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个鸡奸犯”
一天傍晚，趁著女人在店外张罗，男孩突然冲著程亮说了这麽句话，还眦牙笑了一下，神色诡异，好像凄厉的小鬼。
就好像本以为可以刑满出狱却又被宣判了死刑一样，程亮彻底知道了什麽叫做晴天霹雳，什麽叫绝望。
他摇了摇头，从黑暗里挣扎著出来，冲孩子勉强笑了一下，“不可以乱说话哦，你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吗？那个──”
难以启齿的字眼，却被男孩轻轻松松地说出，没心没肺。
“鸡奸犯吗？我当然知道，就是强奸小男孩的罪犯，就是你”
徘徊在冬季2-5
怎麽会这样？这麽多年过去了，为什麽还会有人记得？又是谁告诉这个孩子的？那女人呢，女人知道吗？
程亮张了张嘴，想喘出胸里的慌闷。他转过头，看到女人在外招呼客人，忙得不亦乐乎。
她大概还不知道吧，如果知道的话，怎麽能让自己接近她和她的儿子呢？
“我不是”这句话说得十分虚弱，没有任何底气，好像只是自言自语般，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你是”相比之下，男孩的口气充满了得意。从男人的反应上来看，那个人告诉自己的这个事是真的，这个跟母亲相亲、有可能成为自己继父的男人真的是个对小男孩下手的变态。
孩子盲目的正义感逐渐涌上心头，他悄悄捡起地上的小凳子，“喂，你这个变态，如果我妈知道了，肯定会把你甩了的”
“我不是”程亮已经晕了，他没有想到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一个小孩。整个人都被自己过去的隐秘罪恶再次暴露出来的慌乱所笼盖。
“我不是”
只为了逃避、安慰般的喃喃自语，在迎面而来的敲砸下，戛然而止。
头更晕了。
程亮摸了摸头，一手的黏腥。恍惚中，对面的小男孩就好像地狱里审判的小鬼头一样，眦著尖牙，嘻嘻笑著说“你这个鸡奸犯”
“我不是”
“你是鸡奸犯”
“我不是！”
程亮终於受不了地跳起来大吼。
顺著男孩惊慌的逃窜方向，程亮看到女人和外头店里的顾客，无一不用吃惊、骇怕的眼神看著自己。
“我真的不是”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红殷殷的鲜血流下额头，滑至下巴，显得狰狞。程亮只觉得害怕、委屈，一时间，竟全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而像小孩一样瘪著嘴哭了起来。
“我真的不是”
他一边喃喃自语著，一边茫茫然地走出小吃店。
“妈妈，我不是”
晚上的小镇街道寂寞又安静。程亮一路流著血哭泣著喃喃自语，倒也没被人发现，当成疯子。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抽抽噎噎地脱下上衣，把头擦了擦。伤口很热很痛，也不想再管它。倒是夏夜的凉风吹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亮哥”
这是梦中的声音吗？
程亮迷迷糊糊地转过头。路灯下的那个高个子男人，露出了自己爱恋多年的笑容。
“小亮哥，你头怎麽破了？”
男人皱起了眉头，轻轻捧起程亮的脸，“谁干的？”
温热的手掌，地上的影子是黑色的。这是真人吗？程亮睁大了眼睛，看到男人脸上的阴郁，多麽熟悉的神色。
“小宇？”
“小亮哥，你，啧，走，我带你上诊所去”
“小宇，小宇？”程亮紧紧拖住他的手，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你是邵宇吗？”
温暖甜蜜的吻落下。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嘴唇、熟悉的舌头。程亮忍不住闭上眼睛，如果这是梦的话，请晚一点再把我叫醒。
徘徊在冬季2-6
从诊所里出来，迎面而来的凉风让程亮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已经夏末了啊。他想著，抖开手里的衣服，一大块暗红色血渍很是显眼。程亮咬了咬唇，不知道回去该怎麽和母亲交待这个、以及头上的纱布。
“去我那住吧”邵宇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进来。
程亮抬起头，男人的眼中闪著温柔的光。真的很像在做梦。
“你不是应该和你前妻复婚吗？”
邵宇噘起嘴巴，撒娇般地说“我不都跟你说了等我的吗？等安排好一切就来接你”
程亮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去我那住吧”邵宇紧跟两步，紧紧搂住程亮，“在宾馆”
脖子的敏感处被细细地啃噬，温热的鼻息喷在耳後。程亮不由地泛起一阵酥麻。
“你女儿，”他喘了口气，“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
“正常的家庭？”邵宇沈沈地笑了起来，“你认为我复婚，就是一个正常的家庭了？父母之间的争吵、冷战，你不都经历过？”
程亮沈默了。的确，正因为经历过，才知道家的可贵，才那麽希望能有一个自己爱也爱自己的人。
对於孩子，大概无论怎样，都会受到伤害吧。他只是希望，可以把伤害降到最低。
“那，你打算把熙熙怎麽样？”
“她”邵宇叹了口气，“命不好，投错了胎到我这儿。我虽然喜欢她，但总没有父亲对女儿的爱，就好像别人家的小孩一样”
“你！”程亮气得挣脱开来，“你有没有心肝？”
邵宇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在苍白路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凄凉。“我的心肝不都给你了？”
“我”程亮语塞。
他不知道该怎麽反驳邵宇，想这麽多年来的每件事，似乎并不是这样，但要完全否认，又找不到理由。
“小亮哥”看到程亮晃动的表情，邵宇的口气软了下来，“我现在，就只有你了”
不可置信般，程亮睁大了眼睛。只有我？这是什麽意思？
“熙熙我给她妈妈了。现在，我就只有你了”邵宇两手一摊，一副你看著办的无赖架势。
“不，不是真的吧？”不知是喜是愁，抑或是其他的什麽情绪交杂在一起，程亮觉得有些胸闷。
“小亮哥”邵宇哼唧著，再次欺过来，紧紧扒著程亮，“我们去宾馆吧，嗯？”说著，又啃上了他的耳朵。
“你走开”抑或是慌乱，抑或是对邵宇自私的不满，程亮难得地强硬起来。他狠狠拨开邵宇，头也不回地往前赶去，好似有鬼在追一般。
邵宇的话大概是真的，他只剩下程亮了，所以每日每日地等在他家门口，不进来也不离去，很有耐心地坐在程亮家杂货店对面，拿张报纸或者杂志低头阅读，间或抬起头来看看程亮。
他这种行为给程亮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他有过几次去劝说邵宇，得到的答案都是“我就剩你一人了，要不跟我回去咱们俩过日子，要不我就天天在这等你愿意跟我回去过日子”
尽管有过动摇，但程亮确实不敢再像十年前一样无所畏惧，只想和邵宇一起了。毕竟经历过太多，对自己、对他人、尤其对邵宇，他有著疑问。
如是过了三四天，母亲终於忍不住了。
“那是邵家孩子吧”
程亮尴尬地沈默了片刻，答道，“是的”
不知是什麽心思，母亲说了句，“那孩子是个死心眼”。
程亮歪歪嘴，不知道也不敢多说什麽，母亲正盯著他。当年的事情对双方家庭、尤其是对母亲，伤害有多大，他完全不敢去衡量。
“你这些年在外头，一直跟他有联系？”
何止是有联系，根本就是孽缘。可程亮根本不敢说明，只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自己的摇头到底代表什麽，是对母亲的回应呢？还是对自己懦弱的无奈？
母亲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麽，只把眼睛转向门外。
邵宇还在路对面坐著。
徘徊在冬季2-7
傍晚，程亮拎著一塑料袋的菜回到家。
“妈，我今天去看您想吃的那种鱼了，都不好，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就没买”他一边换鞋，一边冲著屋里喊著，“等明儿一早，我再去看看”
踢踢踏踏进了屋里，母亲对面，赫然坐著邵宇。
程亮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母亲和邵宇能够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不知道是邵宇主动进来的，还是母亲让他进来的呢？
“没有买到鱼啊”母亲咳了一声，“那晚上就吃点素菜吧。邵家孩子”她转向邵宇，“那就委屈你一下了，晚上就吃点素菜”
“好”邵宇柔柔笑著，点了点头。
“妈，您这是？”程亮糊涂了。
母亲不再多说话，只是坐在床上，把脸朝里转过去，一副不想看到自己的样子。“你，去帮帮他做饭吧”
邵宇笑眯眯地站起来，推著程亮就往外走。
“怎麽了这是？”程亮挣扎著就想回去问问母亲，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头。
“没什麽，没什麽”邵宇喜气洋洋的，一边敷衍他，一边把他往厨房推去，“妈承认我们两个了”
“什麽？”程亮猛地揪住邵宇，就见他笑得连眼珠子都看不到了，似乎这事是真的，他的喜悦也是真的。但是，经过过太多的变化，他已经无法轻易地相信每一件事。
“不可能，你走开，我去问妈”
邵宇没有再阻拦。
冲进里屋，程亮看到母亲已经背对著门躺下了。
“妈”，他踌躇了一下，“您知道我和他的事了”
母亲沈默了片刻，突然语带怨恨地说，“我当然希望你能跟个女人一起过正常的生活，可你不争气，我能怎麽办？”
“妈”听到母亲的语气有些哽咽，程亮心里也很痛苦，歉疚感浓浓郁郁，无法散去，“我不会跟他一起的”
“小亮”母亲转过身来，眼圈红红的，“你们俩真的是孽缘，那个孩子，唉”她摇了摇头，“妈没有办法，你自己小心，如果他能一直待你好，那是最好不过了。”
尽管母亲似乎是在无奈的情况下，已经认可两人的事，但程亮的心里还是无法释怀。可能是年龄渐长，逐渐看清了很多事情，他觉得自己和邵宇之间的障碍还有很多。他不确定如果和邵宇在一起，是否会幸福，或者说是否会按自己的理想那样，生活一辈子。他已经不再年轻，也不想再要什麽激情、爱情，只要能够安稳地住在一起，互相照顾就可以了。他可以，但是邵宇可以吗？
“想好了，明天带著行李到旅馆来找我，咱们一起回北京”，临别时的亲吻的甜蜜热度似乎还留在唇上。
“小宇，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想了一夜，第二天，程亮去了邵宇住的旅馆。
完全没有想到程亮会执意做出这样的选择，邵宇呆愣了一下，露出强笑，道“你还在怨恨我吗，小亮哥”
“我没有。”程亮苦笑，“我哪有什麽资格去怨恨你，毕竟是我有错在先”
一个错误引出一段纠缠二十多年的孽缘。
“那就跟我回去吧”邵宇想了一下，“就当是赎罪、补偿我”
程亮抬起沈沈的双眼，“我赎的罪还不够多吗？”
邵宇尴尬了一下，“但是我需要你”
“需要我什麽呢？都被无数人搞过无数次了，你拿去再搞起来自然也不够劲。”程亮白了一张脸，说著自我侮辱的话。
邵宇默然，似乎是承认了程亮的话。
程亮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赌气话，却可能正是邵宇的真心所想，顿时心痛地难以呼吸。
“我，我回去了”他抖著嗓子，强抑自己当场哭泣的冲动，转身往门外奔去。
“小亮哥”火热的拥抱从後面袭来，“不要离开我，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说著，一个吻便袭了上来，程亮头一偏，躲了过去，不想让邵宇察觉到自己脸上的湿意。
“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我都只有你一个了”
“你条件那麽好，能找到更好的男人或者女人，何苦一定要我？”怀著可耻的希望，程亮希望听到自己一直期待的答案，期待了很多年的答案，不论是真是假。
“我爱你啊”他没有失望。
可是，得到这句话又能怎麽样呢？是真是假？是否要接受？
程亮觉得更迷茫了。
“小亮哥”似乎是为了让他下定决心，邵宇把他翻过来。甜蜜的亲吻、温柔的抚摸、温热的胸膛一个接一个地向他袭来。
我决定今天平坑！
徘徊在冬季2-8
“啊”当胸前的乳珠被咬住，程亮无法支撑地瘫下去。光裸的两腿间伸入双大手将其分开抱起。
“小宇，小宇”程亮忍不住抱紧了邵宇，将他的头更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前，乳上传来的刺痛仿佛呼应了心中的苦闷，你知道我爱你爱的快要发疯了吗？就像这心跳，已经没有任何规律和速度可言。
下身被抬起，前後都受到前所未有地温柔呵护。手指、舌头均濡湿滑溜，在不断的摩擦作用下发出淫秽的水泽声，给这场性爱带来激情。
“哈，啊，啊”被进入初始产生的胀痛逐渐散去，穴道里的敏感点被不断摩擦，产生巨大的快感将程亮淹没。同时，不断地晃动也让他逐渐混乱，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答应我，跟我回去好吗？”
“答应我，跟我回北京”
“我爱你啊，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舍得我寂寞吗？”
“求求你，跟我回去吧，我爱你啊”
爱语不断落下，热热的、湿湿的。程亮睁开迷蒙胀痛的双眼。
“小宇”你哭了吗？
身上的邵宇早已哭成泪人，仍固执地前後晃动不已，显出些小男孩般的幼稚神态，与幼年期的他重叠。
程亮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他，安慰一般地吻上他的胸口。
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痛了。
到底要我怎样，才能让你重新露出幸福的笑容，而不是这样哭泣？
再次清醒过来，程亮很後悔。他推开仍凑在自己两腿间不肯离去的邵宇，“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邵宇撑起身子，脸上透出隐隐的绝望，“你到底要我怎样？”
程亮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有妻子、女儿，应该对她们负起责任，而不是跟我这个老男人纠缠”
“妻子？女儿？”邵宇阴沈地笑起来，“你是在埋怨我，是吗？”
“我没有”程亮感到难堪，事实上，就是内心深处的想法被察觉到的难堪。他不想让邵宇认为自己像个好吃醋的女人一样。
“好吧”邵宇直起身体，下了床，开始穿衣服，“我不再追著你跑了，当然，我也不会再去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我会等你”他转过身，及其认真地看著程亮，“等你想通了，来找我”
过了几日，程亮渐渐察觉出不对劲来。
先是小杂货铺的生意量锐减，一天下来，几乎就没有什麽人来买东西，倒是经常有人在店铺外指指点点，露出厌恶、害怕的神色。而一些总来买冰棍、零食的孩子也消失了，再也不来。
程亮似乎明白了什麽。
大概是那个事被传开，唤起了大家的记忆。
母亲证实了他的猜测。
“小亮，你跟著邵家孩子回北京吧”
程亮默然，半晌，才道，“他有妻子和孩子”
母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不是说已经离婚了吗？”
为了断绝母亲的念头，程亮硬著头皮，骗道，“他们已经决定复婚了”
母亲睁大了眼睛，混浊的眼珠子里慢慢地透出怒火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程亮的脸上。
“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畜牲！”
紧接著，温暖的拥抱裹住程亮疼痛的脸颊。
“妈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吃苦”颤抖的声音透露出母亲的绝望，“老天爷不公平，为什麽要让我的儿子来承受这些？”
程亮咬紧了嘴唇，紧紧搂住母亲，“妈，我明天就回北京，您自己多保重”
徘徊在冬季2-9(终於结局了）
以为母亲是自己最後的庇护之所，却再次失望。
程亮呆呆地坐在火车站里，心里感到茫然。回北京，又能怎麽样呢？一个人孤独的活著。
突然，他开始怀疑自己生存的意义。为什麽要活著，为什麽事、为什麽人而活？三个问题，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程亮凄凄地笑了笑。也许，自己的生命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或者说，就是一个不幸的源头。从十六岁开始，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自己都在散播著不幸，不仅害自己，还去害别人。
他哆哆嗦嗦地从包里掏出把小水果刀来。锋利的刀面上闪出自己的面容。真是，以前怎麽就没有发现自己长了一张灾星的脸？程亮抬起头，在候车大厅里四处搜寻著洗手间的方向。
既然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就要积极地去解决。为了不再伤害他人，同时也不想再受伤害，结束生命吧，结束自己这个只会带来不幸的生命。反正，也没有任何生存下去的意义，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