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雷亚好奇的看着西里尔把炽晶石放进去,做一个关门的动作,空间又恢复了连续。
“你亲爱的妹妹编的密码。”
“……果然很有她的风格……不,我要问的是那个……”
“艾黎白批准的亚空储物柜,和穆批下来的那个‘光头邦邦’一样的。”
“平时用的那个不是很大么?”
西里尔无所谓地甩了一下手,“因为这一个,只用装一件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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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东南方向,接天的火柱附近电闪雷鸣,萨特鲁和谢尔坐在圣人隐修所的窗前看烟火,冰天雪地大冬天的,烤着火,边啃苹果糖,边看烟火,倒看出了点夏时令的味道。
“果然华丽。”萨特鲁把剩下最后一片糖衣的苹果让给谢尔,“好了,货款收到,你们的售后服务又怎样呢?”
“……哼。”谢尔在玻璃上的水气上用拳头侧面印小脚印,“大概是把维修费提高三倍再打八折吧。”突然手被萨特鲁用力抓住,身体被带着转过来面对面,“你干什么?”
“是把他们……交给杰德了么?”认真的表情,威压感,不过就是要这样才让人安心。
“没错啊,怎么了,北城门那边的驻防武装策反,好像完成率不太够,我方兵力不够的话,和这边的大军进行接应会很危险吧。”
“所以交给杰德,把他们送到北战区?”萨特鲁甩开谢尔的手,语气里填满了不可置信,“自己人是可以这样用,但他们是客人,是教皇的使者,没诚意的交易会败坏我国的名声,你还有没有这个概念?!”
“交易么~早就败坏了,从一开始。”
“?”
“他们交的货款是实打实的,但是货物,却毫无意义。”
“你是说……那是假的?不可能啊,从七将军开国那时候起就没人动过那块石头,秘密只在王室流传,如果不是乌尔我都不可能知道……难道有内奸,还是守卫不力……”
“这个你放心,不是假的。我说的是……没有意义。仔细想想,如果这块石头如此重要的话,开国那时候大神殿方面会乖乖把它交给将军?要知道从那时开始神殿骑士团就是斯波尔境内最强的守备武装。”
问它为什么会不重要,为什么还有人想要它之类的历史性话题,就不是萨特鲁的风格了:“你怎么会知道?”——完全专注于情报方面。
谢尔眯起眼睛露出圣职者的微笑,“怎么说我也是圣埃弗希斯神学院副长的学生~”
“教会中还有人知道?”
“很多人……你太夸张了吧,拿苏鲁锭长枪干什么?!”
萨特鲁围上披风,也顺手甩给谢尔一件,“售后服务。加布和沃尔托尔两个小鬼,攻城战应该没问题,用不着我手把手的教。”
“你无非就是好久没打架了手痒了吧……”把那杆极重的马上长枪抢下来丢回角落,这东西会暴露身份,近身战又不合用,“剑就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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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尔不见了,杰德却还尽职尽责的守在一片漆黑的走廊里做出把风的姿态。就这样的话还不相信人家那还能相信谁,然而这么想的西里尔却浅薄了,金发赤瞳不守清规的神官固然很恶劣,但也就是想一想说一说的水平,真正热衷于物尽其用的家伙是这个看起来虽然不太稳重但还算成熟干练的人,而这个人用这么一点小伎俩就博得了他们的信任。
而且被物尽其用的两位还会认为他只是受人指使。
“不管怎么绕,一直向北走就对了,今晚东南方向大概会有攻城战,北门理论上来说相对清静吧……谢尔怎么搞的,今晚明明这么危险……”假话里套两句真话会更真实。
完全被骗得团团转的两个冤大头,还在同仇敌忾的用力点头,前半段表示感谢后半段表示同意。
“那我就不带路了,嘿嘿,攻城之前我还得先去市政厅把那边的朋友带出来~”杰德在这里说的当然是葛里亚,不用多做解释,提到这件私事自然而然浮现出来轻飘飘的笑意,让西里尔和雷亚都轻易的信任和理解,谁会想到私事是真,先事溜走以免一会儿穿帮也是真呢?
至于傻乎乎一个劲向北前进的两人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雷亚一直想就乌尔或者杰德或者随便什么人说点什么,因为一片漆黑悄然无声的街道实在有点糁人,西里尔又极端的沉默,除了必要的话一字不多讲,这情况太少见了,似乎进入灰之半球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不过反过来说,在这么安静的情况下说些无边无际的废话又太显眼了。一定是有点紧张吧,西里。最后雷亚决定还是保持安静,还为这个明智的决定自我表扬一下。
大约二十分钟后,圣埃弗希斯东南方向传来了几声轰鸣,古人形容“滚滚雷鸣”自是有他们的道理,用猜的也知道,那应该是在用投石器攻击城墙和城门,巨石滚落的声音,正像是几声旱雷,西里尔在狭窄的街道里,什么都看不到,雷亚几步跃上民房的屋顶,但一样只能看到东南的天空染成了一片橘红——在这个还差一步进入煤气灯时代的虚拟时空,夜晚的天空一直是无瑕且悠远的深黑,要变成如同现代夜空一样的橘红,不知要多少战火来点燃。
“那个人说的没错。”开始时,西里尔竭力远目希望看到那边的情况,不过一会儿就没必要了,就算站在这狭窄的巷子里,不用踮脚也可以看到橘红的战火越燃越高,渐渐越过了半个天幕,也许是某些城里的建筑物被点燃了。“快走,雷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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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马蹄踏雪的声响,而在身后却远远的传来兵刃相接的刺耳声音,着火的民房在噼噼碌碌,一片嘈杂当中人的怒吼也变了调,谢尔分不清那和马的嘶鸣有什么不同。
虽然正在远离这个战场,却即将投入另一个战场……想到这一点,谢尔回头看了一眼,过于明亮的火光下摇曳的黑影,除此之外什么也分辨不清,然而二十多年前温赛多家在一夜之间被放火抄家继而灭门的景象却浮现在模糊的记忆当中。这一定只是自己的想象,因为那时自己根本不在现场,不然也会跟着整个家族一起被杀……
据说那时圣埃弗希斯市中心广场的绞刑架上挂满了温赛多家的女人和孩子,断头台下堆满了温赛多家男人的头颅,因为需要斩首的人实在太多,本该一次斩一个的断头台却趴了三个人一起斩,有一次甚至趴了四个,结果刀刃的重量和下落速度不足以斩断他们的脖子,抬起刀刃之后,其中一个居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连着一半的头颅歪在一边,还喷着血……谢尔打了个寒颤,诅咒自己过于澎湃的想象力,紧紧贴在萨特鲁厚实的背上,又用他宽大的披风裹住自己,披风、马背和萨特鲁的身体围成的三角形空间黑暗又温暖,忍住想要进一步抱住腰的想法,安心的长呼一口气。
“冷吗?”萨特鲁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是这时候问“你怕了?”显得很伤人。
谢尔轻轻的摇头——就算这次事件可以顺利解决,生活恢复到从前,也不能保证今后会不会有类似的政变,会不会在萨特鲁政治生命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发生改朝换代,会不会有一天迈尔慈亚家也会极盛而衰,遭遇像温赛多家族一样的灭门惨剧。这样的担心郁积已久,但是谢尔不会说出口,永远不会。表面上,他自己周游世界,萨特鲁的生活圈子却局限在圣埃弗希斯以及他管辖的北方战区,连斯波尔南部都没去过,但是谢尔明白,萨特鲁的世界貌似狭小,其中却有王和整个国家的人民,自己的世界貌似广大,其中却仅能容下他一人而已。……不可以用自己的心来衡量他的世界。
“啊,是有点冷。”低低的这么说着,谢尔把额头抵在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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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的兵变其实早就开始了,只是保守派守军长官被刺、纳格带领着被策反的三分之一守军秘密潜入城内,这些行动都如计划般进行得无声无息,不仅是西里尔和雷亚这两个懵懵懂懂往北门跑的家伙不知道,就连策划这场行动的杰德都不清楚目前的进度(顺便说一句,目前他正和葛里亚在黑衣寡妇的黑店里久别重逢)。
总之,当西里尔和雷亚冲到北门广场,发现现场太过于空旷打算擦边沿着墙根走的时候,和同样躲在那里准备南门一突破就开始突袭的我军将士撞到了一起,过于紧张的新兵蛋子一声惊叫,亮晃晃的长矛马刀短柄斧就从四面八方飞过来比住他们的脖子,本来西里尔没带任何武器,乖乖举起双手还是有可能说清的,但是马上抽出长刀挡在他身前的雷亚就很难解释了。只见他嘴唇微微动了两下,谁也没听到他说了什么,便随着转身的动作从虚空中抽出一把装饰华丽的长剑,在众人黑暗的视野中留下一道暗红的弧光。
雷亚退一步靠上他的后背:“这下麻烦了啊~”
西里尔没作声,用没拿剑的手肘用力顶雷亚的腰。
一个将校模样的军人分开人群站到前排来,压低声音简明的问道:“谁派来的?”
西里尔苦笑,他是想照实说自己是路人甲,但是人家肯信么。
雷亚见他默不做声,就按平常那样回答:“教皇的使者……”听上去很没底气。
当然他们是不可能知道,这次政变是一些别有用心之徒借用圣洛多美家族名义发动的,圣洛多美家族当中最有权势的人是镇守斯波尔北部的圣将军,而在斯波尔圣将军也兼任大祭司一职,这样一串起来,在一般民众眼里教皇就成了保守派的后台(当然事实上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将校和旁边的人低声嘀咕了两句,向两边的士兵一挥手,更加简明道:“奸细,杀。”
话音未落地,西里尔已经从内袋里掏出仅剩的两张灵符,丢到空中用九炎一剑劈下,红色光球般的灵子浓缩体霎时喷薄而出:“炎魔法中级三段-流火阵!!雷亚,冲!”
沿着九炎随便指向的方向,暗焰从地下喷出,就好像看不见的地裂一边蔓延一边在喷溅岩浆一样,从没见过像样魔法的士兵都吓得拼命后退,而西里尔和雷亚顾不上火焰灼身,跟着流火阵的方向一路狂奔。
还没等冲出包围圈,流火阵的力量就耗尽了,外围的士兵重新围拢过来,两人背对背慢慢移动,收效甚微,然而光是招架四面八方逼过来的刀枪剑戟就已经力不从心了,只看着去路方向的阻隔越来越厚。不过人围得虽多,却没有一人真正砍下,西里尔自以为是他们被魔法吓到了,其实是突击时间未到,对方也正在埋伏等待,也担心刀剑相接的声响惊动城墙上的守军——毕竟这一部分部队的任务是在适当时候打开城门里应外合。
正对峙着,突然从人缝里飞出一把短柄斧头,瞄准的是西里尔的左侧,不管右利手的西里尔还是用武士刀的雷亚,似乎都照顾不到的方向,不想雷亚单手一刀就把它弹开,钉到了旁边一个倒霉士兵的大腿上,就这样他竟然也只是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不得不佩服他的组织纪律性。
“看来他们没想到你是个单手使武士刀的邪魔外道。”
“哼哼。啊,全藏的刃豁掉了……”
“白痴。”
又一支长枪向他们飞来,这次没有攻其不备,是眼睁睁对着西里尔飞过来的,速度力道根本不是刚才那柄斧头可以比拟。就要命中之时,空中的长枪突然烧化成灰,远处投枪的老兵也被凭空出现的硕大火球击中,转眼间化为焦炭,在黑暗中炸裂的火光一瞬间照亮了周围每一个士兵惊恐的脸,见过刚才的流火阵,这一招也许不算什么,但是西里尔既没有咏唱,又没有挥剑,仅仅是狠狠瞪了长枪飞来的方向一眼而已,这对普通人的威慑力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没有一个人抓住西里尔这一瞬间的破绽,只有跟他贴着背的雷亚感觉到他趔趄了一下。
强行聚集刚才那两张灵符当中尚未燃尽的灵子,又没有使用语言准确命令,太勉强了,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头昏得差点摔倒。
正当此时城门上方齐齐飞起十几枝哨箭,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飞至中天的时候一起炸裂,一时的闪光明亮如白昼。
“糟了,被发现了……!”这是旁边用长矛抵着雷亚的一个士兵说的,下一秒他就被从城墙上降下的箭雨穿心透骨,同时被射穿的还有他的很多战友。
飞向西里尔和雷亚的箭有不下五枝,本来他们也难逃一死,但西里尔当机立断把九炎插在地上,挡在雷亚面前张开双臂大声吼道:“三米炎壁!”表面上什么也没发生,但一秒后无数利箭在空中燃烧消失的痕迹以九炎为中心围成了直径三米的半球,圈内的士兵和他们两人都毫发无伤。
雷亚一把扶住颓然倒地的西里尔:“西里!喂,怎么了?!”
西里尔沉默了一会儿等待剧烈的头痛消失,然后撑着九炎站起来:“没事了……似乎是我的火球把他们的行动暴露了啊。”对着远处大吼冲啊-冲啊-的将校长官摸头笑笑,“不好意思~”
城门已被打开又很快关闭,保守派的守军从城墙上射箭投石,另一部分冲下来短兵相接,城上城下一片混乱,本来西里尔和雷亚就该趁着这混乱向城门移动的,但在这一片军装的海洋中,穿着便服的两位就成了敌我双方的靶子,谁见了都要砍过来。反正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样,哪里分什么敌我,杀就是了。本来马上就要冲出去了,城门又被关上,想要找人帮忙开门,周围的人自然都在忙着厮杀,杀红了眼砍完了手上的就过来砍他们,在混战中间又慢慢远离了城门。
本来策反部队的数量就偏少,又是混乱中遭袭,眼看着战势渐渐往保守派一边倒,突然策反部队一方士气大振,这干劲就连西里尔都能看得出来,正奇怪呢,就看到远处一个高大的武官从疾驰的马背上一跃而下,在敌阵当中挥舞长剑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披风很快就溅满了鲜血变得沉重,被他一把扯掉,继续厮杀……咦?那红发,难道不是……
正在和西里尔拼刀的保守派士兵惊恐的喃喃:“……不是吧,萨特鲁将军……?”
“原来是他?”雷亚砍倒那个保守派士兵,又和另外两个纠缠到一块。
“……”西里尔用沉默作答,目送着马背上的另一人把马牵到城墙边的矮柱栓好,翻下兜帽露出闪亮的金发,然后沿着城墙慢慢步行过来,明明他也穿着便装,那么显眼,却没有任何士兵觉得他是敌人杀上去袭击他,路上和受了轻伤在墙脚坐着包扎休息的几个士兵说了几句话,他们就乖乖跟过来帮忙把城门推开了!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几个人竟然都是保守派的!!那个阴险神官他自己不是效忠国王的吗??!
然后他向这边走过来,对于那些两两厮杀、在地上滚作一团的,只是绕过去,对地上的尸体或者准尸体,干脆跨过去,照例没有人找他麻烦。很快他走到西里尔和雷亚面前,正在和他们两个厮杀的敌人分属两派,谢尔只是站在五米开外沉稳的看着这边说:“不用打了,是自己人。”两个士兵就先后离开,脸上似乎还带着点歉意。
西里尔站在原地,警惕的问:“你用了什么法术?”
谢尔气定神闲的回答:“怎么可能,我是连灵视都没有的普通人。只是我知道这些阿兵哥会在什么时候信任什么人说的什么话,而已。”
“那你来干什么?”
“他说要售后服务……”谢尔远远望向周围已经开始堆尸成山的萨特鲁,他还在精力充沛的活跃着,斩杀突刺,这人手痒了只要有架打就来精神,这么想着,捂住嘴又打了个哈欠,已经十一点多了啊早该睡觉去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假如我不提供相应代价的话,那道开着的门我们一样出不去,对吧?”
“准确的说……嗯,是这样子的。很上道嘛~”
“你要什么?”
“尽快结束战斗。”
“……用魔法?”
谢尔微笑:“没错~”又补充一句,“是‘最好’,假如你觉得还有更快的方法的话。”
雷亚这次反应倒挺快,冲西里尔吼:“别听他的!你的身体已经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