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了压缀满羽毛的帽檐,我托起碍事的裙摆,扎入潮水般的人群,一定会办法的,只要让他看到我……
我在人群中缓缓移动,走到舞池边一处有食台的地方,小心翼翼躲开一对正在热吻的女人,我伸手去够食台上的冰镇酒杯。汗珠顺着脖子滑入挤出来的乳沟中,近乎窒息的路途,阿修罗道闷热的气候加上空气中愈发浓厚的烈酒香味,舞曲跳完了两拨,可目的地离我依旧那么远。
口干舌燥,我迫不及待拿起酒往嘴里倒,突然,身后被人撞了一下、两下……我扑在台面上,酒洒了,胸口还沾了蛋糕上的巧克力酱……身后的舞池里有两位贵族小姐争风吃醋,甚至叫来了各自的侍从,五六个人你推我攘,刚好撞到我。
流年不利啊……
我憋着一口气,忍。退到墙角,问过服务生,直奔洗漱间而去~!
提心吊胆地在女宾洗漱间的外间清理完衣服,刚走出来,就听人声鼎沸的大厅里,传来银度皇子邀请XX公主跳最后一支舞的消息……我愣了一下,顿时泄了气。
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现在冲过去,撕开人群,不,飞过人群,落在舞厅中央,踹飞那个XX公主,然后对银度说-最后一支舞请与我跳?
脱下蹩脚的高跟鞋,七崴八扭的走到洗漱间后面的小花园里,靠着墙,坐在阴影里,掏出胸部的填充物,摘下那对几乎把我的耳朵夹成小花片的水滴型宝石耳环……深深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可笑,我有些忍不住嘲笑自己,以前躲什么似的不想让那人看到自己,现在却想尽办法希望他看到自己……
男宾的洗漱间门口晃过一个人影,转身闪入长廊另一端的侧门,那里把守的侍卫全副武装,应该是通往寝宫的小道。那人顺利通过,奇怪的是守卫并没有行礼,仿佛……看不见一般……是了,那人的穿着我认得,伽刺手下的侍僧!
那些穿黑袍的侍僧全身涂有一种类似致幻剂的毒粉,在他们执行祭祀活动时,围观的人们通过侍僧的舞蹈和吟唱能够[看到]死亡之神。
毒粉不仅仅能让人看到KALI MA,通过在身躯上描绘不同的符咒,能够产生其他的作用,比如,让人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
那是一种欺骗视觉的把戏,通过致幻剂,让守卫以为晃过的人影只是自己眨了一下眼,在上下眼皮合拢的瞬间,会有视觉上的黑点。而我吃了九翼的[青脂],所以那些毒对我无效。
我有青脂,可我没有致幻剂。
望着华丽的高墙和远处威武林立的守卫,我穿着女装,光脚,腰部还被塑身衣勒得死紧……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心里感到隐隐的不安和不甘心。
银度真的和KALI MA合作了?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变了,你不会在战场上放过任何一个站在敌对阵营里的人,那我呢?我能做到吗,我能对你举起手中的长刀吗?
“你在这干吗,装可怜博取我的同情心吗?”
身后忽然响起那人的声音,不再青涩清脆,浑厚略带点沙哑,有着成熟男人特有的味道……是银度。
我转过身,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殿下。”
银度就站在花园的台阶上,远远的,看着我。他打了个响指,唤来侍卫 “把这位迷路的女士安全的送出去。”
我说 “等等,殿下……殿下,请把我的朋友放了……我……”
没等我说话,他已转身离开。
我紧闭着唇,在侍卫的护送下光着脚走出宫殿。
黄金铺设的地面,每一步都是那么冰冷,一如你我不复存在的关系。我没能给予你感情上的回应,甚至带给你伤害,如果那是你的初恋,想必它已深深烙在你的心底。
我很抱歉,我想这句话已经毫无意义。可我真的很抱歉……
对于那些递予我爱情之手的人,或许我的存在就是一种伤害,因为我生来只懂保护,不懂爱,不懂如何去爱。
踏上马车,侍从知趣的什么也没问,坐到驾驶位上,告诉车夫直接回波罗娑陀[Prasada]宫殿。
马夫刚扬起鞭子,嚯-------车门被人拽飞了……
“不到我的床上去,你想去哪呢~ 萨拉丝瓦蒂女神?”
银度蹙着眉,将我从车厢里拉出来,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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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过很多种可能。
我猜测过自己在你心中的位置,过去的,现在的,但摆在我面前的,是另一个你。
没有强迫的亲吻与拥抱,没有撕扯与挣扎,没有质问与辩解。走入长廊尽头的房间,银度撒手将我扔在地上,避开突出的桌角,我从地上站起来,看着他,还有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殿下~” 伽刺含蓄的微笑着,看似谦卑的朝银度执礼。
银度跨腿仰倒在宽大的躺椅中,拿起矮几上的水烟,点燃,冷冷道 “看看这个合不合适。”
伽刺的视线转到我身上,凌厉狡诈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挡在我脸上的层层叠叠的羽毛。
我呆在原地,生平第一次尝到[背叛]的滋味……它就那样横空出世,带着浅笑,从白色幕布下的暗影中飞射而出,耀眼的光如同太阳般温暖着人们的眼睛,当它插入的那一刻,疼痛的不是伤口,而是我的心。
我不是忘恩负义的蛇,你不是老实善良的农夫。和流魄调查的情况一样,银度背后的势力是KALI MA,为了在众多的王储中以绝对的优势胜出这场王位之争的较量,没有所谓的正义与邪恶,除了利益还是利益。是谁教会你如此无情?也许……是我。
你永远不会忘怀,对不对?
伽刺再次执礼 “殿下,这次我不会让隐士再出任何差错。”
银度吐出一串烟雾,他说 “后天就是祭典,我希望这位隐士待在我的宫殿里,而不是你的私人牢房。计划实施之前,你答应我的东西还差三分之一,现在价钱变了,翻倍。”
伽刺急于实行计划,并不在乎对方半路加价的行为,一口应下。
和银度客套几句之后,伽刺朝我走过来,他想揭下我头上缀满羽毛镶嵌面纱的帽子。我下意识的往后退,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伽刺停下脚步,神色疑惑,微微偏头……
这是伽刺习惯性的动作,畜生道出生的九尾六眼[雪狐],他在分辨气味时会不自觉微微偏头。
不等我暗自惊叹糟糕,事情已经败露了。
伽刺盯着我,了然道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我用沉默回答他的肯定。
银度显然不知道我和伽刺之间发生的事,眉峰微挑,淡淡的抽着水烟,吞云吐雾,静观其变。
伽刺双手交握,他说 “殿下,此人身形虽与天后颇似,但面目丑陋、浑身伤痕,或许不适合但当此职……不过……”
银度看他一眼,示意伽刺继续说下去。
伽刺欠身,继续道 “不过此人乃我手下逃犯,机缘巧合被殿下的人抓到,还请殿下卖我个人情。望殿下开个价,我将他赎去交差……”
“不适合就再找一个,扒了那死人的皮,让你的人穿上不是更好~” 银度放下烟袋,轻描淡写 “我这不缺钱。”
银度是出了名的脾气暴,伽刺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的拒绝自己。不过是出钱买个对银度无关紧要的人,之前的合作以及交付的金额,无论从哪点看,十三皇子也不至于拒绝,还这么干脆……
夜璃殿下私自放了这个非天,虽然说是让他出去找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加上夜璃已经复活,KALI MA并不想在什么名单的问题上浪费时间,KALI MA没有追究此事,但伽刺总感觉其中有问题。具体是什么地方有问题呢……夜璃殿下不会相信他,更不可能同情他……为什么要放他走?
伽刺感觉自己应该明白了什么,但又离真相差那么一点。
介于银度强势的回答,以及现在所处的地方,他不便过多纠缠。客套几句之后,伽刺离开了。
靠着墙,我与他对视。离我只有半臂之遥的这个男人,如今高出我一个头了,野兽般的肌肉有着优美紧致的线条,无时无刻不在宣扬着自己在狩猎场上绝对的优势。
我说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杀人、绑票,费劲心思让我到这里来,为了让我知道你们计划?”
银度说 “你想让我放过你的朋友?”
我说 “你用他们威胁我,好让我充当天后的隐士完成你们的阴谋。”
“你只猜对了一半……” 银度的唇贴在我耳边,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轻吐的气息。
我凛然道 “你不会得逞的。”
银度捏住我的下巴,打量的眼神仿佛看着一个玩具,他说 “不是不会,是绝对,如果你想看到他们的皮套在另外两个人身上。”
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冷血凶残的人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小皇子,过去的他虽然高傲自大,不可一世,但他依然存有善良与怜悯之心,不会像这个人这般不择手段。
银度的唇压上来时,我想挣扎,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弹……
“你吸的什么……”
“一种致幻剂。”
“致幻剂?”
“对,致幻剂,它让我感觉……你爱我。”
银度将我抱上床,让彼此□相对。
他俯首在我身下,用温柔的口腔包含着,用黏湿的舌吸卷着,而我不能动,只能默默的闭上眼……我能感受到他舌尖的颤抖,一如他身下勃发的昂扬之物。这是我欠你的,我曾用这躯体引诱过你,作为你帮我的交换。这场交易里,你所收获的亦是你所渴望的么?
我近乎绝望的轻叹 “我是一个男人。”
他松开了钳制我腰身的手,像一只优雅的豹,伸展躯体,贴在我的曲线之上,洁白的齿啃过我仰起的脖颈。
他说 “我知道。”
夜风从门缝里溜进来,拨动烛火。
□暧昧的摩擦,由轻渐重,迷惑心志的不是浓烈的熏香,而是雄狮在耳畔的沉吟,好听的,诱惑的喘息。即使咬着唇,我依然听见了自己渐急的呼吸。原来,我们终究逃不掉,这场交易的宿命。
当银度支起身,在□前的一瞬间,我睁开眼……
他的肤色耀眼,他的长发金黄,他是草原上最勇猛的雄狮,他将是超越婆雅的阿修罗王……而此刻,我进入了他的躯体。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扭动着紧实的腰身,如女子一般承受着初夜的痛苦,可表情却是幸福与满足。闪烁的烛光从背后映出他的轮廓,细微的汗,颤抖的肢体,他的眉眼在笑,还是那么高傲,不可一世……可是,我仿佛看到那双玫瑰色的眼睛……是悲伤的。
黄昏来了,疲倦环绕着我好似求爱的手臂
我已经把整个白昼给了你,残酷的情人,你再一次出现,来剥夺我的黑夜
是什么不灭的火在你眼睛里灼灼发亮?
是什么不安的狂热在你的血液里奔腾?
你在天空的繁星间看到什么可怕的魔法,黑夜带着封缄的密讯,进入了你沉默的心?
难道爱情的星星从来不攀登你无情的高楼之上的天空?
难道你花园里的花朵从来不在温柔的凋亡里落入尘土?
如果你不爱欢乐的聚会,如果你一定要安静
我们就灭掉我们的灯,也不再弹奏我们的竖琴
我们就静静地坐在黑暗中的叶声萧萧里
让悲伤的爱情之眼徒然凝眸和哀泣吧
让灯火在孤寂的屋子里燃烧吧
让渡船送疲倦的旅人归家吧
我丢下我的尊严
我奔赴爱情的召唤
即使我不如拉玛神一样值得称颂,即使你不如梨俱吠陀一样值得赞扬,我仍然犹如大地,你依然好似太阳……
我将我的第一次献给你,你将你的第一次献给我……
“我要你,当我的皇后。”
当我醒来时,启明星还悬挂在天空的那一端。
“你……还好吗?”
我抬起手,穿过雄狮金黄的发,触摸到他的脸。银度的身体滚烫,令我不禁担心,是不是那场对他而言极其勉强的性事造成了伤害……
银度握住我的手,摇了摇头。
“渴吗?” 我问。
“有点。” 他覆盖上我的唇,带着甘草香的舌轻轻滑过 “唔……看来你也渴了。”
银度起身,将床头的丝绸围在腰上,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从酒柜里取出冰镇过的美酒。玫瑰色的液体滑进高脚杯,漫过晶莹的冰块,高脚杯下讲究的包着隔热布,绅士的递到我面前。
接过酒杯,看着眼前这位身形健美的男士,我的脑海中交替着他在宴会上的狂傲之态和暖床上的妙曼身姿。如果那些趋之若鹜的追求者见到这样的十三皇子,不知是晕过去还是喜不自禁……
银度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我仍旧担心,道 “或许你应该先去洗个澡,我听说如果……不处理……会发烧的。”
银度认真的看着我,立体的眉眼弯了起来,他说 “你是在担心我吗?”
令人动容的微笑,仿佛此刻他不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王子,而是沉醉在新婚幸福中的平常人。
我轻叹 “你是统帅阿修罗大军兼管水利、天文的十三皇子,为了你的子民,不能不注意身体。”
“如果你成为我的妻子,我决意放弃我的其他职务。” 玩耍似的,碰响彼此手中的酒杯,银度说 “我把我的剑与矛封沉在尘土之中,不再率领军队踏足遥远的异族宫廷……”
我问 “那你剩下的职责是什么呢?”
他说 “我要做你花园里的园丁,在你悠闲的日子里侍奉你……”
我要使你清晨散步的□永远鲜艳,你的双足,将步步受到甘心舍命的繁花赞礼相迎;
我要摇荡在七叶树间荡秋千的你,傍晚的月亮将竭力透过树叶来吻你的衣裙;
我要以香油添满那燃点在你床头的灯;
我要以檀香和番红花浆所做的奇妙的图案,装饰你的足凳。
容我握起你柔嫩如莲花蓓蕾一般的纤手,把花环轻轻地套在你的腕上;
容我以无忧树花瓣的红汁,染你的脚跖,而且吻掉那偶或滞留在脚跖上的一星尘土。
我问 “你要求什么作为你的报酬呢?”
他没有回答,俯身,奉上浓浓的吻。
我问起了伽刺的暗杀计划,银度问起了是谁唤回我的容貌。我没有隐瞒,将鬼芥子乐园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我知道他会帮我,和一万年前一样。
有时我问自己,为什么会再三向银度请求帮助,或许在我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倒挂在空中骄傲自大的小王子,我认识他时,他不似其他人那样高大强壮,在我那卑微的自尊面前,我更容易接受一个孩子伸出的援助之手。一万年的光阴,骄傲的小王子在遥远的战场上逐渐成长,即使现在的他不亚于任何一个伟大的国王,看着眼前的身影,我仍旧习惯性的想起当年在雷霆火泽上抛洒安明之尘的他……
阿修罗的交易里没有绝对的给予,一定会有所获得。流魄是这样说的,大家是这样说的,历史是这样说的……可是我们都错了,如果我早一些明白,我一定不会问你这样的话。
伽刺与银度的交易其实很简单,传送军队的祭坛修建图纸交换天后-摩耶。
我说 “伽刺要你绑架摩耶?”
银度点点头。
我说 “你知道天界来了多少人……为了皇位,你不惜让阿修罗道与天界决裂?”
银度说 “肜,有些事不是你所了解的那样。我之所以让你充当调换用的隐士,有我的考虑。”
他叫我,肜。突然有人这么叫我,还真是让人不适应。咲肜,这是我告诉他的名字。从没有人这样叫过我,甚至给我取名的父亲……
银度说,天后出席的一切活动由隐士但当,除祭典之外。祭典前的礼仪部分耗时很长,根据天界那边探来的消息,在阿修罗王和皇后以及天帝、天后携手登上祭坛顶端之前,天后还是由隐士装扮,由甬道登上祭坛,中间有一段封闭的长廊,真正的天后会经由密道等候在此,与隐士调换。
计划中,银度的人将会安排另一个隐士登上祭坛,而长廊里等候的天后将会消失在密道中,这一切都将发生在来调换的隐士步入长廊之前。天后消失,假隐士将和天帝一同登上祭坛时,消失的天后应该已经被运送到赤水之渊,众所周之,赤水之渊的水坝是银度的管辖范围,伽刺在接人,然后带离出境。
祭典最后,是阿修罗王婆雅公布从子嗣中挑选出的继承者,即新一代阿修罗王。
伽刺给银度的承诺,是在他登基后,KALI MA将公布天下--天后摩耶的死是六道之战开启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