您在说什么呢?”虽是问句,可胜基心里一阵冷笑,皇后娘娘您又在自作聪明了是吗?!臣已经可以想象你要说的话了!
“寒柏和敏娜为什么会死,你应该更清楚吧?因为你也知道那个秘密,早晚你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皇后起身走到胜基面前。既然你是条狗,那我何不利用一下你的奴性?!“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丧心病狂的王上了!不如……今晚你来帮王上减轻痛苦吧!!”
胜基闻言错愕的看向皇后!娘娘,臣还真没想到你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原以为,你不过是想利用其中的矛盾,让我出手阻拦洪麟回宫,没想到你为了洪麟竟敢……你当真是不可饶恕!
皇后见胜基不语,只当说中了他的心思,“我是元朝公主,如果腹中孩子能够荣登大宝,至少我能保住你一条命!”
保住我的命?皇后娘娘,你的口气还真是大呢?!为了爱,你对王上就能如此绝情吗!这样的你,怎配做王上的发妻,怎配母仪天下?!就连洪麟的心,你都配不起!
看着一脸阴沉的皇后,胜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当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皇后娘娘,你还真是看的起胜基啊!在你心里,我朴胜基就是如此不堪的一个人吗?!为了自己的贱命,宁愿牺牲掉王上?!你难道忘了,我是建龙卫,是誓死效忠王上的建龙卫啊!
皇后看着胜基肆无忌惮的大笑,心里一阵不安,“你……”
“娘娘,你说的话胜基就记住了!”胜基收敛笑容,带着一丝献媚说道,“多谢您的提醒,胜基犹如醍醐灌顶!一念之差,胜基差点就罔顾了性命,这份恩情自是永记在心!”
皇后见他如此一颗心放了下来,挑眉问道,“那……”果然是个懂事的奴才,背主求荣也算你识时务!只是,这样的奴才我亦不敢留!
“臣,定当如您所愿!”胜基谦卑的垂首,“只是事成之后,请您不要忘了对臣的承诺!”
“那是自然!”皇后不屑的看着胜基,“只要副总管遂了本宫的心意,这建龙卫总管一职就是你的了!”
“那臣就先行告退了!请皇后娘娘静候佳音!”胜基缓缓退出中宫殿!再抬头那俊秀容颜已是一片肃杀!皇后娘娘,臣真该好好考量一下您的未来了!
见胜基退去,皇后一下子瘫软在了椅子上,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这样的决定太过冒险,可为了洪麟自己还有什么不能做?!只要能保住洪麟的安全,就算要她杀尽天下之人她也做得!更何况是那个已经丧心病狂的王上?!
宫闱之中从来都少不得血腥不是吗?自己耳濡目染多年,如今总算派上用场!王上,是你逼我釜底抽薪行此险招,你不要怪我心狠!我也是在赌,成则统领天下,不成则跌落黄泉而已!
重聚
月光如水静谧安详,可是在胜基看来却有着山雨欲来的可怕平静,这样的平静让他不寒而栗,听了皇后的一番话,他不知道一切还能不能在自己掌控之中!
沉思片刻胜基疾步而行,一定要在洪麟行动前将所有的事安排好!皇后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为防万一他也只能快刀斩乱麻了,夜长梦多,他不能给皇后喘息的机会!如果让她有机会以公主身份得到上邦的支持,不但王上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而且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部署也将付诸东流,更可怕的是会危及王上的生命,这是他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事情!
不行,我绝对不能让你毁了王上!皇后娘娘你既然深谙宫闱之规,那就不要怪臣心狠了!今晚将是漫长而多事的一夜啊,胜基抬头望着一弯皓月深吸一口气,禁不住一声长叹!
“志浩!”胜基回到建龙卫处所,此刻的他已是满心疲惫,却不得不强打精神,“除了当值的兄弟外,将所有人找回来,我在议事厅等大家!”
“副总管!”志浩见胜基眉头紧缩,以为发生了紧要的事,“出了大事吗?”
“去吧,我有事要和大家商量!”胜基勉强挤出一抹微笑,试图安抚志浩的情绪,“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快去吧!”
“是,属下这就去!”志浩转身离开!
“志浩!”胜基出声唤住匆匆离开的身影,“等一下你去永寿殿守着,有任何事情发生要立刻来通知我!”
“是!”志浩疑惑的看着胜基,终是不敢询问原因,转身飞奔而去。
胜基走到处所门前,看着洪麟曾经睡过的地方怔怔出神。一晃经年十几载春秋就这样过去,你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一颗心却不知珍惜,我想珍惜却根本没有机会!洪麟,其实我真的好羡慕你能让帝王之心常驻!人都说,圣心无端,却为何到你这里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从一开始你就选择了这样一个位置,一个别人都不愿睡的地方,是不是就是这样才注定了你与我们的不同?!是不是因为这样王上才会注意到那时毫不起眼的你?!缘分天注定,半点不由人,我总算是信了!今晚将决定你我的未来,就是不知道老天会不会同意我的安排?!一切……随缘吧!
拉开绢门胜基走了出去,那穿堂而过的夜风吹起了他的衣角,踌躇片刻终是回首,那些青葱岁月一下子便闪回眼前,曾经熙熙攘攘的处所,如今在他看来竟有了一份萧索!我们都已经不一样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