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炎?”双真睁大了双眼,一阵惊慌从心里升起。
血光,疼痛,羞辱,所有都猛然闪现在他眼前。他下意识的要从风炎怀里挣脱出来。
风炎无奈地抱紧了他,一边闪过芸帝的又一次攻击:“你别乱动,小心连命都丢了。”
双真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只好咬咬牙安静了下来,任风炎拥着他在林子里闪躲。
树木被芸的火燃成一片,噼里啪啦的烧灼声加重了不安的气氛。
天空被火光映的一片诡异的绿。
芸这边可没这么冷静了。
找了双真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他出现,风炎竟又跑了出来。看着双真被他抱在怀里,芸想起希夷告诉他的一切,恨不得立刻将风炎烧成灰烬。
“风炎,你放开他!”芸有些气急败坏。
“放他?”风炎嗤笑,“凭什么?就凭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芸几乎绿了一张脸。没错,风炎曾在短短的时间内打败了他。
随即他笑了,显得轻蔑:“你力量比我强又如何?到头来帝宫还不是回到了我的手中。”
风炎脸色沉了下来:“你不也还是靠的雷门那些人设了阵。而且,若不是有人背叛我……”
“不管怎么说,你输了。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敢现身,我也真是万分佩服。”
风炎受伤了?双真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他。
风炎朝他苦笑了一下,“放心。虽然力量弱了很多,但我不会把你交给他。”
双真有些觉得好笑,明明风炎才是那个掠夺的人,怎么反说的芸像是强盗。
“由不得你不交!”芸大喝一声,四周升起冲天般气势的火光。
下一刻,双真眼前一晃,感到自己被大力一推,迅速脱离了风炎的怀抱。他还未来得及缓过神,已经直直撞进另一个人的怀里。
双真晃了一下才站住脚,一抬头,吓了一跳:“奇然?”他不是被芸软禁在帝宫里了吗?
“是我,殿下。”奇然没多说什么,只是立刻拉过他躲到了一棵大树之后。
双真再回头,已看见一片绿光,千万条那么多一般的青火从芸的手里喷射出来,直冲向风炎。双真心口一紧。
风炎这边却也不甘示弱,白光瞬间缠住了青火,纠结成一片,像是无数条蟒蛇缠在一起生死相搏,谁也不愿松口。
偶尔有漏网的青火和白光飞速穿透了防守、飞到敌方划破肌肤,一瞬间血花四溅。
两人一上来就用了大型的法术,惊得双真一时反应不过来。
若说风炎是为了防守不得已出招,芸为什么要这么冲动?他不知道对付一个受伤的人拖得越久越有利吗?
“殿下别管那边了,我们先走吧。”奇然扯了扯他,焦急道。
双真刚想说他必须回去找芸,谁料一回头,看见树影遮掩下昏倒的一人——竟是希夷!
“你把希夷弄出来了?”他惊讶的看着奇然。
奇然摇摇头,神色有些复杂,“是风炎。他派人和我联络,让我和他里应外合,我这才能带着希夷出帝宫。”
“他怎么知道我们需要希夷?”
“他和芸帝一样一直在找你。希夷殿下几次遇袭,芸帝又在希夷殿下身边布满了人手,一副要生擒的架势,风炎也猜到了是因为嗣元的关系。”
“我不明白,他若想毁掉芸的孩子,大可直接杀了希夷,费那么大力气抓出来是为什么?好不容易逃脱,他何必冒那么大险再回去?而且,奇然你竟相信他?”太多太多的疑点,每一个都叫他不解。
奇然看双真的眼神又复杂了起来,有些不知该如何说清的意味。他顿了顿,这才答道:“我之所以会配合风炎,会相信他,是因为……他用自己的血在信中写了誓言,说他会……与你同生共死。”
双真抬头看一脸认真的奇然,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你是说……他保证不杀我?可是……我还是不懂……”
话未完,身后一声震天响雷,两人看过去,风炎和芸只间已经一片火花四溅。冲撞在一起法术化成了无数的碎片和火种向四处飞去,染的整个夜像是放满烟火的节日。而那两人,已纷纷回到地上。
风炎落在里他们不远处。双真看过去,对上他望过来的安慰的眼神。风炎微微一笑以示安慰,却在下一刻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嘴角露出一丝鲜血,和着他飘扬不羁的赤发像要将人灼伤。
“风炎的伤很重吗?”他下意识的问奇然。
“好像是的,身法比平日迟钝了很多。”
“不是大半个月前受的伤吗,为什么现在还没好?”
“……当时雷门联合芸帝用了他们最强的阵,而且,风炎之前已经遭人下毒,一时抵抗不过来……”
双真心惊。雷门不愧是名震江湖的门派,竟能够助芸从风炎手中夺回帝宫;但倘若有天雷门要反咬芸一口……
“不过,背叛风炎的人到底是谁,竟让一向谨慎的风炎都没防住?”
奇然猛然一惊,“殿下你看!是雷门的人!”
奇然说的没错,雷门的黑衣人正迅速的朝这边飞来,看数量倒不是很多,但大概驻守在附近的都赶过来了。
他们不仅飞行速度快得叫人几乎看不清,身法更是奇特双真未曾见过。他想起曾在帝宫地牢入口处看到的那些死状血腥恐怖的士兵,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若不是非遥是雷门的人,他几乎要以为他们与鬼魅无疑无异。
他们迅速飞过来,一下子将风炎和双真他们牢牢为在了中央。黑暗里他们的眼神个个冷淡又如盯住猎物的野兽般令人不敢出声。
芸帝走了过来。他的脸色不比风炎好看多少,但此刻他已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风炎,你不该出来——现在你除了束手就擒别无他路。“他望了望双真这边,赫然发现希夷也在,震惊之下他反而笑出了声,“你当真什么都要跟我争?连败了都不忘想要掳走我的宫妃?还一次就是两个。”
他的话显然是讽刺,但风炎却没被激怒,他只是缓缓走到双真身边,有些无力的靠在大树上。
“爱怎么说随你。芸,我只跟你要双真,至于希夷、包括希夷和你的孩子我都没有兴趣。”
对于风炎公然说要双真,芸心里震惊也气愤,但他对败者不会再有惧怕,“跟我要?风炎,你这是在恳求我?”
“不。”风炎轻轻笑了,即使伤重,即使现在的他显得狼狈不堪,但他却依旧像一个帝王那般淡淡的、自若的笑着。他斜眼看了看芸,“不是恳求,只是形式上告知一下而已。”
“你……”芸气的攥紧了拳头,“你休想。现在的你还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双真再也忍不住了:“风炎,你就这么在意我骗了你吗?”该有的怒火不是已经发泄了吗?他还想怎样?
风炎看向他,却是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眼神有些无奈有些好笑。
听到双真说话,芸的目光再次聚到了他的身上。
双真可以感觉得到他的眼神炽烈而火热,伴着温柔和欣喜。
“双真,到我这儿来吧,不然等会儿误伤你。”
双真看着他。
突然他问道:“芸,等嗣元离体之后我再让希夷带给你可好?”
芸帝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先让希夷到我那儿住一段时间,等嗣元离体之后我再让希夷带着你的孩子回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你那儿?”芸帝睁大了双眼,“你是说你不打算跟我回帝宫吗?”
双真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芸帝不敢置信的摇头。不该是这样,他们之间的误会不是应该都烟消云散了吗?
“芸,你又为什么要我回去?我回去干什么?继续过着做你众宫妃之一的日子,整日待在那清冷的地方吗?”他的话没有怨,只是单纯的讲述一个事实。但正是这份冷静叫芸帝抑制不住焦躁,他仿佛觉得自己又再度陷入了对这个人的不懂。就像之前那么多年来的不懂。
“双真,以前是我误会,我一直不懂你对我是抱着怎样的感情,你也从未对我说过。不论是再娶,还是对你冷淡,都是因为不想再让自己因为你的不爱而受伤。可是现在,在我们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误会不是都应该冰释了吗?如果你怪我,我们回去之后我会好好补偿你,你何必说要走?”芸帝着急的解释着。他是怕,真的很怕。他对这个人百年来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演化到今天,即使中间有着再多坎坷,他也觉得结局会是好的。毕竟他已经确认了他以前最不敢确认的事——双真爱他,爱到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去为他保住孩子,甚至用自己的性命去拯救这孩子。
双真的眼神里仿佛没有了光,像是在看着什么遥远的东西,“爱?芸,你凭哪一点可以说我爱你?”
“如果不是,那你为什么……”
“芸,你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相识的?”
芸帝愣住,不知为何双真要提那么久以前的事。
双真声音清淡,像是在和一个久违的友人讨论着昔日年华:“你即位不久,四处巡游查看天界各处境况。到达飞剑城的时候,自然要去看看传说中可以造出最优秀武器的飞剑殿,也当然要见见飞剑殿殿主双真。”
他记得。芸帝甚至想起了那次宴会里初次见双真的情景。他是那里的主人,但他的一切都显得寂静安宁,像永不会绽放的睡莲,既没有任何惹人注目的光芒也没有奉承讨好他的意思。当然,他不会指望谁都去讨好他,但至少不会忽视他。但双真会。不是刻意,只是仿佛在他的眼中一位天帝也不过如此,不值得关心,不用放在心上,更无所谓惧怕。他开始注意这个人。
“你在飞剑殿一住就是几个月,从玩笑的轻佻到热烈的追求。”
因为注意,而发现了他的耐人寻味。他发现他的寂寞,发现他喜欢独自坐在庭院沉思,表情安详而疲倦;他沉静,却并不弱小,他在造剑时、处理城中纠纷时所显现出来的力量让他惊叹,但他从不接受他比武的要求,让他气恼;那人偶尔会笑,虽是昙花一现但他记得那时的炫目和触动,那么温柔……
他会选择喜欢那个人,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上有他熟悉的寂寞、他需要的温暖、他的内敛和刚强。但那人说不爱他。他怒了,决定纠缠到底,谁知这一纠缠就是这么多年,爱、恨、痛、伤,一并成了他们之间的利刺荆棘,谁都看不清斩不断。
“我拒绝,于是你用计。”双真的声音清晰起来,“你对我下毒不说,甚至烧了我一手辛苦经营起来的飞剑殿,逼我就范。”
一把大火,什么都不剩。没有人知道飞剑殿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好不容易脱离边界,好不容易练得一身本领,飞剑殿是他用双手一点点堆积起来的壁垒,是他的心血,也守着他一切希望和尊严。芸却一手毁了他,毁的那么骄傲和理所当然。那一刻,即使是已经爱上,也交缠出了恨。
“那是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跟我走……”争辩在双真冰一样的眼神中噤声。
“之后……之后是强迫,然后再娶,最后是漠视。”
双真……宫外还有几人记得芸帝第一个娶回的人名叫双真?又有多少人记得曾有一个飞剑殿,殿主能造出最好的兵器?
没有了。什么都被遗忘,像是被冰封了起来化不开,如同心结。
“我保住希夷的嗣元,你却刀刃相向,若不是连为我挡了一剑,那我必然已被你刺穿……”
听到这儿,芸帝已经煞白了一张脸——是,他……几乎杀了双真,连同自己的孩子。可他当时如何能不愤怒?他记得那么清楚风炎搂着他来告诉自己希夷的孩子如何被毁而双真又有了他的孩子,他自己对双真爱得极深,双真却如此的背叛,叫他怎么不绝望?
可是他也放弃了,那个将军为他挡剑之后,他也再没有勇气刺第二剑。他看着他的眼睛便怎么也再下不了手。感情已经深入骨髓,不论是爱还是执着。
“你如此待我,怎么还指望我会爱你、回到你身边?”双真的声音坚定,变成了斥责和控诉,“芸,我对你剩下的感情就是恨,只有恨!”
他说的那么用力,像是要狠狠将这话砸进芸帝的脑子里,也深深地刻进自己心里。
浅昔说的对,他早该离开这个人,既然知道自己不敢爱,为什么还守着不愿放手?到头来两败俱伤。
芸帝愣愣的站在原地,嘴唇泛白,青色的火光照映下显得病态。他一动不动,只在有风经过的时候冷得忍不住打一个寒战,冷如心底。
恨……竟只余恨了吗?
“你放手吧。我们之间也该是个了断了。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放手,就当是回报吧。”
芸帝惊愕的看着双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叫他放手,也是叫自己放手。
双真看着这个狼藉的地方,觉得自己和它一样疲倦。
“为什么说谎?”风炎的声音突然插了进。
双真怔住,回头看风炎。对上一双有些愤怒的眼睛。
风炎站到他身边,抓起他的手,“声音平稳指甲却都要陷进了肉里,明明爱得要命,为什么骗自己说不爱?”
双真恼羞成怒的甩开风炎:“这与你何干?”
风炎眼睛亮起来:“当然有关。因为我爱上了你。”
一句话,芸帝震惊万分,双真更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半天说不上话来。一边的奇然却像是早知道了似的,只是轻叹了口气。
“你……你胡说什么?”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风炎好笑:“我为什么要胡说?”
“你……若你爱我,为什么还要我承认我爱着芸?”他觉得风炎的话显得如此荒唐,下意识的找着一切能反驳他的话。
风炎轻叹,竟有股宠溺的意味:“双真,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显得很胆小?不敢说,不敢爱。如果你现在不敢承认你对这个人的感情,你就永远放不下他,也永远不会有勇气去爱另一个人。那么即使你离开芸帝,甚至有天忘记了他爱上了我,你也胆小得不敢面对这份感情。”
“你……”双真被堵得什么也说不上来,仿佛被戳穿了心事一般显得尴尬而狼狈。
“他说的是真的吗?”芸帝的声音竟有些小心翼翼。
他不再管促使双真承认的那个人是他最大的敌人,他只要他承认。
双真避开了芸帝询问的眼神,不知所措的低垂着头。
芸帝有些重新振作起来,不论如何,只要他和双真之间还有希望,他就不会放弃:“风炎,让你休息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他打了个手势,静待一旁等候多时的雷门人瞬间移动起来。黑影在树影和废墟之间穿梭,牵扯起淡金色的不知名的细丝。烧灼还在持续,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诡异起来。
“怎么,就这么点人还想布阵,何况平时负责阵心的人还不在。”风炎镇定的道。双真站在他身侧,丝毫感觉不到这个男人有一点的焦躁不安。一如既往那么强大和自信。
芸帝以同样不输他的气势回敬:“对付现在的你,即使阵心不在,这些人就已经足够了。我倒要看看你待会儿还有没有说这番豪言壮语的能耐。”他的眼睛转向双真,声音坚定却柔和,“双真,我不会放弃。以前不会,如今也不会。我不信我纠缠一生还不能和你在一起。”
一生?他是要许下一生的承诺吗?双真茫然的望着这个他唯一爱过的男人。
芸帝冲他笑了笑,双眼晶亮。他迅速进入快要布好的阵,高声喊道:“只攻击风炎,其他人必须毫发无伤!”
阵势开始拉开,在这一片才经过一次战斗的林子里渐渐成形。双真瞥一眼一脸镇定自若的风炎。
“你有胜算吗?”
“没有。”
“……那你打算怎么办。”
“和你同生共死。”风炎看着他的眼,“我说到做到。”
双真不解的回看他。
金色的丝线越扯越多,看起来锋利的似乎可以瞬间将人切成碎片,但偶尔反光的时候却又仿佛是透明的一般。那必不是实物,但法术能做出那种东西也实在叫人惊叹了。
风炎身上的气息逐渐紧张起来,慢慢散发出一股杀气。
双真绷紧了神经。
“布阵怎么不叫我?”一个懒洋洋有些轻佻的声音突然响起,将战斗的氛围一下子拉了下来。
下一刻,熟悉的身影突兀的闪现在其中一个布阵人的身后。
双真愣住,竟是非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