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老者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二人的交谈,符纸变成碎屑像雪花般飘落。“不错嘛,看来这些符纸奈何不了你。”“哼!就凭这点雕虫小技也想赢我,做梦!”“大白天可不适合做梦。”“臭小子,别贫了,快把人交出来。”“都说了。大白天不适合做梦,你怎么还说上梦话了?”老者的脸色变了又变,凌夜强忍着没笑出来,可攸川已笑得前仰后合了。
老者抬头,口中念念有辞,巨大的能量异动,天空变色,狂风呼啸,有几棵稍细的树脆生生被刮断。从天空中缓缓落下一只硕健白虎,这只白虎超过那个徒弟太多了。攸川估计了一下自己的胜算大概不到二成,即使凌夜相助也不过三成。
攸川抽出画有(巽)的赤色符纸,扔向站在一边的凌夜,并施了一个定身咒。“去!”。凌夜被一阵狂风卷起,向远处移动。攸川想:这样凌夜就应该安全了。攸川知道自己施在凌夜身上的结界足够保护他不受损伤, 符失效时,他也就可以动了。
“怎么,知道打不过就先送走一个,没用的。”“臭老头,要打快打,别啰哩吧唆的。”“好,臭小子,等死吧!白虎,去!”攸川摘下手腕上的念珠,念珠瞬间由黄豆大小变成核桃大小。攸川先使出一个束缚界,在束缚界开始时,又辅以赤色的 字符纸。
白虎被困在结界中,那老者也不停地在攸川周围出手,一出手便是高级咒术。攸川一面困住白虎,一面抵挡老者,幸好他先给自己施下了一个结界,否则,早已不支倒地了。突然,束缚界被白虎挣出了一个缺口,攸川快速集中灵力来修补结界缺口。老者看到破绽,在攸川背后瞬间出手,一个顶级破灭咒,震开了攸川的护身结界。攸川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向自己袭来,登时一口鲜血喷出。白虎的挣扎也更猛烈了。攸川觉得自己的灵力已所剩不多,再这样下去非死不可。老者一步步紧逼,白虎一点点挣脱束缚界……
凌夜心里是既担心有生气。被风带着不知走了多远,猛然间,攸川与老者战斗的方向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白光,然后是白虎的咆哮声。咯噔,凌夜的心沉了。这时符纸和定身咒同时失去了效力,一路上由于有结界的保护,凌夜并没有受伤,可是闪光消失的瞬间,结界的力量也消失了。“师哥……”凌夜仰天呼唤,但回答凌夜的只有“沙沙”的树声。
“小泽,出来。”小泽似乎感受到凌夜的心声,倏然变成一只大鸟。凌夜坐到小泽背上向那片树林飞去。
飞了约一个时辰,那个发生过战斗的地方,很刺目地出现在凌夜面前。此时,太阳已落下了大半,血红色的残阳中,那焦黑的土地更显悲怆。终于飞到时,太阳已褪尽光华,苍穹显出了昏暗。凌夜从小泽身上下来,小泽又变成平时的样子,跟在凌夜身边。凌夜走得很慢,仔细地辨认着攸川可能会在的地方。他发现不远处散落着几颗念珠,慌张地奔过去,发现是攸川从不离身的那串,可是显然,那已不再是一串了。
找遍了树林也没有发现攸川的踪迹。凌夜觉得好害怕,害怕攸川就这样再也找不到了。凌夜紧捏着手中的念珠,站在空旷的土地上,心中涌起一阵阵疼痛。他猛然想起师父曾经教过他一个追踪咒术,只是极耗灵力,师父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
凌夜以自己为中心,排上八卦符纸。“小泽,你替我守着,不要让人过来。”小泽上下飞舞,表示它已经明白。凌夜点点头,继而坐在八卦阵中,开始默念咒语。随着咒语念完,脑海中出现一幅幅连续的画面。
“师哥!”凌夜终于知道攸川的位置了,不禁暗舒口气——太好了,师哥还活着。这追踪咒术确实耗费灵力,现在的凌夜灵力已不足一成。
“小泽,找到师哥了,快,快把那棵树前面的土地挖开!要小心一点,慢慢挖。”小泽不满地看向凌夜,看凌夜根本就不理它,便从凌夜身上拽出一张白色的(坤)字符纸丢过去。只一下大地就裂开了一个口。凌夜一下子冲过去,看见攸川真的在这里,但他身上的蓝色外袍已不见,只剩下一身素色长衫,而他周围似乎围着一团白色的气。
凌夜小心翼翼地把攸川抱出来,本想让小泽变成马驮着攸川,但是自己所剩无几的灵力根本不足以提供给小泽。凌夜只好自己背起攸川向南走去。
天色越来越暗,层层的叶子阻挡了本就不够明亮的月光。凌夜想快点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好为师哥查看伤势。不知走了多久,当凌夜觉得自己快瘫倒的时候,终于看见一间废弃的土地庙。
破败的院落,荒芜地任杂草滋生,窗子只剩一角还挂在原来的位置上,斑驳的墙壁,厚厚的积灰,很明显地告诉来者,这是一间荒废多时的庙宇。凌夜推开虚掩的大门,满目是尘土和蜘蛛网。小泽离开了一会儿后举着一支火把飞回来。凌夜就着摇曳不定的火光,打开一个小型的结界,将攸川放了进去。
在火光的照射下,攸川的脸显得愈加苍白,紧闭的双眸,微微皱起的眉让凌夜有种心痛的感觉。凌夜伸出手,轻轻地抚平那道褶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凌夜的心中留下了除师父外的第二个人。是从他第一次对自己微笑?是从他第一次泼水到他身上?还是从……凌夜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但是自己确实是在不知不觉中完全接纳了这位师哥——攸川。
凌夜甩甩头,想摆脱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拿过小泽手中的火把,扯下些庙中的破木头,燃起了一堆火。
“小泽,回去。”“啪!”的一声,小泽便消失了。
凌夜又走回攸川身边,突然一口鲜血从攸川口中喷出,那触目惊心的颜色,让凌夜的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他马上开始为攸川仔细检查伤势,皮外伤很少,只是由于被破灭咒术击伤,使得五脏六腑俱损,要不是那个结界抵挡了大部分能量,攸川现在只怕……
凌夜开始用仅存的灵力施展圣疗术,又以五行符纸镇住五角来提升能量。凌夜感觉到攸川体内有种力量与自己的在呼应,共同治疗着攸川。最后一点灵力耗尽,凌夜满头大汗,颓然倒地。稍稍休息了一下,等待那种空虚的疲惫感过去,凌夜费力地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攸川身上,拉着攸川的一只手,静静地坐在结界边,听着木头燃着的“毕毕剥剥”声。这一夜,他回想起了种种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他本是孤儿,在饿得不能动的时候遇到了师父。师父带他到烟突山——师门所在地,并正式收他为徒。可能是由于自己长得小,而且不太说话的原因,师兄弟们总是欺负他。凌夜每次都是默默忍受着,从不反抗,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反抗。
有一次,师兄们让他一个人在半夜去后山的禁忌森林中摘一种名叫曼陀罗的花。虽然害怕,但却不得不去。那天的夜很黑很黑,连月亮和星星都躲到厚厚的乌云中去了。凌夜提着一个灯笼小心翼翼地往里走。突然飞来一群蝙蝠,他吓得扔掉了手里的灯笼。看着火光熄灭,凌夜开始嘤嘤哭泣,他好害怕,不敢再往前走,也不敢回去。
“男孩子有什么好哭的?!”虽然说话的语气很欠扁,可是脸上的笑容却很温柔,他走过来拉起凌夜的手向里面走去。凌夜看见那人的手腕上戴着一串念珠。
即使已经过了很多年,那串念珠依旧鲜明的留在凌夜的记忆中。只是后来,凌夜由于擅入禁忌森林,被师父带去了失景山,再没见过那个人。
凌夜掏出攸川的念珠,紧紧地握着,松开,仔细地看,轻轻地说:“终于又见到你了。”
攸川醒时,觉得很痛苦,可是右手传来的温度让他觉得很舒服。很费力地扭头,发现竟是凌夜拉着自己,心里涌动着名叫喜悦的感情。已经是深夜了,破败的庙根本挡不住太多的寒风。攸川看见凌夜只穿着长衫,而外袍却在自己身上。看着凌夜单薄的身,攸川想起来把衣服还给凌夜,努力地挣扎却只是徒劳。轻微的振动惊醒了一旁的凌夜。
“师哥,你醒了,太好了!要起来?是不是渴了?我去帮你找水,你等一下。”凌夜欲起身,却被攸川拉住,虽然力量很轻,可是凌夜就是感觉到了。他有些迷惑地看着攸川,说:“师哥,怎么了?”攸川很努力地想说话,但只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他只好费力指指自己身上的外袍,又指指凌夜。凌夜了然一笑,说:“没关系,师哥,我不冷,反倒是你,你身体现在很虚弱,不能受凉。”然后放开攸川的手便出去了。
一会儿功夫,凌夜用叶子捧着水回来了,小心地喂给攸川。攸川看着凌夜,这个师弟依旧如十多年前那般好看,只是变得坚强了。“师哥,你已经昏迷三天了,要快一点好起来。”攸川摇头,凌夜惊讶地看着他,问:“为什么?”攸川又露出那个招牌式欠扁笑容继续摇头。“哼,不说算了。不过,马上闭眼睛,再睡一会儿吧。”说完凌夜又坐回结界边,随手扔了两块破木头让火烧得旺一点。攸川伸出手,拉过凌夜的手,露出满意的笑容,才又渐渐睡去。凌夜摇头,真拿这个师哥没办法。
又过了几天,攸川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二人决定启程继续前往烟突山。一路上,二人边杀妖魔,边用魔核换取路费。二人所到之处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毕竟这般俊俏的人世间少有。两人越接近烟突山,越觉得有股很盛的妖气,不免有些担心。
过了月余,二人终于来到了烟突山下,只觉阵阵妖气直扑过来。攸川与凌夜对视,各自提高警惕。攸川更是为凌夜和自己打开了两个高级结界。山上显得过于安静,连风声都没有,这异常的静更是让两人心下不安。缓缓行至大门,门竟是大敞着的,可是依旧没有人声。攸川发觉凌夜的不安,拉过他的手,继续往里走。
平时,大家多在院中修炼,可今天竟一个人都没有,各个房间的门都紧关着。攸川推开正中的大门,竟震下了灰尘,师父平时最爱干净的,攸川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二人来至后院,径直走向攸川师父的房间门口。
“进来。”安静中显得过于突兀的声音,让二人不觉一惊。凌夜抽出手,低着头跟在攸川身后进去了。“师父。”攸川叫得恭敬。“攸川,去把为师的青玄珠拿过来。”
“是,师父。”攸川走到房间的右边,从柜子里拿出一颗漆黑镂空的盒子,双手托着交给师父。“拿出来,带上。”攸川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师父,说:“可……”“戴上。”“是,师父。”凌夜听着悉悉簌簌的声响,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心中的不安仍没有减少。
“凌夜,你过来。”低沉的声音中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凌夜有些吃惊,抬头看向攸川,攸川点点头,凌夜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当凌夜看向攸川师父时,发现攸川的师父跟自己的师父年纪不相上下,只是更显得威严,眼神锐利异常,让人不敢直视。“凌夜,我知道你是来问你师父下落的,可作好思想准备?”凌夜的脸色骤然苍白,但还是坚定地点头。“好,桌上有一封信,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你自己拿去看吧。”“是。”凌夜走到桌边轻轻地拿起信,攸川看见凌夜的手在颤抖。
正当凌夜要打开时,攸川的师父又开口了:“等等。攸川,你带着凌夜马上离开烟突山,回失景山去,并且一年之内不准下山。”“是。可是师父,这里……”“休要多问,马上启程,以最快速度回去。凌夜,那封信等回到失景山再看。走吧。”说完,他一抬手,攸川和凌夜同时失去知觉,当他们再醒来时,已在烟突山下。
攸川和凌夜对烟突山行跪拜礼后,就出发前往失景山。
一路走来还算顺利,只是快到往来镇时又路过那片树林,光秃秃的一块儿地,凌夜想起了什么,于是问攸川:“师哥,那天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攸川笑而不答。看着那个欠扁的笑容,凌夜扭头不理他。可攸川却缓缓开口:“那天,我见自己实在没有招架之力,就用了最强力的蓝色(震)字符纸,趁着符纸爆炸的瞬间用(巽)字符纸载着我的外袍飞走,而我自己则用土隐咒藏入地下。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因为藏入地下后我就失去了知觉。”攸川诉说的很平淡,跟本不像是在讲述死里逃生的经过。
凌夜听着,想象着当时的情景,心中不免疼痛:“那为什么不让我帮忙?”
“加上你也打不过他的。更何况,如果小泽有事,你就完了。而且小泽不同于一般的本命兽,让那老头看见十分危险,所以喽……”
“所以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冒险?!”
“我……我只是不想你受伤。”
凌夜原本愤怒的脸上显出惊讶,脱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算了,没什么……”攸川转头看向另一边,不与凌夜对视。
凌夜看攸川不会再说什么,也不再出声。两人默默地一路走到失景山下,气氛显得有点沉闷。
当到达失景山时,已经是晚上了,两人都发现失景山的镇山结界被破了——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山上还有股妖气。
攸川和凌夜借着月光来至山顶。看时,发现是一只妖狐,手下更有一帮小狐。攸川让凌夜留下,凌夜不肯,无奈,攸川只好为凌夜撑开结界,二人一同过去。
妖狐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个俊俏少年。“二位公子,可是来找小女子我的?”妖狐露出一个魅惑十足的笑容,那笑容中已施了魅惑之术。以两人不错的定力都险些中招,攸川和凌夜决定速战速决。
发现媚术没用,妖狐便使出个幻术。二人周围出现浓雾而且越来越重,攸川发现这是幻术伸手欲拉凌夜,却是晚了,凌夜已消失不见。攸川的周围开始变亮,一丛丛蔷薇花争奇斗艳,花香扑面而来。在蔷薇花从中,攸川看见凌夜一身白衣笑着向他招手。那笑容是最不可抗拒的毒药,攸川一步步向凌夜走去。
凌夜发现中了幻术时,攸川已经不见了。此刻,他面前是那夜在禁忌森林里的情景。小时候的自己在哭,师哥拉着自己去摘曼陀罗。然后一切都没了,再亮时,就是现在的师哥,师哥在对他微笑,不同于以往的笑,那笑温柔至极,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师哥!师哥!你去哪里?”凌夜好怕,真的害怕师哥会离开,现在他的身边只剩师哥一个人了。凌夜追着攸川边跑边叫,可前面的人却始终不曾回头。突然,肩上一疼,凌夜发现是一只小狐狸,一掌下去,小狐狸就一命呜呼了,可是肩上却流出了黑血。猛然想起,师哥也还在幻术之中,很危险,便原地坐下开始破解幻术。
攸川正走着,发现眼前的景物一下子清晰,一下子模糊,而施在凌夜身上的结界已经被破坏了。没有办法,只能先破解这幻术。攸川也坐下开始施法。
不一会儿,二人身边的浓雾开始变淡,妖狐的嘴角有血流出。幻术终于被破,攸川看见凌夜正坐在自己旁边,不过却是脸色苍白,嘴唇发青,额上冷汗直冒,攸川一下子变得慌乱。
“凌夜,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攸川跑过去,扶住凌夜险些支撑不住的身体。一眼看到凌夜肩上的伤口,明白凌夜是中毒了。以最快的速度帮凌夜再次开启一个新的结界后,攸川看着妖狐的眼中怒火在燃烧。“你竟敢伤他!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出手便使出了炎绝咒,紧接着是雷动咒,再是冰破咒。三个中级咒法过去,那狐妖刚刚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个魔核,而那些小狐狸早就连灰都不剩了。
攸川抱起结界中的凌夜去到凌夜原先的房间,用符纸封住这个房间,开始施用灵血咒为凌夜祛毒。那狐狸的毒很厉害,花去大半夜才除干净。看着凌夜脸上渐渐回复血色,攸川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攸川出去重新开启了镇山结界。
还没等回到屋中,便听到凌夜的喊声,心中一紧,赶紧跑进去,发现凌夜似乎是做恶梦了。“师哥,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师哥!”
“凌夜,我在这,没有走,永远也不会走。”攸川拉着凌夜纤细苍白的手,边帮他拭汗边安慰他说。好一会儿,凌夜才重又安静下来。看着那张憔悴的脸,攸川的手自然地伸了过去。“凌夜,十几年前的我就决定要守护你,当时的你那么小,一个人蹲在禁忌森林里哭,那么无助。现在看着你痛,我真恨不得受伤的是我。对不起,没能守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