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现代]陌家巷
作者：苍瞳.
霹雳堂出品
我,我终于考完微生物了啊哈哈哈哈……
(然后还有英语还有病理学还有毛邓三等等等等……谢谢)
这文是中篇,不会很长,顺利的话几贴就可以完结=_______,=+
如此 还请多多支持.鞠躬……
以上
祝,观看愉快=3=
++++++++++++++++++++++++
[戚顾现代] 陌家巷
By 苍瞳
顾惜朝再回到陌家巷时候,已经是九年后,
他只身一人.
单肩背包松垮垮挂在一边,除了包里一幅幅色彩厚重得几乎逼迫到人喘不过气的画
就什么都没带回来.
那时正是黄昏,
他撑在被余晖晕成淡红摸上去还有些油腻腻的砖墙上,脚下依旧是泛着恶臭的污水到处流淌.
拥挤的一座座老房子缓慢浸润入夜色的阴影中,房壁上还有被烟火长久熏染出的黑色如何都洗脱不下,偶尔从隔壁低矮半开的木窗传来几声低喝咒骂.
天空被高耸的大烟囱破旧屋顶挤成窄窄一条,如在头顶盘踞的伤疤.
然后在他的注视下无可奈何地加深一层层暗色最后归于漆黑一片.
那么久 那么久了.
顾惜朝用手掌摸索着砖墙的缝隙,粗糙的感觉掌心有细微疼痛.
他想
也只有这里,至始至终未曾改变.
001
顾惜朝第一次见到戚少商,是在小巷的尽头转角.
巷子里的孩子老早就听说来了个县城里的主.
人家穿的是新崭崭的棉裤,还印了娃娃的!真的棉裤哦,软绵绵的那种,比二蛋他哥的都还软!
人家腕上带的是见都没见过的电子表,方方正正的塑料壳,黑亮黑亮的!
人家还从城里带了糖块,哎就是不一样那种雪白雪白的糖哎!
人家-------
一窝还挂着鼻涕脸蛋从来不见干净过的小孩从他旁边熙熙攘攘跑过,暗中也不知道谁推了他一把.
跌了个踉跄扶住墙,七岁的顾惜朝很不屑地哼了一声,拍拍肩膀蹭上的土灰就要往反方向走去.
转角那边传来阵阵欢呼和笑闹,他忍不住停了脚步.
有个一听就故作老气的声音大大咧咧地钻进耳朵.
哎 这个给你.别抢别抢……都有嘛都有!
到底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顾惜朝又不想看到那窝混小子,走到巷子拐角就顿了脚,小心探出去望.
戚少商就是这时候抬了头,然后就愣了一下
两手还摊着,糖块融化在手心.
顾惜朝却是完全没注意到被围在小屁孩中间的小屁孩投来的视线,只死盯着他适才分发给其他人的糖块
真的是雪白雪白,自己从没见过的.
八岁的戚少商不知为何有些不高兴,把手里还剩下的两三块糖全部塞给面前的一人.
都给你了!他说.
手心被化掉的糖弄得黏糊糊,皱了下眉胡乱蹭了蹭
再抬头拐角处却已经空了.
那是一九八六年的江西婺源县
谁都不曾在初见时候就预见之后种种纠缠,生命以这一刻为起点无限制繁衍.
002
快冬至,脚趾头都冻得木木的,路面有灰黑色薄冰来来回回踩着就发出嘎吱嘎吱声响.
放学回家的戚少商缩着脖子经过陌家巷11号时候忽然就停了停.
有人在唱曲.
[君瑞呀------君瑞你大雅才.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
尖尖细细的女声,千回百转颤得人心都在抖抖抖.
他听不太懂,踮着脚想往窗子口里探.
[哎,小七哥!]
二蛋拖着笨重的帆布包跑过来,[哎 小七哥别站在疯子家门口.快来!]
戚少商扯扯嘴唇,不太想动
[咋了?]
[你的电子表找到了!嗨,是被那疯婆娘的儿子偷了!]
疯婆娘的儿子是谁,戚少商当然知道.
全巷子的孩子几乎都是从出生开始就混在一起了的,年龄最大的愣头就是孩子王,拿着根棍子喊兄弟们冲,打死汉奸打死日本鬼子.
一窝小子从小巷这头闹到那头直到各自家长出来提着摔破衣服弄脏脸的儿子一顿狠揍.
除了一个人.
刚上课就看到他,课间时候刚想跑过去就被愣头拽住
[别去,疯病要传染的!]
等到放学就再也找不到人.
[哼,他?]
戚少商抓了二蛋手臂,
[带我过去!]
到的时候已经被一堆小子围了,愣头见二蛋带人过来了,很高兴地冲戚少商笑,然后指圈里面被打趴下的人
[操,那小子还不还来!]
这么几天,这是戚少商真正看清楚他的脸.
想了半天,脑子里还是挤出和上次一样的词来形容“干净”.
这次顾惜朝终于抬头看他了,手臂上的衣料被扯破,嘴角也有些肿.看到戚少商过来立刻爬起来,攥紧手心的电子表,狠狠盯着他.
七岁的孩子看起来比自己瘦弱得多,矮了整整一个头,却吊着眼角恶狠狠的.
他被瞪得很不自在,几步走上去.
[表给我.]
[…… ……]
[还来!]
[…… ……]
[你----]
[我没有偷!]
[还说没偷!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小疯子不老实!]
外面的孩子开始起哄
[揍他 揍他!]
戚少商不耐烦了过去掰他手,顾惜朝握紧拳头挣开
[我说了不是我!]
揍他揍他!揍死他!
不知是谁最先出的手.等大家反应过来时候,两人都已经翻滚在地上.
戚少商只觉得眼眶上挨了一下火辣辣的,也火大了,仗着体格上的优势把人按在地上揍.
打哦,疯婆娘的疯崽子,没爹没娘!
打死也没人管.
戚少商清晰地感觉按住的身躯一下子不动了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腹部就中了重重一拳,立马就直不起腰向侧边翻滚.
顾惜朝借机站起来,喘着气,眼神刀一样一个个扫过围观的人最后定格在也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戚少商身上
眼睛很黑很亮,有水似的.
忽然就没人再说话.
他把手伸出来,掌心上躺着那只表.
戚少商惊愕了半晌,踌躇一会儿竟是觉得很不甘心,捂着肚子走了几步正要接过-----
[啊!]
不知谁叫了声.
顾惜朝在戚少商要够到他手心的时候猛然一收
然后抡了个半圆把那只那时候还稀奇得不得了的电子表扔了出去.
[操!]
愣头先回过神来,冲戚少商喊了句 我过去拣
然后就要往那个方向跑.
[你他妈才是没爹没娘!]
他咬牙切齿,只盯着面前的人
眼中的恨意再明显不过.
戚少商只觉得头空白了一下,什么都想不到.
然后几乎是身体自己动了一般伸手拉了顾惜朝就跑.
昨夜还下了雪,踩实了的雪非常滑.戚少商不管,只顾跑跑跑跑累死算了的跑.
没爹没娘的其实不是顾惜朝,是戚少商.
为啥放着好好的城里不呆来这脏乱差的小镇?就是因为父母都不要他.那时候离婚远不如现在那么常见,父母离异把他扔爷爷家的事,戚少商从搬来这里第一天就打算再也不想
忘了干净忘了就不难过.
他胸口突突地跳,肚子上的阵痛现在还没散,却只是拉着人从小巷尽头闷着头七转八拐到处乱撞.
顾惜朝早就跟得很吃力,终于停下来时候只撑着膝盖,小腿都在打摆子.
[呼……你---你这个-------]
抬头就看到拖着自己跑得半死的人也靠在土墙边上,看着自己.
[还来?]
警惕地站直身体,顾惜朝退后半步准备招架.
戚少商摇头,把手伸口袋里掏啊掏,最后掏出一颗玻璃珠凑在他鼻子下面.
[…… ……]
[给你这个……]
顾惜朝呆了呆,伸手拿过翻来覆去看了下.
[……我比较想要糖…… ……]
[……没了.]
[我真没拿你表……我不知道怎么在我口袋里.]
[恩,我信.]
熊猫眼的小七哥咧开嘴笑,嘴角还很痛就笑得极不自然
小小酒窝却跳出来,灿烂得要晃花人眼.
[以后我罩你!]
[你看小姐终日里愁眉黛-----那张生只病得呀是骨瘦如柴------]
京剧的调子颤在字尖,咿咿呀呀流转,在已经全黑了的夜里就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顾惜朝站在陌家巷11号破破烂烂木门前还很是犹豫了下,回头
[戚少商你回去吧.]
[你……妈?]
他点头[你快回去.]
顿了下然后进去又转身关好门.
戚少商在哐当合上的门板前傻傻站了一会儿,忽然有些涩涩的感觉.
顾惜朝的母亲远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疯,至少现在还没有.
也并不是总是犯病,没疯的时候还在纺织厂上班.只是有次发作时把自己儿子追了两条街,所有人都知道陌家巷11号住了个疯子.
说很久前是个唱戏的,还算是个角儿,也不知为啥嫁给一穷二白的他父亲.
只是文革那段时间无论作为教师的顾父还是她都没能逃过,顾父死了的第二年她生下顾惜朝,精神上也开始不大正常.
她还算年轻,而且依旧漂亮.
年轻漂亮的寡妇在那种饭都吃不饱的年代怎么活,儿子怎么养,怎么还会有收入不很差的稳定工作?
街头巷陌三姑六婆,几乎每个宝贝儿子的母亲都会让他们别靠近11号的破门,离那疯婆娘远点,也造就了顾惜朝如今的处境.
幸好还有个戚少商.
顾惜朝躺在根本不能住人的二楼夹层地板上,把那颗珠子拿出来瞧.
还好.
一个没拿稳,珠子从指缝滚下来滑进墙角.
他连忙跳起来顾不得满壁的灰伸手去木板缝隙里够
却只蹭了一手灰尘.
003
小孩子眼里的时间总是被拉得很长很长.几年就是一辈子,怎么也长不大.
化工厂巨型烟囱喷出滚滚浓烟,机械轰鸣的声音折磨过每个不安心的白天,肚子似乎从来没真正饱过.
在小巷潮湿阴暗的灰砖上摸爬打滚,日复一日
溢出窗外的清音唱腔从妩媚到沧桑,年复一年.
世界是被挤兑到极限头顶窄窄的仓皇的天.
巷里的孩子也再也不会为难他.
顾惜朝远远看被围在中间笑得开心的戚少商重重哼了一声转身,
然后在胶底鞋砸上石板的啪嗒声以及一声声[小顾小顾你等我]的喊声中微微弯起嘴角.
他叫他小顾.
他则从来不会跟着别人叫小七哥,手一指,喊,戚少商!
顾惜朝喜欢用石头在地上画画,戚少商就跑去偷老师用剩的粉笔头(粉笔头一般不扔,套上纸套还接着用).
化工厂背后的那面黑墙,两个娃娃咧着嘴笑.顾惜朝非要在高点的那个娃娃脸上用粉笔使劲戳
酒窝,他说,笑得狐狸一样,特奸诈.
他们一起走过艰难的岁月,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满身狼狈.
改革开放二十年后,那段时光不知被多少人放在心底怀念过感叹过.
他不是没想过要珍惜,却也着实没想过那段记忆会在之后成为束缚彼此的枷锁.
初中时候顾母的疯病开始有恶化趋势,发作比以前频繁.
半夜戚少商被敲窗子的声音弄醒,迷迷糊糊看了一眼就立刻从竹躺椅上跳起来拉开窗.顾惜朝浑身淋了水一样湿透了,赤着脚说话都不利索,半个脸都是肿的.
他把他拉进来又去端了缸子凉水看他喝下去.
你妈打你了?
……没.
……算,今晚在这儿睡吧.
炙热的夏,两个孩子挤在一个小小躺椅上.
顾惜朝累得不行一会儿就睡过去了,呼吸浅得戚少商总觉得他要死了都
怕得自己不敢睡,时不时睁眼看看.
月光纱一般从窗外透过,抚了满屋朦胧.
那时戚少商死撑着眼皮盯了缩在自己旁边的人想的是
-------他要真是我弟弟那才他妈的好.
戚爷爷把放在柜子顶上的粮票夹拿下来数了数,又数了数.最后推了推眼镜看准备出门的戚少商
[蛋票你拿了?]
戚少商把手往口袋里塞了塞,没啊……
后来顾惜朝看到鼻青脸肿猪头一样的戚少商差点没笑出来,
然后在看清他递过来的东西之后又差点没哭出来.
戚少商一脸不在乎
[赏你的,看你那身排骨.]
他没说他其实知道顾惜朝每顿吃得比猫还少.
他没说他其实看到放学时候顾惜朝胃痛得站都站不起来,趴在缺了个角的课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背脊抽风一样抖抖抖抖抖.抖完了还没事儿一样站起来拍拍弄皱的衣服收拾了铅笔盒抱书走人.
才初中的他,怎么懂这种心脏被人拿锉刀来回磨的钝痛是什么?
日子再难过,时间还是一丝不苟地推着你向前走
回头的路,从来都没有.
------------TBC------------
004~006
囧……我发觉我不是施虐狂……是tmmd自虐狂啊我= =|||
有越写越颓越写越纠结的不妙趋势……
而且还卡= =||||
那么
祝 观看愉快=3=
++++++++++++++++++
前文:
<陌家巷>001～003
http://www.beimingyouyu.com/bbs/read.php?tid=46319&keyword=
004
再大点,日子好过些.
他们上的学校基本上都是初高中在一起.
这种非重点的学校,大部分孩子意思意思考个试都是直接升本校高中部.
顾惜朝的成绩一直都是拔尖.老师还指望以顾惜朝的成绩升了本校高中部再有个[零]的突破出个大学生不是什么难事,学校也好光荣光荣.
没想到考试那天他来都没来,一声不吭地跑到离家很远的高中参加入学考.
校长被气个半死,学费都答应给你免还要怎么样.
然后听下面老师汇报戚少商也翘试了差点没脑溢血.
戚少商成绩也一直不错,勉勉强强过了招生线.
那个假期基本上就见不到顾惜朝,好不容易晚上在家门口堵住了人.
顾惜朝一点跟他叽歪的劲都没有,挥挥手说你快回去.
气得戚少商只想打人.
冲上去了近看才发现他肩头脖颈的地方都有绳索的勒痕,衣服也磨得毛边.
第二天顾惜朝往背篓里装砖块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够了就你那排骨背得动个屁,别装了.
抬眼就看到同样背个背篓来上工的戚少商,惊得砖都拿掉.
你来瞎凑什么热闹!
我缺钱呗
滚,你爸不是要给你寄钱么.
我存钱娶媳妇不行么
哼,顾惜朝笑,行啊 怎么不行.
然后就使劲往他背篓里塞砖.
高中离家远,两人都住校.
顾惜朝成绩到底是比戚少商好了不是一点半点,被分在一班,戚少商在三班.
开始戚少商周末还要回家,到后来每个周末就用球砸顾惜朝寝室窗户直到把人砸出来为止.
高一时候,顾惜朝母亲死了.
那天是周五,戚少商收拾了书包去一班门口等人,扫了一圈没见到影儿最后抓了个人问顾惜朝呢?
[最后一节课中途就被老师叫出去了.]
在去办公室路上戚少商终于逮住头都不抬往外冲的家伙
被拉住手臂还死命在挣,看都不看地挥着拳头.
[他们说……我,我妈死了.]
被扇了一耳光顾惜朝才清醒点,靠着墙嘴唇煞白,眼睛不知道看向何处.
戚少商忽然觉得那一巴掌实在是该往自己脸上招呼.
开学后顾惜朝第一次回到陌家巷
戚少商瞅着他一步步走得无比艰难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他母亲是自杀,疯病发作砸了家里的东西最后翻出珍藏多年的行头用一支银簪刺穿自己喉咙.
顾惜朝抓住戚少商衣领的手一直在抖,他声嘶力竭
我他妈不是个东西!我就想考出来,考出来就可以不用被她打!不用每天怕她发病!!我他妈的才是该死!!
戚少商掰他手指的手也在抖,同样疲惫不堪
不是你的错!!你有什么了不起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她是我妈……我妈啊……]
最后还是顾惜朝先松了手,顺着墙头跌坐在地上,用拳头一下下砸地
[我就没亲人了…… ]
戚少商只觉得要窒息,地面上蜿蜒的血,坐在冰凉地面上的人
那一下下砸在自己胸口一样,被他拳头溅起的碎石划过眼角,刺痛的感觉.
[别疯了!]
他终于蹲下去抱住他,双臂箍住他挣动的手,将他压迫在墙壁上禁锢更多伤害的动作.
[我不是还在,我他妈不是还没死呢?!]
从八岁的初识开始,应该说,这他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
紧紧贴在一起,胸膛一起起伏,臂弯下的身体僵直又冰冷.
他侧过头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颈间的湿了一片.
回去吧
最后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