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扑到了妈妈的怀里，妈妈摸着我的头，轻轻的。
她推开我，然后用手语对我说，可以，但你以后不准再见他。
可以，但你以后不准再见他。
我答应了。
其实这也是我的本意，本来我也没打算再去见韦韦，所以才告诉冰儿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韦韦。既然曾经爱他爱得那么痛苦，既然他曾放弃了我，我就再没理由和他在一起。我知道，我很舍不得，但，舍不舍得都只能说放手。我早已筋疲力竭，没有力气再回到他身边了。我不爱了，但妈妈的要求，我答应。为了他，我值得。
第二天早上，妈妈叫醒我，用手语跟我说：“你，跟我去取钱。”
当我在医院楼下将10万块交到冰儿手上时，她哭了，我却很平静。但她不知道，我私下里为韦韦流的眼泪一点也不比她少。我告诉她，就说是医院慈善人员给出的钱，总之不要说是我给的，更不要提起我。
她答应了。
冰儿还是希望我能上去见见韦韦，但我拒绝了，就让我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吧。遗忘，是对彼此最好的纪念。
家里的空调坏了，我也没找人去修。依然整天窝在被子里面，我的世界最终没有因为谁而改变。我很庆幸，轻松的是我不再亏欠他什么了，该做的我都做了，也没有遗憾。
还是希望他幸福吧，无论有没有我。
15
那个相框被我拿回住处，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空调也找人修好了，我不再会去逃避，而是笑着面对该来的一切。妈妈偶尔会来这里看我，有时也会问我，那个孩子的病怎么样了？我也是笑笑，然后说，不知道。
几个月后，沈冰打来电话告诉我，说韦韦出院了，手术很成功，但需要在家调养一阵子。
我说好啊，身体要紧，告诉他不要那么急着去上班，钱不够的话你来找我。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你还喜欢他对么？
我嘟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喜欢么？应该还不止，是爱他，十分爱，一直一直没有改变过。
可惜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再也不能。韦韦，我只希望你在有生之年，能够偶尔想起一个男生，想起一个曾经很爱很爱你的男生，你不需要记得他的名字，只需要记得他曾那么单纯地为你付出过就够了。
有一天，冰儿来找我，她说要把韦韦还给我。我笑说他本来就不是我的，你不需要还，自己留着就好了。她说难道你不爱他了么？我说不爱。
不爱。
我不相信，她说。我没有再说话，她坐了一会就走了。我躺在床上，想起了很多人。想到了韦韦，妈妈，川川，沈冰，甚至还想到了管晓古。他们都曾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短暂地存在着，伴随着不同的意义。有的是空气，有的是小鸟，有的根本只是幻影。而韦韦，是太阳。
那天之后，我搬了家。好像逃难一般，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搬到了郊外的一所房子里，空气，阳光都很好。每天出去坐坐，晒晒太阳，很安心。
某一天，一个熟悉的号码打来，我看了一眼便已清楚，是他，真的是他。我静静地听着铃声的那首《旅行的意义》，听着听着便睡着了，电话，没有接。
我不会接。
那个号码每天都会来一次，每次我都会安静地将那首歌听完，等待他挂机。
可他还是会一遍一遍地打来。
那天接到了川川的电话，他说生日快乐。我说你怎么知道，他便嘿嘿地笑了起来。才知道他已经放假从英国飞了回来。
我和川川约好在一个地方见面，我见到他，他说，哇，好久不见。口气还是那样调侃。我拍拍他肩膀说你怎么那么能耐了啊，能不能帮我偷渡到英国也看看外宾长的什么样啊？他笑，露出可爱的虎牙，他说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那么童心未泯?
他带我去吃泰国菜，酸酸的有点叫我反胃，他却吃得津津有味。我说川川你肚子里是不是怀了一个？喜欢这么酸的食物。他用手指弹了我的额头，说我往哪怀啊？
我们都笑了。
说了些琐事，比如我住过的房子被一个日本女孩住去了。那女孩养了只肥嘟嘟的狗，她本人和那狗特像。比如从前我们几个的事，那些琐碎的阴暗记忆因为现在都柔和了，不再那么犀利那么痛楚了。我听着，他渐渐有了醉意，我说，别喝了吧。伸手把他手里的酒杯拿了下来。他的手握住我的手，许久的静默之后又松开，我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因为我看到他喉结动了一下，但是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坚持要在晚上给我弄个生日party.我说不用了吧，我现在和谁都不熟。他说用不着好多人，就几个好朋友就好了。他一再坚持，我终于答应了。
地点定在川川的家，而不是我那里。他说一定要在他那，然后笑嘻嘻地走掉了。不知道他又搞什么鬼名堂。
可我还是去了。那天晚上，在路上，看明亮的街灯一整排，好像没有尽头。突然想起了一首日本民谣，大概是在唱：继续这条路，会到哪里呢？乌云散布在天空，我失去了太阳……川川还是那样调皮，只是多了些成熟的味道。有时我怀疑，这真的是那个小时候和我一起在放学的小路上吃年糕和油豆腐的川川吗？这真的是那个和我一起在水货市场里淘打口碟的川川吗？他曾让我在最慌乱无助的时候，感觉到被保护，尽管那也是他最慌乱无助的一段时间。
来开门的是老默，从前在高中和我很好的一个同学，也是从前我们地下乐队的吉他手。他弹着一手好吉他，我曾经很欣赏他。来的还有他的女朋友，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川川，还有几个曾经很好的同学，但已经很久没联系了。突然，我看见了沈冰，坐在桌角那里独自喝着可乐。很闷的样子。我走过去，对她点点头，她对我笑笑，“生日快乐。”
我点头。
大家送的礼物我全部堆在一边，也没有打开来看。老默问我，怎么了夕岩，不开心么？我笑，开心能怎么样，不开心又怎样。他拍拍我的头，说都20岁的人了还那么情绪化。
突然，川川推着一个大纸箱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我问他那是什么，他笑说是给你的礼物啊。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的笑容很阴险。
大家都静了下来，“打开看看！”川川微笑着对我说。
“你别笑的那么淫贱好么，我慎的慌……”我总认为他好像有什么阴谋。
疑惑地将纸箱打开，从里面站起来一个人，把我吓了一跳。他穿着淡粉色的衬衫，背后背了一双洁白毛茸茸的翅膀，浅笑地看着我……好像天使一般。
我愣住了，看着他漆黑的眉峰，深棕色的瞳仁，孩子般的笑容……“韦韦……”我失声地叫出……
曾经那么奢望与害怕见到他，如今当他完完整整地站在面前时，我竟然微笑着，看着我的天使，心中暖洋洋的。你是太阳对么，韦韦。不然，眼前怎么会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暖……
久而逝去的阳光，看着它，依然笑中有泪……
因为我看到韦韦的双手轻轻蹙着耳垂，然后交叉放在胸前，最后向我打开双手，敞开怀抱。
我知道，他是在用手语对我说：“我爱你。”
16
“韦韦……”我抱住了他，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体味与烟草的混合味道.他的怀抱果然是温暖的，浓郁的……我忽尔哭了，在真爱面前，骨气真的一文不值.什么是爱情呢，或许最朴素的说法便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一直就这样任他抱着，永远都不松开.
“韦韦……我……”
“什么都不要说了……”韦韦温柔地说着，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回荡耳畔，感受到了他的温度，呼吸着他的呼吸，我能够融入能够安定能够不畏惧一切.
我就这样紧紧地抱着韦韦，仿佛失而复得一件珍贵的东西。我知道，我不能够再放开他，是害怕一旦放了，就再也抓不回了。
韦韦轻轻推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然后微笑着递给我：“生日快乐，小岩.”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时我好想哭。打开来看，是一对铂金耳钉，上面镶有浅粉色的石榴石，闪闪的，很漂亮.
韦韦拿起耳钉，微笑着帮我戴上.
“喜欢么？”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伸手擦掉了我留在眼角上的泪痕.
许久，韦韦才开口。我喜欢听他说话，无论多久，无论说的什么，我都会一直听下去.
“阿冰都跟我说了，你怎么那么傻……难道就那么讨厌我么，来见一见我都不肯……”他微微皱起眉头，委屈的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不是……不是那样的……我……”话没说完，韦韦微笑着贴上了我的唇，那个熟悉的触觉，让我想到了多年前湿润而恬然的一吻.我轻轻地回应他，体味着他的舌头划过口腔的潮湿感觉……
心，融化了一般……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你我……
也不知吻了多久，我觉得脸上热热的，韦韦的吻总能让我的心跳提升到另一个频率.睁开眼，忽然瞥见周围的人都微笑地看着我们……才发现原来他们一直都在.我知道那些微笑是善意的，甚至他们预料到会发生这一幕，可是被这么多人看着亲吻，总觉得怪怪的.
“不要啦……额……好多人……”
韦韦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我看到如此近的距离，他白皙的脸上，睫毛长长的，密密的，卷而翘……鼻子挺挺的……他真的很好看.好像天使一般，不带一点烟火气质.
韦韦忽然喘了一口粗气，然后慢慢地放开了我，对我微笑着，面颊上留有一点红润，可爱极了.
“咳……当我们不存在啊……”突然开口的川川让我立刻低下了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哦油，我们小岩还有害羞的时候呢……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终于忍不住了，“你还敢说哦……我还没有问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川川那家伙憋住了笑意：“你是说韦韦吗？哦……是你自己先不接人家电话的嘛……他才打电话求助我的……作为朋友我怎么能不帮你嘛！”
“帮我？我看你是吃里扒外……那我电话也是你告诉他的？”
“当然咯……”
嘴上虽然那么说，但我的心里还是很感激川川的。他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一直都知道，人的一生，能够遇见这样的朋友，也知足了.
我想大声地对川川说一声“谢谢”，如果没有他，我不会重新拥有韦韦。但我只对他笑笑，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我知道，有的时候朋友无需言谢.只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他便能读懂.
后来川川请客带我们去唱K，本来我们不想去的，因为有些困了.但他拽住我就不松手了，非要我去，说我过生日还不给他面子什么的.我无奈，知道他有些喝多了.
冰儿说有些不舒服，和我们道了别，就先回去了。
川川要了一打啤酒，那晚我们喝了很多.如今我已经记不得当时的情景了，只记得他们一个一个地唱，唱了好多.后来川川起哄要我和韦韦来个情歌对唱，韦韦看向我，然后笑了一下，我对他点点头，他起身去点了《只要有你》.
那是从前我们去KTV里最喜欢唱的歌，我拿起麦，唱起了那英的部分：“谁能告诉我，有没有这样的笔，能画出一双双，不流泪的眼睛，留得住世上，一纵即逝的光阴，能让所有美丽，从此也不再凋零……”
我看向韦韦，他始终微笑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温柔与疼惜.我想我终于不用再逃避，我会勇敢地面对我们将来要面对的一切，勇敢地唱，唱出我对他的爱，至始至终，都那么强烈.
我看到韦韦的眼中泛着点点星光，他拿起麦，幽然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充满磁性：“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安慰自己，在没有你的夜里，能画出一线光明，留得住快乐，全部都送去给你，苦涩的味道，变了甜蜜……”
此刻，我终于能够体会到，原来离开我，他也是一样，那么地不快乐，不舍得，依然满满的思念，期待我们重逢的一天.
从此也不用分开相爱的天和地，还能在同一天空月亮太阳再相遇
生命中只要有你，什么都变了可以
让所有流星随时都相遇……
从此在人世上也没有无奈的分离，我不用睁着眼睛看你远走的背影
没有变坏的青春，没有失落的爱情
所有承诺永恒得像星星……
……
唱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许久，川川带头鼓起掌来，大家便都热烈起来.老默说：“果然是我们乐队的vocal，就是不一样，好听哦！”
我看见韦韦的眼睛亮晶晶的。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湿湿的。忽而笑了，捧住我，“小岩，我们不要分开了。”
我也将他的腰环住，颤抖地说：“嗯，再也不要分开。”
17
已经很晚了我们才从KTV里出来，川川给老默他们打车走了。然后告诉我韦韦今晚就去你那住吧，他喝了酒，需要人照顾。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想留给我们更多单独相处的时间。于是我答应了，打了一辆车朝我的住处去了.
在车上，韦韦固执地握着我的手，根本不去理会司机叔叔奇怪的眼光。我也任由他牵着，轻轻地回握着他.因为我们说好的，永远都不要分开.
回到家里，韦韦茫然地到处乱望，还不错，他说。
他的视线突然定格在那个咖啡色的小熊上，然后抓起来，这不是我送给你的么，你还留着？
我说是啊，每晚都会抱着睡觉呢，毛毛的很舒服。
韦韦看了看，然后一下将小熊扔了出去.
“你干嘛……疯了啊……”我捡起小熊，心疼地抱着，皱着眉头看他。
韦韦夺回小熊，将它扔到床上.“小岩不需要它了，以后会有我陪着你呢！”
韦韦张开手臂要抱我，我闪开了，坐到床上抱起小熊，“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小熊嘛……”
听我这么说，韦韦扁着嘴坐到一旁不理我了.我笑了起来，没想到他那么高的个子，平日里看起来那么洒脱，别扭起来还是挺可爱的嘛.
我从背后搂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温暖的身体上，“好了啦，别生气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吃一只熊的醋……”
我用头蹭了蹭他的背，“喂！真的生气呢？气什么呢？”
韦韦回过头看着我，“好了好了，哪有那么小气的，拿浴巾给我，我去洗澡了，身上好多酒味……”
我拿了新的浴巾和拖鞋给他.韦韦先去洗澡，我坐在床边发呆，不住地用手去摸刚铺好的被子，看着摆在一起的两个枕头就不由得把目光移到一边.
韦韦头发上滴着水出来了，我也没说话，赶紧地钻进浴室里.拍拍自己的脸，在心里默念几句，不就是睡一张床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我还是习惯自己睡一张床，会比较踏实.突然有点后悔刚刚答应川川得太快，现在有些不安和后悔.
擦干身体，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希望韦韦已经睡着了.一眼望进屋里，只见韦韦坐在床边，领口半敞开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韦韦笑得愈发的暧昧，往自己身边的被子上一拍：“睡觉睡觉。”
我心里毛毛的，毕竟从来也没有和韦韦睡过一张床，还是蛮紧张的.我努力地装得镇定，快速地钻进被子里，有些局促地靠在床的一边.韦韦扭头看我，双眼亮晶晶的，“不怕掉下去啊？”
我勉强地往他身边蹭了蹭，韦韦皱皱眉头，“怎么了？讨厌我么？”韦韦的语气透出一点点委屈.
“不是！”我侧身向着他：“当然不是！”
不讨厌，很喜欢。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要告诉他我很紧张么？他一定会笑我的.
“额……睡吧……晚安了！”我冲他一笑.
韦韦固执地从被子下面把手探进我的被窝里，轻轻地拉住我的手指.
我能够感到脸上红红的，没有挣扎，松松地回握他，掌心里有点汗湿，我伸出另一只手关了灯.空荡荡的房间瞬时陷入黑暗.
也许是酒喝的多了，韦韦一会就没了动静.我放下心来，努力地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在我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房间里忽然响起韦韦清晰的声音：“小岩，你睡着了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微一偏头，韦韦的双眸就映在眼前，那么近.
我有点僵硬地说：“额……还没……可能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吧……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