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任性!”
“那也是你惯出来的!”
“好、好,都是我的错!”
“看,你又惯着我了!”
……
晚上的筵席间果然不是羊肉便是烈酒,边塞的条件自然远远不及京城。刑子中知道洛仁荻不喜欢羊肉的腥膻,总是将大块羊肉切成细小肉条混在其他干果中逼着他吃上几口。其他将军们知道这两人关系特殊,也都彼此心照不宣,只管劝酒玩乐。一顿饭下来,洛仁荻也免不了喝了几杯,最后还是要刑子中扶他回房休息。
“果然身体不好酒量就会跟着下降。”洛仁荻带着几分醉意的笑道。
“我去叫紫衣大夫过来。”
刑子中扶他躺回床上便出去叫洛紫荻,没多久洛紫荻便怒气冲冲的提着药箱进了洛仁荻房里,骂道:“不是说了这些天不准喝酒么!你想死也要换个方法,省得传出去说你堂堂紫穆亲王竟然醉死在塞外,你丢不丢人!”
“我不是醉死的,是被你念叨死的!”
“你还敢说!”
洛紫荻替弟弟把了把脉,确定没什么大碍后才松了口气,道:“仁荻,不要这样自暴自弃,我说过,这天下还有一人也许可以治好你的病。”
“你说的是那个佟林?就算他真能救也不会救我的。”
“不会的,我相信天璇会改变他的。”
“我等不到那天了!”
“你不要说这种话!”
“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洛仁荻恹恹的下了逐客令,洛紫荻也不再多说,替他盖好被子便转身出去了。
刑子中被洛紫荻吩咐只准在门外候着,见洛紫荻这会儿出来了,忙问起洛仁荻的情况。他虽然一直不清楚这个紫衣大夫与洛仁荻究竟有何关系,只是这次头回见到洛仁荻病发的样子他才知道,这个与自己日夜相拥的人早就重疾缠身,当时若不是这个紫衣大夫跟在身边替他施针缓住病情,那人只怕真的会在癫狂中自尽以求解脱,刑子中一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刑将军不必担心,他已经没事了,这会儿睡了,你也去睡吧。”
洛紫荻知道刑子中紧张洛仁荻,也不将实情说出。
“辛苦大夫了!”
“我看还是你更辛苦,照顾这个任性的孩子很不容易吧!”
刑子中被洛紫荻奚落,只能尴尬的笑了笑。等送走洛紫荻他也没有回房,而是守在洛仁荻的门外,怕他夜里再有任何需要。屋内的人已经安稳睡下了,并不知门外的情形。
夜深后,一场无声的大雪随着骤降的气温突然来临。刑子中看着这夜雪,算算自己已经来到漠北近一年光景,这一年的安逸日时光几乎磨去了他所有的男子血气,仿佛身边只有那个人陪着,即使一辈子都守在这片贫瘠的荒土上也无怨无悔。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刑子中总有种预感,他与那人厮守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正想得入神,城楼下出现了一些混乱的火光,刑子中急忙下楼去一探究竟。几个哨兵回报说卡塔人忽然夜袭城门,不少卡塔人已经翻过城墙闯入了关内。
“怎么会这样?”
“刑将军无须太担心,这种事时有发生。”常年驻扎在晓赤关的余将军解释道,“这些野蛮的牧民每年这个时侯都会要冲进关内抢些粮食回去过冬。”
“每年?你们没有制止吗?”
“我们当然有制止,他们每年为了抢粮食几乎要死掉一般的成年壮丁,但还是制止不住啊!”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呃……”
见余将军期期艾艾答不上话来,刑子中大概猜到个七八成,问道:“莫非你们抢了他们的粮食?”
“这……他们平日里骚扰我们边境子民也没少抢啊!我们也只是再抢回来而已。”
“你们……马上传令下去,把抢来的粮食都还给那些卡塔人,另外,不得随意伤人!”
“这怎么行?粮食要是给了他们,我们怎么过冬?”
“朝廷不是有拨粮饷吗?”
“那些怎么够啊,都被我们拿去疏通上面了!”
“你们在怎敢如此大胆!”
“刑将军,你是京里来的将军,自然不知道我们这边关将士的做法,如今这种情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光凭你我二人是起不到什么大作用的。你还是和平时一样,只管陪你的美人王爷喝酒打猎,其他事你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余将军一番解释下来,刑子中沉默了,旋即扭头便向动乱的人群走去。
“刑将军!刑将军!你要干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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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充斥着血的腥味,躺在床上的那人胸前不知被何种利器戳出了一个大窟窿,鲜血不断从窟窿种涌出,怎么都止不住。一旁的水盆里已经堆满了被血浸透的纱布,大夫们仍在努力将新的纱布压往伤口。
“王爷……”
那人低低的呼喊了一声,洛仁荻连忙握住他的手应道:“我在!”
“子中以后……不能陪在王爷身边了……”
尽管早有预感,可当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刑子中才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人还是如此难以割舍。
“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洛仁荻轻声安慰着,却不知道是在安慰刑子中还是在安慰自己,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当初的自私,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刑子中仍然会是万众瞩目的铁骑军骁骑之一,甚至是接任铁骑将军的最佳人选……
“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带你来这里的……”
“不……子中从来都没有后悔跟着王爷……啊……”
刑子中突然痛呼一声,洛仁荻怒的一掌劈开那些手忙脚乱的大夫,吼道:“都滚出去!所有人都给我滚出去!”
其他人都慌慌张张争先恐后的退出了房间,生怕自己走慢了一步就会成为顶罪羔羊。事情闹成这个样子谁都没有想到,余将军尤其害怕,他此刻已经悔青了肠子昨夜为什么没有阻止住刑子中的行动,若是紫穆亲王怪罪下来,又或者是回京向皇上告上一状,自己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了。
刑子中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抬起手来,颤抖着替洛仁荻拭去眼角的泪水,苍白如纸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轻轻的道:“和王爷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子中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只可惜……太短暂了……”
“子中……”
“怀翾……你要好好活着……不要太任性了……”
“我会的!”
洛仁荻点点头紧紧握住那只渐渐失去温度的大手,却还是握不住那终要流逝的生命。那个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忠心部下,宠爱了自己多日的温柔情人,终于带着满足的笑容缓缓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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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子中入殓后,余将军一行人为了能将功赎罪,趁着洛仁荻闭门凭吊的这几日发狠力抓获了那日闹事的所有卡塔人,好等着有个交代给他。谁知洛仁荻对此事不闻不问,只说要送刑子中的遗体回京。余将军以为他是想将这里的事情禀告给皇上,忙主动将那些已经抓获的卡塔人押到了城楼下请他观看,告知杀害刑将军的犯人已经被处决了,只希望事情不要闹到京城里去。
“王爷,那天抢劫官粮那些人都已经在这了,您看要怎么处置他们?”
洛仁荻面无表情的望着城楼下那些伤痕累累跪了一地的卡塔人,只是淡淡的道:“放了他们。”
“呃……啊?放、放了他们?”
“你不是说杀害刑将军的人已经处决了吗?那还抓这些无辜的人做什么?”
“可是……”
“余将军,你以为你们做的那些事本王真的都不知道?本王跟着你们装傻充愣不过是想看你们会不会有所收敛,看样子你们是完全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这……末将知罪,请王爷开恩!”
余将军顿时脸都吓绿了,急忙跪地求饶。他原以为紫穆亲王不过是个纵情声色的王公贵族,自己只要每日好酒好食的招待他便可蒙混过关,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当小丑唱猴戏,只是事到如今已却再难有挽回余地,余将军自知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这次的事就算了,本王不会对皇上说。可是如果再让本王听到你们私吞粮饷劫掠百姓,本王会新账旧账一起算,到时你就等着多准备些棺材吧!”
“是是是!末将再也不敢了!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五年以后——
咸罗国的三皇子在天朝作质终于期满,由天朝的护国大将军亲自护送归国。漠北的游牧民族卡塔依旧不断侵扰着天朝洛国的边境,崇帝洛仁斐几次派兵出征漠北大胜而归。天朝境内风调雨顺,百姓富足,国力日渐强大,威震四方。
“一转眼五年就过去了,我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韩将军四年前应该还在华瑟关当值吧?”
“正是,元帅真是好记性!当年多亏有刑将军的提拔末将才得以施展自己的抱负,只可惜……”
“韩将军。”
“末将在。元帅有何吩咐?”
“今晚本帅要单独出行,你找个身材相近的人来顶替本帅。”
“元帅要单独出行?”
“韩将军不必多问,也不要将此事告诉其他人。”
“这……末将遵命。”
堂堂护国大将军,此次出征的主帅,竟然要求在班师回京的途中掉队开溜,这让身为副帅的韩风汗颜不已,却又不得不从命,只能暗地里嘀咕着“这个紫穆亲王果然跟传说中一样任性古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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