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议政看见跪在地上的洪麟,大声呵斥道,“喂,小子!你还有什么颜面待在这儿?你到底是怎么保护王上的,居然发生这种事?!你拿什么以建龙卫首领自居?我要把你们所有人都拿去治罪!”
执拗不肯疗伤的洪麟,跪在地上本就已经苍白的脸,因右议政的话更是如死灰一般!没人了解他此时的心情,没人比他更加恐惧失去王上!锥心之痛比肩上的伤更加难忍!
绢门轻轻拉开,福成走了出来,“洪总管大人,王上找您!”
醒了吗?没事了吗?福成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轻语,对洪麟而言竟犹如天籁!
缓步走进内殿,洪麟跪在了王身边,此时的他无言以对!
“你的样子好憔悴啊!接受治疗了吗?” 王看到了洪麟的虚弱,禁不住轻声问道。
洪麟闻言瞬间红了眼眶,那滑落的泪水有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求您赐我一死吧!小臣一时不察,没能好好保护王上!求您赐我一死吧!”如果一死能换回王上的平安,那我万死不辞!
“你说的什么话,如果不是你,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王温柔的看着洪麟,失而复得的心他也一样啊!
“王上!”洪麟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俯首上前轻轻握住王上的手,靠在床畔的洪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泣不成声起来,而回握着洪麟的王亦红了眼眶!
皇后看着面前的二人,终于知道自己再无半分机会!就这样旁若无人的互诉衷肠吗?!即便是当着所有后宫的面,也不能让你们有所收敛?同生共死的决绝,还有谁能够撼动?!弃弃弃,就这样弃我而去;留留留,留我一人徘徊!一曲成谶,我当真要放您飞了!其实,您何曾在我身边停留过,不过是我自作多情、庸人自扰的一场梦罢了!
后嗣
王与洪麟旁若无人的互诉衷肠,让皇后的一颗心彻底死去,“王上,请您好好歇息,臣妾等告退!”皇后起身带着一干妃嫔退了出去。
既然没办法介入,索性就还他们清净吧!刚刚经历过生死之劫,一定有太多的话要说,有太多的衷肠要诉,而自己与这里有太多的格格不入!一场劫杀拉近了王与洪麟的心,也让她明白了自己的无奈处境!王上,你们因伤情浓,臣妾却是无伤心死!
“福成,传太医进来!”王看着洪麟不断渗血的伤口,焦急的吩咐,“告诉众人全都退下,朕不想见任何人!”
“是!”福成连忙退了出去。
王略带着责备的说道,“为什么不先医治伤口,你的血就那样不值钱?!”
“与王上相比,洪麟死不足惜!”洪麟苍白的脸露出一丝笑容,“臣还以为再也无法见到王上了!”
“我听到了洪麟的呼唤!”王深情款款的望着洪麟,“所以舍不得离开!”
“王上……”洪麟的心拂过一阵暖风,眩晕感随即袭来,人就那样缓缓软在了王上身边!
顾不得身上的伤,王上挣扎着起身,“洪麟?洪麟!”
太医闻声冲了进来,“王上!”
“快救他!”王上声嘶力竭的喝道,“朕不允许他有事!”
太医从没见过王上如此失态,不敢怠慢立刻上前,“王上,请松开洪总管!”
“什么?”王不解的看着太医。
“王上,您握着洪总管的手!”太医战战兢兢的回道。
王这才发现洪麟握着自己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他试着掰了掰却纹丝未动!洪麟啊,就那么害怕失去我吗?就那么不愿放手吗?!
“福成,把洪麟扶到我怀里!”顾不得众人诧异的眼神,王下了命令,即使这有多么的不合常理,可眼下他顾及的只有洪麟的生命!
洪麟翻转的身体让伤口第一次呈现在了王的眼前,深可见骨的伤处,让王禁不住再次红了眼眶,“怎么样?”
“万幸!真是万幸!”太医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心有余悸的说道,“若再偏半寸,只怕已经没命了!”
“那眼下呢?”昏迷中的洪麟感受到疼痛身子一阵痉挛,王将他紧紧揽住,心一下子空落落的!洪麟啊,你担心我的心情我了解,可你了解我的心吗?!你若有事,我还怎能独活!
“臣已经将伤口封闭,暂时不会有大碍!”太医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不过,洪总管失血过多,身子会比较虚弱,要静养才好!”
“下去吧!”没有大碍?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福成,赏!”
“王上!”福成一阵惊呼,“您的伤口!”
王上低头,这才发现腰间已是猩红一片,“无妨!”何时挣开的伤口王上竟不自知,一颗心完全系在洪麟身上,哪里还顾得伤痛!
又是一阵喧闹,待到处理完王上的伤口已是月上中天,寝殿内除了福成再无他人!交握的双手,相抵的额头,王上与洪麟就那样相依相偎沉沉睡去!
福成看着龙榻上的二人,禁不住轻叹一声。这样浓烈的爱出现在深宫,究竟是福是祸?!王上对洪麟的爱这些年他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见洪麟如此便知也是用情至深,可这样的爱是不容于世的,前朝的混乱、后宫的纷扰,王与洪麟前路的崎岖可想而知啊!
翌晨,悠悠转醒的洪麟看到了王上关切的眼神,没有任何语言,洪麟轻轻的吻上了王的嘴唇,如若珍宝般的浅吻让王的心沉醉!轻柔的回应,王享受这劫后余生的温存!无关乎风月,只有流转的柔情,晨曦的阳光温柔的照射在他们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温暖而耀目!
“真的要去?”王不甘的看着洪麟,脸上的委屈是那样的明显。
洪麟替王上掖好被角,安抚的说道,“王上,我去去就来,身为建龙卫的总管有些事我必须去做!请您谅解!”
王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眼中的温情差点就让洪麟挪不动半步!可一想到王上的伤,他就禁不住怒火中烧,终于还是起身离开!
洪麟眼中的怒气,王是看的清清楚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他的神色瞬间黯淡了下来!这次遇袭背后隐藏的阴谋,王比洪麟看的更加透彻!朝堂之上的纷争愈演愈烈,自己已经成了绊脚石,当真是等不及了吗?那就休怪我以王道治之!
禁所,洪麟推开房门,胜基等人颌首行礼,“您来了!”
洪麟疲惫的问道,“查到什么了吗?”
胜基看了看被草席裹住的刺客尸体,“果然不出所料,咱们曾大规模讨伐过倭寇,枢密院打算用倭寇余党的说法结案。”
“大臣们怎么说?”洪麟边说边掀起草席。
“那帮笨蛋能说什么?还不都是看赵侍中的脸色行事!”建龙卫侍卫优河愤愤不平的说道。
寒柏忧心忡忡的看着洪麟,“眼下朝廷真是混乱不堪啊!”
“不如趁此机会上报王上,惩治赵侍中!”
对于生民的提议,洪麟不是没想过。王上出游虽不是秘密,可为什么这些所谓的倭寇会那么清楚?!时间、地点就连随侍的人数都好像了若指掌,而且偏偏又赶在元朝使臣到来之前,太多的巧合就显得十分刻意了!
“赵侍中一向遭人唾弃,可他贵为议政,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无可奈何!暂时先当是倭寇所为好了!你们要照常行动,秘密搜索证据!”洪麟沉声说道,任何无把握的行动对王上而言都是危险的,既然要做那就要一击即中,绝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胜基等人闻言露出迷惑的表情,他们猜不透洪麟在想什么?
回到寝殿的洪麟,不知道该如何向王上交待,枢密院的说法太过敷衍,他怕王上受不了,“王上,刺客的事……”
王上语气平静的说道,“到此为止吧!”
“什么?”王上的话让洪麟大感意外。
“死无对证的事,你查了也不会有结果!”王示意洪麟坐到身侧,“我不想你以身犯险,有些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王上!”洪麟俯下身子靠在王上枕边,“洪麟真的好想守护你,可为什么就感觉力不从心?是我不够好吗?王上,你教教洪麟!”
“洪麟,要记住,是我们彼此守护!”王上轻捋洪麟的发梢,“我很庆幸这一剑没有刺在你身上,不让你受到伤害是我的承诺!在我,你肩上的伤比这里疼多了!”王伸手按了按腹部的伤口。
“王上!”洪麟紧紧拥住王上,这样的情话他已不知如何回报!
王望着床幔怔怔出神!洪麟啊,从今天开始,我要打一场硬仗,一场也许会关乎生死的硬仗!你会看到皇城的险恶,甚至帝王的残忍,请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请你一定不要彷徨,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坚守,为了咱们的未来,这场仗我不能输!我需要你并肩作战,你的心是我全部力量的源泉!
一个月后,元朝使臣到来。
偌大的正殿,王与百官俯首肃立,唯皇后因着元朝公主的身份可以高坐主位!
元朝使臣居于正中用极其傲慢的口气吩咐道,“高丽王当恪守君臣之礼,还不快上前行礼!”
王上有片刻失神,却还是率领众臣俯首听旨。
“皇恩浩荡!”这句话对王上有多屈辱,只有洪麟明白!随侍的他看着王上落寞的表情,心有着刻骨的痛!
元朝使臣根本没有顾及王上的感受,朗声宣读圣旨:“朕元朝皇帝,特向驸马高丽王颁布诏书。自我朝世祖统一天下,百姓尽享太平,百朝齐心归顺,并结秦晋之好已有百年,姻缘应当永续!鉴于高丽国主没有后嗣,百姓深感恐慌,朕岂能袖手旁观,特将居于元朝的高丽王之侄庆元君册封为世子,以完善高丽之国法!另,近日蛮夷威胁我元朝,望派出高丽勇士三万名、贡女二千名、内侍一千名,已尽驸马国之孝道!”
王宽袍之下的手不自觉的攥起来,即便指甲陷入其中也不自知!失神的望着地面,耳边不断回荡着元史的声音,要册立世子吗?即便身为王上的我还如此年轻?!当真的是急不可耐了!!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这个,这场仗要怎样打?还没开始,已然失了先机!这满朝文武本就心不在高丽,趋炎上邦的他们这一次就会更加肆无忌惮!难道摆脱傀儡的境地就这样的难吗?!
议政厅内,两班亲贵无视王上与皇后,纷纷合议元朝的旨意!却没有人去考虑王上的心情!
“就算我们派出勇士、贡女还有内侍,那又能维持多久?元朝还会利用子嗣问题不断的索求更多的财物!不如册立庆元君抚平元朝,臣觉得别无它法!”左议政滔滔不绝的说道。
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左议政,这些话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其中的道理!你派去元朝见庆元君的亲信,带回的信息应该让你很满意吧?!
没有理会左议政的话,王平静的环视众臣,“其他爱卿有何想法?”渴求的望着群臣,他希望有个人能站出来,能站出来说出他心中的话,能够驳斥左议政的无礼,能够为高丽说句话,可大殿之上一片寂静!
唉!心中一声轻叹,原来这朝堂之上竟没有半个可用之人?难道高丽的朝堂只能是元朝的传声筒?窃国者以贼子论!你们贵为两班,这荣华富贵全依仗高丽而来,却不想竟都甘愿做起贼子来了!
众臣的默然是对王上极大地羞辱,洪麟看着这班趋炎附势的家伙,心里的怒火在不断升腾!此刻王上的平静如水下,该有着怎样的苦楚?!王上,洪麟该怎样才能帮到你?该怎样才能帮您寻回这帝王的尊严?
皇后轻蔑的看着众臣,朗声说道,“臣妾来说一句吧!众卿到底是王上的臣还是庆元君的臣?臣妾无福,没能力为国带来子嗣!但是,王上年纪尚轻,怎能另立庶子为储?那还不如劝王上放弃王位,这才是众卿的肺腑之言不是吗?!”
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了解我此时此刻想法的,会是身为异邦公主的你?王转头看着呵斥众人的皇后,眼中的感激不自觉的显露了出来!
洪麟不可置信的看着威严的皇后,那铿锵有力的话语,可谓字字珠玑!众臣虽面露不屑,却到底无人敢言,毕竟她还是元朝的公主!洪麟没想到此时能够替王上解困的竟会是皇后!当真是可笑至极,身为高丽臣子却不知为君分忧,倒让一个异邦公主说出了作为臣子该说的话,这算不算是高丽的悲哀?!
洪麟刻意忽略掉了王眼中那抹温柔的感激带给自己的酸楚,他知道此时在这个对王而言无比孤独的朝堂之上,皇后的话应该得到王上那样的眼神,即便是他也心存感激!
入夜,当洪麟被王上的梦呓惊醒时,他听到了王的呢喃,“不要离开我……洪麟……我只剩下你了……不要……”
泪无声滑落,洪麟的心有着凛冽的痛!紧紧握住王上的手,借着月光凝望着那无比熟悉的容颜。王上,洪麟不会离开你!天地之大,洪麟也就只有您了,我会用生命守护你,我会用穷尽一生的爱来守护您!皎洁的月光应在洪麟脸上,那闪着银光的泪珠见证了他的誓言!
三日后,圆房之日。
依照惯例王上并没有去中宫殿,可这一次皇后拒绝沉默!暮色四合之时,她就亲自到了永寿殿,静静的坐在龙踏上的她没有任何的话语,隐忍的坚毅让寝殿内一片压抑!她在等王上的决定!她不相信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王还会坚持下去!
王上明白皇后在等什么?可自从她踏进寝殿的那刻起,王就已经知道结果会是什么!在这个沾染着他与洪麟气息的地方,他无法做到皇后要求的事!不,不对!即便不在这里,他也做不到!因为他的心早就沦陷,洪麟的身影已经深入脑海挥之不去,这一世他是无法拥抱洪麟之外的任何人!
可,他不忍拒绝,那样的话他说不出口!对着曾经替自己解围的她,对着放下上邦公主尊严的她,对着为高丽的将来而打算的她,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的!
青瓷釉碗中的酒是那样的难以下咽,可王却只能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下,暧昧而僵持的气氛萦绕在王与皇后之间,他们彼此都在等待着对方的妥协!
深吸一口气,皇后轻声说道,“您不要再喝了!今天,臣妾就在这里就寝!”终于,按耐不住的皇后打破了沉默,那细细簌簌的脱衣之声,叫王的心一下子纷扰起来!
“你回元朝吧!”明知这样的话会伤害到皇后,可已经被逼到无路可退地步的王上,只能用残忍的话来破灭皇后的幻想,即便这幻想是为了高丽,是为了身为王上的他。
“你可能已经心中有数,我是不可能将女人拥入怀中的,所以根本不会有后嗣!元朝的计谋早晚会得逞,如果庆元君被封为世子,我必将成为傀儡国王,留在我身边还会有什么好日子,在变得更难堪之前,回到你的故乡去吧!”王尽量语气平静的说出这番话,他想将伤害降到最低,却没想到今夜的拒绝已经是对皇后最大的伤害!
原来,您从没把我当成是您的家人!这寒冷的皇城,难道就只有洪麟一人吗?为了高丽、为了王室、为了您自己,都无法背弃洪麟吗?就算一次都不行吗?到头来,身为元朝公主的我,对您而言难道就只是一个笑话吗?
“臣妾已是高丽之人,宫就是臣妾的家,您还让我往哪儿去?”皇后的尊严不允许她失态,无论王上怎样对她,她只要自己知道想要什么就够了,即便不可得也不能失了骄傲,这是她仅剩的东西了!
“那你还想因为后嗣之事,被羞辱到什么时候?”听着皇后的表白,王的心中闪过一丝心疼。毕竟结发多年,他不能忽视她的存在!
可一想到自己这样做是对洪麟的背叛,王就什么都做不下去!这一世只有洪麟能让他产生渴求,那颗悸动的心只为洪麟而跳动!洪麟现在在干什么?知道皇后在这里所以不回来?洪麟啊,为了你即便是失却江山我也甘愿!江山……洪麟……一个可怕的想法瞬间膨胀开来!
没有过多的犹豫,王起身走到床畔坐下,“皇后!”
“是!”皇后此时的心情已是万分沮丧,她不知道王上还会说出怎样伤人的话!
挣扎、犹豫,却终是出了口,“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话音一落,望着摇曳烛光的王已是万劫不复……
初夜
这一夜,洪麟在得知皇后驾临永寿殿的消息后,故意躲了出来,不是不明白皇后的意图,可他却没有理由让自己回去!大殿之上,王的无奈洪麟感同身受,对于王上这样的处境他无计可施!因为他的缘故,王上不再踏足后宫,可以说王上所受的屈辱有很大一部分是他造成的!为了高丽的未来,王上需要一个子嗣,他不能任性妄为!即便想到此时此刻寝殿之内可能会有的暧昧,即便心里的酸楚已经让自己无法承受,可他还是控制住了回转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