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乔岫藩回过神来,心里有些奇怪,自己居然在想象玉麟洗澡的样子,又或许自己潜意识里一直对这个孩子有些不可抑制的感觉,那感觉朦胧模糊,却清晰地显示着情欲两字。
苦笑地摇头,自己是怎么了,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看着玉麟那张纯真带着些羞涩的脸会有莫名的占有欲。
此刻玉麟又有些脸红地看着自己。
“乔大哥,粥好了,拿进去给奶奶吃吧。”玉麟捧着那碗稀薄香浓的粥。
“哦,来,我来拿,你当心烫着。”乔岫藩接过粥,带着玉麟走向里屋。
里屋静悄悄地,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半躺在一张红酸枝木贵妃榻上,半合着目,一手捏着锦缎刺绣被子,一手捂着心窝。
“妈,玉麟来看您了,给您做了粥。”乔岫藩轻轻走过去。
“哦,是玉麟呐,近来可好?”老太太转过身来,笑着看玉麟。
“我很好,奶奶,你要保重身体,我给您做了粥。”玉麟靠过去,扶起正要起身的老太太。
“好好,玉麟费心了,这粥一定好吃,闻着就香。”老太太拉过玉麟的手,笑着。
盘子端上来,青花瓷里的粥稀薄浓香,老太太慢慢地勺起,吹吹,放入嘴里。
“恩,很甜很好吃。”老太太赞不绝口。
“玉麟做得很认真。”乔岫藩为老太太递上手巾。
“恩,玉麟这孩子手巧心又好,多乖多好。”老太太笑弯了眉毛,又转头看玉麟,“玉麟,多来玩玩,平时岫藩工作忙,就剩我一老太婆,清净得慌。”
“好啊,如果您喜欢,我会常来陪您,给您做好吃的。”玉麟笑笑。
“那说定了,玉麟,我就是喜欢你,看到你就开心,要是岫藩有孩子,也有你这么大了。”老太太吮一口粥,用手巾尖抹抹嘴唇。
“妈,玉麟不小了,二十七了。”
“哦?是吗?玉麟那么大了,真没看出来,怎么长得那么小?”老太太惊讶地看看玉麟的脸,“那小脸,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个岁数的。”
老太太摇着头。
伺候老太太用好餐,乔岫藩和玉麟一起在客厅的一张红木八仙桌前用餐,虽然乔岫藩一直去小餐馆吃玉麟做的菜,但这还是第一次和玉麟一起彼此挨着吃饭。
菜照例是玉麟做的,色香味俱全,那基本功连家里的阿姨看了都歆羡。
“玉麟,别拘束,自己做的,多吃点。”乔岫藩倒是大口大口地夹菜吃着。
“当心点。”玉麟叮咛,用筷子把鱼肉里的骨头全挑出,小心地放在乔大哥碗里。
乔岫藩心一动。
玉麟对着他笑笑,又动手去夹鱼头吃。
“你怎么光吃鱼头,把鱼肉全给我?”乔岫藩说。
“我喜欢吃鱼头。”
“乱说,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倒反客为主了,快吃鱼肉,别小口小口地吃。”乔岫藩说着把半条鱼折过来给玉麟。
“我吃不下的。”玉麟挪开小碗。
“都那么瘦了,还不吃?我养的鹦鹉吃的都多过你。”乔岫藩笑着。
玉麟低头扒着饭。
“自己做的菜好吃吧。”乔岫藩又勺了碗鸡茸羹。
“还行。”
“玉麟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
“恩……很小的时候,我中学都没读完就去学做菜了。”玉麟静静地挑着鱼刺。
“那么早?中学怎么能不读呢?是家里经济困难吗?”
“恩……是的,家里经济不好。”玉麟本能地撒谎,其实也不全是谎言,只是不想让乔大哥知道自己凄凉的过去。
“穷人孩子早当家,这话没错,像我到现在都做不出个番茄炒蛋来,说出来都丢人。”乔岫藩苦笑地摇头。
“乔大哥喜欢吃的话我来做就可以了。”玉麟睁大眼睛。
乔岫藩闻言笑笑。
“乔大哥是做大事的人,用不着下厨房。”玉麟轻轻地说,想为乔大哥分担一些。
“哪是什么大事,一般的机械劳动罢了,日日差不多,我倒是羡慕那些闲适的工作,真正的能人工作生活两不误,像我,生活上就是个低能。”乔岫藩笑笑。
“乔大哥很棒的。”玉麟红红脸。
“棒什么?连家务事都要请阿姨,没有阿姨,连饭都只能天天在外吃。”
“做饭这些是我们的事情。”玉麟又夹块鲍汁牛柳给乔岫藩,“乔大哥就安心做其他事情。”
乔岫藩突觉春气入身,一种说不出的温暖,惬意,凝视着玉麟。
“乔大哥……”玉麟又被看得脸发红。
“玉麟真是贤惠。”乔岫藩用餐巾擦嘴,有些难以琢磨地笑,“要是玉麟是女孩……”
“我不是女孩。”玉麟赶紧纠正。
“好好,我说错了,玉麟是大男孩。”
“也不是……我年纪都很大了。”玉麟嗫嚅。
“呵呵,你岁数大?那我不是老得发熟了?玉麟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玉麟一听,心里涌上一股悲凉,自己最黄金的时候在监狱里蹉跎了,现在的自己在社会上一没文凭,二没什么大本事,只是会做菜,一直一直要做到老。
想着想着,心感悲哀,抬头看看乔岫藩,他那一身漆黑色的锦缎盘扣唐装,上面盘踞着两条金黄色的龙,尊贵天成,好似他就是万兽之王,万神之主。
玉麟觉得自己和乔大哥简直是判若云泥。
吃完饭,乔岫藩领玉麟到书房。宽敞的书房里处处摆置了玉器,青铜器,陶瓷和字画。
一张长的紫檀雕花书桌上整齐地放着湖笔,徽墨,宣纸,端砚。
书桌边上有一个大屏风,四折的,分别描绘着山水,花鸟,博古,人物。
“玉麟会写字吗?”乔岫藩拿着毛笔,向玉麟笑。
“会一点。”玉麟点头。
“过来,写两字看看。”乔岫藩招手。
玉麟正在研究屏风上那张仕女图,一听,立刻走到书桌边。
乔岫藩递给他毛笔,玉麟静静地写下几个字。
一看,是乔岫藩的名字,三个字疏放妍妙,婉雅秀逸。
“写我的名字?”乔岫藩笑笑,“写得漂亮,从小就练字吗?”
“爸爸教我的。”玉麟笑笑。
“不错的教育,写得很好。”
“没有,随便写写的,写的不好。”
乔岫藩走近玉麟,握起他的手,连同那支笔。
玉麟陡然不适,紧张得很。
“来,我也写个。”乔岫藩握着玉麟的手,头微微抵着玉麟的肩膀。
玉麟感到全身温热,乔岫藩那件长长的黑色唐装摩着玉麟的衬衣,滑溜溜的触觉,真正的紧密无间。
心跳迅速加快,玉麟害怕被乔大哥听到。
一笔一划,一撇一捺,一个麟字显然。
字体刚劲,如金钩铁划,有深沉隽永之韵。
这个麟字简直是写到玉麟心里去了,玉麟浑身滚烫。
“你怎么脸这样红?”乔岫蕃问。
“乔大哥,你靠得太近了。”玉麟小声地说。
乔岫藩一楞,随即一笑,“玉麟害羞了?”
“没有,没有。”玉麟直摆手。
“我想你小时候,你的父亲也是这样教你写的吧。”
玉麟抬头,回忆涌上来:
小玉麟坐在小椅子上,牢牢抓着笔,头上有汗珠子。
“不要握那么紧,写字用的是巧力,不是死力,力在笔尖。”父亲教导。
小玉麟松松笔,慢慢写个“大”字。
父亲为玉麟擦擦汗,“写字要心静。”
这就是童年的一个寻常下午,父亲教导小玉麟写字,桌子上还放着一蝶花生米,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计数的,每写一个字,将花生米放到另一边,直到碟子空了,练完字了,才可以吃花生米。
想着想着,玉麟露出有些难受的情绪。
“怎么了?想起爸爸了?”乔岫藩摸摸玉麟的头。
“恩。”玉麟点点头。
乔岫藩收起字,“不写了,也不要想了,玉麟别难过。”
玉麟看看乔大哥温和的脸,心里又亮了起来,乔大哥对自己总是那么体贴,少了父亲的严厉,多了一份温柔。
当然玉麟还不太明白这样一份温柔是有些情人间软语粘腻的成分存在的,不过,乔岫藩自己也没发现。
这一天,玉麟在乔岫藩家里吃了晚饭,最后由司机送回去。
玉麟走后,老太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端着一杯甘麦大枣茶,小口小口地呷着。
乔岫藩坐在一边,静静地把玩着一只玉狮。
“岫藩,没想到玉麟那么大了,原以为他还是个孩子。”
“我也没料到,他显小。”
“他倒挺喜欢你的。”老太太忽的悠悠说道。
乔岫藩的手指在玉器上一停。
“我让他多来玩玩,他很开心。”老太太又喝口茶,“话说出口,我倒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多来陪您说说话,解解闷不好吗?”乔岫藩笑着。
“怕是想来看你吧,我一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
“玉麟很好的,的确是想陪陪你。”
“岫藩,我是担心……”老太太蠕动嘴唇,一手捂在心窝处,“你不好再犯以前的错误了。”
乔岫藩一怔,空气里浮动着一些苦涩的味道,他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你看玉麟的眼神不对头。”老太太合上眼睛,“和那会一样的眼神,我怕你再次沉溺。”
“没的事,妈,别担心。”乔岫藩苦笑。
“你的心思我多少都能琢磨出些,你怕是看上玉麟了。”老太太猛地睁开眼睛,捞起茶杯里那颗大枣子。
“没的事,玉麟还是个孩子。”
“不小了,岫藩我怕你再犯那样的错误,你现在不比年轻时候了,有些错误犯不起。”
乔岫藩低头。
“那是个大黑潭子,我现在想起来心还在跳。”老太太摇摇头。
“妈,都过去了。”
“想想那时候那个孩子也是和玉麟差不多的样子,挺活泼善良的一个孩子,你喜欢上了就挪不开眼了,活活地陷进去。”
“不会了,不会了。”乔岫藩闭上眼睛,黑暗里又看见那个纤瘦的身影,他总是活力十足,带着顽皮的笑容,缠在自己的身上,亲着自己的鬓发。
“岫藩,你绝不能再犯以前的错误了。”
乔岫藩慢慢睁开眼,眼前的身影倏得不见了,他起身打开电视。
“妈,看电视吧。我先上楼了。”
电视上正放着一台越剧。
花旦穿着百裥裙,晃着水袖,披着云肩,端着小姐的姿态,悠悠怨怨地吟唱,清婉柔糯,世间情爱,分分合合,生死两端,尽在戏里,却也活生生地上演在戏外。
去了乔岫藩家后玉麟很开心,虽然知道自己和乔大哥的距离,但莫名地感觉这样的距离稍微拉近了些。
心情好了,在餐馆里干活更有也更有劲了,玉麟调制的蜂蜜茶香鸡非常受欢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排着队买。
玉麟越来越受陶思仁器重,姜子布气得满面发乌。
这天,陶思仁来餐馆的路上跌了一跤,磕着了手腕,缠着白白的纱布,动作很不方便。
“陶大哥,你的手没事吧?”玉麟为陶思仁斟上茶。
“没事的。”陶思仁说归说,一手按着计算机,头上汗珠密布,办公室的桌子上发票,帐本满满叠着,连搁手的地方也没有。
陶思仁写着写着,钢笔没墨水了,艰难地拧开墨水瓶的盖子要吮墨汁,一个不当心,墨水瓶倾斜,墨水全哗哗地流出来。
“诶呀,糟了。”陶思仁嘀咕。
“我来我来,陶大哥你别动。”玉麟赶紧拿着抹布去擦桌子上的墨水,把干净的发票帐本隔离开。
“谢谢小薛。”
“叫我玉麟好了。”玉麟笑笑。
玉麟?这两字那么清脆,叫着真好听,陶思仁心想,又默默地念叨几遍,以便读出来后好听些。
“恩……玉麟,玉麟。”陶思仁一个不当心,连叫了好几次。
“我在。”玉麟笑着。
陶思仁有点不好意思,一手扶扶眼镜,“你工作很出色啊,现在做的茶香鸡很受欢迎,一天少说可以卖出几百只。”
“陶大哥也觉得好吃吗?”
“好吃,很香很嫩,很好……”还没说完,眉头一皱,闷哼一声,原来是伤口有些碰着了。
“陶大哥,别动,今天没换药吗?我来帮你。”
“不,不用了,我呆会自己来好了。”
“没事的,你自己换也不方便。”玉麟说着走近陶思仁,小心地撩起他的袖子。
陶思仁有些尴尬。
玉麟撩起了一层又有一层,“陶大哥,你穿得好多。”
“是吗?现在早上还是有点凉的。”陶思仁有些窘,自己的确是穿得有点多,弄得像个体虚怕冷的老头子,而且自己的棉毛衫的袖口还有线头,破破缕缕的,被玉麟看到真不好意思。
玉麟轻轻扯下纱布,从抽屉拿出新的药膏贴上。
“陶大哥,多吃点养伤的汤,别吃辛辣的东西。”玉麟叮嘱。
“好好。”陶思仁木讷地应着。
“陶大哥自己会做吗?家里有人照顾吗?”玉麟仍不放心地问。
“我一个人住,不和父母住一起的。”
“那陶大哥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吗?这手正伤着,很不方便的。”玉麟担忧地问。
“没事的,我基本都在餐馆里吃完再回去的。”
陶思仁是个很节俭的人,虽然经营这家餐馆,但每天晚上都是随便吃点大杂烩饭解决的,玉麟昨天还看见他满足地吃着一大钢碗的拌饭,上面随意地放个荷包蛋,勺上一些卤肉汤汁。
“陶大哥应该吃点有营养的。”
“没事的,凑和吃点,也不是什么大伤口,谢谢玉麟。”
“怎么和我说谢谢呢,应该是我谢谢陶大哥,肯收我在店里。”玉麟心里感激。
“你那么能干,收了你是我的福气。”
“不要这么说……陶大哥,你不嫌弃我进过监狱,我已经很感激了。”玉麟微微低头,作个鞠躬的姿势。
“别这么说,错误么,人人都会犯的,只要能改就好。”陶思仁赶紧安抚玉麟,看着玉麟有些难过的神情自己也跟着难过。
“我的错误还是很大的。”玉麟苦笑。
“玉麟,我想你肯定是有苦衷的,我明白的,从你眼睛里就可以知道你本性很善良。”陶思仁有些语重心长地说。
“谢谢陶大哥,我会认真努力工作的,好好报答你。”玉麟又笑笑。
陶思仁心里一震,玉麟可爱的笑容让人心动,这样的可人儿说着报答,很像古书上写的身世凄凉的浮萍女子以身相许报答仗仪相救的富家公子。
天啊,我在想什么?陶思仁赶紧摇摇头,自己对玉麟怎么会有这份心思?
“陶大哥,你脸上好多汗。”玉麟说着拿纸巾帮陶思仁擦擦。
陶思仁有些心虚地笑笑。
两人又说了会话,心里都暖暖的。
没料到的是门外贴着一只长耳,耳洞很大,房间内两人的谈话一字不差地像风一样灌进这只大耳朵里。
是姜子布,他刚好走过办公室看见玉麟正在为陶思仁换药,心里狠狠地啐了口,认定玉麟又在拍马屁,更是张亮一只细眼,锐利地从虚掩的门缝里射进去,那目光和刀子似的,狠不得刺进玉麟身体。
当听到什么监狱两字,姜子布楞了塄,随即两眉上挑,一手捋捋胡子,一张马脸油光光地,说不出的得意,兴奋,有种乌云散尽,小太阳出来的喜形于色,自己的好日子终于来了,这些天受的气终于可以找个宣泄口了。
想着想着,面露怪笑,沉浸在自己袖珍世界里的巨大喜悦中,搓着两手,想着怎么揭露这场好戏。
为了认证事实,姜子布这天留到很晚,等到人都走光了,悄悄溜进办公室,翻着抽屉里的档案,终于在底层找到玉麟的挡案,急忙扯看,眯着两眼寻觅自己要的信息。
果然,在个人经历那拦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姜子布哈哈笑起来。
“好家伙!真是大快人心!”姜子布夹着档案本潇洒地回家,路上还买了两瓶黄酒,一些卤味,准备好好庆祝自己的好心情。
隔天,姜子布睡到太阳照着了屁股才起来,慢悠悠地赶向餐馆。
一进厨房,姜子布左右打量着厨房里的人,两个洗菜的伙计,一个搬运东西的,还有就是在切肉的玉麟。
“诶,这个世道,真是世风渐下啊!”姜子布大叹一口气。
“姜师傅又发表什么看法?”洗猪肠的大妈抬头笑笑。
“诶,诶,现在人心难测啊,表情上看起来挺正经的人其实都干了丧尽天良的勾当!”
“哦?怎么说?”大妈疑惑,“姜师傅,你又从哪个小报上看到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