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朝九挑眉，好象连他自己也有些困惑，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笑起来：“因为，想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言小夏摇摇头，只是苦笑。看着朝九的目光有了然有怜惜，还有说不出的复杂意味，朝九被看的不自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心虚，这是很陌生的情感，他从来不隐瞒小夏任何事，也从来没有觉得对不起小夏，但是这一次，在小夏的目光里，朝九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自在起来，直觉就想避开。
“小夏？”
“你对他好奇？”言小夏收回目光，变回朝九熟悉的可以依靠信赖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一定会在站在他身边的小夏。
“恩呵……”又是不置可否的轻哼，小夏“正常”，他也自在许多，只是眼底在提及那个少年时闪现的光亮，让言小夏不得不好好思考。
“小九，看来你很喜欢他呢。”从前的熟悉的调笑口吻：“当初我和朱雀一直撮合你们，想不到竟然成真了。看你们吵吵闹闹分分合合，真的很不错呢。”
“恩。”朝九从不对言小夏隐瞒，从不对言小夏撒谎，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他，言小夏不会，抿着唇，不知道怎么就想笑了，从心底觉得的愉悦，比杀戮更让他震颤的感觉：“他是个很有趣的人呢，不是么，小夏？他很温暖。”
是。闻人暖是个很温暖的人。是个很有趣的人。可是，怎么说呢？言小夏看着朝九，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个清雅如月的少年微笑的表情，温润的近乎温存，和他的人给人的一样的感觉。有少年的天真的骄傲，疏离的冷淡，恰倒好处的距离，一点也不伤人。给人的感觉相当可爱并且无害。
只是，真的会有人这样美好么？言小夏看到的闻人暖眼底从来没有鸷气，没有阴霾，甚至没有仇恨。但是，现在，言小夏想起来，她其实根本没有看透过他，她从来就没有看透过那个少年，无害的面容下算计着什么，她一点也察觉不出来。言小夏觉得有点冷，看着朝九，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涌现出巨大的不安。
朝九隐在眼底深处的温暖，因为那个少年而生么？
这是一个阴谋！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甚至针对星宗帮的这些挑衅，都可能是阴谋的一部分。阴谋的对象是朝九，不是帮派！
言小夏为自己的想法一惊。顿觉手脚冰凉。是闻人暖，肯定是闻人暖，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但是，背后的人一定是闻人暖。
他要对朝九做什么？
“……说实在话呢，我真是弄不懂他。”朝九的声音，带着三分笑意，三分好奇，倚在窗台，表情生动天真得像个不染尘世的孩子：“真还没见过有谁温存体贴如他这般。”
好象那日的争吵，从未存在。两个人还是住在一起，他没说要搬走，他也不提醒，两个人，心安理得心照不宣。
少年说的报复不是说说而已。朝九清楚，但是他想知道，他到底打算怎么做。只是，这么多天来，少年毫无异样，消息却如雪片般传来。
两个人会在空闲的时候一起看看电视，少年会抱怨嗤笑这个演员演技太差那个主持人没点水准，朝九本不关注这些，只是少年的评论让他会觉得好奇，边陪着观看，少年会兴致勃勃的告诉他这个演员是谁那个歌星有什么八卦；安静的时候，他在书房里处理事情，少年会在书架上随便抽一本书出来，悠哉悠哉地看书，偶尔伸伸懒腰，向他这边望过来，然后出去，给他泡杯茶过来放在他旁边，就安静的退开，一点也不打扰他，晚上不知道谁先主动，反正就是纯纯的依旧睡在一起，明明是一个牌子的沐浴乳，不知道为什么少年身上的就显得特别的好闻，抱着少年青涩柔软的身体，睡着的时候总是特别安心。少年的厨艺很好，早晚夜宵，供应不断。这样的生活，朝九觉得满意至极。
虽然不知道少年打的什么主意，也知道少年并不如表面表现出来的单纯和好心，但是，私心里以为，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且看闻人暖你打什么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鹿死谁手。
朝九没有小看闻人暖，但是，他算错了目标。他算错了闻人暖算计的对象。这让他在后来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
“……小九。”言小夏先知先觉，只是看着朝九那样几近于幸福的表情，忽然发现自己那些劝戒说不出口，掩过心里的不安，言小夏展开爽朗的笑容：“他，阿暖，现在对于你来说有多重要呢？”
“唔？”这算什么问题，朝九没有认真思考，看着言小夏认真的表情，想了想，笑：“大概，牺牲他，我可以赔他一条命吧。”
少年口口声声的喜欢，步步紧逼，在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攻城掠地，长驱直入进入以为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进来的心里。
“我知道了。”她这样说，表情有怜爱和纵容，满满的依恋，向前拥着自己看顾了十几年的男人，言小夏闭上眼，轻笑着说：“要幸福啊，小九。”
声音低低地。朝九困惑，她知道什么了？可是他没问，也没有推开她，他永远不会推开她。
“小夏？”别人听来清冽冷淡的声音，但是小夏知道里面的关心。
“我没事。”只是抱得更紧：“你要幸福呢，小九。”她轻声重复。
幸福吗？朝九看着怀里的言小夏，眼神里有着困惑，什么才算幸福？
“恩，我会。”朝九回抱她，浅笑，目光已经清明，他不会拒绝小夏的任何一个要求。
言小夏松开他，退后一步，中性帅气的脸上是朝九熟悉的笑容。
“诶？小夏……”还是有点不解，小夏最近变得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奇怪。但是小夏已经挥挥手大踏步向门口走了。
朝九翻开言小夏留下的情报资料，眼神划过锐利的流光。轻笑，阿暖，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闻人暖想做什么，医生大概知道一点。他们两个的合作，短暂但是完美，值得庆祝。于是医生请他的小病人吃饭。吃完饭之后医生建议去酒吧喝酒。闻人暖没有反对。
医生回想，少年好象很少拒绝什么事情。打针吃药，在照顾少年的那段时间里，少年乖巧配合的不像话。
闻人暖雷打不动的要了果汁。医生要了一打啤酒。
医生罐了一口酒，很有心情的看着少年微侧着头默不做声的模样，表情有些呆呆地，走神走的异常明显。明亮的眼睛有着困惑和思考。很可爱。
医生对于这个少年从心底里戒备，虽然这个少年的模样看起来真的是十分的安静而无害，但是看少年的手段心计，哪是一般人可以睥睨的？
“在想什么呢，少年？”医生在闻人暖面前挥挥手，很感兴趣的问。
“嗳？”明显没有认真在听，回过神来的少年弯眉而笑，挡下医生的手，但笑不语。酒吧里的灯光暧昧闪烁，闻人暖一点也不受影响，尽管在别人看起来，这个少年清雅温润的气质和酒吧的颓唐暧昧实在太过格格不入。
“想什么这样认真？”医生穷追不舍。
“恩，想你。”闻人暖喝果汁，环顾四周，对酒吧的设计很是好奇。
“哦？”拉长的声线表示疑问，有些逗趣的意味：“想我什么？”
少年只是笑笑恩了一声，没有进一步回答，而是带开了话题：“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恩哼。”医生耸耸肩，笑容痞气，细长的笑纹让他很有一种儒雅的味道。摊手灌酒的动作洒脱自然：“怎么办？凉拌。”三十多岁的大叔，也是很有魅力的。他的敷衍，有种让人理所当然的感觉。
闻人暖对医生的敷衍不以为意。
“有什么好消息么？心情很好的样子。”医生倒是好奇了。
“呵……”浅浅地呼出一口气，眉眼弯的更厉害了：“唔。只是快要结束了，心情很好。”闻人暖承认自己现在其实是有点兴奋的。对于怎么样让一个人不好过，闻人暖觉得自己处理的方法很温和很优雅很有艺术水平，虐别人的身是最下乘的，虐别人的心才是王道。现在，终于就要到最后收网的时候了。
近看，医生发现少年的眼真的非常漂亮，褐色的，如同猫瞳，一边灵动，一边温暖。在少年眼睛失去光明的那段时间，每天给少年换纱布涂药水，那时侯少年的眼睛总是睁的大大的，好象没有惶恐没有不安，只是，医生在少年独处时，看见少年泄露而出的茫然，才知道他不过只是掩藏的深了罢了。
“朝九……”医生笑，酒杯掩了医生半副面孔，这让医生的脸在暧昧的灯光神色显得有些恍惚。
“恩？”闻人暖疑惑看向话只说一点的医生。
“你恨朝九？”医生笑着把话说完，话语里有若有若无的试探。
恨朝九？闻人暖眯眼，眼神潋滟，波光流转，不不不，他怎么会恨朝九，他不会恨任何人，恨是多强烈的情感，他怎么会恨一个人呢？闻人暖笑着对医生摇头。医生没有看见，继续问：“少年，你恨朝九，但是报复在星宗帮身上，为什么呢？”
“嗳嗨。”少年失笑，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细长的线，说的却是完全无关的话：“我叫闻人暖。”
医生眨眨眼，装困惑。这和他的问题有关系吗？
“听你老少年少年的叫我，感觉很奇怪诶。”闻人暖说：“你可以像他们一样叫我阿暖。”
“呐，好吧，阿暖”医生从善如流，还坚持着原来的问题：“为什么不直接对朝九下手呢？”
“我不恨他。”喝了口果汁，闻人暖笑笑，微敛眉，笑容有些悲伤：“我喜欢他。我对他下不了手。”
“……”可是，现在的结果分明对朝九是极大的打击吧？星宗帮时时挑衅，道上的人也以为三黑帮和条子有秘密协议，海关也查管的严，粉碎了长老会的势力之后，长老会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现在朝九可以算是里外不是人。
“我在帮他不是吗？”闻人暖望住医生的眼：“我帮他看住了星宗帮的势力，让他三黑帮一家独大，我帮了他，不是吗？”
看起来是这样没有错。医生看穿少年无辜后面的狠厉，点头，戏谑着笑道：“确实。不过，听说三黑帮和星宗帮已经水火难容。”
不得不说，医生的眼是犀利的。
三黑帮和星宗帮的瓜葛，医生从李大伦那里听说过，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星宗帮的帮主青衣和晚五对朝九很重要这一点医生还是知道的。
医生了然的神色让闻人暖觉得一刹那的狼狈，几乎要恼羞成怒起来。只是，习惯性地掩饰在了眉眼弯弯的笑容之下。
“李厅长知道那个人是你吧？”温润的略带关切的眼神，无辜的笑容，语气和表情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不知怎么就让人觉得里面怀着不善的意味。
医生偏过头，失笑，这小鬼，睚眦必报到这份上来了，被看穿所以羞恼了？这样刻意地提问，让人可查的挑衅，怎么看都很孩子气。
不过，医生，承认，这少年用对了打击他的方式。只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医生细长的笑纹向眼角翘起，点头，回答：“恩，他知道。”
“你也想像我一样用时间去报复一个人么？”医生了然的笑，伸手揉着少年柔顺的碎发。
闻人暖茫然地“啊？”了一声。
“第一次看见他，是在姐姐的婚礼上。”医生很突兀的开口讲故事：“啊，那个时候我好象刚好20岁吧。姐姐比我大5岁，从小就很疼我，她对我一直很好很好……所以，尽管学业还没有完成，我还是从国外赶回来了。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没有赶回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呢？”医生眯起细长的眼，微笑。
只是，时光不能回溯。如果可以，我宁愿死在途中，也不要到达他们的婚礼。或者，就算回来，也不要在那样一个时刻回眸，一眼，妄念。
第一次见面，在衣香鬓染的欢声笑语里，隔着人端，因为一声乍响而惊起回眸，正遇对面的青年温和抬眸，然后乍然绽放的微笑，春风化雨，万物扶苏。
很多从前并不相信的故事开始变得可信起来，一见衷情原来不是一个笑话。
很久之后看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句词的时候，锐不可挡的疼痛和想念，提醒自己，那个人，原来，只是一眼，便镌刻在了心底，逃无可逃。
目眩神迷，失了心失了神智。只剩日以继夜的缠绵和相思。飞蛾扑火，不顾一切。流言蜚语也好，指手画脚也好，不管不顾的深陷，直到被姐姐亲眼撞见。跪求，哭喊，恳求，绝食……那样热烈到绝望的感觉，终于求得姐姐的退步。只是，那时侯的盲目，没看清男人温和后面的野心和贪婪，家族企业破产，姐姐车祸，男人握着公司里的半数股票，坐在总裁的位置，笑容还如初时所见的好看，抱着他，软语温存，一遍一遍，说，没事了没事了，再没人可阻我们在一起。
怎么会有人虚伪到这样一个地步呢？医生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想，想到后来就笑，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聊。
争吵，分开，挨打，安慰，和好，又争吵……循环着这样的模式，只是程度开始渐渐升级，变本加厉。这样几年，所有的感情都磨成了灰。
终于有一天，他愤而出国，他弃商从政。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集。
医生点燃一根烟，脸上还带着三分痞气三分不羁地笑容，闻人暖不经意地一扫，看见的却是医生眼底，一望无垠的茫然和痛楚。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纠结得厉害，闻人暖勉强维持住笑脸，握着果汁的手微微颤抖。
医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眼神明亮：“……我在国外攻读医学，小有成就。在一次交流会上，我又遇见他，他见我像遇见了救星……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神情，表情恐惧的像世界末日就要降临到他身上的孩子，他求着我去救一个人……其实不用问，我就知道，他要我救 的那个人，他一定很爱很爱。”笑了笑，医生抖落烟灰：“他爱一个人的时候，好象真的爱的可以焚毁全世界。”闻人暖看医生的手几不可查的颤抖，抿抿唇，问，你后悔吗？
医生有些恍惚，没有回答闻人暖的问题，继续说道：“呐，少年，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那样浓烈的悲伤和绝望，有刹那我真的觉得很快意。”
他抓着他的手，颤抖的，恐惧的，力气大到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用几乎是哀求的语调求他救那个少年。
“……我答应了。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什么要答应？然后又卷入他的圈子，看他不能自拔，心里一边痛一边快慰着。”医生的表情有着迷茫：“我答应了，我想知道能让他如此神魂颠倒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可是，见到那个人之后，我才觉得分外的滑稽和可笑。”
闻人暖轻轻“嗳？”了一声，像是怕打扰到医生，有些小心翼翼和觉悟：“那个人，是朝九？”
“恩。”医生漫声应了一句：“我看见朝九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我叫醒他的时候，目光却清明干净的可怕。后来，知道他是三黑帮的帮主，我简直不敢相信。”
“他全身都是伤，什么样的有，皮鞭，刀，蜡烛泪，烟头烫的，拳脚的伤，□地伤尤其严重，除了一张脸，全身简直惨不忍睹。”
闻人暖花费了好大力气才端稳杯子。
“伦一直很讲信用。我是后来才知道那是朝九和伦做交易的最后一天。那一天，他用劲了方式也不能让朝九求饶，于是只好放他离开。”医生忽然对着闻人暖微笑：“如果我是伦，我一定杀了他，以免后患无穷。”
“呵呵”医生好笑地望着勉强镇定的少年，慢慢说着：“那时侯，我就下定决心要毁了他。他的人不是我的了，他的心也不是我的了，什么都不是我的了，我要在我重新拥有他的时候毁了他。”
医生仿佛说着别人的事情，口气云淡风清：“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上上下下他都打点的很体贴。要扳倒他真的很困难，我想过很多办法，但是都不是太好。幸亏……”医生似笑非笑地望着闻人暖：“首长的四公子真的是聪明过人，不露声色便整倒了这么多人。”
“呵，雕虫小技雕虫小技。”闻人暖扯着唇角僵硬的笑。
闻人暖，5岁随改嫁的母亲到闻人一家，波澜不惊地长大，除了父母，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首长的四儿子，自然也不知道他一直和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一直都有往来。
闻人暖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他喜欢在暗中自己主控一切的感觉，没有束缚没有规矩。从小的耳濡目染，那些政治上的黑暗和肮脏看也看会了。他觉得腻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