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并把头埋进双手间。
如果有一天在小佐面前原形毕露了怎麽办？
这样一直在车里待到快天亮，我才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
打开自己的房门，意外地发现趴在办公桌上睡著的小佐。
我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俯下身子，看到两条清晰的泪痕印在他光滑的脸上。我用手背轻轻地抚摸他的脸，然後是他的眼睛，眷恋不已。
“唉……”我忍不住轻叹，“傻瓜，怎麽就这麽傻呢？”
其实自己不也是个傻瓜吗？我苦笑。
正准备把小佐抱到床上去，他就因为感觉到我的动作而醒了。
他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小闻？”
“嗯。上床睡吧，你这样会著凉的。”
“小闻……”他突然抱著我的腰，把头埋在我的腹部。
“嗯？”我低头看了看他的头。
“小闻，对不起……”声音带著点哭腔，我隐约感觉到腹部有些湿润。
我一手揽著他，一手抬起他的脸。他哭得像个花面猫似的，两行泪水似乎停不下来，原本就红肿的脸，更是盈满泪水。
我看著只想笑。
“呜呜……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你。昨天是我不对，是我误会你了。我……我真该死……呜呜……小闻……”他两手擦著眼泪，泪眼汪汪地看著我。
我用食指刮了下他的鼻梁，笑著说：“你啊，就会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著我。被你这麽一看，我怎麽能不原谅你呢？”
他尴尬地笑笑，脸又涨红涨红的。
我紧紧把他圈在怀里。
“你怎麽就这麽爱哭呢？”
“我又该拿你怎麽办啊……”我的声音很小，更像是叹息。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6.5
看著眼前这个笑嘻嘻的温柔男孩，我著实吓了一跳，几乎要从转椅里跳起来，眼睛瞪得老圆地看著他。我还从来不知道Money Boy在事後也会找上门。
我发现秘书看著我的眼光很奇异，觉得自己好像过於失态。掩饰性地咳了一下，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恢复往常的自己，说道：“你先出去。”
秘书小姐公式化地笑了笑，“好的，萧先生。”
看著秘书关上办公室的门，我转向眼前的男孩，并充满疑惑地看著他，而男孩也一眨不眨地用他那大大的黑眼睛充满笑意地看著我。两人就像在比赛瞪眼睛，看谁能坚持得久。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我感觉到眼睛开始酸涩。我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重新坐回椅子里，并示意他也坐下。然後，他就端正地坐在我的对面。
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想著他来这里的目的。难道他嫌费用不够？应该不会，我给了五千，一晚上应该足够了吧。但是，除了这个，我真的想不到我们还有什麽见面的必要。
“嗯，这样看著我，你不嫌累吗？”我首先打开话匣子。总不能两眼相望个没完没了吧。总要有个人说话。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蛋红红的。
我微微挑了挑眉，隐约觉得他的行为举止并不像是干那行的。一般而言，干那方面服务的人应该是健谈，见过世面的人，怎麽会是个像女人似的，扭扭捏捏的男孩。呃，仔细一看，这男孩长得很好看，也还很稚嫩，并没有那种饱经风霜的风尘男子的感觉，从样貌看来，还像是个在校高中生。
“老实说吧，你来这里找我，到底是为了什麽？”
他不断扭捏著自己的手，一副想说却不敢说的模样，脸蛋憋得涨红，活像个煮熟的虾子。看著他羞涩的模样，我倒是狠不起劲来，总觉得他的样子和某个触动我心弦的人很相似，口气也不自觉地柔和了。
“好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反正我也不急。”
他突然抬头冲我咧嘴一笑。在他澄澈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感激与羞涩，薄薄的嘴唇，煞是好看。
我为自己看向他的目光感到尴尬。
“其实……”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带著些孩子气，“我其实不是……不是做那行的。”
6.6
我也没表现得有多大的惊讶，只是点头表示知道後，说：“然後呢？”本来就对他的身份持有怀疑态度，听到他这麽说，我的反应是“果然是这样”而不是“竟然是这样”。不过，我突然觉得自己那天的表现很差劲，甚至有些猥琐，想到这里，我倒情愿他是Money Boy了。至少那是一个交易，一夜过後，两不相欠，大家都是明白人。
他转身从带来的书包里拿出一封信封，然後双手递给我。
用膝盖想都知道那里面的是什麽。我脸色有些发黑，继而是尴尬。自己因为酗酒，没弄清来人是谁，就贸贸然和别人上了床，事後又误认对方是Money Boy，还给了他一叠钞票。要是平常的风流浪子也就算了，大家玩玩也没什麽，但偏偏是个还没长大的男孩。我真想杀了那时的自己。酒精真是害人不浅。不过，这也不能只怪我一个人，那种地方本不该是他这种男孩去的地方，在那里的人被误认为是服务人员也不奇怪。我还隐约还记得是那个男孩勾引我在先的。
我轻轻咬牙，不接受他的信封，说道：“即使你不是，这也是我应该给你的。”
男孩听了有些愕然和失望，“不，你不用给我。”
我不想和他在这方面继续纠缠。我挥了挥手，冷冷道：“不用在说了，钱送出去了，我就不会再收回来。”我现在只想赶快打发男孩离开。
“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把钱还我吗？如果是，那你可以走了，我是绝对不会收回来的。你用了它也好，扔了它也好，总之，不要把它还给我。”
我正要喊秘书进来，请他出去，男孩却“刷”地站了起来，椅子因为他的突然起立而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情绪为什麽会来得这麽突然。
他修长白皙的双手撑著桌面，脸因为激动而潮红。
“我……不只是为还钱来的，”他的肩膀颤抖著，“我想……想……”
“嗯？”我拿起桌上的咖啡，不甚在意地问。
“请你和我交往！”他一口气不断地说，我能想象他用了多大的勇气说出这句话来。
我被还没咽下的咖啡呛著，差点失态地把嘴里的咖啡都喷了出来。这是我这年里听到的最好笑的话。
我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角的咖啡渍，吃惊地望著他。这小子真是个炸药携带者，时不时会爆发些让我吃惊的情况。
我咳了两声，放好杯子，用两手肘撑住桌面，右手手掌搭著左手手背，把下巴搭在右手手背上，嘴角微微上扬，盯著他，声音有些邪恶地问：“小朋友，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麽吗？”
“我知道。”他答得很清楚，一点也不含糊。
“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吗？”我挑挑眉毛，“你知道和我交往就代表你是同性恋。你知道这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吗？”
他被问得一愣一愣，完全呆住。我看著他的呆愣了的模样，叹了口气。以长辈大哥哥的身份劝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麽对我感兴趣，也不在意你是否喜欢男人。我只能告诉你，你是玩不起的，你还小，甚至连爱也不懂。”
他被说得脸红耳赤，两腮鼓鼓的，似乎有一大堆东西要说。
第七章
7.1
处理完办公桌上那一叠厚厚的文件，我走出办公大楼，出了电梯，意外地发现有一个穿著制服的男孩坐在楼梯上，旁边还放著一个书包，书包上是一顶太阳帽。看样子像是等了很久。我打算不予理会，直接从他身边走过。然而，在我经过他身边，低头想要看看男孩的模样时，却停住了脚步，本来低著头看著大理石砖的男孩似乎感觉到身边有人，侧头看向我。在和我四目对视的那一刻，他很高兴地笑了，大大的眼睛因为笑意而弯曲，露出四颗尖尖的虎牙，甚是可爱。
“你怎麽会在这里？”我皱了皱眉。该不会是在这里等我吧？
他急忙站起身，我这才发现，他已经有我的眼睛那麽高了。他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笑著说：“嗯。”
“等了很久？”
“也没很久，我是放学後才来的。”
“不是很久？现在都已经晚上九点了！”学生在五点就应该放学了吧，那麽他不就等了三到四个小时？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感到无奈，但也不好说些什麽。如果我再迟些出来，难道他还要继续等？
“吃饭了吗？”
他有些尴尬地摇摇头。
“我也还没吃，既然你来了，就一起吃吧。”
他低著的头蓦地抬起，望向我的眼睛发亮。看著他那期待的眼睛，反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不过，这种些微的被人期待著的感觉，还不错。
我把他带到一家西餐厅。这家西餐厅的包间很不错，能够看到G城繁华的夜景。看著眼底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心情也会觉得很好。
“今天找我有事？”我把餐桌上的红酒拿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他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稍稍扭动身体，轻轻“嗯”了一声。
“你还没有放弃？想要和我交往？”我试探著问。
他还是轻轻“嗯”了一声，耳根微微有些发红。
我笑了笑，一只手伸向对面男孩的脸蛋，并温柔地摸了摸他潮红的脸颊，然後他的眼睛，最後，抬起他的下巴，隔著餐桌，轻轻地吻了他鲜红的嘴唇。
我并没有把这个吻深入下去，只是蜻蜓点水般吻了他一下，就放开他。
他满脸通红地看著我，我依旧笑著，说道：“那我就答应你吧。”
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你……你说什麽？”他的嘴唇有些颤抖。
我看著他激动的样子，更觉得可爱，不禁加深了笑意，说道：“我答应和你交往了。所以，你以後可以直接上我的办公室找我，不要再在大楼楼梯上坐著等我。”
突如其来的惊喜把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脸上的笑意，却是真实的，不自觉的。
“我叫萧闻。”
“我知道……”
“嗯？你怎麽会知道？”
他的脸“刷”地又红了，一直红到耳根，低著头使劲地切著牛排，似乎与牛排有著什麽深仇大恨，却半天也切不出一块。
我看著觉得又可爱又可笑。他虽然很有勇气，却也很容易害羞，就好像某个人。
“我有你的名片。”
“嗯？”我不记得我有给过他任何名片。
“就是……那晚……你掉在地上了。”他吱唔著说完後，脸更是像煮得熟透的虾。
难怪，我还一直奇怪他怎麽会找上我。看来，一切都是上帝安排好了的。
“那你呢？”
“呃？”他迟钝地问。
我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卓希……”
7.2
当我宣布我要搬出去自己住的时候，意料之中的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他们不明白我为什麽放弃好端端的家不住，非要自己搬出去住。
我当然不会因为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出去体验个人生活什麽的，我是考虑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决定的。我现在和卓希交往，在家总是很不方便的。
好吧，其实这也和小佐有很大的关系。大家住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可能躲著他。如果小佐一直这样和我保持著若即若离的距离，看得见却得不到，这样真的不好受。我很怕自己某一天酒後乱性，侵犯了小佐，那就是永远都要和他分离了。
或许保持一段距离，能让我缓解一下对他的欲望吧。
我向小佐看去，他就一直没开过口，就那样静静地坐著，神情有些呆滞。
虽然父母极力反对，一直劝我多多考虑，最终，他们还是屈服在我坚定的立场下。
等到各自回房，我才走到小佐的房间。
小佐正坐在床上，看著某处发呆，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麽。
他意识到我进来，看著我，依旧是笑，只不过眼里不再有笑意。原本清澈乌黑的大眼睛好像被什麽遮蔽了，暗淡无光。
“怎麽了，一个晚上都没怎麽说话？”我有些心疼地问。
他摇了摇头。
“舍不得我离开？”我走上前摸摸他的头。
他突然拉住我摸著他的头的手，盯著我说：“小闻，你真的要搬出去住吗？”
我看著他询问的眼神，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点头。
“不要走。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他蓦地抱紧我的腰，声音有些哽咽。
我心里微微有些抽搐。
我双手抚著他瘦弱的背部，勉强地笑著说：“我只是搬出去住，又不是永远都不回来。别紧张。嗯？我答应你，只要你一个电话，我立刻就回来见你。”
他抱得更紧，激动地不断摇头，“不要，不要。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你突然走了，我怎麽办？我会很想你的。”
我的心被他的话狠狠地揪紧。一瞬间，我有些後悔提出搬出去的提议。
但小佐只不过是舍不得我离开。就像弟弟舍不得离开哥哥，儿子舍不得离开父亲。
不过，很快他就会习惯的，习惯了就没事了。
就好像我对小佐的感情。习惯了照顾他，习惯了宠他，习惯了默默地爱著他，不动声色，像兄长那样爱，像恋人那样爱，却始终隐匿。
记得陆伊凡曾经问过我，怎麽会对著小佐这麽多年，还能这麽镇定地隐藏著自己的感情。我回答说，习惯了。
习惯，真的很可怕。他可以把一个人心底最真实的感情压制住，不让它爆发出来。
所以，我想，只要我习惯了离开小佐，习惯了去爱另一个人，那我就可以停止对小佐的爱了吧？
7.2
新房什麽都不缺，我也不需要带些什麽东西去，只带了床头的那张和小佐的合照。
我入住新房的那天，陆伊凡和卓希都来了。陆伊凡看到我搂著卓希的腰，嘴长得老大，吃惊得连下巴都没了。据他後来跟我说，他差点要把我拉到医院给我的脑子好好地检查一遍，看我是不是脑子有什麽问题。
不过，他还是恭喜了我，说我终於愿意重生了。
我笑了笑，觉得他说得太过了。我只不过是稍稍放开了，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卓希一个机会。毕竟，人是不能缺少伴侣的。无论男女。
小佐终有一天会离开，而我终有一天会失去他。如果那天到来，我才蓦然发现自己的身边一无所有，是多麽可悲的一幕。仅仅是想想，就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不是圣人，我不能接受那样的双重打击。我只是凡人，我也想对自己好。
卓希与陆伊凡谈得很融洽，这不难知道。陆伊凡是个很健谈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喜欢和他聊天。他总能很好地把握该怎样和不同的人交往。这种人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他并没有讨厌的人。
“怎麽会没有讨厌的人？被我讨厌的人多得犹如过江之鲫。”他一说就停不住，滔滔不绝地数落那些人，“像那个XXX，拽得要命，目中无人，像朵丑陋的水仙花……”
我笑著摇摇头，继续摆放著自己的东西。我把那张照片摆在床头桌上，然後朝著照片中的小佐微微一笑。
7.3
开始一个人住的时候，真的很难受，经常因为看不到小佐的身影而失落，睡觉的时候也常常会梦到小佐。
我很想念小佐，总是想要回去见他。不过，我努力克制自己，不断对自己心理暗示──习惯了就没事了……
幸好这段时间有卓希陪在我的身边，这让我感觉没有那麽孤单。卓希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总是一下课就来我这里，给我做饭，然後静静地做著功课等我回来。但是，每次看到他做功课的背影，我心里都会有些愧疚，我觉得自己很卑鄙，在利用他的感情让自己好受一点。
我也尝试过想要跟卓希说清楚，但每次见到他那大大的无辜的眼睛，我都会无力地放弃。那双眼睛，使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
今天因为临时开会，回来时已经十一点了。我拖著疲惫的身体，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门突然就开了。我抬头看到卓希焦虑的眼神。
“你……”我以为他已经回去了。
他在我毫无预备下投进我的怀里，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声音很沙哑地说：“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我笑了笑，心里很温暖，放下公文包，抱著他，说道：“傻瓜，我怎麽会不回来呢？这里可是我的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