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人世间----歌斐木

作者:  录入:05-23

聂无明站在桥上和他打招呼,胡然眼睛弯弯道:“我最近出摊这么不规律,你居然次次都碰上。”
聂无明身子向外探的厉害,“我哪有那样的好运每次都碰上,我是每天都往这转悠一次。”
胡然开怀一笑,眼亮若星:“最近怎么都是好事,不但有你这样的朋友,不久还要做人干爹。”
“干、干爹?!”聂无明目瞪口呆,“谁家的孩子,也太有眼光了吧!狡猾,实在是狡猾!”
“孩子还没出生呢。你还记得青翠楼吗?就是那里的老板和老板娘。”
这回聂无明真的被震住了,喃喃道:“他们……”
胡然轻笑:“没错,所以我和姑娘打算大庆一次。”
“余姑娘该不会是……”
胡然道:“没错,余姬是孩子干娘,她和老板以前情如姐弟,老板成亲后两人就疏远了。现在好像想把这么多年的份一次补回来一样。”
聂无明想想,挠挠头道:“算了,不管怎样,小孩子出生总是喜事。我从来没给人当过爹,不管是亲的还是干的,你的干儿子出生后一定要抱来给我看。”
胡然抿嘴:“给你看没问题,可你怎么知道一定就是干儿子?”
“对哦,说不准就是个女孩。恩,如果是胡公子的干女儿,那一定能长成个大美人。”
“喂喂,”胡然笑的不行,“又不是我亲生的。”
小孩子们瞪大眼晴看两人说笑,不过眼光大多在胡然身上,因为这人长的实在太好看。
一个站在胡然身边的小女孩忽然扯扯他的袖子,胡然弯下身子那女孩就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旁边一个离得较近的男孩子偷听了几句立即起哄道:“小玉说长大要嫁给他喽,小玉要嫁给卖糖人的喽!”整个孩子群都沸腾起来,小女孩虽然脸涨的通红,竟死咬着嘴唇也不管旁人如何,只盯着胡然。胡然回头对聂无明笑笑似乎说了句“好事又来了”。然后就在那女孩子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女孩子亮晶晶的眼睛暗淡下来,嘴角一撇几乎要哭。胡然摸摸她柔软的头发,眼沉的像海,一声“对不住”好似一叹。那孩子一怔,咬咬牙,轻轻摇头,然后跑开了。
胡然继续含笑做他的生意,一直没再回头。聂无明坐在桥上靠着栏杆,身形随意,脊背却刚直,只是神思飘出去就没再收回来。
日子平平安安地过,转眼到了聂青海进京述职的日子。
聂氏兄妹领着佣人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地把府台大人送到长亭,是步子不敢多迈一毫,气儿不敢粗喘一个。
聂青海无奈地看着每年一到此时就格外乖巧的一对祸头子,叹口气对聂老大说:“你虽闲居,但总归是个有品级的朝廷命官,真的不跟我一起进京?”
聂无明早有准备地道:“爹,你儿子最怕官场应酬,不肖如我还是在家里呆着,省的给您老人家到处丢脸。”
“是吗!老小呢?”
“啊?”聂晓靄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提,一时间手足无措,“我更不行!你想想上次我把英王世子打得,那个鼻子不是鼻子……”
“够了!”聂青海狮吼一声,“两个人都给我乖乖呆着,我回来要是发现你们又闯了什么祸,你们、你们就等着气死我送终吧!”聂青海大步流星地坐上马车,一行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爹今天伤感了,”聂无明伸长脖子目送,“我看见他眼圈红了。”
“聂青海就这样,每次骂完我们还舍不得走。”
“小宝……你要是难过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我才没难过呢!我只是我只是……”聂二小姐跺跺脚,使劲擦一把眼。聂无明看她动作怪狠的,有点心疼,于是上前安慰道:“没事没事,不就一个月吗,而且这么多年都——啊!”聂无明怪叫一声捂着眼蹲下。
聂晓靄收回拳头、尖着嗓子道:“都说不是舍不得了!”然后乘一群人围着受伤聂小侯爷大惊小怪的空隙溜了。
聂无明第一次意识到‘聂家二小姐会一辈子嫁不出去’这个老生常谈有可能是真的。
不过,再怎么说妹妹就是妹妹,要是有一天她真看上了哪个男人,只要对方没成亲,届时一定用这双拳头逼着他来提亲。
如此一想,危机不再,聂无明就心安理得地去找胡然。
胡然对着聂无明的眼圈几乎要笑折了,“你这是干了什么好事,过了哪家门槛,拜了哪路神仙?”
“不过我那个妹妹……再说有这么好笑吗?”
聂无明不提倒罢,一提胡然又趴下笑了半天。
好不容易他停下来,断断续续道:“不提,不提这个了,你们聂府有门禁时间吗?”
“门禁?”聂无明一怔,然后乐了,“从今天开始没有了。”
胡然换了一袭青色长衣,聂无明依旧是土匪打扮,两人穿行在城外那一片起伏的荒山野岭中,从上午开始一直走到月上柳梢。
“快到了,转过前面几棵老树就是。”胡然满意微笑,然后从袖中拿出一根小草别在聂无明衣襟上,后退一步道:“现在低头看看你自己。”
聂无明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体消失了。当眼睛往下一看什么都没有时,还真有点晕。
“这是公鸡草,效果只有一晚。我的隐形衣太长,怕走动会出声。”胡然此时拿出另一株草,道:“你最好现在拉住我,要不然我们就谁也找不到谁。”
胡然话音刚落,就看到右手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起最后搭在半空中。“非常微妙。”胡然低声嘀咕,然后也消失了。
“跟着我走,等看到泉水的时候就不要说话了,圣光娘娘的脾气有点怪。”
“说实话,我听了半天还是没明白圣光娘娘到底是个什么人。恩,当然她肯定是你那边的‘人’。”
“她现在也不是我这边的‘人’了,一百多年前西王母把她升为圣光仙姑。恩,山中的确比城里明显很多,你有没有觉得风和夏天不一样了?”
“风?”聂无明眯上眼认真感受,夜间的风凉凉的,或许因为接近水源所以有一种阴阴的湿气,“好像是有些不同。不过说到夏天的话,今天立秋了吧。”
空气中传来震动,聂无明虽然看不见,却无比清晰地知道:胡然笑了。
“从今天开始,夏天的一些东西就要退出了。圣光娘娘在这里就是要引渡她的儿孙们,不过他们全都喜静,甚至专门躲到这儿来。”胡然的声音越来越轻,要不是握着他的手,聂无明都要以为他渐渐走远了。
前面的古树遮天蔽日好像一堵篱墙,胡然在前灵巧地穿梭,因为看不见更加深了聂无明‘前面果然是一只妖精’的印象。终于越过了那些高大的树木,胡然拉着聂无明坐下。两人面前是大大小小石块,清水从石缝里涌出。
胡然扯过聂无明的手,在掌心划了一个“等”字,聂无明也学着在他手心写下“等什么”,胡然一笔一划道“月中天”。
夜深了,木叶轻轻作响,胡然那边挪动了一下,立刻有什么拂到聂无明脸上。聂无明瞪大眼晴也没看出是什么,于是伸手去捉,胡然一个激灵抓住他的手低声说:“是头发!”聂无明一愣慢慢放开手,而徐徐清风将放手的都吹成散了。
又等了一会,聂无明被握的手一紧,赶紧抬头观看。只见天空上一束亮蓝向此处坠来,蓝光就落在泉源处,化为一个云鬓丽人。高领广袖、衣袂飘飘,女子全身发出柔和的蓝光,辉映的泉水星光陆离。与此同时树林的各处都亮起点点柔光,哪怕是不起眼的角落。聂无明盯着身旁的一处光源发现那是一种情人和孩子最喜欢的小虫。虫子现身以后就像受到召唤一样向女子飞去,女子站在泉水上捧出一只琉璃瓶。虫子们在空中汇集如光河,这河流细细地倒入瓶中,琉璃渐渐发出耀眼的光。聂无明身边的那只萤火虫也离开树干开始启程,看着那迷离的光点,聂无明不禁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再次确认这光的存在。
然而就在聂无明的手触到虫子的瞬间,小虫的光一下熄灭了。聂无明抬头,只见光河的倾倒也停止了,女子的眼正看着这边,她的眼睛居然是一片蓝。胡然立即拿走灭掉的萤火虫向前走了几步现出本形,“是我。本想静静地看着,却不小心碰到它。”
胡然摊开手,小虫又亮起来并飞入萤火大军,光河又开始流动。圣光娘娘转过头继续看着看着琉璃瓶,道“就殿下一个人?”
胡然摸摸鼻子,“娘娘觉得还有别人?”
圣光娘娘蓝色的眼反射着流光,“我记得殿下曾说过,立秋的萤火不该单独看。”
胡然马上舒展长眉,道:“我是说这景色太美,一个人有些不堪。”
圣光不再说话,二人一直沉默到全部的光点都进了瓶子,瓶子的光彩简直不能直视,圣光将它收进袖子,周遭一下暗了下来。
“圣光就要告辞,不知殿下还要在这站多久。”
“我再看会月亮……”胡然顺顺额发,“萤火太亮,我得洗洗眼睛。”
圣光看不出表情的眼望了胡然一会,然后道“殿下还记得千年前华正王的一句戏言?”
“啊!我记得很清楚,不过那哪里是戏言。华正他是过来人说真心话 。”
以后遇上让你干蠢事的人,就该躲得远远的——这就是华正的原话。
“殿下既然知道,下次帮人隐形就别忘了藏影子。”圣光冷漠地躬身一拜,然后平地飞升。
胡然一回头只见树影间黑影幢幢什么也辩不出,但刚刚荧光普照的时候就不一定了。“唉”,胡然露出苦笑。
“聂无明,你在哪里?”
虽然不觉的,但秋天已经来了。
聂府的伙食一向有些小毛病,主要原因是做饭的赵姨有洁癖,她做菜从来是按一本不外传的秘方,做出来的所有东西都跟药膳似的。不过这次蒸的包子获得前所未有的成功,据小红透露是因为赵姨昨天偏头疼大约误搁了什么东西。
聂无明对包子大加称赞一番后,用油纸包了送给胡然。当时正好是中午,孩子们大都被喊回家。胡然见了聂无明就想笑。
“这回揣了什么东西?”
“包子!”聂无明一边说一边掏出来,“还是热的,你先吃。我去分给婆婆他们。”
胡然咬第三口的时候聂无明回来了,一脸得意地问:“怎么样?”
“很不错,你下次打算买什么?”
“你错了,这回可不是买的,是家里赵姨自己包的。”
“是吗?我觉得你恨不得把聂府打包送过来。”
“你又错了,我要细水长流,报恩的时间长着呢。胡公子不也说‘不急,来日方长’?”
“聂无明你这是曲解,”胡然喷笑,“不过这‘方长’是多长?”
“不知道。”
胡然忍笑摇头。聂无明继续道:“我既不是先知又不会批命,怎知这一辈子能有多长。”
胡然吓一跳:“朋友是一辈子,报恩就免了吧。”
聂无明瞥他:“一辈子的只能是朋友?”
胡然笑的舒缓:“我怎么听着别扭。”
聂无明眼神一黯,默了半天复笑道:“是我说的歧义,胡公子见笑。”
胡然促狭道:“聂无明,你头这么低在对糖人说话吗?”聂无明抬起头,胡然的笑在嘴边凝固了。那样一双坦荡清明的眼睛里,竟藏了浓烈的痛苦,胡然从没想过会在聂无明眼底看见这样的黑影。
有些惊惶地后退一步,胡然喃喃道:“原来你已不欠我什么……”
“跟我来!”回过神来的胡然拉住聂无明,身子一转二人已在城外柳林,对面是清泠如镜的石湖。
二人对望良久,胡然道:“你若有话,就说了罢。”
“我——”聂无明半句话卡在喉咙,忽然想起某个含泪跑开小女孩:“你叫我说什么话。我虽然有话要说,却更怕会错意。”
胡然苦涩道:“你怕说错话,我却是不能说。”
聂无明低头,“我这个口口声声要报恩的却让你为难了,也罢,我说了之后你别突然消失就好。不……倒是还是按你自己的心思吧。”聂无明说着定定望向胡然:“我喜欢你。”
胡然笑的忧心忡忡,“你已经确定是那样的‘喜欢’?”
聂无明苦苦地皱眉,每一句话都像在整理心肺:“我对你,不是情动。情由欲起,易勾易消。我与你,又不是心动。北有佳人,才貌双全,青眼相加时也曾怦然心动,最终却意兴阑珊。可——”聂无明不知怎么说,看他的表情似乎一口淤血塞在喉头,千言万语都一时艰难。胡然笑意惨淡,动也不动仿佛千万年只用这个表情看这时空。聂无明终于一字字接下去“可我对你——当你不在我身边,我不由自主的想念,我的胸口会痛,痛的像受了重伤。当你像现在这样就在眼前,我看着你会安心!和你说话就高兴!但胸口,胸口却依然会痛,似乎更严重了……”
夏末秋初的风熏着两人,聂无明终于道:“你会离开吗?”
“你想听的不是这个吧,我……你很了不起,我刚才是不能说,现在是说不出来。”
聂无明眼睛一亮,顺带连脸的颜色都亮了几分,“胡公子何必吞吞吐吐,就你我两个人,就一句痛快话!”说完还摆了个豪迈的造型。
胡然有点无奈:“我毕竟是妖,不先说也是给你留后路,你真的想好了?”
聂无明按捺不住一脸喜庆,笑得露出一口好牙:“说啊说啊,要不然咱们回去,我给你端杯茶?”
胡然笑盈盈:“我看你理解的很好,不一定非要说出来。”
聂无明急急抓住他的肩,道:“喂,没你这么刁的吧。”胡然一抬眼,聂无明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不笑的胡然,平平漠漠,冷冷清清。胡然的笑増的是几分人气,不笑的胡然,无情的愁人。
“我也喜欢你,不知所起,却……”胡然默默看着聂无明,“却莫名其妙……”
“啊?!”莫名其妙?这叫什么话!
聂晓靄是大哥恋情的第一个知情人。聂小侯爷觉得世界上没有不能对聂二讲的事,而对聂二小姐来说,既然胡大哥和大哥都未婚配,这事也就不是什么了了不得的事。而且在聂老爷快回来的这段日子,聂无明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掩饰、摆平、料理妹妹闯过的大小祸事上。聂晓靄满足了:好男人就该这样,感情、工作两不误。
聂老二不知道的是,其实她的胡大哥也没时间。乌寒的孩子即将出生之时,脾气变坏的居然不是老板娘而是余姬。水晶宫自请作为群妖会的会场,为了防止余姬焦虑过度,真正忙里忙外打点一切的是头上闪着“贤德”光环的胡然大人。乌寒那边也好不到哪去,一个妖魔界十佳青年现在成天不是发傻呆笑,就是拦住每个人给孩子起名字。有一回乌寒来水晶宫送点心,看到余姬就巴巴地求名字。胡然远远看着余姬一挥而就。乌寒接过纸就愣了,傻傻地问这是啥?余姬立刻就怒了,训斥道:这都不明白,男孩叫乌雄,女孩叫乌发!胡然听完后连个招呼都没打,当下念动口诀飞到宫外笑了个不亦乐乎。在大家都忙得人仰马翻,连万年救世主山王殿下都开始面瘫之际,似乎唯一正常的就是老板娘了。
伟大的、伟大的女人,你的名字叫母亲。胡然心悦诚服。
这天,聂无明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府上,推开房门却看到聂二和一身华服的胡然正坐着聊天。胡然这回竟做的妖王打扮。只见他头上戴的是皂色金边帝冠,头发一丝不乱地扣在冠中,两边垂着红线。或许因为显出脖颈,瞅着人物格外修长。他在穿着上也与以往大不相同,一袭黑红相映生辉。黑色外袍上修满金丝祥云,袖子宽大,长摆拖曳约有丈长。而内衬的红袍则朱红如血、翩跹若火。胡然见了聂无明就站起来,道:“三百年一聚首,你不去实在可惜。”
聂无明看的有点傻,此时讪讪地回神:“孩子快出生了?”
“恩,我瞅准空闲来接你和聂小姐,时间很紧现在可以走吗?”
“慢着!我要不要换件衣服?”聂无明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胡然抿唇:“不用,我看着挺好。”
聂无明努力忽略在一边笑的打跌的聂晓靄,点头道:“那就走吧。”
胡然原地一旋,聂氏兄妹只见黑袍卷来然后就乾坤颠倒,二人的眼睛像贴了膏药似的只听到飒飒风吼以及汩汩水响,待再次脚踏实地聂无明不断地甩头,而聂晓靄一下子坐在地上。
将聂小姐扶起,胡然喊来一个侍女模样的小妖:“小露,你照看一下聂小姐,她似乎不太舒服。”
推书 20234-05-24 :想到与想不到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