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龙谨仰头用眼神询问着龙刑天,龙刑天点头示意,“去吧。”
龙谨松开龙刑天的袖子,将手放到那人的手里,听到他对自己说。
“从今以后,我是你的师父,你随我姓,叫玉谨吧。”
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龙谨点头仰望着将自己的小手握在掌心的人,被他温善如玉的气质感染,觉得有一种温暖从肌肤间传递过来。
后来龙谨因为奔波劳累睡着,他醒来的时候太阳西垂,九皇叔已经走了。从此,龙谨与世上所有的一切断绝了来往,他改掉姓氏抛去过往。
在上山的生活简单之极,没有了成群的侍从,师父照顾他的一切。从穿衣洗澡到吃饭读书。虽然只有两个人,师父的博学多艺让生活充满了乐趣和新奇,仿佛总有学不完的东西。认为被人服侍是理所当然的龙谨,丝毫不知道别的师徒都是徒弟服侍师父,而不是师父像抚养孩子似的照顾徒弟的生活起居。以至于到他十五岁的时候还是师父带他洗澡,同吃同睡。
十五岁少年的身体已经发生变化,声音开始变粗,身高增长得很快,某些地方也出现了变化。洗澡的时候龙谨越来越不敢去看师父的身体。通体如玉般晶莹的师父,犹如不存在于人间的仙子。师父说以前的他不是这个样子的,因为修行明玉心法到达第六层,才发生改变。心法有云:功成者,寿延半生,发黑如夜,肌润如玉,体柔而光洁,无暇如明玉。
他们住的地方后面有个山洞,洞内有温泉的水脉流过,经过他师父多年的修整,建造了洗澡用的水池和灌溉的水道。有一次,因为池底滑溜,他师父不慎滑倒,当时正在给他清洗后背,结果整个人扑到他背上,齐胸深的水振荡翻涌,无处借力,就势抱在一起的两人同时沉入水中。令龙谨震惊的不是突然被人按进水里,而是与师父肌肤接触的感觉过于特别。说不上是哪里在发热,身体忽然变得敏感,□发胀,因为过度惊讶,想要张口呼喊却因为在水中的关系喝了好几口水入肚。他师父不明就里,只想尽快将他抱出水,龙谨的后背和臀都和师父的身体靠在一起,刚要挣开又被他师父抱得紧紧地随着他师父浮上水面。一番折腾下来,被呛得猛咳不说,腿间的肿胀越来越严重。更可怕的是,他师父还当他是小孩子,将他转过身来搂着,一边哄他一边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吓得他立刻用手捂住了倍感羞耻的地方。从那以后说什么也不跟他师父一起洗澡同睡一张床了。他那个感觉迟钝的师父单纯地以为他只是因为呛到水生气才那样的。谁会为了喝几口水生那么大的气啊。
龙刑天解开玉谨的穴道,怕时间长了对他不好,然后发现他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并不是看画看得入神,把手放到他眼前挥舞,也没见他有反应。难道是点到痴呆穴了?不会吧!龙刑天看向桌上茶杯,要不要喝一口喷到他脸上?看这种画会有这么大的刺激么?突然发现玉谨在苦笑,龙刑天跳起退后一步。
“吓成神经病了?”
刚好回神的玉谨白了他一眼,“你比我更像神经病!没事带人来看这种东西。”
“你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入神。”三八兮兮地凑过去,龙刑天只得到对方不屑地一瞥。摸摸鼻子,龙刑天对自讨没趣没啥感觉,将那幅特别的画卷起来,裹好锦缎,仔细系好带子,郑重其事地递给玉谨。
“送给你。”
“不要!”
“没关系,送给你师父也行,我就告诉他你喜欢看这样的画。”龙刑天口气虽然意兴阑珊,脸上却是一副我说得出就做得到不信你试试看的表情。
玉谨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气得暗暗咬牙。龙刑天才不怕他,扣住他的手腕脉门,用胳膊夹着画轴,付帐去也。
一路上龙刑天心里那个痛快呀,欺负小孩子的感觉真好。被欺负得极其郁闷的玉谨面带愁苦,想摆脱钳制又苦于内力不济。龙刑天饶有兴致地观街看景,直到天黑才想起回去。查访完毕的龙耀天回来没见到他们人影,本想出去寻找他们,正巧在客栈门口碰上。
“出去多久了,他怎么这副表情?”
“嘿嘿,先给你看样东西,不用管他,他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情绪波动大是很正常的。”
玉谨“哼”了一声,摔脱龙刑天放松力气的手,跑上楼去。
龙刑天勾着龙耀天的胳膊,快步上楼。一头雾水的龙耀天注意到龙刑天胳膊夹着的画,拿在手中,打算进屋之后打开。
看到画的内容后龙耀天觉得太阳穴在跳,对龙刑天的有知识没常识深感头痛。“你带他去看这些东西?”
“绝对珍品,难得一见。”
难怪刚才那孩子一脸鄙夷,龙耀天弄明白原因的同时不由感慨,所谓早生华发就是他的人生注解,所谓鸡飞狗跳就是他的人生写照。将画撕掉,无奈道,“看来还是我去叫他过来比较合适,你可真行!”
龙刑天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玩笑而已嘛,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必那么古板呢?这么为自己辩解的他浑然忘记下午的时候还把玉谨当成小孩子逗。
龙耀天用按的才让玉谨在桌旁坐下来。
“刘陆山不在大营内的府衙中,上朝去了,明天就回来。营中的建制没有太多变化,而且刚开始操练三个月,这些从南北征调来的兵马还缺少足够娴熟的默契,要躲开巡查还是很轻松的。但是对方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尤其是在认为你会杀人夺玉的情况下。”
“怎么?岗哨增加了?”龙刑天一挑眉毛,满脸的跃跃欲试。
“恩,在他的府衙周围增加了守卫。”龙耀天沾着杯中茶水在桌上画出简单的地形轮廓和守卫分布,逐一说明,最后他向玉谨说道,“有个消息你肯定感兴趣,他家里来了两个客人。一个来自徐州,一个来自益州。据说是他的同乡。”
“刘哲明和蔡东翰。”玉谨道出了两人的姓名,就是他扑空的那两个。
“姓蔡?我记得刘陆山的夫人姓蔡。”龙耀天回想着官员履历记录。
谈话间龙刑天不自觉地凑到龙耀天身边挨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手拍在龙耀天放在桌边的手上。“神机营大张旗鼓布局,暗行御难道会坐视不理?”
言下之意就是刘陆山故意这么干,吸引不知内情的暗行御增加人手,增加了潜入的难度。
“你还记得暗哨规则吧?”龙耀天偏头凑近龙刑天俊美的侧脸,唇几乎要碰到肌肤。
“记得是记得,就不知道明里暗里到底有多少人,龙谦这小鬼精明得很。”
玉谨看着过分投入的两人,有种被踢出事外的感觉。
“你们能不能别在我面前亲热并且打哑谜?”
龙耀天坐直身体,手握成拳放在嘴边,掩饰性咳了一声。龙刑天干脆一手搭在龙耀天的肩上将身体的重量压过去,瞄着玉谨,“今天下午看画的时候你在想你师父吧?”
毕竟缺少圆滑的处世经验,玉谨被说中紧要心事表情立刻变得不自然。
“说中了!哎,你师父长什么样子?” 其实这也太好猜了,玉谨的生活中除了他师父外再无其他人。
“你不是见过么?”
“呃……”糟糕……龙刑天猛然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当下张口结舌。
龙耀天及时接过话头,“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陪刑天去府衙看地形,推算一下暗哨的位置。”
谈话结束,等玉谨离开,龙耀天将龙刑天拉到怀中,低声威胁,“关于你的来历先不告诉他,再露马脚我就不管你了。”
“你觉得他会相信么?”
“我看他现在就很怀疑你到底是谁。”
“我有时候会好奇以前的龙刑天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特例独行这点虽然很像,但是你们的方向还真是南辕北辙。他是让人佩服死,你是把人活吓死。”
“会差这么多?!”有点受打击的龙刑天开始反省自己是否要改变形象,更伟大更光辉更夺目?化身霞光万丈的佛像?!那是人过的生活么……龙刑天打个冷战甩甩头,拒绝被人仰慕到高处不胜寒的地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几乎是溺爱的口气,龙耀天将人抱于腿上,凝视着他的容颜。
“哦?”
“你的脸上写得很清楚,你不喜欢被人仰望,被人尊奉。你喜欢被人接纳,被人倚赖,成为生活里最真实自在的范本。”
龙刑天一直都不知道龙耀天已经把他理解得这么透彻,难得出现正经的表情,他将额头抵上他的,动容低语,“正因为你是如此了解我的一切,我才无可救药的爱上你,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和你在一起。”
龙耀天回他以深吻。他又何尝不是被他这种真实自在深深吸引,毅然选择半归隐的生活陪他到老。
何为我,何为人?我乃本真,人乃本性。用龙刑天的话说:我是客观的自我存在,人是自然而生的天性。失去自我,泯灭天性,都是人生中最痛苦的桎楛。
如果不是龙刑天的出现,让他从茫茫人世中找回迷失的自我,寻回活着就需要感情支撑的天性,他恐怕还生活在没有滋味没有色彩的牢笼中浑浑噩噩。那样的生活让人不寒而栗。
子夜时分,玉谨换好夜行衣,轻手轻脚从窗户跃出,顺着连绵的房脊离开客栈。树上的龙刑天将手中的糕饼渣拍干净,吹了一声细而短的口哨,起身跟随上去。
果然没白等,这小子也太没耐性了吧。龙刑天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紧盯着前方。已经赶上来的龙耀天递给他蒙面的黑巾。
“他是不相信你说的刘陆山不在,还是觉得自己特有把握,能一对三,还不惊动外面的层层重兵?”
“自作主张这点很像大哥。”龙耀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他前方的龙刑天突然扭头向右后方张望。“怎么了?”
龙刑天一脸诧异,啧了一声。
龙耀天也向那个方向望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心里却多了一分警戒。
“难道是我太敏感看花眼了?”
“我断后。”
“恩,你小心。”
两人随即分开。龙刑天熟悉暗哨布置,先追上去自然对玉谨有帮助。龙耀天握有令牌,情况真的失控,他再出面也不迟。
第 6 章
五
玉谨注意到跟上来的龙刑天,还是不肯放慢脚步,执意夜探神机营。龙刑天赶上他后并不说话,只是默默跟着。这倒让玉谨感到意外,他这行事莫测的风格仿佛又变回了熟悉的那个九皇叔,一时间因这久违的熟悉感觉而迷惑的情绪占据心头,倒将疑问抛至脑后了。
已经能从林木掩映中看见兵营的灯火,龙刑天轻拍玉谨的肩头,示意他跟在身旁。知道他看不懂手势暗语,龙刑天一边打出手势一边压低声音解释。
“跟上别乱走,暗行御是也是皇帝直接管辖的,比明哨更危险。记住手势的意思,前进、停、散开,马上就要进入第一道防卫线了。”
玉谨记下三种手势的含义默默跟着,精神高度集中,反而没有龙刑天轻松随意。龙刑天得意地轻轻一笑,“我带兵打仗的时候,你小子还让你师父给你洗澡呢。”
地痞,流氓,恶棍,玉谨能想到的咒骂词汇其实很少。
穿越第一道防线,两人稍微停下脚步,来时还自信满满的玉谨此刻不再那么固执己见,一路上紧随龙刑天的脚步,不敢出丝毫差错。
“从这里开始,要注意明哨和巡逻,傍晚跟你说过的。”
玉谨对军队丝毫不熟悉,现在回想着傍晚所说的守卫分布和巡逻规律还是觉得相当陌生,手心冒出细汗,却没有退却的意思。
龙刑天看出他虽然紧张却不胆怯,在心里暗道一声“挺有骨气”,带着他前行,顺利进入府衙的外墙范围,龙刑天在心里默默数着远处的步伐声。
“上。”
龙刑天和玉谨几乎是同时攀上墙头,翻跃,落地,顺利地无声潜入。龙刑天对玉谨挑起大拇指,接着打了个前进的手势,几经转折迂回,在墙边的一个拐角处停下。全天下所有的官方府邸布局都是大同小异,龙刑天曾经转战各地,住过的进过的官邸数不胜数,稍微观察了一下已经定好方向和路线。
“穿过两道墙,还有一条运水道,防火用的,又细又长,容易被发现,到那里要格外小心。”
“三叔呢?”这两人一向是能不分开就不分开,玉谨已经是相当清楚这点了。
“你肯相认啦?”
玉谨显得有些腼腆扭捏,龙刑天这次没有逗他,拍拍他的肩,“放心,他是王牌,不到关键时刻,不用他出场。”
“九皇……九叔,如果现在你让我回去,我马上就走。”
“呵呵,都已经到了,还犹豫什么?怕我出事?有你三叔撑着呢。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三叔有没有觉得惯着你是坏事?”
“哦,这一类的抱怨听得我耳朵都生茧子了。”
但你就是死性不改,玉谨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嘀咕。快要进入运水道的时候,龙刑天示意停下,聆听着四周的脚步声。手停在空中,随时准备给出信号。只见他一打出手势,两人一前一后快速穿入运水道,赶在下一队巡逻进入运水道前出去。顺利通过之后,两人终于潜入官邸的内部宅院,这里才是驻扎官员真正居住的地方。如果没有龙刑天带路,玉谨没有自信在天亮前到达这里。
灯火通明的院落里,一队巡逻刚刚走过,正中间的房门口站着四名卫兵。得想办法才行。龙刑天从腰间摸出四颗围棋子。用手势告诉玉谨,他出手制伏卫兵,玉谨先进入房内。
深吸一口气,龙刑天看准时机,一举将四名守卫点穴,随即以迅雷之速近身,将马上就要倒地的守卫扶起,让他靠在廊柱上。
只这一瞬,玉谨闪身进入房内。正在商量如何对付他的三人同时起身,玉谨闪过当胸刺来的长剑,抓住对方的手腕反手一拧,扣下兵刃的同时将人擒拿到手,剑抵咽喉。另外两人还未呼喝,赫然发现随后跟进的龙刑天已闪至身前。
龙刑天一记寒丝绵掌直取对方中门,以势如破竹的威势正中对方心口,在敌手晕倒的同时将其身体一提及时推回座位,脚尖踢飞从那人袖中滑落的暗镖,顺便躲过身后斜砍下来的长刀,回身站定,丰姿俊逸,双指轻松一夹已然定住了方才偷袭的兵器,另一只手随意扬起正好捏住自空落下的柳叶形小刀,接着手臂一甩负于背后,刚才还捏在指尖的暗器伴随着一声闷响没入头上梁木中,眼眸露出笑意看着最后一个站立的对手。
“我劝你君子动口不动手。”
身穿官服的刘陆山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阁下身法高明,在下佩服。”
龙刑天面巾下的唇低低吹了声哨,意似调侃,一边翻着左近椅子里那人身上的东西一边回应,“我们只是来拿样东西,不是来要人性命。”翻出玉牌,他笑着将东西在刘陆山面前一晃。
“我这位朋友没有恶意,拿完东西我们立刻走人。你看怎么样?”龙刑天随手一点,玉谨挟持的人晕过去,龙刑天将玉牌递给他,示意他自己翻找那人身上的玉牌。
刘陆山紧盯着龙刑天,龙刑天划着太极步,将双指所夹的长刀挪到安全的位置,站定。刘陆山被迫后退一步离开了正对门口的位置。那边的玉谨已经翻出玉牌,走到龙刑天身边。
“君子一诺,重逾千金,他师父答应的事情,怎么能由他做主反悔呢?”
听到另一队巡逻靠近的脚步声,龙刑天逼近一步,“阁下已经官居三品,所帅军队更是俸禄优厚,将来必定官运昌隆,何必做那得不偿失的事自毁前程呢?”
“阁下无权管这件事吧。”刘陆山显然比那几个人功力深厚,又因为周围有重兵把守,显得有恃无恐。“以你师父的个性,不会来索要信物,你是背着你师父来的吧?”
“那又如何?是你先小人,怪不得我不君子。”玉谨恨恨盯着他,当年若不是他们闯入,也不会害得师父练功突然中断受内伤,险些丧命。又因为师父心软,见不得自己受一丁点伤害,仅仅是被割破皮就许下重诺答应他们的无耻要求。
“我也算是门派中人,修行本门武功有什么不对?”
“你只是外传弟子,从属艺门,本就没有资质修行内传武功。”
“有没有资质不是你说了算,我已经练成心法第一层,可以修行更高一层的功夫,本就打算今年去找你师父,没想到你来了,烦请你转达,让他准备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