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呢?”
手冢森然道。
“无妨。”
轻笑。
蓝草源于北部蛮荒之地,后为禁宫私藏。
服用一个时辰后,无药可救。
蓝草不会致人死亡。中毒者神智日渐涣散,最终如人偶般任人宰割。
这并非蓝草的可怕。真正的可怕在于服下后再施以摄魂术。
匍匐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将会挣脱遗忘的枷锁,扭曲着张牙舞爪、狰狞着撕碎理智。
苍白记忆,只有恐惧盘旋。黑色、沉重。
纯粹的恐惧轮回转世,不得一刻喘息。
“啊!!!!!”
声声尖叫,遍地翻滚,惨不忍睹。
“菊丸!住手!我放人!”
“早决定不就没事了吗?呵呵。”
随着佐伯的轻笑,菊丸安静下来。
然而凄厉的叫声仍回荡心间。刺骨。
“解药!”
“解药就在地上。”佐伯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片竹叶,舌尖轻舔叶边,“这可是最后一瓶解药哦!”
他好心提醒。
“好!一言为定!”
暗运内力,汇于指腹,弹指间,已然能动。
佐伯迅速赶至祭祀面前,单膝跪地,低声下气。
“属下失职,望祭祀降罪。”
“不二派你跟踪我?!”祭祀语气不善。
“教主担心祭祀安危,命属下暗中保护。”
“他还差得远呢!”冷漠的嗓音夹杂愤怒。
“任务既已失败,请祭祀早日归教。”
“我不回去!不回去!”
此时手冢已掠过解药给众人服下。
五人安然无事,唯菊丸瑟瑟发抖。
手冢难得开口安慰,“菊丸,醒一醒,没事了,没事了。”
即便如此,菊丸依旧颤抖。
啪!
响亮的耳光引来所有注意。
“谁准你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是不二?”
瑟缩的菊丸忽然笑了,飞扑到娇小的祭祀身上,小声说,“小不点……吓死我了……”
“属下知错了。望祭祀早日……”
“闭嘴。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告诉不二,我找到了比他更强的人,所以,我不会回去。”
安慰着菊丸,这个人因为他经历了外人不知的恐惧。
他不喜欢欠人。
“可是……”
“别让我再看到你。快滚!”
“属下、明白……”
佐伯的语速突然变慢,一口黑血喷涌而出。
“属下无能……既不能保护祭祀,也无脸再见教主……唯有一死了之……”
佐伯颓倒在地。
祭祀未曾想过他会如此决裂……他其实只是想逼走他,不要与他一同冒险。他不曾想到!
菊丸惊得松开手,冷傲的人不解又难受,蹲下身,靠近他。
“为什么?为什么……”
“祭祀……我看见了您的容貌……教主、教主不会……不会放过我……求死不能还不如……自我了断……”
“你怎么这么傻……不二他不会的。”
“祭祀……周助他……他、他其实……其实很……”
没有了力气。泉殿殿主微笑着合上了眼。
脑海中出现了那段最快乐的日子。
原来真的像老人们所说的,濒死之际,人会看见最思念的人。
那女子嫣然一笑,便胜却人间无数。
死也不错呢……
那是一个关于青涩未果的故事。同时,也是无邪教的最初。
一匹马,一壶酒。年少轻狂的佐伯虎次郎游至大山深处。
肚饿难忍之际,遥见炊烟袅袅。
溪边,那婀娜女子正在浣纱。清新动人。
“由美子姐姐,开饭了。”笑意盈盈的男子温文尔雅。
“辛苦你了,周助。裕太醒了吗?”
“嗯,烧退了,已经起床了。”
“那就好。快进去吧,我马上就来。”
美丽的女子放下衣袖,转过身,看到了狼狈不堪的过客。
“怎么了?你迷路了吗?饿了吧?呵呵,快进来吃饭。”
步伐轻盈,引着尴尬的男子进屋。
“我、我干粮吃完了,找不到出山的路……我叫佐伯虎次郎,从中原来。”
“佐伯君,不用拘束。小女子不二由美子。这是我两个弟弟,周助和裕太。”
那个书生气的男子便是溪边那个人。温柔、和善。
旁边是一脸不爽的不二裕太,年纪看起来比他小点。
“裕太,家有客人,怎么脸还是臭臭的?真是的,小孩子一个。快吃点饭菜。”
略带责备的戏谑,惹来白眼,气氛却轻松了。
反正也没有目的地,佐伯留了下来。何况,初见那浣纱一幕,心不再属于自己。
他闻鸡而起,挑水劈柴,日子简单而快乐。
和睦生活夹杂着小小摩擦。幸福。每个人。
周助武功似乎很高,裕太的功夫都是他教的。两人时常切磋。
周助赢了裕太,裕太闷闷不乐好几日。
周助输给裕太,裕太又会赌气不理他。因为他未尽全力。
他看着也觉得无奈,替周助不值。如果是他,早就不管不顾了。
可是周助每次都笑着接受不公待遇。没有怨言。
他看得出来这时候的周助,很快乐。尽管这看上去不可理喻。
由美子看着,总是略略宽心,笑得和煦,自言自语道,“如果他们兄弟的感情一直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那一天,佐伯把囤积多时的疑问问出了口。
“他们兄弟以前感情不好吗?”
“周助……不是裕太的亲哥哥。他从前似乎……是姓迹部。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周助没再提过。”由美子顿了顿,再开口,“裕太一直认为周助抢走了我,所以他对周助有很深的敌意……而周助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所以老惯着他。能看到他们兄弟两处得这么好,我也能放心地走了。”
“由美子……你真的决定了吗?”佐伯望着小溪出神。
“嗯。小虎,我知道的,我都明白。可是,我不能接受。”
“他对你好吗?”
“他很好,跟着他,我会很幸福。所以……”
“我知道了,恭喜你,由美子。这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我……我也是……”由美子双眼泛红。她其实舍不得他们三个……可是,她无力反抗。“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会留在这里,直到……”
“小虎……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要我照顾他们?我会的。”
“不……如果可以,请不要离开周助。我相信裕太迟早会独立的。可是,周助……”由美子叹气,“他身子不好,而且,虽然周助不说,但我知道,他有他自己的事要做。只是因为我们所以迟迟没有行动……我出嫁后,周助也许就不会再顾忌。可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一定要帮他……周助他,从来不为自己考虑。”
“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离开他。”
“对不起,小虎。”
“说什么呢!”佐伯笑声朗朗。
华美嫁衣,八人大轿,由美子在三人的注视下离开了山谷。
“姐姐已经出嫁了,你不必再伪装了。”裕太突然开口。
“裕太要去哪里?”
“我会回来打败你!”
“路上小心……我在思无邪等你。”
“哼!无邪教主,我一定会来找你。”
“裕太!裕太!”佐伯看着这突然的变化有些不知所措……
三方锦帕初聚首,已面对分离。
由美子临走,绣了兰、竹、菊三块锦帕,分送他们,以示他们三人相互扶持,不分离。
而今裕太带着菊帕走了……握紧兰帕,何以至此?
“不用叫了,他去意已决,不必挽留。”周助淡淡地说明。收起锦帕,转过脸,看着佐伯,“由美子姐姐让你陪着我?”
“你怎么知道?”佐伯认识的周助,一直是那个优雅柔弱的书生。
“既然大家都走了,留在此处,也无意义。”周助回首,“走吧。”
“去哪里?”
“思无邪。”
“无邪教?”佐伯曾听人说过,两年前,突然来了一群神秘人,破土动工,据说那是新崛起的无邪教的总坛。不过,确切位置,有待商议。
不知何时起,“周助”这个名字,再也没有被他提起。
似乎离开山谷后,他就再不是原先的周助,而他,也不再是佐伯虎次郎。
他是泉殿殿主。杀人于无形。
后来,魂祭祀来了。
无邪教主的脸上才初次扬起那溪边常见的笑容。
『由美子,你还好吗?锦帕一直藏在我怀里,如当初美丽……我做到了自己的承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离开周助……只是,裕太……我没有照顾好他……对不起……』
思绪涣散,他又想起周助那天的愁容。
龙马……什么时候,你才会懂呢?什么时候,周助才能幸福呢?
最后一丝神智飘散,他没有找到答案。
鸟语花香,庭院芬芳。
江南青门,亭台楼阁,美景无数。
周助?
除了先前手冢提过,他还没从别人口中听过这样的称呼。
他……想说什么?他和不二有什么关系?
走出了思无邪,他发现,他对不二的了解似乎少之又少……
比如,他和手冢、和佐伯的关系。他们似乎都有很深的渊源……而他在他身边这么久,他认识他更久,却一点也不知道……
不二,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任何事……不二他,对人太有戒心了。深藏不露,一点也不夸张。
突然想起手冢森然的那句,『周助到底有何计划?』
不二有什么计划?他没有告诉自己。
这次,整件事都显得很古怪,一点不似不二的作风。
他竟然开口挽留。虽然他一口回绝,可是,不知怎地,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升腾而起。
然后,他纵容自己单枪匹马出来挑衅……又派泉殿殿主暗中保护……而后,他死了……自己又莫名其妙生气,拒绝回去……
是的。他不仅因为遇到了手冢,这个比他强大的男人,他要留下来直到打败他。更主要的原因,佐伯得到不二允许,用卑劣的手段替自己解围,让无辜的菊丸承受痛苦!
半缘剑,不沾污秽。
玲珑心,不染纤尘。
又怎能容许这样的行径?
菊丸天天都像猫儿一样,粘着他。一离开就会惊恐不安。
看着他可怜的样子,他想,他是因为菊丸而不想回思无邪。
而青门的态度格外友好,一点不似水火不容。
他过得自在,自然不去理睬个中原因。
乐山六君子心疼菊丸,便留下敌人,这种轻率的举动背后,有着充分的因由。
经此一战,都看得出,魂祭祀与无邪教并未同流合污,兴许,他们可以拉拢其来对付无邪教,给不二周助致命一击。而这,便要靠菊丸的了。
菊丸欣然接受使命。
“小不点,你叫什么啊?”
“魂祭祀。”
“不是,是名字啦!小不点难道没有名字啊?好可怜的小不点哦……”菊丸死命揉着他的头发,以示同情。
一丝不愉快闪过。
『龙马今后只是“魂祭祀”哦!』
狠狠开口,“越前龙马。”
“龙马,好棒的名字哦!龙马,叫我英二哦~”
皱了皱眉头,“不要……”
菊丸可怜兮兮的脸凑了上来,硬生生把他后面的话压了下来。
“菊丸前辈。”
“英二!英二啦!”
“菊丸前辈……”
“小不点不要固执啦!英二,叫一个嘛~”菊丸献媚的表情尤为可爱。
冷漠的人,笑了笑,“英二前辈。”
“切,好了好了,今天就放过龙马。我告诉你哦!手冢现在后山练功,我们去看看。”
“国光,十多年不见,想我吗?”
“你……周助……你怎么……”不是不记得那件事,他怎么可以下山?
“不用惊讶,人可是会变的哦,何况十多年那么久。”
“你到底为什么来?”
“为了……我教王牌。”
“你指越前龙马?”
手冢能感觉到他的不愉快。心里涩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