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纪----师小札

作者:  录入:05-12

他的声音依旧清脆悦耳,还有些甜腻腻的。
乔岫藩的神情有些黯然,只是礼节性地笑笑。
“怎么,很热啊?”
林少省将手中的冰水瓶贴在乔岫藩脸上,转着墨黑的眼珠子盯着乔岫藩。
“看什么,别看了。”乔岫藩的声音有些颓丧。
“怎么,我来找你了,你不高兴?”林少省嘟着嘴巴。
“你消失了那么久,一下子又出现,我倒有些不适应。”乔岫藩淡淡地笑,语气里透着连自己也没发现的不满。
“哈哈,原来你在生气,生气我那么长时间没来找你?”林少省得意地笑,边笑边捏捏乔岫藩的脸颊。
“别玩了。”乔岫藩别过脸去。
“你一定很想我是吧?想到吃不下饭?看你,瘦了那么多。”林少省笑得更欢了。
乔岫藩不语。
林少省又撅起嘴巴凑过去亲他。
乔岫藩移开脸,淡淡地说:“高考结束了?感觉怎么样?”
“我没参加考试。”
“什么?!”乔岫藩惊讶。
“又必要大惊小怪吗?不高考会死啊。”林少省没心没肺地说。
“你怎么会没去考试?你父母知道吗?”乔岫藩忧虑。
“提他们干什么。”林少省撇撇嘴,“我爸爸把我关了两三个月,把我往死里打,我已经和他没关系了。”
“你说什么?什么叫没关系?”乔岫藩面色惊异,这才注意到林少省的手臂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疤。
“他不要我了,把我赶出来了,我妈妈也听他的,当没我这个儿子。”林少省一屁股坐在地上,伸直长腿,将冰水从头灌到尾。
“那是他们的气话,怎么会不要你?你回去好好和他们承认错误。”乔岫藩俯下身去,轻轻地安慰。
林少省拔拔被冰水凝在一起的发尖,一脸郁闷。
“你真的要我回去?”
乔岫藩点点头。
“那你的意思是不能和我在一起也无所谓了?”林少省笑笑,笑得有些悲哀。
“别一时冲动,你现在还小,以后会后悔的。”乔岫藩认真地说。
“你就直说吧,你也不要我了!”林少省突然起身,大声喊。
“我要不起你。”乔岫藩静静地说,“你跟着我,有的是苦日子。”
“借口!全是借口!我鼓足勇气,什么都抛弃了来追你,你也不要我!”林少省睁大眼睛,圆鼓鼓地瞪着乔岫藩。
“你……
“你不要多说了,我不要听别的!你就说你要不要我?!”
乔岫藩无奈地笑笑,面前的林少省一脸愤怒,嘴唇有点哆嗦。
“你要不要!”林少省大嚷,心里却越来越慌。
乔岫藩上前,一把抱过他,紧紧地抱着。
“你想清楚了?”
林少省拼命地点头。
“那我现在负担重了,要养你这么个东西。”乔岫藩笑着打趣。
林少省开心地笑起来。
“那我要和你一起住!”林少省一脸坚决。
乔岫藩迟疑一会,点点头。
“太好了!”林少省举着双手,“先陪我去拿东西。”
“什么东西?”
“我现在住在外面,我带你去。”
两人走到远离市中心的一条小巷子里。
“就是这里了。”林少省点点眼前的平房。
“就这里吗?”乔岫藩问。
“是啊。”
林少省领着乔岫藩进去,很破旧很简陋的平房,四壁涂着的清漆都脱落得斑斑驳驳,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昏黄油腻的灯。
“你真的住这里?”乔岫藩不可置信地问。
“怎么?不相信?”林少省笑笑,“我也不是一定要住好的,你看,这里的空气还挺好的。”
突然一个熟悉的尖锐声音:
“我爱乔岫藩,我爱乔岫藩。”
乔岫藩一看,原来是那只虎皮鹦鹉。
“你把它也带来了?”
“是啊。”林少省拿起桌子上囤积的面包,扯下一小块,喂那只鹦鹉,鹦鹉却摇摇头,扭过头去啄自己的羽毛。
乔岫藩轻轻地笑。
“你看,它嘴多叼,比我都难伺候。”说罢,林少省瞪瞪那只鹦鹉。
“你就吃这些?”乔岫藩扫过桌子上的一堆泡面和面包。
“方便啊,有时候把面包放在泡面里,味道也新奇。”林少省笑笑。
乔岫藩突然低落头,握住林少省的手,“别吃这些了,我会尽量让你过得好些的。”
“我知道,别忘了,还有它。”林少省指指那只顽皮的虎皮鹦鹉。
两人整理东西,林少省带出来的东西不多,大都是画本,画册,画笔等工具。
“帮我拿下那袋!”林少省脸上灰扑扑的。
乔岫藩捧过那袋沉甸甸的东西,皱眉问问:“什么东西?”
“你猜?”林少省眨眨眼。
乔岫藩笑笑,打开那袋平整的袋子,发现里面是一叠画纸,上面全是用炭笔画的自己,光影,明暗,层次感很强,是不同表情的自己,自己低头思考的样子,自己微微展开笑容的样子,自己抽烟皱眉的样子。
“全是我?”
“当然,还能是谁?”
“你画了这么多?”乔岫藩惊讶。
“你第一次来我家的那个晚上,我就在画了。”林少省坦白地承认。
“你那时候就开始暗恋我了?”乔岫藩笑笑。
“是又怎么样?”林少省点头,“你呢?你什么时候喜欢我?”
“应该比你晚点。”
“切,反正都一样,又不是先爱上的就吃亏。”
“那是,反正在你面前,我是吃亏定了。”乔岫藩抹抹林少省脸上的灰尘。
“很脏吗?”
“很可爱。”乔岫藩凑过去,亲吻他。
乔岫藩将林少省带回家时心情是有些忐忑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向母亲解释自己和林少省的关系,想到这里,头渐渐发痛。
谁知一进门,林少省便有礼貌地向乔老太鞠躬,乖乖地叫伯母,并称自己是乔岫藩的朋友,多多叨扰,敬请谅解。
乔岫藩看着林少省乖巧的样子,不仅莞尔。
“你怎么这么会装?”乔岫藩捏捏林少省的鼻子。
“哪有?我本来就很懂事的好不好。”林少省拼命睁大眼睛,如一枚铜钱。
“其实瞒着也不是长久之计,总有天是要告诉母亲的。”乔岫藩微微笑笑。
“我知道。”林少省一脸轻松,“但不是现在,我怕你母亲受不了。”
乔岫藩会心一笑,没料到林少省的心那么细,心里不由地涌起一股暖流。
“吃饭吧。”乔老太端上来一碟碟菜。
“真香,一定很好吃!”林少省夹起一片牛柳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很嫩啊,还配着柠檬,伯母您真会烧菜。”
乔老太祥和地笑笑,这是她拿手的菜,在她年轻时,还住在江边的公馆的时候就常常做这道菜,她记得最初是从一本奶白色的西式菜单上学会的。
“还有这个松子鱼,也很鲜,酱汁可以拌饭吃。”林少省边说边勺起金灿灿的浓郁酱汁淘在松软的米饭里。
“这个鱼是要用文火炖的,否则味道进不去。”乔老太讲究地说,边拿着帕尖抹抹嘴角。
林少省大口大口地吃,突然凑头到乔岫藩耳边亲密地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乔老太笑问。
“我想说伯母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林少省顽皮地笑。
乔老太笑着摇头:“都这把年纪了,还提那些做什么,你这孩子。”
“母亲年轻时候常穿旗袍的。”乔岫藩笑着说,“那衣橱里一件件到现在还挂着。”
“是吗?”林少省惊奇,“那一定让我看看。”
乔老太笑笑,想起衣橱里那一件件如意襟,琵琶襟,直襟的旗袍。瞬间触动了她那段华丽纷飞的岁月,心里泛起一阵阵的怀念。
“母亲年轻时会游泳,骑马,高尔夫,还会说英语,还手把手地教我。”乔岫藩笑着对林少省说。
“哇,真能干,伯母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英姿飒爽。”
“哪里,岫藩胡说的。”乔老太捧着小瓷碗,用筷子拣起一小撮米饭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我也好想骑马啊。”林少省一脸向往。
“以后带你去马场。”乔岫藩笑着。
“会不会从马上掉下来?”
“不会,那里的马都很温顺的。”乔岫藩为林少省夹着菜,“说起来,我也是很多年没去了。”
“现在哪有心思去那。”乔老太苦笑着摇头,“岫藩,前几日……”
乔老太本想说前几日讨债的人又上门来了,但转眼一想,毕竟是家秘隐私还带着不光彩的苦楚,还是不当外人面说的好。
乔岫藩手中的筷子一停,立刻猜到了几分,神色黯然。
“怎么了?”林少省凑过头去,用手在乔岫藩眼前晃晃。
“没什么。”乔岫藩朝他笑笑,默默地吃着鱼。
晚上,林少省自己在客厅里搭了个床,倒身睡下,眼睛却溜溜地转,辗转反侧后,觉得肚子饿,抓抓头发,跑到厨房里去找东西吃。
幸好,锅子里还有些锅巴,林少省大喜,拿起铲子挖着发焦的锅巴啃。
“还没睡?”乔岫藩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我好饿啊,于是来找点东西吃。”林少省满嘴塞着锅巴。
“冰箱里不是有面包和牛奶吗?为什么不吃?”乔岫藩摸摸林少省有些消瘦的脸。
“我吃锅巴就够了。”林少省笑笑,“可香了。”
乔岫藩一听,心里顿生酸楚,看着林少省身上挂着长长的蓝色睡衣,更显消瘦,忍不住将他抱在怀里。
“别想太多,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想吃什么就拿什么,没关系的。”
林少省咯咯地笑,伸出手往乔岫藩腋下探去。
“真痒。”乔岫藩笑着。
“可不可以……”林少省支支吾吾。
“什么?”
“和你一起睡?”林少省轻声在乔岫藩耳边说,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诱惑。
下一秒,乔岫藩一把抱起他,慢慢走向房间。
两人在被窝里躺着,开始还安分,渐渐地互相探出指头在彼此身上游移,到最后用力地拥抱在一起。
“乔岫藩,你看,月亮。”
乔岫藩静静地往窗外看,一个淡黄色的玉盘安然地缀在星空中。
“好像可以摘下来一样。”林少省笑笑,“离我们那么近。”
“是啊。”乔岫藩搂紧林少省,轻笑道,“你比月亮可爱。”
“真的吗?不哄人?”
乔岫藩笑着点头。
“啊!”林少省笑着嚷,“摸哪儿啊,你好色!”
乔岫藩低低地笑,整个身子压在林少省身上,慢慢温存起来。
自从林少省和乔岫藩一起生活后,乔岫藩每天过得都很甜蜜,他白天工作,晚上又在酒吧做侍员,虽然很疲惫,但一想到林少省心里却不自觉地沁出丝甜味,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刻莫过于回家进门时看见林少省那张可爱的脸。
“回来了?”林少省正系着围裙,煮着面条。
“怎么在做这个?”乔岫藩笑问。
“给你做宵夜啊。”林少省一脸认真,笨拙地切着香菇,打着蛋。
“你会吗?”
“看两遍就会了,又不难。”林少省自信满满,边说边推开乔岫藩,“你先去沙发上,别看着我做。”
乔岫藩笑着坐在沙发上,细细看着林少省颀长的背影不停地在厨房间挪动,他手忙脚乱,连围裙后的结得打歪了,好不容易,关了火,热气袅袅,一碗面完工。
林少省急忙端给乔岫藩。
“好烫!”
林少省急急放下碗,舔舔有些发红的手指头。
“快吃,快吃。”
乔岫藩吃了一口,笑笑。
“味道怎么样?”林少省捧着脸,凝视着乔岫藩。
“不错。”
“真的?”
林少省有点不相信,自己拿筷子捞了根面条啃,一放进嘴里,小脸就垮了下来。
“骗人,一点都不好吃。”
“我觉得不错,很香。”乔岫藩笑着。
“太硬了,和麻绳似的,刚才应该多煮会的。”林少省一脸沮丧,“明天再做我就知道了。”
“不用天天为我准备宵夜,多累。”乔岫藩摸摸林少省的脸。
“我就喜欢这样。”
乔岫藩心里感动,这个孩子跟着自己后一直努力适应配合自己的生活方式,现在穿来穿去也就这么几件衣服,吃得又平常,也不出去玩,和以前奢靡的生活截然不同,只是不知道,他这样是不是真的快乐。
又或许,自己能为他带来多少快乐。
乔岫藩静静地吃面,静静地想。
“对了。”林少省轻轻地说,“今天有两三个人找上门来了,好烦的几个人,和他们周旋了好久。”
“哦,是吗?”乔岫藩一惊,立刻猜到是上门讨债的人。
“是啊,伯母正在睡觉,我一开门他们就狐疑地盯着我问东问西,说这里不是姓乔的吗,是不是搬家之类的。”
“后来呢?”
“我说我就是姓乔的。”林少省笑笑,伸个懒腰。
“他们为难你了吗?”
“没,没多久就走了。”
“走了?”乔岫藩不敢相信。
“是啊,我随便塞了点钱给他们。”林少省慢慢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你给他们钱?”乔岫藩惊得放下了筷子,“你哪来的钱?”
“我自己还有点小银子。”林少省笑得顽皮,“再说,当时伯母正在睡觉,我看那几人缠得要命,嗓门又大就随便塞点钱好快些打发他们。”
乔岫藩面露苦色,低落着头,一声不吭。
“没事,就一点小钱。”林少省微微笑着,“我知道他们是来讨债的。”
“以后他们再来你就打电话给我。”乔岫藩叹气,“其实我真不想你知道这件事。”
“不许和我这么生分!”林少省睁大眼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也绝不能你替我还钱。”乔岫藩心疼地看着林少省。
“那有什么?”林少省继续笑,“反正以后还是要吃你的穿你的,你逃不掉的。”
乔岫藩心里发酸,看着面前那碗发胀的面条,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万分抑制后才笑着抬头。
“我不会逃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讨债的人像块赖皮膏药一样死死地缠在乔岫藩宁静的生活上。
乔岫藩老太生了场病,卧床不起。
沉重的负担将生活勒得紧紧的,乔岫藩感觉自己像是在罅隙中求生存,白天压榨式的工作,晚上还要撑着眼皮应对酒吧的喧闹的场子。
这样的生活不知到哪才是个头。
讨债的人软磨硬泡,逐渐侵涉到乔岫藩的工作领域,开始时常地有两三个人跑到乔岫藩打工的事务所要钱,皮比墙厚,巧舌如簧,扰得乔岫藩心烦意乱,慢慢地周围的同事也对他颇有怨言。
没多久,事务所的老板很友好地劝退了乔岫藩。
乔岫藩抽着烟,晃荡在路边,摸摸口袋,里面只有几个硬币,心感凄凉。
走进一家便利店,用仅有的硬币买了个面包,干嚼起来。
炎热的天气,快融化了的柏油地,铄石流金,赫赫炎炎,毒辣的阳光直射乔岫藩,他连眼睛地睁不开。
夜幕降临,酒吧里男男女女醉眼迷人,台上的乐队此刻正弹奏着迷幻的布鲁士音乐,乐声时而冷凝,时而丰沛流离,慢慢撒落人的心房。
暗色的灯光暧昧,有正在调情的男女,有独自品酒的孤客,也有自带大麻的颓废男子悄然躲进厕所里贪婪地吸食。
林少省很早就在一边等着乔岫藩,他静静地吸吮着一杯樱桃汁,看着穿梭在场子里的乔岫藩。
不知觉地,一个男人移到林少省的身边。
“我要伏特加。”男人吩咐。
林少省瞟一眼男人,微胖的身材,穿着黑色的皮衣,像一只圆浑鹰。
男人朝林少省笑,眼睛游移在他身上。
“我看你很久了。”男人慢悠悠地点上一支烟。
林少省眼皮也不抬,继续吮着樱桃汁。
“挺可爱的,喝这个。”男人抬起嘴巴朝林少省手里握的饮料杯子一点。
“关你什么事。”林少省嘟囔,继续转头看乔岫藩。
“呵,还有个性,我喜欢。”男人吐着烟圈,一手把玩着打火机,一手搁在林少省的腿上。
“放开!”林少省喝斥。
男人懒懒地抬手,闲适的笑挂在嘴角。
“多少钱一个晚上?”
“有病!”林少省瞪着他,“有欲望找小姐去!”
“我就喜欢你,怎么办?”男人死皮赖脸地笑。
林少省嫌恶地哼了声,正欲起身走开,手腕却被男人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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