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后,罗蓝才似乎松了口高度戒备的气。
是阿尔巴哈国的骑士首领,叫做“杰西里”,是个同罗蓝年纪相仿的男子。他健壮挺拔的身姿伫立在罗蓝面前,好像一堵击不破的墙一般坚毅。他确实是个坚毅的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一国骑士首领。但他太过坚毅,以至于冰冷无情,就好像这世间除了要效忠的国王大人,就再也没有谁能够足以提起他的兴趣。
然而现在,他竟然在这种地方出现?莫不是跟踪罗蓝,一路跟踪到了这里来吧?
罗蓝想到这,又提高起警惕来。他一路跟踪自己,自己竟然毫无所觉?!
“杰西里大人。”罗蓝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子,冷冷开口道。语气里没有丝毫疑惑,好像已经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但罗蓝内心却还难免不了一点疑惑:他为什么要等跟踪到现在才现身?
罗蓝自始至终对面前这人都有着同类般的欣赏。他知道他们都是拿坚冰来保护自己的人,骨子里深藏着别人不知道的刻骨铭心的经历。因为这样,罗蓝觉得自己和他在某一方面很像。
“如果贵国还是坚持让在下去当大臣的话,就请恕在下要枉费您的千辛万苦一路跟踪而来了。”罗蓝继续说着,语气里布满拒绝的语气。
像归像,欣赏归欣赏,但他们在另一个层面上又并不是同一类人,所以罗蓝并不想和他有再多的交集。
面前那人面对自己的话语,先是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再缓缓开口道:“不,您误会了,罗蓝大人。”
罗蓝听完,才迟疑地望了望他:“哦?”
“您的坚持,国王殿下与在下都看在眼里。事实上,国王早已放弃邀请您成为我国大臣的这个决定。”杰西里继续说道。他面无表情,眼神却直击罗蓝,锐利得仿佛要把他看穿。“而我,这样冒昧地一路跟踪您来到这里,只是我的个人原因而已。”
“您的个人原因?”罗蓝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虽然在我二国发生那件事之前早有耳闻您的名声,但亲眼见识了才知道您的名不虚传。”杰西里解释起来。“事实上,向您这样为了阻止纷争挺身而出、不辞辛苦最后终于圆满解决了纷争的人,我杰西里直到现在,除了您之外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我知道,您与我国以及邓拓米基国之间都没有丝毫芥蒂或者关系,那么我们二国的纷争大概碍不着您一点事情,然而您却还毫不畏惧地挺身而出试图解决纷争,勇气更甚于我国的任何一位大臣。在下由衷佩服您的同时,更加疑惑的是……在您的内心,一定有什么事情牵引着您,来完成某些使命——比如说维持和平之类的吧?”
罗蓝听到这,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猛然间瞪向面前这人。该死的,刚才那些自己的自言自语,他到底听到多少?!难道说这人一直跟踪自己,就是为了偷听自己刚才那样的一番话?
似乎是察觉到了罗蓝突然变成瞪视的目光,杰西里又立马接口道:“请您千万不要误会,在下并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好奇心作祟而已。”
好奇心?
看样子,罗蓝似乎是很吸引面前这位冰冷无情的首领大人的目光。这种事情……可是很少见的呢。
“哦?……好奇心么?”收回瞪视的目光,罗蓝仰头,抬眼又望向上空漆黑的夜幕中,眼神换上一片渺茫。“在下何德何能,竟能吸引得了您的目光、提得起您的好奇心?”
“罗蓝大人,像您这样愿意为了和平而如此献身、事后又不图丝毫回报的人,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吧?就是冲着您这一点,才提起了在下的好奇心的。”杰西里答道。罗蓝听到了他语气布满了诚恳,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还……真是荣幸。”
“所以,在下只是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一个原因,竟能让一个人为了和平做到这种境地。如果罗蓝大人能说出来分享分享,那么在下必定不枉此行了。”杰西里听完,急忙又说道。他很想知道,非常想,想到为了得知答案而不辞辛苦一路跟踪到了这里——这个离阿尔巴哈国有着十万八千里距离的国度——希鲁特大陆。
像杰西里这样的人,问这样的问题,罗蓝自然不是第一次遇到,但他并没有料到,面前这个仿佛世上所有事物都事不关己的冷漠的人,竟然会对自己这么执着、感兴趣。罗蓝之前遇见过的不过都是些无聊的人罢了——说给这样的人自己的经历,有什么用呢?他们不会理解,他们也不会变得像自己一样,去阻止纷争的。对于这样的人,罗蓝一点也不想与他分享什么过去。但是面前这人就不一样了,罗蓝知道。对于以往对任何事物都冷漠至极的人,突然出现他感兴趣、想要了解的东西,那么他说不定比任何人都要能理解呢……也许是对同类的那一份通感,罗蓝知道。
“是么……呵呵,其实能遇到您这样的人,我也不枉帮助贵国解决了那样的纷争呢。”罗蓝如是答道。
“是。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事情发生在您的身上,才会让您成为这样……这,大概和您口中那位叫做‘阿尔’的人大有关联吧?”毫不避讳、开门见山地把刚才所听到的名字念了出来,杰西里想了解事端的欲望有增无减。
“你听到了……”罗蓝听完他说的话,皱了皱眉,显然对偷听他话的人呈现一丝不满。
“恕我无礼,不过……”
“那也好,你想听,我就给你讲吧?”罗蓝打断杰西里的话,又说。
“是,在下洗耳恭听。”
那是……一个冗长的故事呵。
冲击心脏的雷电那疼痛又来了,断断续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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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
有鸟叫声回荡在树林里,一声一声,攸长悲切,好像要撕裂嗓子般地鸣叫着,令人揪心不已。
罗蓝是被那一声声鸟鸣吵醒的。醒来时,感到清晨的雾气带着寒意包裹着自己,罗蓝不自觉一哆嗦,清醒了过来。
四周是一片弥漫着白茫茫大雾的树林,细碎的阳光从头顶照耀下来,雾气渐渐被驱散。
罗蓝身旁是一座墓碑。坚石做的墓碑,靠着只觉得冰凉。罗蓝于是从靠着的墓碑边坐直身子,打了口哈欠。然后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阿尔,早安。”随后,罗蓝又转身面向身旁的那座墓碑,微笑着开口打了声招呼。
“对不起哦,我都忘记了。昨天和那位‘杰西里’大首领讲了好久好久我们的事情呢,我好困也好累,所以一回来就靠着你睡着了,连屋子都没有进。还好没有着凉,不然又要让你担心了。”他顿了顿,又靠着墓碑坐了下来。“恩——春天的清晨还是很凉,不知道你在那边……怎么样呢?一定有想我吧?我可是时时刻刻都在念着你呢。”
“啊!对了!”突然惊觉了什么事情,罗蓝一拍脑门。“我都完全忘记了耶,就在昨天,昨天啊,我经过瓦尔沃城的时候,遇到了那那西呢,还有伊安哦!唉,他们很不长进呢,居然还在为了一点小事就打架。不过我阻止了他们,也顺便教育了他们一通呢。
“你猜我对他们说了什么?我说啊,”罗蓝模仿着那时的强调,语气一下子转为严肃地说道:“不要再有战斗了。那些轻浮的人性,根本不配存在在这世界上。我,再也不容许杀戮在眼前发生了。”
“我一说完,那那西就愣住了呢,还有伊安也是。呵呵,那那西还很不甘心地说,居然被我在那种地方教育了呢。
“后来?后来我就迫不及待地走啦,因为要赶回来看你呀。噢,对了,那那西还说,要向你问好呢。”
罗蓝絮絮叨叨地说着,丝毫不嫌累似的。
“恩,还有哦,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件事啊。我明明在看海,还看到了阿尔你的脸庞呢。可是这个时候,竟然被杰西里那家伙打断了!他居然还敢偷听我和你讲话……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把我们的事情都告诉他了。他那样的人呐,我相信——告诉他的话他一定会理解我们的,对吧阿尔?
“可是……重温了一遍往事,心口还是会痛呢。阿尔,我知道我很懦弱、我还是很懦弱。你知道吗?只要一提到那个时候的你……我……我就……”心脏莫名地一阵抽痛,罗蓝额上布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看……心口就会痛……都这么久了……我还是这么懦弱……
“可是……我只不过是接受不了你的死亡,这样也有错吗?”仿佛陷入了回忆。“也许真的有错吧……我还是太懦弱了。如果我当时再勇敢一点坚强一点,再早一点走出你死掉的阴影的话……那么魅影他们是不是就不用被杀死了?
“对不起,我并没能阻止银太……你知道的,后来因为你的死亡,我又逃避了。逃避到了这里,这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可是,没过多久CHESS兵队就被MAR一行人除去了。对不起,那个时侯有那么多的人伤亡,如果我去阻止的话,一定能避免的……可是因为懦弱……我……我……”心口的疼痛好容易缓了过来,他语里却似乎带着哭腔。
“阿尔……这番话我都解释了这么多次,你总该原谅我了吧?我知道我懦弱,所以这一年来我才会加倍阻止纷争的发生,为了赎罪。为了那些死去的冤魂,我一定要加倍努力地工作才行呢。幸好的是,自从那次的最终战争过后,就再也没发生过牵连世界各国的战争了。
“阿尔,我有努力哦。你看,为了我们的心愿、为了能让你看到这个世界真正和平下来的一天,我、我每天都有很努力哦,努力到每个月只有一次的时间回家来看你。
“恩……说到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天到早上了……上一个月里做的很多事情我都向你讲过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真的对不起,我必须得离开了,阿尔……”说着,罗蓝终于不情不愿地起身站好。
“阿尔,我好舍不得啊,就算只有坟墓,我也好舍不得你啊……”
说着,罗蓝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狠狠呼出来。
“不过!为了我们的心愿,我还是要努力去工作!所以,阿尔……下个月——我们再见!”
“嗖——”地一声,墓碑前的身影一闪而去,再也没了丝毫的犹豫,消失在了林中。只留下一阵风,吹拂起墓碑脚下开启的几朵素白的小花,轻微地晃了晃。
白色的小花,那是雏菊呵。
这样的未来,也许一样能很幸福吧?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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