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曜君----炎落薇

作者:  录入:03-01

所有的学生,都围着他转。
听说他家是大城市的,他一身都是牌子。
听说他是受了原来学校的处分,记过太多,不得以来我们这个小县城读书。
听说他叫,常闲云。
他带头打架,和学校最漂亮的女孩子亲嘴,他的青春,和我们是不同的,张扬又奔放。
后来,学校的男生看不过,十几个人约好了去打他。
第二天他来上学,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脑袋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笑的却骄傲的不行,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着他的胜利。
他逃课,谈恋爱,打架,骂老师。
却没有人敢管他,没有人管的住他。
他像一匹狼。
我上了大学,和大多数的学生一样,又和大多数的学生不一样。
我尽了力,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大学,一个二类,还是个不好办的历史系。
家里摆的宴席上,爸破天荒的跟人买了头猪,虽然只是头死猪,也是难得。
三哥笑着拍着我的肩膀说恭喜,他种了两年地,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
他脸上的笑,虽是真心的,对我却是个莫大的讽刺。
谁都知道他当年撕的,是一张重点大学的通知书
我上大学的第一天,就告诉自己拼了命也要拿奖学金。
我竟然看到了常闲云。
在开学的第二个月,我看到他,是在食堂,始终绕在一个白衣服的男生身旁。
眼中的光,奇特又明亮,我过了好多年,才能明白那其中的含义。
常闲云的头发染回了黑色,穿着米色的长袖,黑色的运动裤。
帅的没边。
那男生喊:“小肠,朕御赐的肥肉,你要是不要?”
小肠弓着身子笑着喊:“接肉……”
只是看看罢了,我与他,能有什么交集。
又过了两三个月后,和他总在一起的那个男生摸着脑袋,说想认识我。
我才知道他叫江尽白。
他待我很好,越来越好。
开始是时不时的请客吃饭,后来的时候,就演变成了送衣服,送书,甚至送游戏机。
他送东西的时候,两手交织,低着头,局促的很。
每次都要找一大堆借口。
校蓝球队赢了,这和我有关系吗,我不会玩篮球。
常闲云的篮球倒是玩的好,大一就进了校队,赢了也没见江尽白送东西。
常闲云玩篮球,决不是靠什么天分,半夜我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总能看到他在路灯地下的篮球架子啪啪的拍。
像是拿谁撒着气。
我稍稍一转身,就能看到他一双仇恨的眼,在路灯的照耀下,清晰可见,毫不遮掩,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这人有病。
大二快结束的时候,江尽白把我叫出来,说他喜欢我。
谬论。
谁爱信谁信,反正我不信。
说完他就跑了,没给我回一个字的时间。
长的挺男人,怎么做事这么小姑娘。
江尽白对我越来越好,他有什么好东西,都跑来给我看。
他买了新手机,我不过是说了一句挺好看,他马上就回了一句,送你了。
像是预谋好的。
反悔都来不及。
我向同学借了电脑,看了一部同性恋的片子,开始的时候没什么,当他们做的时候,我几乎要吐了。
急急忙忙的删了历史记录,关了机。
原来他对我这么好是想上我。
真他妈恶心透了。
我原来对江尽白就不亲热,而后更加冷。
我当着众人呛他的声,嘲笑或讥讽他,把他送的东西弄坏了再装作不经意的被他看到。
他还是傻乎乎的笑着,他没有心吗?
常闲云的眼睛烧了熊熊烈火,几乎要把我烧成灰。
我知道,他迟早要给我一拳。
我生日,江尽白打完球时我刚好进宿舍楼,他喊住我:“你在这等会,我有东西给你。”
等他走远了,看不见了,我直接进了楼。
谁管他的狗屁礼物。
我回去的时候是五点半,等到十二点四十的时候,我起夜的时候,他还站在那里,拎着个黑色的塑料袋,我蹲在窗户边,看着他站到三点二十五,就那么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后来,常闲云来了,明明是秋天,他却是满头大汗,我开着窗,听着他低低骂了句话,拖着江尽白就走。
江尽白的头抬起来,惨白惨白的一张脸。
我看到常闲云背着他,飞快的抹了两下眼睛。
真相渐渐明晰。
常闲云不许除了江尽白以外的人叫他小肠,他一个打篮球的朋友这么叫过他,用着玩笑的游戏,常闲云一口吐沫吐到他脸上:“闭上你的狗嘴,小肠这外号恶心透了,你再敢瞎说信不信我让全校人叫你大便?”
那男生作势要打他,被旁人拦住,就懂事的不再动了,常闲云笑着摇着尾巴走了。
我在角落看着这一切,我还看见,常闲云拐过篮球架子的时候,江尽白喊他小肠,常闲云笑着揽住他脖子:“刚才上哪疯去了?”
他明明是只狼,在他面前,却温顺的像条狗。
生日隔天中午十一点多我去找尽白说不好意思的时候,门开了条缝,这时间别人都去吃饭了,江尽白却因为一夜没睡,正在补觉,他喜欢趴着睡,脸侧向右手边,我正要离开的时候,看到常闲云正凑近他的脖子附近,闭着眼睛陶醉的嗅,却死活不敢触碰。
我逃了。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江尽白,我说,咱俩试试怎么样。
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些东西,我再不守,怕就守不住了。
江尽白那天异常兴奋,我看了心里竟有一丝小小的心安。
一闪而过,没来得及回味,就不见了。
隔天的时候,常闲云给我打电话,冷冷的说,你有时间吗?
我说我有。
早也是挨一刀,晚也是挨一刀,早完早痛快。
我俩去了路边摊,开始是拼命的灌啤酒,喝的差不多都醉了的时候,我喊:“常闲云,你个孬种。”
常闲云张牙舞爪的上来和我厮打,口齿不清的喊:“你懂个屁!你懂个屁!”
然后两败俱伤。
尽白问我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我说让狗咬的。
尽白在那嘀咕,“怎么都被狗咬了……”
小肠实实在在是个孬种,尽白不在的时候,他视我不见,尽白在的时候,他连一丝嫉妒的意思也不敢表现。
就这么一直混到毕业。
大四后半年我找不到工作,我在这再没留下的理由。
尽白说:“我有套房子……刚好两个人住……好长时间没人住了,空着也是空着……”
我去了后,却闻到一股刷墙的漆味,还有新家具的味。
江尽白是个抠门,难为他这么大手笔。
我不敢想,他是为了我,才这么大方。
他是个傻子,撒谎也撒不齐整。
我们同居了。
看起来是这样。
我没有收入,又不好向家里要钱。
大学生活没有把我锻炼成材,而是把我弄成一个懒惰的废物。
我嫌弃这份工作太苦,嫌弃那份工作待遇太低。
只好在家呆着。
尽白第一次给我钱时,我接了过来,然后觉得很屈辱。
我要的生活,是一位温柔的妻子,一份安定的工作,一个幸福的家庭。
而如今,我却在这里被人养着。
我觉得屈辱。
他给我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上我?
真是有意思,我十几年的寒窗苦读,我无数个黑夜的悬梁刺股,还不如这个没用的身体值钱?
我笑:“我们做吧。”
尽白惊愕的看着我。
我说:“我们做吧。”
是给你的惩罚,给我的折磨。
我说:“我只在上面。”
他脱光了趴在床上说好。
我惊异于他的回答的迅速,惊异于他的镇静。
但当我碰到他的身体时,我就明白了。
身体是不能说谎的,他的身体,每一寸都僵硬的厉害。
做的很艰难。
男人的身子,有什么意思,都是一样的。
尽白的皮肤很白,白的让人想要破坏,次日尽白微微侧着身,不敢正坐的站起来,在洗澡的时候发出了微微的哼哼声,看着床单的红色污浊,我却一点也不开心。
我知道,他疼的厉害,他大二阑尾炎手术的时候,手完术头一天我去看他,他坐起来抻了刀口,都没哼一下。
后来的每次,都是他主动,我不能主动,也不敢要。
怕一沾上了,就上瘾。
我不知道是这颗心让我留恋,还是这个身体让我留恋。
或是日久生情。
我开始想守住他对我的珍惜,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后来就不是了。
我清醒着,看着自己一步步的陷进去。
尽白不爱早起,他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已经起来了半天,我看着他右脸边一个浅浅的酒窝,白白的脸,单眼皮动个不停,瘦削的鼻梁和嘴。
突然就觉得他是造物主的恩宠。
他醒的时候眼睛不睁,迷迷糊糊的去摸表,看完了尖叫着起来。
懒猪,总是迟到。
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压制住吻他的欲望。
尽白看着我,说:“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面无表情:“都几点了,还早。”
尽白摸摸头,好脾气的说,也是也是。
我必须对他冷漠。
得到东西的过程过于简单,会让人忘了珍惜。
他还是爱送我东西,什么挂件衣服裤子外套轮着来。
我上大学的时候,带学校两口箱子,很老很旧的那种,还是革制的红黑色的皮。
他送我的东西,就放在底下的那口箱子的最里层。
我说我嫌弃。
或者说,我不舍得。
我每次和他做的时候,都警告自己小心点。
和理智是一回事,现实是一回事。
只要碰到那具雪白的身子,就疯了。
我和他吵了架,他跑了,卷着几件衣服。
我的心七上八下,想叫他回来,又拉不下脸,不叫他回来,一个人睡在双人床上,又委实难受。
半夜的时候突然就醒了,光着身子一顿翻,看见他的证件笔记本电脑都没带走,心里才安稳了点。
吃不下饭,想着他能去哪。好不容易有点饿了,边切菜边看着电视的时候,看着电视里的女的对男的喊:“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差点没把手指头剁掉了。
菜也切不下去了,窝在沙发上拼命的想,我和尽白吵架的时候,有没有说过这么250的话。
正胆战心惊的想着,电话响了。
我激动坏了,我想说,你赶快回来吧。
老脸也不要了,只要他回来。
却不是他,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害我白开心,但是我想,这个电话接完了,我就去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
想不到竟然是常闲云的。
他应该是在街上,旁边闹的厉害。
他先是哈哈的笑,笑的我心越来越凉,笑完了就说一句话:“我和他睡过了。”
如遭雷击。
我坐回沙发上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尽白傻的厉害。
继而又想,他那么个直心眼的人,绝对不会因为别的,和别人做,除非他变了心。
越想越乱,越乱越胡思乱想。
当天晚上,我瞪眼瞅着天花板,尽白就回来了。
换了套衣服,看样子累的很,我几步跑上前去,扒开他的衣服,竟看到淤青和红痕。
腰上竟也有,腿上竟也有,有大有小。
我想,他走了两三天,若是有什么痕迹消了,大概也就是这么个形状。
我问:“你干什么去了?”
尽白笑嘻嘻的说:“我学跆拳道去了,哈!”说完,还摆了个姿势。
尽白说:“那个教练好厉害,把我摔的都要散架了,小肠也好厉害,竟能摔得了教练。”
我问:“你和他在一起?”
尽白说,对啊。
哪有这么巧的事,我喉咙紧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我冷笑“那你回来干什么?”
尽白也笑:“因为想你啊!”
日子又回复了最从前。
我甚至都不想对他笑,觉得那是委屈了自己。
尽白依旧笑的阳光灿烂,像火星一样刺眼。
突然就觉得,他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是不再关心我的一种表现。
有一天白天的时候,我给他打电话,他怎么都不接,我头又开始疼的厉害。
正好有同学叫我去唱歌,就去了。
歌厅不大,外面算是阳光灿烂,里面却是一片漆黑,连个窗子都没有。
有小姐凑过来,场合喧闹的厉害,她低低的说:“先生,需要特殊服务吗?”
我把她带回了家,做了,没意思。
做完就拼命的洗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总觉得自己无论怎么洗,都有一股子劣质香水味。
晚上的时候,尽白凑上来说,抱我。
我说,我不想,睡吧。
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我知道,他是夜盲,半夜他总把眼睛睁的大大的,想看东西。
幸好他看不见,我这张沮丧的脸。
我在心里说,睡吧,亲爱的,我嫌自己脏。
后来我还是干了同样的事情,隔三差五。
就像是自虐上了瘾。
我对他越冷淡,他对我越好,底下的红木箱几乎都装不下他送我的东西。
这样我越难受。
最后一次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我看到他了。
他在门后面,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平时的夜晚。
我竟还装做舒服的叫了几声。
我护着那女人,我以为,这就是报复了。
我想他很痛很痛,然后我自信自己可以拯救他。
他的疼痛,代表着对我的重视。
他收拾好了行李,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他竟哭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他妈的多傻逼,我演了这么出闹剧。
他提着行李,转身慢慢走了,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脸去拦。
后来的后来。
他没再回来。
我守着屋子,守着一张空荡荡的大床,我想起平时,他是夜盲,到了晚上就像瞎子一样,到处乱摸,还喜欢贴着我。
我也喜欢他那么干。
我搂紧被子,假装它是有温度的。
我得了神经失调,夜夜的失眠,然后吃什么吐什么。
有几天甚至一站起来就吐到地上。
吐的要死了。
我几次想打电话,都制止住了自己。
我有什么脸面去求他原谅。
我整日昏昏沉沉。
别说是生活,连生存都困难。
我找他的衣柜,身份证驾驶证什么的都拿走了,连毕业证书都没留下。
我用手用力的翻,翻的手都蹭到衣柜的木刺里,被扎到肉里。
还好,还好。
他秋冬的衣服还在。
我捧着它们,宝贝似的捧着。
它们还在,尽白就总会回来。
镜子里的自己笑的惨兮兮,头发凌乱,两腮都深深的陷了进去。
我可不能这副模样等他,他一定不喜欢。
我托人找工作,去理发厅,买新衣服。
我在工作的地方竟还碰到了他,他装作不认识我。
我回家的路上把嘴唇都咬掉了一块肉,我不断不断的告诉自己,这是个好现象,这代表我们要重新开始。
所以,我要理解他,我要知道他的想法。
我不能误解他,是这样。
我一点也不疼。
他回来了,是来取走衣服的。
我抬手要拦他的时候,看到了茶几上的钥匙。
我快速的合上了门,不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模样。
我撞墙,扯头发,摔东西,折腾到全身都没一块好地方了,心里才好受点。
我要疯了。
或者是,已经疯了。
终于有了机会,与他相处。
他和常闲云住在一起。
我背叛了他,他就算背叛了我千百次,也是应该的。
就是不开心,又能怎么样?
他肯定是爱我的,我坚信,比如电影院送过来的手。
那熟悉的温度,让我几乎颤抖,非要用很大的力气握住了,才抑制住。
他频繁的约我出去。
我想,再有几次,我就提出,让他和我回家。
我们的家。
这么憧憬着,尽白的电话短信竟陆续少了。
最后一个月,竟没有了音信。
好不容易有的希望,我怎么会让他失去?
我给他打,他说今天没时间,我说明天怎么样?
他说,明天我有帐要算,我说,本周内就行,和我见一面。
我说的可怜,我知道,他吃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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