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凯一巴掌打到那人的头上,半真半假道:“叫你不要这样玩你不听,疼了吧?”说完还揉了揉那人发红的额头。张年还未觉得什么,李默却觉得八成天崩地裂了——陈俊凯什么时候对别人有这种那么亲昵的动作?而且那个人……那个人倒底是男是女?
人影居然扁了扁嘴,张年顿时感慨,明明一个那么可爱的动作,就不要用那么普通的脸来做啊……“是你说他们对这张脸印象很深的……我想给他们留下个深刻的印象么……”
李默眼角忍不住抽了抽,用李环那张脸,印象还真是该死的很、深、刻、啊!
陈俊凯嘿嘿的干笑两笑,无辜摊手:“你见过她啦,你也知道她的性格……”
人影脸上浮现出茫然之色:“她的性格?她的性格很好啊……”
这次连张年的青筋也抽了起来。
“够了。”李默举手喊卡,现在是怎样,他和张年被完全无视了吗?“师父,这个人……这个人是人是鬼?”
人影顿时浮上兴奋之色,做出个握手的姿势,开心道:“我是马面!多多指教!”
李默和张年石化当场。
“这是恶作剧?还是什么冷笑话?”李默率先发难,一脸怀疑的看着自称“马面”的人影。人影又很委屈的扁起了嘴,偷眼撇向陈俊凯。
陈俊凯无奈的仰头望天,沉痛道:“他确实是马面没有错……不过性格有点抽风,忍忍就好了。”
马面用手撑大眼睛,故意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嗲声道:“陈俊凯乃欺负我!”
众人同时寒。
张年忍耐的揉了揉太阳穴,该死!又痛了!“那什么……陈俊凯你带个阴差来干什么?”
还是李默反应不慢,接道:“这是你……‘请’来作法的‘高人’?”还特地在“请”字和“高人”上加了重音。
陈俊凯脸颊抽了抽,沉默了半晌,旋即又权当解释的说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高人比阴间的人更好?有他在至少能在轮回道照顾张年……”越说越心虚,看着马面仿佛小狗一样绕着张年团团转,陈俊凯快被李默凌厉的眼刀大卸八块了,“你不要看他这样……他真的挺强的……”
李默重重的吐了口气,拎着马面的黑罩头拖到自己身前,上上下下的扫了他几眼,看着马面却对陈俊凯说道:“你上哪……找到他还把他拖到阳间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能请得到阴差?”按理说阴阳殊途,就是本事再大的术法师,也不一定能保证得了与阴间居民的通话,更不用说把传说中的“马面”请来阳间了。
马面以手撑颊,作白痴样嘿嘿的直笑。
陈俊凯已经干笑到脸部肌肉快抽筋了:“只是一个意外……这家伙在阴间是特例,不是所有人都对阳间抱着……那么大的——热情……总之我把人找来了,你是不用也得用了。”
张年犹豫的,伸出一根手指的,戳了戳马面,随即就看到马面一脸闪亮的双手□回头看他:“嗯?嗯嗯?”张年黑线,“兄台,不是我怀疑你,你知道怎么让我灵魂脱壳吗……”
“知道呀!”马面愉快的点头,也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张年,然后手指往上一划,欢快的一声“起!”,张年顿时一翻白眼,身体软软倒下。
“啊!——”李默接住张年倒下的身体,怒到抓狂,“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马面一脸惊慌,躲到陈俊凯身后,两根手指牵着陈俊凯的衣角,怯怯的看着已经暴走的李默。
陈俊凯也是一惊,连忙回身又是一巴掌拍到马面头上,喝道:“还不快让他回魂!”
“明明是他……”马面扁了嘴低声咕哝,仍是伸出手指在空中胡乱一阵乱划,李默随着他的手指张望,却什么都看不到才突然惊觉自己还未开“天眼”!就算之前灭鬼时靠着感应看不看得到没有什么所谓,但现在张年属于灵体,没有恶意的灵体存在感特别低,自己只能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张年还在屋内,根本就捕抓不到他!
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袭上心头——若是回魂失败,是不是以后都这么看不到他了!?
双手颤抖着,张年呻吟一声,倏然张眼,一抬头就看到李默恐慌到不知所以的眼神。
“张年!”李默重重的扑到张年的怀里,恨不得把自己都融到他的骨血里——不要了,再也不要用这种方式分开了!
张年顿了顿,才回魂的时候一阵头晕,此时才缓了过来,连忙托起李默低低劝哄:“嘘,我没事我没事……”回手抱住李默,刚刚灵魂出窍的一刻,他同样也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恐慌,明明就看得到李默,却怎么都摸不到他,身体更不受控制的到处漂浮,不管自己怎么叫喊,都无人响应——此时张年才明白这次“假死”的风险而在,若是中间出了点差错,难道他以后都只能以灵体的方式跟在李默身边?
那一刹那,张年后悔了。
下辈子的事情,生生世世的事情,他都不想管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与他何干?还不如这辈子紧紧的抱着李默过下去来得实在,若是因为这个什么该死的“假死”让他们两个分开,那他宁愿下辈子就为猪为狗!
再说了,为猪为狗也未必就不快乐……
陈俊凯注视着张年眼中风云变幻,再看看李默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若有所思的靠上了墙壁,拖回了马面:“如果……如果你们决定不进行这个‘假死’,我也能理解,顶多就是我送这个家伙回去比较麻烦罢了……还有祖父那边,不过,你们决定好了吗?”
李默惊跳了一下,抬头就看到张年眼中试探的意味,虽然心脏跳得发疼,却仍大声坚持:“继续!一定要继续!”紧紧的抓着张年的手腕,李默慌得几乎语无伦次,“你不知道,如果你下辈子真的沦为畜牲怎么办,此后生生世世都沦为畜牲怎么办?我会去开天眼,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陪你!”
张年听得云山雾罩,只抓到了一个重点:“下辈子的事谁也说不准……”话未说完就被李默截了去:“我不要人兽恋我跟你说!”
满室寂静。
李默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满脸通红,羞窘顿时转化为怒火,重重的捏起张年一块肌肉——旋转!
张年口一张差点就惨叫出声,总算在最后一刻闭嘴,小心翼翼看着李默百年难得一见的表情,嘶嘶的吸着冷气道:“可是……下辈子……”
陈俊凯憋笑憋得极为痛苦,但李默那副羞得快人间蒸发的样子,好心开口解释道:“你们的情缘已经纠结了很多世了,别的我不知道,但至少在几世之内,你们都肯定……还会见面,相、相恋——”话落想起李默的“人兽恋”,笑声顿时破口而出。
马面出奇的安静,此时居然双手合十,眼内闪出星星般的亮光:“好羡慕……我也好想找个人即使人兽恋也不放开我噢……”
这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默正式暴走。
“啊呀呀呀——!我要杀了你们灭口!”
第 6 章
圣灵,圣母,圣婴。
况海达跪在大幅的彩绘玻璃下,双手合十抵在额头,默默祈祷。
“主啊……指引我吧……”
“孩子。”一身黑袍的神父从祭坛上下来,略带忧愁的看着他,“你还是不相信你的信仰吗?”
况海达划了个十字,见状连忙起身行礼:“……神父。”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不……我相信我的信仰,我只是……没办法确定我是不是真的那么,相信。”
神父深深的看了况海达一眼:“那么,孩子,你偿还了你的罪债,完成了你的工作了吗?”
“那位为我而死的救主是我惟一的盼望。”
“那么,你得到了圣父的应许了吗?”
“惟有主的道是永存的——教会礼仪是圣父可见的记号。”
“那么,你得到了圣灵的见证了吗?”
“仁爱、喜乐、和平、忍耐、恩慈、良善、信实、温柔,节制,使良知得到安抚,恐惧得以平靖,怀疑得以对抗。”
神父转身下跪,举着十字架轻轻的划了个十字:“那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况海达迷茫的看着十字架:“父亲……”
神父回头,看见况海达的眼神,先躲开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以为你不会再承认我。”
况海达低了低头:“我……我没有办法,我害怕,父亲——”单膝跪下,况海达恐慌的双手交握,“父亲,教我,救我。”
神父颤抖的把手放到了况海达的头顶上,一瞬间恍惚起来,他的孩子……已经长到了那么大了啊:“孩子……孩子……相信自己,相信你的朋友,相信主对你的赐福,相信你的羽翼。”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投射而下,金尘漂浮,一瞬间,况海达的背后细细的显出了透明的金色翅膀轮廓,舒展而开,长长的羽翼覆盖了半个教堂,片刻后又渐渐的在阳光中模糊消散。
神父安静的看着这个神迹,慢慢的笑了。
孩子,你不知道,你已经拥有了主的无上恩宠,不要再怀疑,不要再害怕——
况海达郁闷的走出教堂,来了三天,一点进展都没有,李默祖父不知道能撑多久,万一自己还没准备好张年就假死……要是救不回张年,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身后一麻,针扎般的触感,况海达本能回头,明晃晃的剑刃当头而下!
尖叫一声,况海达本能的跑起来,那看起来无比迅捷的剑刃居然落在了他的身后。
况海达本能的知道有很多人,提着剑在追杀他,但是那些人长什么样,从什么方向奔过来,他却完全不知道,就好像视线被人模糊了一样,只有白亮的剑刃无比的清晰。
慌不择路的在小巷中穿梭,TMD为什么朗朗乾坤下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
身后的剑气越追越近,况海达在会被杀死的恐惧下几乎是爆发潜能的奔跑着,视线恍惚中似乎跑出了小巷,上了马路,然后——然后又上了楼梯。
楼梯在永无止境的蜿蜒着,一层,一层,又一层。
况海达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剧烈的喘气声,心脏跟不上跳动速度般紧紧挛缩着,双脚重得像灌铅,但是要跑!跑!剑刃还在眼角余光中闪过,杀气在腾腾的燃烧着他的后背。
况海达快跑到麻木了,眼前却突然的出现了一扇铁门——到楼顶了!
在看到铁门后泄出的点点亮光,被晃了眼的同时,况海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般骤然回身——不对!这不是现实!
现实不可能由着一群人提着剑疯狂的追杀另一个人;现实不可能大白天的马路上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现实不可能让那群人不拿枪拿着剑——那种古老漂亮的剑没准还贵过军火商卖的枪!
这是什么地方!?
况海达第一个反应是他又穿越了——上次穿越到了张年的世界里,难道这次他穿越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思绪千回百转,说来久实际不过电光火石间,几把剑刃也已然砍到,剑气逼人——!
况海达虽然明知这是假的,仍然被那庞大的杀气煞到,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退,撞开了铁门,摔到了楼顶上。
阳光猛烈的扑面而来,眯起了眼,猝然而来的白茫中,最亮的一点一闪而过,剑刃又至!
啊然惨叫,况海达往旁边滚去,弹跳而起——话说他长了多年,囿于体型原因,这个高难度动作从来没有完成过啊……奔到尽头,却是围栏!
仓猝回头,自己已经被一圈剑刃围了起来。
奇怪的是,持剑的人仍然看不清楚,就好像镜头不断的晃动着,只有剑刃是静止的一般。
世界短暂的静止了。
流转的空气忽然荡漾了一下,剑刃倏然就动了!况海达别无选择的转身跃出围栏,纵身而下!
“我不要死啊啊啊啊——”带着强烈的怨念,况海达在空中失重般的跌落。
利风在周身刮着,身体弯折得厉害,况海达紧紧的闭着眼,脑海中只有一股思绪在疯狂的转着——
我不要死!
我不能死!
我相信我不会死!
我相信!
最后三字仿佛被扩大了无限倍一样,在他脑海里狠狠炸开!
突然间,况海达突然停住了。骤然而来的暂停让他内脏一阵翻腾,险些没吐出来。等到况海达感觉好多了,才注意到自己为什么突然停住——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长出了翅膀。
巨大的羽翼在他背后缓缓拍动的,风声萧萧。
况海达怔住了,思绪翻涌。
周围的风景似乎转动扭曲了起来,等到一切静止,况海达还是站在教堂外,烈日炎炎,巨大的羽翼也褪为透明,只有隐隐的金边暗示着它的存在。
况海达坐下,靠着教堂的大门,吃吃的笑了。
第 7 章
李默自上次乌龙的灵体脱壳事件后,就下了决心要去开天眼,回到李家,整整闭关了三天——张年只好也陪着在李家等了三天。
李父的眼刀是越练越利了啊……
张年苦笑着在门槛上动了动,他已经快被隔空切开十八段了。
“啊呀呀——陈俊凯你看!蚯蚓啊!蚯蚓啊!它好可爱!会顺着爬耶!”
“什么——你把它给我拿远点!不要接近我!滚开滚开!”
陈俊凯回头绕着花园狂奔,马面一脸欢乐的追着——这个戏码几乎天天都会上演,不同的是上次马面拿的是蛇,再上次是蜘蛛,再再上次……
李家真的越来越热闹了……
李父李母一开始很不能接受这个白痴儿是传说中的引魂阴差“马面”——那是在马面一脸委屈的说起阴间如何如何无聊之前。
之后他们被马面烦得恨不得把他塞到箱子里扔到西伯利亚去,马面的身份也就被半强迫半忽略的接受了。
张年不知道陈俊凯是怎么跟马面说的,也不知道马面为什么能够在阳间待那么久,同吃同喝同睡,看马面那个乐不思蜀的样子,似乎还打算永远粘着他们。
如果李默在,凭着李默越来越强盛的女王气质,说不定还能让马面收敛一下,但靠那个什么都怕的陈俊凯……后者还在“啊啊啊你不要过来”的做良家妇女样。
张年缓缓的揉着太阳穴。
他每天都会跟着李父李母回大宅去探望李祖山,碧狐的神情一天比一天憔悴。其实他一直不明白碧狐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李祖山的回魂——好吧,虽然他觉得八成是因为那两人发展出了一段不伦之恋,但是等李祖山投胎之后重新开始也不错,实在犯不着如此夸张逆天行事——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但每次碧狐看他的眼神都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
本质上来说,不是自己关心的人,张年是冷淡到有点凉薄的地步。
不过……如果事情轮到自己头上,他也会希望李默回魂而不是去投胎。说是说得好听,什么虽然性格记忆变了,但是灵魂是同一个人——既然性格记忆变了那他就根本不是原来他喜欢的那个人了啊,更何况,重来一次,他们之间还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机缘能够再理直气壮的守在一起……
李祖山整个人已经几乎像是陷在了被褥里的骨头,眼神灰蒙——但不知是不是张年的错觉,他总感觉每次李祖山看他的眼神都十足的诡异。陈俊凯试过好几次要找碧狐谈谈那个婴儿空壳的问题,但每次碧狐总是避而不谈,弄得众人疑心重重,却又不好说什么。
仿佛一盆流水泼过,三天时间哗哗的过去了。
第四天。
一大早就听过一把普通到分不清性别的声音在呜哇乱叫:“啊啊啊!你是什么!?不要过来!不要靠近!盐呢!?盐在哪里!?恶灵退散!退散!”
张年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匆匆理了理衣服就往楼下冲去——难道自己又把鬼招上门了?他待在李家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招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不过不是被李父李母收拾了就是被马面大笑着绑回阴间去了。
这次又是什么?居然厉害得让马面都语无伦次起来。
冲到一楼,发觉其他人也到齐了,却一脸呆滞的注视着门口。
况海达茫然的站在门口,身上几乎被倒了整整一盒盐。马面缩在陈俊凯身后,还在不断的往盐盒里掏盐,洒到况海达身上。
况海达转了转眼珠,看到张年,顿时“哇”的一声往张年身上扑去:“张年!那个什么什么——欺负我!”
众人黑线。
等到张年和陈俊凯一手一个,好不容易把两个几乎跟斗鸡似的人拉到客厅坐下,才弄明白了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