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靠在他胸前,也不知在想什麽,忽然沈默下来。两人共骑而行,呼吸相闻,肌肤相接,都觉得这荒凉野地,远远胜过了繁华汴梁。
转过山隘,白玉堂一声轻呼,但见眼前灿若云霞,竟是一片梅树林。此刻红梅怒绽,呼吸中俱是隐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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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山 10
展昭微微一笑,策马冲了过去。右手一探,已折了一枝下来。
白玉堂伸手接过,瞧著展昭的眼睛,笑道:“记得当日你到松江来,收了我一枝茉莉。如今只当是还我的情了。”
展昭只有苦笑。那茉莉花岂是容易消受得的?险些便射穿他肩膀,这人却说得轻描淡写。只是那时,掉下陷阱的是他,丢了心的,怕是这嘴硬的小老鼠吧。
自始至终就不是一厢情愿。
情,又岂能还。
他看著那人仰起的脸庞,只觉心中情意缱绻,难以自禁,揽紧了那腰身,低头便吻了下去。
白玉堂闭了双眼,一任自己迷失在他强硬而又温柔的索取里。两颗泪珠悄悄自眼角滑落,只是那人并未发觉。
衣裳慢启,罗带轻分。那一枝殷殷红梅,兀自紧紧握在手中。
火焰在展昭眼里跳跃,粗略收拾的山洞里甚是温暖。修长的手指紧紧抓著身下铺著的皮袍,另一只骨节突露同样修长的手却伸了来,追逐那努力隐忍的手指,终於将它们一一扣住。
白玉堂的头发散了开来,腰肢上细细地都是薄汗。他的腿缠绕在展昭腰背,珍珠般的趾头轻轻划动,在那坚实而光滑的躯体上无意识地撩拨。
展昭粗重地喘息,理智早已不复存在。
“玉堂,疼麽?”
白玉堂猛地拉下了他的头,狠狠堵住那多余的言语。是的,很疼。可是他愿意。
因为是这只猫儿。他的猫儿。不去想将来,不去想。珍惜此时此刻就好。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梅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在火光里浮动。
伴著那轻轻的、软软的嚬呻低吟。
“赵祯给你下了旨是吧。”
展昭没有回答,只紧紧抱著怀里的身子。火光渐渐地暗淡下去,白玉堂的手指也越来越凉。一种阴郁而压抑的感觉,悄悄在两人心上弥漫开来。
白玉堂贴在展昭胸口,听著那里的声响,道:“你还能瞒我多久?”
那人的心跳十分沈稳而规则,波澜不起般的冷静。白玉堂知道,他是拿定了主意的。这人平素柔和安详,喜怒不形於色,似乎易於相处。事实上他若是执拗起来,便九头牛也拉不回。
“展昭……他一定是命你杀了我。”温热的气息拂过胸膛,像是那远在江南杨柳岸边的春风,“你,怎麽不动手呢?”
他知道的虽然只是一个秘密,已经足够令那九重至尊寝食难安。
“你脸上啊,甚麽都写著呢。”他笑,手指慢慢抚过那线条刚毅的轮廓,慢慢镌刻进心里。“你不杀我,可是要抗旨?”
“抗旨又怎样?展某可不是一条忠犬,任人驱策。”
白玉堂嗤地一笑,“你是他的御猫。”
展昭无奈地拍开他不安分的手,道:“我以为你早就不计较这个了。”
白玉堂道:“你莫忘了我是个小心眼的……我这辈子都计较,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展昭凝视著他,眉梢眼角,慢慢漾开笑意,“好。”
就让你计较一辈子……陪著你一辈子。
人的一生能有多长,情意能守多久?白玉堂不知道。他瞧著展昭平静的睡颜,瞧著火焰一点点暗淡,终於完全熄灭。
他弯下腰,轻轻在展昭唇上一吻。那人睡梦里也在微笑,是因为他麽?是的,一定是的。猫儿的心意,他怎会不明白?他很久以前就明白了。他不惜耗损真元去救丁家的姑娘,只是为了不让这笨猫觉得有愧於人;他答应皇帝去追查那个危险的秘密,只想看看这只猫最後的选择是甚麽。
如今是知道了。猫儿终於还是选择了他。
无论如何,展昭没让他失望。
真是傻。他想,真是一只傻猫。枉自入了公门这些年,怎麽就不知道这世间总有些人,有些事是违逆不得的。
譬如权力。生杀予夺的权力。
他在策马疾驰的时候,只在心里轻轻许了一个愿望。
猫儿,我愿意陪你一辈子。真的。
山坡上的梅花依然开放得眩目而美丽,热烈得像是情人脸上的红晕。但是展昭冲出来的时候,恍惚间竟以为是一片血海。
他瞪著眼睛,除了这一片惨厉的豔红,可就甚麽也没瞧见。那似乎没了边际的血色,和著旷野浓浓的萧杀,张牙舞爪地向他扑了过来。
蓬山 11
庆历三年的冬天,汴梁城。
丁月华抬头望了望阴冷浓暗的天空,轻轻叹了一口气。
又要下雪了。
她停在一户毫不起眼的人家门前,做了个毫不淑女的动作。
她优雅美丽的手指抓住门上的铜环,就是一阵乱砸,砸得震天价响。这样寒冷刺骨的天气,她就算打破大门左邻右舍也不会冒出半个多管闲事的。
里面有人同样在叹气。声音从开启的门缝里透了出来,教人听了心里暖暖的。
“墙头又不高,你为何一定要从大门进来。”
她翻了个白眼,“本小姐端庄贤淑,怎能像老鼠一样翻墙头?”
那人嘴角抽了一下,笑道:“好个端庄贤淑的大小姐。我若再迟些出来,只怕这两扇门就不保了。”
丁月华一壁往里急走,一壁道:“你这院子里有多少埋伏我不知道?要是真的翻墙进来,保不住的就是我的小命了。”
她侧过脸来,细细打量了那人几眼,见他穿的是紧身结束,便道:“你要出去?马车一会儿就到,四哥说这回定不能又教你跑了。”
那人收敛了笑容,眼光越过她,不知投向何处。她瞧著这神色,心里轻轻地又是一疼,道:“要走就赶快,可别说我不仗义。那只笨猫到处找你,我可没露了半点口风。你莫要躲得了蒋老四又撞上姓展的,汴梁的地方可窄得紧。”
白玉堂轻笑一声,“你信不信,我就是跟他们打个照面,也没人能认得出来。”
丁月华眼珠一转,道:“我信。”
信才怪呢。那猫可长了双利害眼睛,无论你扮成什麽样子只怕也瞒不过去,她想著,只看他匆匆要走,忽然又一回头。
“一会儿四哥来了你怎麽应付?”
“我打又打不过你追又追不上你,能有什麽法子?”她微笑,“再说了,这里可是丁家的别院,翻江鼠能把我怎麽样?”
白玉堂想想也是,蓦地里只觉得这丫头笑得著实有些诡异,正待开口,猛听得又有人叩门,这回却比她方才有礼得多了。
“开封府展昭,求见此间主人。”
白玉堂脸上戴了层精巧面具,看不出变化,眼神却登时惊慌失措起来,低声道:“死丫头,你不是说透露半点口风?他怎麽找来了?”
丁月华笑嘻嘻地道:“是啊,我是没透露半点……我只不过是透露了一点而已。”她说得大声了些,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白玉堂瞪著她,忽然飞身而起,掠出墙头。
那丫头一声尖叫堪堪响起,险些教他一个跟头倒栽下来。
她居然惟恐天下不乱。“啊……飞贼啊……”
那展昭就没发现他,听声音也能追过来。
他从来就没一次跑得过那可恶的猫儿。
丁月华站在墙头上,瞧著一前一後追逐而去的人影,嘴角慢慢浮起个笑容。“你不是说就照了面他也认不出来,为什麽只听见他的声音就逃得比什麽都快……小五,你这个傻瓜!”
风吹得脸颊一阵阵生疼,她反手往面上一抹,手指间是湿的。
“丁月华,你也是个傻瓜……”
“玉……”他猛然惊觉这个名字绝不能再喊出来,它已经成为禁忌,无论前面飞逃的人是与不是,都不能再出半点差错。
他只有提气急追。越来越接近,越来越可以认定……他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口蹦出去了。於是他伸出手臂,就像那时候一样伸出来,抓到了那人的左手,往怀里拉过来时,才轻轻叫了一声。
“玉堂。”
怀里的身子僵了僵,终於不再挣扎。
面具被随手丢在了地上。白玉堂只瞧了一眼,苦笑道:“没了它要出乱子的……这里没人不认得我。”
展昭恍若不闻,只要将他揉碎似的紧紧抱著。
“为何要独自离去?难道我就不能与你分担?你就这样信不过我?”
白玉堂怔了怔,终於伸臂反抱住了他。
不是信不过。
就是因为太明白,所以才不能将这种默契与信任肆意地挥霍利用。
放弃是为了保护。
远离是为了成全。
蓬山 12(完结)
今夕是何夕,共此灯烛光。
展昭目不转睛地凝视著对面柔和烛光下的容颜,心里却是一点一点地疼痛起来。那日不顾一切地闯进宫闱,看见地上的鲜血时也没有这麽疼痛过。
那时候只是愤怒。愤怒到失去了理智。
只是为了一张火器制造图。一种据说厉害无比的火器。制作它的匠人已经死在皇帝的秘旨下,然而图却被匠人的弟子携带著逃到北邦。
官家画影图形,借由公主和亲的名义,要派个高手去夺回图纸,杀了那知道秘密的人。
倘若契丹人制造出了这种火器,中原万里江山便是沦陷在即。
仁宗皇帝原本是要他的御猫去的。但看见了陪包拯入宫的白玉堂,便改了主意。
那个叛贼要杀,执行这旨意的人却也留不得。事关堂堂天朝的安危与颜面,牺牲一两个护卫算得了什麽。
皇帝只一权衡,便做了决定。
他是天子。没有人能够违逆他的意思。
然而这区区的护卫竟敢闯宫,还问他要人,著实教他震怒。
但这展昭却一时杀不得。甚至还得掩盖下来。倘若追究起来,事情只会越闹越大,最终不可收拾。所以他只告诉红了眼的年轻臣子,白玉堂已被鸩酒赐死。
就是这一句话,多少给了展昭一点希望。宫里秘制的鸩酒虽毒,金华白家的人却不是那麽容易毒得死的。更何况妙手秦仙子一身的本事,也已给白玉堂学得七八成。
白玉堂留在宫里的唯一痕迹,就是那一口血。他饮了毒酒之後还能自己走出去,皇帝也并未留难。只是这麽一个人,从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从来未曾在世间出现过。
“我一直在找你。”
白玉堂微微垂下眼帘。他是有意不让猫儿找到的。汴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就藏身於丁家新置的宅子里,离开封府只有一街之隔。他每日清晨从半掩的楼窗里看下去,总能看见展昭来去匆匆的身影。後来他就把窗子全打开了,不遮不掩地站在那儿,想知道倘若展昭突然抬头看过来的时候,自己来不来得及躲开。
他没这个尝试的机会。因为那人没有往这边看一眼。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他也是要先找那失去的人。
冥冥之中自是有天意的,白玉堂一直这麽想。“长眠”自丁月华身上引入他体内,反而令鸩毒的药性大大减弱。也许就是大嫂所说的毒物生克的道理。但是这两种剧毒之物还是损伤了他的内腑,虽然服用了大嫂配制的丹药,身子也是大不如前。
“这样也好,免得你再好勇斗狠。”秦弱兰教训这小叔子的时候,并没有太担心。她知道这小子的能耐。他不需要多麽高强的武艺,同样也能教心怀不轨的人吃不了兜著走。而且她也打算好了,等他身子再好一些,就立马带回松江去。
不信没了爪子的老鼠,还能把整个陷空岛翻个底朝天。
只是她还是低估了这只小老鼠的本事。
他能死活不让展昭找著,同样也能不知不觉地从她眼皮底下消失。
一起长大的丁月华就是同谋。
秦弱兰治病救人的能力当世数一数二,追踪术却奇差无比。当她启程回去的时候,全不知白玉堂正和丁家的丫头住在太师庞吉的文光楼里,过得悠哉游哉,称心如意。
虽然那可怜的主人家是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怪不得有阵子传言太师府里闹狐仙。展昭忽然觉得包拯的运气委实比庞吉好得多了。至少这是非从来没惹到那黑脸青天头上,只除了最初为了名号的意气之争。
真是不打不相识。
他微笑起来,只为了一句话。
不是冤家不聚头。
“展昭,你笑什麽?我脸上又没长出花来……你还笑!”
“你脸上若真的长了一朵花,那就可怕得很了。”他低喃,那人没听清楚,伸臂隔著桌子就揪住了他衣领,简直是恼羞成怒了。
他眯起眼睛,突然抓住那人的手臂,毫不费力地把他举起抱过来。白玉堂惊呼一声,挣扎著拳打脚踢,只是力道大不如以往,非但没碰著那可恶猫儿一片衣角,反而把蜡烛踢到了地上。
屋里顿时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男人的胆子也许会比在光天化日之下大一些。就算他曾经是位君子,此刻也不能不露出点儿小人本色。
白玉堂渐渐没了气力抵抗,只觉得自己像是水一般软在了这臭猫怀里。
“你……唔……我不……”
到得後来连声音也软了。“展昭,你再乱来,我就──啊!”
“玉堂,若是再找不到你,我……”
白玉堂的手虚按在他火热的唇上。此时此刻已无须言语。若是心有灵犀,便是远隔万里也可如影随形。鱼传尺素,雁回锦书,世间又哪有不可跨越的阻碍?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展昭知道,他这一辈子是再也放不开此时紧扣的手指了。不管俗世红尘会有多少磨难,他都会陪著怀里的人一起走过,度过,再也不能放开,再也不会是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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