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们一起（网游）
作者：月落猪蹄
1、
他们相识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时候，两缕网络游魂，在某大型网游的中级练功区相遇了。
“天地沙鸥”当时在孤独得刷怪，这地方的怪密度稀少而攻击暴强，除了某些无处可去的玩家，鲜少有人选择在此处练级。
一身普通装备的剑客，艰难得在群怪的包围下挣扎求生。
“天地沙鸥”是跑打，不敢与怪物硬抗，他正练得聚精会神，眼角余光扫到一个人物闪进了这个地图。
来人是个法师──ID“乱世修罗”。
“天地沙鸥”不由暗暗称奇，法师从来是网游里最吃得开的职业，此人怎麽会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来？
这麽一分神，人物头顶的血条倏然见底，“天地沙鸥”反应不及，活生生给怪物咬死。
尸体躺在地上约有三秒锺。
在这三秒里，“天地沙鸥”看到绚丽的光球炸向怪物们，即时将一群怪物秒杀。
然後“天地沙鸥”就被送归复活区。
他气结五秒。
“乱世修罗”，什麽货色！居然敢来打扰他的清净！
他在那地方已经练了一晚上，与怪物们相亲相爱，谁想那些不成器的，一见新欢，就这样把他弄回了复活点？
“天地沙鸥”心有不甘，从复活点一路奔波到了山崖的地图。
那“乱世修罗”仍在，看装备，看架势，分明是个高级法师，光球出去，怪物们一倒一片，这不是练级，堪称蹂躏。
“天地沙鸥”哑然，这人是来此地浪费法力药水的吗？
“乱世修罗”看到他，兴致盎然，一挥手，又解决一群，打出句子：“组吗？我带你。”
“天地沙鸥”以为自己眼花，多看一眼，发现字句犹在。
“我没让你带。”
“你在这里辛苦。”
对话中，“乱世修罗”继续解决给“天地沙鸥”造成威胁的怪物。
“……”
“免费带你，别多心。”
“为什麽？无功不受禄。”
“贤妹，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不能还命给你，带你升级总可以。”
“天地沙鸥”不由得笑了。
这人有趣。
他也不再推辞，反正长夜漫漫，有人陪伴，哪怕是杀人凶手，也不必较真。
起初，“天地沙鸥”尚且装模作样得杀怪，不到五分锺，他就懒了下来，找个比较安全的角落坐下，专心欣赏法师的高级法术。
“乱世修罗”打怪打字绰绰有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得聊了起来。
“你常在这里练级？”
“嗯。其他地方高手多，挤不进去。”
“你怎麽不加行会？有人带。”
“不喜欢。”
“啊？”
“自己练挺好。”
“呵呵……怪人。”
“天地沙鸥”好笑，谁是怪人？
“我不是女生。”
“哈？”
他的指尖在键盘上游移，嘴角扯出一笑，於是聊天频道里出现：“这号是女的，不过本人是男的。”
“我知道啊。你怎麽可能会是女的。”
“……这是什麽话？”
为什麽那麽让人不爽？
“女的不会在这种地方。而且你说话也不像。”
“那你还愿意带我？”
“两回事嘛。”
有段时间两人都没有找到新的话题。
沈默了好长一阵，“天地沙鸥”忍不住了，他起来，道：“算了，不要你带。我困，下去睡觉。”
字打完，他毅然下线。
索然无味，平静被人打乱。
他微叹口气，把自己丢上了床。
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睡吧……
睡不著睡不著睡不著睡不著睡不著睡不著……
没有游戏了，怎麽办？
那一夜，我们一起（2、网游）
2、
托“修罗”的福，隔天，“沙鸥”出现时，操纵角色的那个人双眼赤红，状似熊猫。
不过游戏里，是完全、彻底看不出来。
他一上线，还是直奔悬崖，辛苦练级。
除了偶尔回城买药水修装备，这个人物是彻底驻扎在那里了。
不想今夜，重复了昨晚的故事。
练不到一个小时，“修罗”又出现了。
幸好这一次，他早有准备，虽然吃惊，仍然顺利得从群怪包围中脱身。
“修罗”配合默契，光球术比昨日早了一秒出手。
他闪到安全的地方，心情不佳：“你又来啦？”
对方打出可爱笑脸一个。
“我带你练级，好不好？”
“你满级了？这麽闲！”
“早就满了。组队吧。”
“沙鸥”拒绝了“修罗”的组队要求。
“我不要人带。游戏是自己玩的。”
“……等级高了，能做的事也多。”
游戏之外，他浮起一丝冷笑。
“谢了，我喜欢自己慢慢练。再说，你要无聊怎麽不去带MM？”
他已声明自己是个人妖，却还有人不死心至此，实在难得。
想来“修罗”也不会冒出来一句“我就喜欢人妖”吧。
但他显然是低估了“修罗”，那人答话：“要带当然带自己未来的老婆。”
“……？！”
“嫁给我好吗？”
“……”
游戏里婚嫁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也多得是见了一面便结婚不见两面就离婚的人物。
但他玩游戏至今，这种“豔福”还从未降临到明目张胆的人妖身上。
“嫁给我吧，老公带老婆就很天经地义了。”
“……我是男的。”
“我知道。角色是女的。”
“……”
“这里的婚姻本来就是游戏，男女有什麽关系？”
话是没错，但是他还是纳闷不解。
“为什麽要娶我？”
“想要老婆。”
“这也叫理由？”
“很好的理由啊。”
他们说话间，“修罗”并没有歇著，他左右腾挪，保护著“沙鸥”不受怪物骚扰。
然他可不会为此感动，牢记祖宗古训：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就为了带我你要娶我？这什麽逻辑？”
那人又是一个可爱笑脸：“缘分啊。”
“正好我想要老婆的时候，在这里遇上你。然後你又为了看我，挂了。这不是缘分麽？”
“……我觉得更像厄运。”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
“呵呵，好名字啊。”
他忍无可忍了，这个人──一定是男人，怎麽这麽无聊？
平生首次被男人缠上，那滋味原来一点都不好受。
匆忙得打上一句：“修罗行会的老大娶了个人妖，会被全服的兄弟笑话吧？”
“你知道我？”
“混这服的，没有多少人不知道吧？”
自然是知道这个角色的。“修罗”是典型的金钱战士，传说一身极品装备重金砸就──不过他并没有在此欣赏到那套游戏中的极品。
“修罗”现今的一身，虽然高级，但算不上稀罕。
“那很好，你嫁给我，也没什麽亏的，对吧？”
他真是无言以对了，那时候想，反正人妖一个，嫁不嫁也没什麽大不了的。
再说，游戏之中，也难得遇到个这麽样的妙人。
“修罗”一下子?觥吧撑浮泵值挠衫矗蟾挪皇鞘谗嵬蜕倌臧伞?lt;BR>於是──
“好吧。我答应你，只要你别再来缠我。”
那一夜，我们一起（3网游）
3、
婚礼进行得隆重热闹，修罗行会的兄弟姐妹以及服务器里众多闲杂人统统来捧场。
新娘“沙鸥”卡得在线下直骂娘，为了承诺，不得不硬著头皮继续忍耐。
他能忍耐，网络却不能忍耐，婚礼尚未开始，十分锺内他被挤掉三次线。
连新郎的求婚请求都差点因为掉线而错过。
他不禁要怀疑是否老天提示，这步棋有问题。
新郎则热情万分，自兼主持人，毫无腼腆之意。
由於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这位“天地沙鸥”，“乱世修罗”的介绍便可谓洋洋洒洒，他说他一见锺情，二见倾心，即刻就打算把这位美人抱回家来。
他在线下看得直咧嘴，加上服务器爆卡，一步一顿，於是头皮发麻，加鸡皮疙瘩四起。
当“乱世修罗”在大家刷屏的哄闹中，正式打出“噢，我的小亲亲，你终於终於成了我的老婆，我会好好得陪伴你，照顾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终於，他爆发了。
“天地沙鸥”接过众人送来的祝福鲜花，可爱得一笑：“谢谢老公，谢谢你明知我是人妖还决定娶我。”
刷屏瞬间而止。
角色们似乎全部变成了木偶，有那麽几秒，大家都以为自己断线了。
“乱世修罗”处变不惊，率先打破僵局：“亲爱的，大好日子，何必开这个玩笑。”
马上有忠心耿耿的弟兄接茬，打出一排的笑脸──
“哇哈哈，新娘开玩笑！”
“嫂子真幽默！”
“老大娶人妖？哈哈哈哈……”
……
他看著头疼，逆反心理顿起，正要继续强调自己是人妖时，他的新郎官私聊他了：
“古语云，网上没人知道你是条狗。此时此刻，谁关心你是男是女？”
他心中一凛，知道那人说得没错，然又著实不甘被他人操纵了局面。
於是强忍著恶心，他在键盘里输入：“亲亲宝贝老公，你知道老婆顽皮嘛，可别生气哦！”
句子打完，他自己禁不住寒战一个。
不想对方何等高杆，即刻送出甜吻图示，同样甜腻可怕：“小亲亲，别在意，不管你做什麽，老公会一直疼你的！”
这些对话已经彻底得超越了他的容忍尺度，他真的干呕起来。
本来还不曾有过激的举动，待得“乱世修罗”打出“宝贝，我永远爱你”的时候，他终於控制不住情绪的波澜，直接下线了事。
他有洁癖。
语言上的洁癖。
所以忍受不了这样的“爱”。
他玩了两个小时轻松无聊的消遣小游戏，寻思著这场闹剧已经完结，重新上线，发现私聊版面有新郎同学的留言。
话不多，倒是奇怪得妥帖：“别生气，是我玩过火了。”
他笑，这人居然知道他并不是网络故障。
心情稍微有点好转，他回话：“没事。我不习惯。”
游戏夫妻有相会功能，话才刚刚发出，那人就已经到了跟前。
发来组队请求，他没有拒绝。
“该叫你什麽？‘老婆’你也不习惯吧？娘子？”
“枫。”
他想了一想，把真实名字的最後一个字给了“修罗”。
“好名字。”那人又赞，“你叫我惜吧。”
“惜？怜香惜玉的惜？”
枫有意打趣。
“不，是可惜的惜。”
他正不置可否。
“惜枫。很不错，对不对？”
“是啊。可惜疯了。”
他在线下大笑。
不知道在何方的惜，也打出来一个不见眼睛的笑脸。
那一夜，我们一起（4网游）
4、
做女号难，做服务器里名人老婆的女号更难。
当初的协议是，若嫁他，就别再来纠缠。
但枫马上发现自己想得过於简单了。
尽管坚持不入行会，来找“沙鸥”的玩家也是络绎不绝。
原因各种各样，五花八门。
居然也有不少是行会里弟兄们的“家属”。
她们来找“她”的原因大多是──来认姐妹。
这让枫很抓狂。
他的清净日子就此一去不复返。
只要在城里行走，就会有不认识的角色主动打招呼。
枫咬牙切齿得找上惜算账。
但由於近来服务器里新增了行会的升级任务，那位老大“夫君”忙碌得不可开交，根本抽不出时间来陪伴新婚的“娇妻”。
对枫的抱怨，他只有一句话：“婚姻自由，两厢情愿。”
他气，却怎麽也拉不下脸来发送“那就离婚”这样的话来。
惹不起，他还躲得起。
他又开始驻扎在悬崖地图，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回城。
不相干人士的私聊密语，一概无视。
老子我挂机，碍著谁了？
悬崖永远清风朗月，虽然怪物们面目可憎，稍有不慎，人物就命归黄泉。
但这片领地，却是他的。
也不知道这游戏当初怎麽策划，倒仿佛专门划了这麽一块地盘，全权交付给他。
他独自一人，辛苦艰难却开心。
──也不是开心吧，毋宁说是麻醉其中。
服务器里风起云涌，精彩纷呈，但这一切，全部与他毫无关系。
他过他的日子，玩他的游戏。
直到那天晚上，夫君大人再次从天而降。
他吓得鼠标都差点扫落在地上。
原以为这人就此死心。
怎麽还会再出现？
“枫，你又差点挂了。”
这句话看著就像揶揄。
他手忙脚乱得干掉近身的怪物，不甘得发现惜袖手旁观，没有一点乐於助人的精神。
“你怎麽会在这里？不是有一堆事麽？”
“陪你重要啊。”
“娇妻”对此的回应便是一排呕吐的表情。
线下的他大笑。
没错了，是这个人。
惜含笑，手指飞舞著在键盘上输入：“不开玩笑了，我来找你，有重要的事情。”
“什麽？”
“把号给你，请你代我上号。”
“……”
於是他琢磨了，这又是什麽意思？
直到此时，他才留心到惜的一身，已经换上了那套服务器中的绝品。
“好吗？代我开号。”
“我不要别人的号。”
“知道的。只是请你帮忙。”
“……开你的号，那你呢？”
“我有点事要走开。请你帮我，完成今晚的行会任务。”
“……我说……为啥是我……”
他明知道这话问得怪异，仍然忍不住敲打出去。
“这还不简单，你是我老婆。”
“喂，说正经的。”
“很正经啊。老婆信不过，还有谁信得过？”
“游戏里的婚姻，就是游戏。我与你连玩伴都不是，你下那麽大的注？”
“有何不可？人生就是一场赌博。输了不过就是一套虚拟装备罢了。”
“……那赢了呢？”
“……你的芳心……”
“惜，我们来语音吧。”
“这又是为何？”
“我觉得唯有如此，你才会相信我是个男的。”
“不必。我信你。若你是女的，我早就提出这个要求了。”
“哦？”
“这个嘛，好歹听个女孩子娇滴滴得叫一声‘老公’，就算明知是假的，也会心花怒放的嘛。”
“……”
“你也是男人，难道就这麽不懂男人的浪漫吗？”
“……我听你胡扯！”
那一夜，我们一起（5网游）
5、
两人的拉锯战持续了有半个小时，这期间，“沙鸥”的经验增长接近停滞。
拗不过“男人的浪漫”，枫最终答应了上号。
他恶劣得打算将惜的装备席卷而空。
惜交代完账号密码，下号消失。
枫立刻开号。
“乱世修罗”登陆成功。
多少有些好奇，枫打开了氏族、好友等界面。
修罗行会内部的氏族简介让他差点喷笑：宁碎此身犹如微尘，血流成河，誓不违真我喜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好大的口气。一个游戏，玩得倒真像什麽睥睨天下的人物。
枫将“沙鸥”号开来，考虑要不要交易装备。
他瞟了一眼状若MSN的游戏聊天工具，突然有所发现。
其上，分类为：特殊、好友、帮众、仇敌。
这游戏允许自主添加联系人分类，於是惜将两个ID拉入了特殊。
“天地沙鸥”，以及“独行天涯”。
後者是谁，枫追忆再追忆，仍是茫然。
好友帮众倒是一堆，即时通讯的头像闪闪烁烁。
仇敌也有，一个。
“放浪形骸”。
这个角色枫也是知道的。
服务器里三足鼎立，三大行会势均力敌，除去修罗行会，还有醉生梦死以及结义堂两个势力。
那“放浪形骸”，便是醉生梦死行会的老大。
枫不禁想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