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带(虐心)
第一章
回头望去，那些我们做过的事，发生在周遭的事，在回忆的昏暗灯光照射下，显得既荒唐又不真实。
然而，活在一九七二年的我们，确实存在过。
对於过去怀著一份复杂的心情，想试图回寻，却又希望全已成往事。
当青春已变为过去式，是不是一切就会不同。
我不知道未来，但是，我只想好好纪录过去的每一刻。
也许感动，也许惆怅，但又如何呢？
青春。
我紧抓著书包的带子，试图碰运气来闯关。
奔跑著，我知道自己杵在危险的钢索上，垫著脚尖。
我很不喜欢有著压力追逐的奔跑，但有时就是无可奈何。
前头中庭的黑色人影渐渐放大，穿著帅气但绝不合校规的紧身皮衣。
「小米！」我抬起手。
见到我，他却露出苦涩的笑容，正当疑惑时，有人搭上我的肩。充满温柔与智慧的温暖手掌立刻给了我解答。
张教官。
「好久不见了，还以为过了寒假会乖一点呢，张敏遥，」依旧是温和好听的嗓音，不过我对她同时藏匿的严厉非常有感触，「过去站好。」
「教官～」我哭丧著脸，期待的看著她。
「不准撒娇，也不准装无辜，我已经麻痹了，去蔡建米旁边。」
她并非看向我，而是转过去面对校门口，似乎在等待著谁。
我乖乖站到小米旁边。
「干，是不会打pass哦。」
「来不及阿，我一看到你，教官就同时看到啦。」
「真没义气耶，枉费我想说好久不见，还很开心地跟你打招呼。」
小米苦笑看向地面。
话是这麽说，不过我知道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打pass的。
躲在外表的懦弱及胆小中，小米也是一个有义气的兄弟。
上次记过的单子让他断送掉两个月的零用钱，换言之，连带我们出去玩的预算也没了。
张教官突然微挑眉，眼光停顿在某个点。校门口隐隐约约出现两个人影，一前一後，我暗叫不好。
一翻墙，看见我跟小米排排站好，他们两个马上意会，乖乖走过来。
「等你们很久了，让长辈等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你们知道吗？」
张锦弘立刻站到我的右侧，像是等待已久般迫不及待。
真是欠打。
跟在他身後的啾啾，一脸不情愿，他一向不喜欢我们迟到这种事。
我没有跟张锦弘说话，一是他直盯著张教官，二是啾啾有著柔软的短发，有点淡的咖啡发色。我曾经找到一根金发，那阵子我一直调侃他是外国混血，然後他的母亲其实没有过世，而是离婚回国吧之类的浑话。
「啾啾～你买了什麽？」我弯腰低声道。
张锦弘稍微往前站，他看著眼前跟其他教官交谈的张教官，试图想了解说话内容。
「鲔鱼蛋吐司、奶茶，四十五。」他扬起右手的塑胶袋。
我从口袋拿出零钱，共有五个十块，想了想。
「我只有四十，剩下的明天再给你哦。」
「你昨天的也说今天要给我。」他扁嘴接过零钱。
「厚～我是说＂明天＂给你，又不是＂今天＂。」继续耍嘴皮。
啾啾露出想扁我的表情。
「开玩笑的拉，明天我一定会给你，好吗？」我笑道。
他点头，将钱收入口袋，转过去。
而我并没有转头，而是看著它口袋中圆形的突起。
我的钱，在他的口袋里，握了很久的钱币上还留有我的手温，现在它贴著他大腿肌肤上的温热。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情突然大好。
转向小米，他低著头，怀疑他在打瞌睡，於是我转向张锦弘。
「你是在看杀小？」我说，有点想找架吵的感觉。
他瞪了我一眼。
「我在看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不是杀小。」
「最美丽的女人？我的天哪，你是魔镜吗？」
就算他是魔镜，张教官也绝对不会是白雪公主。
「你不会懂得。」张锦宏没看我。
「张教官顶多声音好听，但是长相很平凡耶。」
张锦弘顿了吨，缓道：「她有现在女生没有的成熟跟智慧。」
换我傻眼，「你也不想想她现在几岁了，如果她现在还跟我一样白痴，那为什麽她可以当上教官，而我们却只有被记过惩处的份？」
但他眼神只有坚定，丝毫没有受到我的话有所动摇。
跟这种人讲话最难了，也最难懂。
「她来了。」
张教官笔直向我们走来，手上并没有东西。
她依序走过我们眼前。
「蔡建米、卫敏遥、张锦弘、」她瞥过我们每一个的眼睛，「陆嘉硕，全员到齐了阿。」
开始了一串教官式的训话。
只有小米觉得丢脸的低下头，其他人根本各想各的。
我在想鲔鱼蛋吐司有多好吃，张锦弘正享受被她骂的感觉。至於啾啾，靠，他根本在站著睡觉好不好。
「特别是你，张锦弘，自寒假以来，我每天都看到你。」张教官的视线一过去，他立刻不争气的暼开视线。
「教官～张锦弘的家住很远，他每天都是九十岁的阿嬷骑著一台破烂的蓝色铁马载他来学校的。最近气候转凉，老人家身体不好，不能骑快。」义气的我不知哪来的稿，掰的超顺。
张教官流露出担忧的神情，她叹了口气，「蔡建米，不要穿杂色外套到学校；卫敏遥，你也不要再迟到了；陆嘉硕，帽子拿掉……都回教室去吧！」
刚刚我并没有注意到啾啾的帽子，那是个毛料的米色鸭舌帽，很好看，
「吃早餐去吧！」我勾著啾啾的脖子，小米跟在後面。
「以後不要乱说，我阿嬷老早挂掉了，等一下教官查到我就完了……」耳边是张锦弘的低语。
「教官才不会为了你去查这个勒，你以为你很重要吗～放心啦！」我低声回道。
才走了几步路。
「张锦弘，下次早点出门，不要让阿嬷担心！知道吗？」教官格外好听的嗓音从後头传来。
我跟张锦弘对看。
「干，遥遥你死定了！」
第二章
「我只是想帮你，」我一口一口咬著早餐，「我又没有恶意，对不对？啾啾」
啾啾想了一下，点头。
张锦弘不悦，「啾啾哪有什麽公信力，你说个屁他也同意。」
「骂我就好罗，不要扯到其他人身上，」我翻白眼，「你真像小孩，幼稚！」
我们围在顶楼吃著早餐，被发现又是一支警告，不过这里几乎没有人巡查，所以一直是我们早餐午餐的大本营。
我不安的暼下啾啾，他安静的吃著吐司，像没听到我们对话般。
「我像小孩？我很成熟，好吗？」他一直强调他是我们之中最稳重成熟的人。
我想，那是他，觉得唯一能追上张教官脚步的途径。
只能一直说自己跟同年纪的人比起来，又成熟，又不同凡响。
很微小，却是唯一能做的事了。
一份像烛火般一用力呼气就吹熄的爱情。
我能想像。
「好啦，你最不幼稚了，对不对？小米。」
「对阿。」小米点头如捣蒜。
张锦弘翻白眼了。
「这样你有没有开心一点？」我问。
「不要跟我说话。」
下课从书桌爬起，已经是中午了。
「啾啾～我们去买午餐！」我摸摸他的头。
「我有订便当。」他迷蒙的双眼让我又想睡。
「虾米？你居然笨到订学校便当？上次才刚发生食物中毒耶！」
「左边叫我订的。」
「谁是左边？」
「坐我左边的人。」
我转过去，左边的人不在，不然他就完了。
「谁理他阿！老子连他长什麽样都不知道，你居然听他的？」
啾啾看著我发飙。
「把便当给他，叫他退钱啦。谁叫他要叫你定！」
他头倾一边，乌黑的眼睛大大的发亮。
有点为难的表情。
「遥遥，不要胡闹，」张锦弘转过来，正抵著下巴看我，「我们去买午餐吧！」
小米走进教室，「大夥，饮料来了。」
张锦弘不等我接过，「直接拿上去吧。啾啾，拿到便当就先上去吧。」
啾啾好奇的没有动作。
「不要乱跑哦，否则遥遥会担心，听到没？」
他点点头，张锦弘马上架著我离开。
「你怎麽比我还像啾啾的家长阿？」
「你又不是他的家长。」
「可是我当我自己是阿。」
「你要吃什麽？我帮你拿。」他不想理我，直接转移话题。
「鲜奶面包～～啾啾最爱吃的。」
「……」他用一种我看不透的眼神凝视著我，「啾啾吃便当。」
「我知道阿。」
「遥遥，他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样……」
「可是我们都很清楚他的状况，他现在跟小孩子没有两样，」我认真的说，「我不喜欢讲到这件事，你们都知道的。我答应要照顾他的，而且我会做到。」
张锦宏嗯了一声，转头对福利社的工读生叫道：「鲜奶面包一个。」
第三章
天空很蓝。
我发楞著。
「云根本不是一朵一朵的。」我开口。
「那不然勒？」小米。
「云是一片片的，薄薄的，站上去会马上破掉，你就会掉到地面，然後挂掉。」
「你又没站上去过。」
啾啾安静的吃饭，他有著我们中清秀又好看的脸蛋，身材又高，完全是个模特儿的料。张锦弘脸上一直留有短短的胡渣，粗犷的壮身材，个性也是有棱有角，对张教官的梦想一直没放弃。小米矮矮的，脸也跟胆子一样，小小的，最讨厌的东西是蟑螂，就算是死的也跑得像飞的一样。可是，小米跑腿的速度是一流的。
「我如果有钱坐飞机，一定站上去给你看。」
至於我呢，是个说话没水准却又会受女生欢迎的无赖。长相能看的程度介於啾啾跟小米之间，话很多，梦想是趴在白云上睡觉，然後跟我妈炫耀，还有，拥抱台湾黑熊，骑上长颈鹿。
鲔鱼蛋吐司吃完了。
张锦弘在我身边躺成大字型，手弯曲贴在眼上，中午的阳光太过耀眼。
小米在看小说，一本叫做你那边几点的奇怪名字的小说，他一直有著阅读这种不想我们这挂的乖宝宝好习惯。
「你有什麽话要对我说的吗？」我随口问问。
啾啾从口袋拿出一张粉红色，乖乖地交给我。
那是一个信封，从外表看来，里头是什麽东西已经很明显了。
「好乖，」我收入袋，「这东西很危险的，以後也都要给我哦。」
说完自己良心又有点不安，「检查完如果安全就还给你。」
他点头。
张锦弘看著我。
我们四个站在张教官面前，她的表情像是吞了只青蛙。
「每天都习惯要跟我见上一面呀。」声音仍旧是讽刺加温柔。
我们仍是一脸不在乎。
虽然心底并非如此。
只是纯粹想反叛罢了，对於自己，对於学校，对於整个时代。
找不到地方挥霍自己的精力与冲劲，只能用不停的违反校规，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第四章
眼前的国文老师飞沫著他的文学，口才流利，不过半秃的头跟微凸的肚子充分透露出年纪，如果是正妹或是长腿老师对我说比较有吸引力，这位充其量顶多只是能马上让我倒头就睡，不需要安眠药罢了。
「你们早上怎麽会迟到？」是张锦弘的纸条。
说到今天早上，一肚子气阿～
我的脚踏车压到钉子所以没气了，跟啾啾一路用跑的到学校。
然後居然还迟到？
「小白没气了，有破洞。怎麽突然关心我？」我在上面回道。
至於张锦弘迟到，我一点疑惑也没有。
为了一个教官。
他大概什麽都做的出来吧，例如刻意让自己每天迟到。
又过了几天。
平凡的生活闯进了不请自来的客人。
「嘿！」我身手矫健的翻过围墙，向後面拍一下手，叫道：「啾啾，快点！」
啾啾抓著围墙中央，如体操选手跨过鞍马般，轻松的站在我的面前。
回头的瞬间，张教官的手就搭上肩了。
到中庭的时候，不意外，又见到两位老朋友。
我们四个又被罚站。
「教官……」突然一个小小的女声。
「卫宇青，你怎麽也迟到了？」
「对不起。」她没有说任何理由。
「过去站好。」
右侧袖子有轻微的触碰，我睁开打盹的眼皮。
那是一个没看过的女生，比我高出两、三公分，长发，大眼睛。
应该是许多男生喜欢的那型吧。
不过，不关我的事。
「那个……请问这样站要站多久呢？」她向我低声。
「十五分钟吧。」
「哦。」
又过了几分钟。
「你常被罚站吗？」
不想理会陌生人，我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更没有看她。
也许伤心，也许蔑视，也许愤怒，但又与我何干呢？
我不过是过客罢了。
「啾啾，中午要吃什麽？」我在纸条中写著，传去。
继续忙碌於数学课本空白处上的涂鸦。
一个侧脸。
长长的眼睫，浅笑的嘴角，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
一阵说话的骚动扰乱我的思绪，原来现在已经下课，只有我们老师还在继续奋斗。
「欸！那个女生好正哦，怎麽从来没看过？」一连串声音，几个男生经过。
「她好像昨天才转来的，原本读的学校好像比这里更好耶。」
「那麽校花应该变成她罗？呵呵，她往这里走来了耶。」
「哈罗……欸！干麻不理人啊？」
突然身边安静下来，MP3里的流行音乐马上清晰起来。
「报告，我是一年三班的卫宇青，」活泼的高音，「现在应该是下课时间了。」
卫宇青？好像听过……
我抬头，不经意对上女孩寻人的视线。
她一见到我，露出一朵微笑。
「那个同学……」老师意图控制状况，台下的同学开始大声议论纷纷。
轻快的脚步声向我走来。
「请你收下。」她站在我面前，刷一声弯下腰，又是一阵喧然。
手指握著的是一封信，粉白色。
一看就知道是什麽东西。
「我不要。」我转而看向书本，耳边惊呼连连。
过了几秒，右耳的耳机被硬生生扯掉，刺痛。
「你干麻阿！这样很痛你知不知道？」我抬头瞪她。
「我不管你痛不痛，你一定要收下。」卫宇青手掌啪一声用力将信压在我胸口。
我诧异她的直接跟勇气，不过太让我────
火了！
当然不是指她身材或言语惹火，而是我被惹毛了。
卫宇青转身欲离开，但旋然停住。
全班从来没这麽安静过，大家聆听著我撕信的每一下声响。
唰、唰、唰……
她转过来，满脸不可思议。
「首先，我不喜欢别人打扰我听音乐，特别是为了情书这种蠢事，听懂了吗？」我将信的碎片往两侧洒出，雪花般的缓缓落在地面，「而且，我不喜欢被强迫。」
卫宇青惨白了脸。
我站起来，无视於有没有下课，走去後门。
「我不会认输的。」女孩咬牙道。
没理会，我走出教室，外头一群的围观学生。
第五章
厕所一直是我翘课的好地方。
我站在厕所前，镜子映出出我的脸。
哪里好看？哪里吸引人？我觉得我很平凡。
真搞不懂女生的想法。
一点也不了解我，就来说喜欢我，只凭昨天见过一面？
「这世界疯了……」
我不会接受的，我只想好好爱心中的那个人。
等等，哪个人？我回过神。
记忆模糊了，隐约有一个人，我很爱的一个人，看不见脸，只感觉到一股痛彻心扉的刺心，我好像忘记什麽了，又是谁在哭……
头突然晕了起来，天旋地转，我扶著墙壁蹲了下来。
「敏遥，你阿……」熟悉的声音，温和的声音随著看见我，变的低沉，「你怎麽了？」
头晕突然减轻很多，我意识慢慢从疼痛走出。
「头有点晕，没事。」他拉著我站起来。
「怎麽会突然头晕？你中暑了吗？」
「应该没有，你找我，怎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