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飞雪(第一部)----瓶中鱼

作者:  录入:04-15

方时惊了下,随即答道:「殿下,方时马上过来了。」
伍齐宁没发觉房里的状况,又溜了出去,方时只好赶紧跟了过去,转了过头去,李严还是笑,领子上那一双大手却缓缓的放了开,「幸会了,方时。」
离开前,方时回首看了看还待在小厅里休息著的那人,对他的致意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便走了。


打那日後,李严便常常出现在伍齐宁与方时的身边,有时给他们两人说著故事,有时又带著两个半大的娃儿,花园里抓虫子逗著玩儿。
陪读原本该是方时的活儿,李严也常常跟著两人念些四书五经,方时和伍齐宁两人念的认真,李严却是听的直打呼噜,气的刘太傅吹胡子瞪眼,却又碍於李严不是他的学生,不好责罚。
时间久了下来,磨去了一开始的剑拔弩张,三人感情也是好了起来。
方时的活儿原本就是皇上指给伍齐宁当伴儿的,但,偶尔也有方时不方便在一旁给当伴儿的时候,如皇上带著伍齐宁听早朝、管政事时,皇上认为伍齐宁身为太子,有些事就该让伍齐宁自小便学习起,才会让伍齐宁跟著他。
但,碍於方时是外人,皇上身边的朝臣亦多建言,都说著不该让他与朝廷政事接触的太多,以免来日成後患,皇上虽无此忧虑,但人总是有私情,也不好不先想想万一,也只好先把方时支开了去。
每日的这时,总是他最閒暇的时候,宫里的侍女姊姊又忙著打扫里外,方时不好意思闹姊姊们玩儿,李严又要午後才会过来,没空陪他。
这日,他窝在後宫的花园丛里,小小的身子整个的缩在了树丛後,五岁的方时个儿小藏的极好,不细看,根本就不知道那里藏了个人呢。
他躲在花圃里头,一朵一朵的数著花儿,开始时数的还是极兴,但久了,也总是有些腻味。
他知道自己与伍齐宁身分上毕竟不同的,皇上不让他同伍齐宁一起听朝、一起参阅政事,是为了他俩人好的缘故,後宫里的宫女姊姊们也常同他说到,一朝是不能培养二君的,他的身分又忒敏感,总要晓得进退才行。
他虽是莲妃义子,又是太子陪读,但充其量,他也不过就是个奴才,大不了身分上高贵点了罢,身为奴才他知本份,不能抢了主子们的位子,不能左右主子们的意见,更不能在事事的表现上优於了主子分毫,太过突兀,不过是给他自己添乱。
他也听过姊姊们同他说过去历代皇帝身边的陪读们因为知晓的太多,下场如何如何凄凉,每个故事都让他想起了会哭的地步。所以,每日这时候,他只有乖乖的等著皇上下朝回来,同殿下一起批了些摺子後再来同他念书。
如今,方时也只好窝在花丛里发著呆,无聊让他眼前娇豔的花儿也失了色。方时不住的想著,太子殿下,什麽时候回来,他一个人,真的无聊的紧。
方时愣瞧著春天美艳的花朵,一朵一朵美丽的花朵,粉色的花瓣吐露著她青涩的娇嫩,就不知在这般的娇嫩背後,花匠用了多少心血才让她绽放的如此美丽,方时认真的想著,他想的认真,因此也没察觉到身後,慢慢地接近著他的人。
「方时你躲在这里偷懒麽?」李严突然从方时的背後冒了出来,两手搭在方时的肩头,悄声的问到。
「喝──」方时吓的到抽了口气。
李严挑了挑眉,方时的反应让他不悦,方才他不让门房通报便进了太子殿里,就是想给方时个惊喜的,他还以为方时见了他会很开心的,至少他是很开心的。
「怎麽,你是见鬼啦?」李严问到。
「李…李…李严?」方时给他吓的不轻,小嘴开开阖阖了半刻,才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呐呐的开口想说些什麽,例如是问他为什麽会在这里,又或者是怎麽会突然来了之类,偏偏脑袋里是一个词汇也挤不出来,只怔怔的叫了他的名字。
闻言,李严一双剑眉挑的更高了,心中有些不悦的情绪慢慢的扩大了起来,他不是会跟小孩子计较的男人,但如果眼前的人是方时,他定会与他计较到底,不为其他的什麽,只因为他是方时。
李严说道:「我是,怎麽?一晚上不见,忘了我谁麽?」
李严眯眼瞪著眼前的小子,眉间拢成了山峰一般样儿,难得今日一早,皇上要听他爹报告报告,他爹赶著上朝,便也不抓他去练早操了,只要他扎完马步就放了他去,他这才大清早的跑来找这小子,却没想他一见他跟见了鬼一样的,真真让他生气。
「这、这……」方时抬起小小的脑袋看了看天,虽然还不太会看时辰,但他也知道现在还早的很呢。
李严有些不高兴的问道:「怎麽,我来找你玩呢!大清早的,又不用念书,正适合玩不是?不高兴麽?」
「……」
方时本来还不懂李严说什麽呢,一听到玩字,方时的小脑袋立即摇得跟博浪鼓一样,他当然开心了,有的玩便是有事情做,眼下不管让他做什麽都好,比让他一个人在这里等著,一个人等总是闷的发慌。
李严见他表示开心,瞬间也宽了心,方才气恼的心情也瞬间消了,大掌揉了揉方时头顶,他也笑了。
他平素不是这麽个小孩子气的人,因为家庭的影响,他向来是个严谨的人,待人处事上总是小心翼翼、谈笑间更是进退得宜,常有人夸他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这般好定性,他父亲如何有幸得此子之类等等。
他亦从不因为这些人的称赞而感觉骄傲,对他来说,这些不过都是他应尽的本分了罢,他觉得自己身为父亲的独子,便是不该轻浮行事,为免让父亲失了颜面,他本就该有如此表现。
只是,打从在後花园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觉得自己会喜欢这小子,不知怎地,他就是想宠他、想好好的照顾他,他想,可能因为自己是独子吧。
他父亲身为皇上跟前大将,受封护国将军,常年在外,母亲体弱,一直待在京里休养,父亲因为担忧母亲的身子,便也时常回京陪伴母亲,後来便有了他,可惜生下他没多久,他一家人还来不及共享天伦母亲便香消玉殒,父亲後来也没再娶,膝下便也只得他一子。
因为是独子的关系,父亲对他的期望向来也最高,对他的训练也总是最严格的那个,父亲总是希望他能比人强,希望将来有一日,李严能青出於蓝,能超越他在外的功名。
李严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辛苦,可能自幼耳濡目染,他学习到了父亲的严谨与强悍,虽然才不过十二来岁,但他已有统驭数骑兵士的气势了,他亦觉得晨操及训练的生活,比让他在京里当个无所事事的纨裤子弟,又或者是殿前听封的学士要来的有趣的多。
他时常与父亲旗下的士兵一同操练,早就混的很熟了,只是营里的兄弟各个年纪也都比他长上了一轮不止,他并不讨厌被当个孩子一样的被众人宠爱。
只是,虽然和旗下的士兵称兄道弟的极为快意,他身为父亲的独子,身边没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兄弟与他一同,他心中多多少少还是会觉得寂寞的。


方时头摇的极快,快得让李严看的担心,不知方时那细细瘦瘦的脖子会不会给他摇了断去。
李严道:「好就得,别摇了。殿下人呢?」李严大掌拍上方时的头顶,止住了他摇个不停的脑袋瓜子。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方时一个人待在花园里,要平时,太子还不与他黏的像什麽一样,去哪儿了,两人都是一块儿的。
「殿下跟皇上早朝去了。」方时天真说道,对他来说这不过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罢了,每天都是这样的,却没想到这话在别人耳里听起来却是怎麽的奇怪。
「嗯?那你不用一起去麽?」李严就觉得奇怪了,方时是伴读,他都该与伍齐宁一起的才是。
怎知方时却又摇了摇头,「我同殿下不是时时一起的。」
李严挑了挑眉,不一会儿就想清楚了後面的缘由,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想到了那关节眼上的问题,但遇到与国之根本有关的事情时,方时若是能避,当然也是避开了的好。
「不时时一起也是好,同皇室的人一起哪,太过亲近了也不好,啥时跟你翻脸了不认人,都不知道,到时脑袋要掉下来,可就有口也说无法说个清了。」李严说到。
皇族的人,说变就变,今日可能还情同兄弟的,明日可能就要杀鸡儆猴,他从他爹的口里听过太多太多这般的例子了,他想起爹与他说起这些事时,空茫的双眼中总是有著若有似无的悲哀,更是让他坚信了这些”故事”背後的真实性。
在仍幼年时,虽然仍可相安无事,但,越是与皇族亲近的人,晚景往往越是凄凉,死的莫名奇妙的更是占了其大多数。
其实,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天子开了尊口下命令,他若真要杀一人,不管是多麽荒唐的罪名都可以为其安上,谁又敢说上一句不是的话?
话要是说到了後头,最终下场都不是太好。
遂他认为与皇族的人须保持著一定的交情,对自己百利无一害,但太过亲近,却是百害无一利。切莫不可断了交情,却也不可太过亲近,多馀的事情则是莫行,越是閒事,越是莫管,才可明哲保身。
「那……皇上早朝,不要一两个时辰是不会结束的,你做啥呢?」李严看著眼前这呆愣愣的小子,他问到。
方时蹲著身子,仰著小脑袋看著也蹲著身子的李严,他说道:「不做啥,就在这儿等殿下回来。」
「不无聊麽?」李严又问。
「皇上让我等,我可不就得等麽。」方时低下头,不高兴的扁了扁嘴,也不知是生气还是郁闷的说到,他无奈的拔著地下的小草。
其实,他也不喜欢这般一个人等著啊,只是,皇上都下了指令让他等,姊姊们也要他等,他不乖乖地等伍齐宁下朝回来,又能怎麽。
如果可以和伍齐宁一起上朝,就算朝中事务如伍齐宁所说的无聊烦闷也无妨,至少他不会是像现下这样,一个人傻傻的等著他。
李严看方时扁著嘴的模样甚是可爱,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板向自己,「我同你一起耗时间,你说怎麽。」
方时听了,经不住的眼睛一亮,只是随即又暗了下来,只见他一颗小脑袋左右摇晃著,「不好不好,李严你平日里不也要习武的嘛,你是家里的独子,李将军将来可不靠你了?」
李严单是看他双眼这亮了瞬间,猜到平素里这时间,方时一人窝在这儿是该有多寂寞了,如今他又这麽说到便知他不过是在逞强了罢。
「不然,这麽吧,你陪我练武,可好?」
「咦?」方时愣了一愣,习武?那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你还犹豫个什麽,我要#25934;你,你可该知恩啦。」李严一只手拍在了方时的脑袋瓜子上,「你说说,前日里你跟殿下跑的不见踪影却让我逮了著,你还记得麽?」
「咦…那是…那是……方时调皮………」
「谁谈你皮不皮来著,」李严屈膝弯身,他蹲在方时的跟前说道:「当日殿下同你一起,却让我一把抓回,你想救殿下却无力反抗,是吧。」
「………」方时扁了扁嘴,想起当时丢脸的景况,方时还是不能不气恼著自己,一想起当时,若是自己当时有些武功底子的话,那……
李严看方时气恼的红了脸的模样,便知道在当时,方时定也是相当恼怒的,对他是,对他自己却亦是相同,方时一直希望自己能待在伍齐宁的身边,但他遇到事情却连自保都无法,更遑论能帮助他呢?
李严虽然知道方时现下的心情,却还是继续说道:「你想想,要是我有心伤害殿下,你们两人可早就没命了,你知道麽?」
「李严,你想害殿下麽!」方时倒抽了口凉气,他该不是引狼入室了。
「你个傻小子,」李严皱眉,拍了拍方时小小的脑袋瓜子,有时他真想撬开这颗脑袋瓜子瞧瞧里面到底装了些什麽来著。「我还年轻,前途光明,不可限量,我做啥搞那个大逆不道的杀头大罪。」
「那你说什麽意思呢?」方时站直著身子,两手紧张的交握在身前,歪了歪小脑袋,他不解的看著李严。
李严叹了口气,他先前是觉得这小子真是稍嫌单纯无知了些,现在看来,根本就是蠢吧,真不知他是怎麽让人带大的,「我是想问你,你想一辈子在殿下的身边当个伴读麽?你不想为殿下尽一分力麽?」
这样一听,方时又瞬间懵了。
他当然想啊,怎麽不想,如今他虽是最贴近殿下的人,可同时他也是殿下的身边最没用的一个,宫女姊姊们至少还会帮他打理起居,可是他却除了陪他玩,陪他念书,却是啥也都不会。
有时,他真觉得自己没用的好像只米虫一样,虽然宫里大夥都对他极好,不曾说过他的不是,可是,大家愈是如此他便更觉得自己没用了,特别是上回伍齐宁带著他翘课一事,听过李严那番闹腾之後,他这般的感觉,便更深了。
如果能帮上殿下一点,无论是多小多小的事,他都觉得开心,只要能帮上一点点忙,他便觉得够了。
方时揪住李严的袖子,一颗小脑袋急点,「我想学,我想。」
李严一笑,摸了摸方时的脑袋,「好孩子。」


因为李严这般巧言诱惑,伍齐宁回来的便是看到两人在花园里蹲马步的模样。
李严因为长期练武,站的相当稳当,反之,头回练习扎马步的方时,便显得摇摇欲坠了,他很努力的想站好,只是年纪毕竟还小,体力不太支撑得住,好几次跌倒了,又爬起来继续蹲著。
旁边伺候著些宫女,有的手上拿著汗巾,有的端著些茶点,显然是看到了两人在这边,便跟著过来伺候的了,那些个女孩儿们一看到伍齐宁过来了,又齐齐跪下问安。
「你们在干麻?」伍齐宁看的觉得莫名奇妙,他问。
「殿下,你回来啦。」与那些一看到伍齐宁就跪下的女孩不同,李严笑著说道,脚下却仍稳稳当当的站著,反倒是方时,因为惊讶又摔倒了。
「殿下……」倒在地上的方时怯怯地瞟了瞟身边的李严,伍齐宁回来了,照理说他是该回到他自个儿原本的工作去才是,但他见李严仍是稳稳的蹲著,赶紧又爬起来,蹲了回去。
「方时让我#25934;他些武学,我在#25934;他些基础呢。」李严笑著,陈述著仅有部分是事实的说道。
「方时让你#25934;的?」伍齐宁根本不信,方时单纯的紧,日日与他一起的他是最清楚不过的,方时怎麽可能会主动要求李严#25934;他。
李严但笑,不语,一副不说就是不说的模样儿,方时单是跟著李严蹲著,便已是相当的吃力了,更没有精神回覆伍齐宁的问话。
眼下这情况,李严不说,方时又认真的跟著蹲,伍齐宁看情况也知道今天定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以後他也问不出到底为什麽方时忽然会想习武。
这倒是真正的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以为,他和方时之间,是不会有秘密的。
那日後,每当伍齐宁同皇上上朝时,方时便与李严习武,方时还算有天份,虽不是一#25934;就会的地步,但学过了便也不会忘记了。
日子便在这样的时间中慢慢地流过了,方时慢慢的大了,转眼都十二来岁了,幼时的稚气脱去了,如今看起来像个小少年了。
他与李严亦自当初日日学习,虽自今已成了数月次馀。
这是因李严自十五岁起,便领了圣命,跟著父亲驻守在边关,只有偶尔才会回京汇报边关情况。
年纪轻轻的他,却已是立过不少战功的一名副将了,但,李严从不居功,立下功劳都推说是父亲教导有方或者边关兄弟多方帮助,李严优秀与识大体,多次都让身为父亲的李祯万般觉得骄傲。
至於方时,即便没有李严日日在他身边监督,方时也从来不曾荒废过李严一丝一毫的教导,李严不在的日子,他也习的勤,武学才有小成。
他的进步常常让伍齐宁吃惊不小,前年里,皇城内举办的武技切磋的比赛中,才十岁的他,更是击败了许多皇城护卫的候选,脱颖而出,皇上便封他为殿下的贴身护卫。
伍齐宁看著方时先是舞完一套剑法,又打了套拳,「我说方时,你这武学似乎越来越厉害啦?」他坐在楼前的台阶上,一手撑著下颏,一手还抱著个小不隆咚的娃儿说到。

推书 20234-04-14 :布蓝登堡之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