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隐莲香Ⅰ----艾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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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妍……”蓦地将我狠狠地拥进怀里,箫隐的声音闷闷地,带着淡淡的鼻音,“都是我不好……我没用……”
“不是你,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很努力了……”淡淡地叹口气,我将箫隐抱紧,然后轻轻抚着他的背,就像以前每一次我哭泣时,他为我做的。
“找龙须金藤和冰莲絮的话,我这里有。”
箫隐欣喜地抬头,唤,“伊昔!”
伊昔微笑着走来,取出一只小小的锦囊,“我怕会事有中变,便事先储了些。”
“嗯!”我点头,笑,“谢谢你。”
情切切,思漫漫。心似柔肠百网,中有千千结。
花翩翩,草纤纤。身若红尘铅华,共赴杳杳缘。
安葬好巫毒和巫琉之后,日已西沉。
天边的晚霞将雪色渲染在两座新起的坟上,倒有些许哀婉凄恻之景。
“不管生前是多么的显赫,是多么的万人敬仰,死后,亦只是一抔黄土掩……”轻叹一口气,苏紫站起身,“我该走了。”
“走?”我问,“去哪里?”
苏紫轻笑,“原本我便不是属于这里的,自然是去属于我的地方。”
“那么你又是属于何处?”
苏紫笑着挼乱我的发,而后抬起头来,看着东方的天空,声音悠远而绵冗,“日出处,乱花飞舞,有神曰为樱。”他蹲下来,替我理好散乱的发,巧笑嫣然,“我相信,你我的缘分不会如此浅薄。再见,妍大人。”
苏紫站起身,笑着挥手,然后转过身去,绝然离开。
银发紫束,红眸血缨。
锦衣少年翘起的嘴角,弯起的眼,在天边赤色的晚霞里融化成倾国绝颜,涂抹不去。
“去京城罢。”我握住箫隐和伊昔的手,“京城是皇上的天下,就算是商御城也不敢怎么样的。而且……”轻抚脖子上所系的描金锦囊,我缓缓地说话,“我答应了他要将这两样东西交给那两个人的。”
“抱歉打扰你们谈话了。”蓦地一个声音响起。
“谁?!”箫隐警觉地将我护在身后,提剑,怒视声音发出处。
“死孩子才离开多久啊,不认识我了?”说话间,一袭绯红便已落在身前,仿佛是雪地之上蓦地落下一珠嫣红的血滴,惹眼得很。
乌发未束,很随意地挽起在一侧的肩头;所穿衣着亦是很随意,简单地在腰间系了一根红缎;面上却很怪异的掩了一块白布,与其说是为了遮住面容,倒不如说是为了掩住口鼻。
“哎呀冷死了,还杵在这儿作甚?快随我走!”绯衣人蹙起眉,不耐烦地欲过来拉我。
箫隐护着我后退一步,青剑轻啸出鞘便向绯衣人迎面砍去,“阁下究竟为何方神圣?!”
“叮!”“叮!”
去势凌厉的青剑堪堪被两只金色弯月格下。
绯衣人很不爽,“死小孩!你绝对欠揍!”
好冲的口气……还有……那对金色的双月……
“夏……红罗?”我试探地轻唤。
“答对!”夏红罗打了一个响指,拂袖挥开箫隐便将我抱进怀里,“还是你最可爱。”
尴尬地推开他,我浅笑,“红罗哥哥怎么会在这里?”
“义父让我来接你们……阿欠!”蓦地打了一个喷嚏,想起自己对毛绒过敏,夏红罗很自觉地后退。
“哥哥?为什么?”
“不知道,义父有事从来只告诉白竹,我的话,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的……阿欠!走了走了,再站下去都快冻成冰了。”夏红罗催促着,转身,“马车就在雪谷外候着,我先走了。”
就像来时一般,那抹惹眼的绯红便在话音落下时倏地消失。
“好快的身法!”箫隐不由得轻叹。
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我轻笑,“嘻,隐哥哥也很厉害啊,一定会变得比他厉害的。”
箫隐偏过头来,握了握我的手,轻笑,“嗯。因为我有小妍在身边。”
“嘻。”我笑着,用另一只手握住伊昔的手,“只要我们三个在一起,便是去天涯海角亦会很开心呢……”
裁水为裳山为袖,醉舞逞风流。意淡心远别红楼,逐舞天尽头。
春意无边浓如酒,宜喜也宜愁。雪惧阳春花惧秋,此刻好,彼时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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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暗拆花封,天魔情乱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客栈大堂内人来人往,很是一番热闹景象。
我拉着箫隐的手,搬了张凳子,在窗边坐了下来。
昨儿到了这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给我们接风的夏白竹说哥哥去了庙里拜佛,这几天便不会回来。
她说,哥哥最近的心情突然地非常好。
窗外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小雨淅淅沥沥,慢慢地落下。
客栈前卖花的小姑娘慌了张地撑开不算精致的油纸伞,慌了张地遮挡着花篮中那辛苦采摘来的娇艳的花儿。
细细的手指,并蒂的莲儿,都在这沫雨的早晨,融成一抹漂亮的诗意。
“碧竹风浅舞荷翩,小雨细芊芊。烛影童靥,相顾轻笑且无言。 但珉皎皎天姿颜,素指巧张闲。并禽共蒂,沙上沫潭窥坤乾。”
“小妍很高兴呢。”在对面坐下,箫隐细细地替我倒上一杯茶,浅笑。
“只是喜欢下雨而已。”伸出手指去戳着杯口那些袅娜上升的雾气,我笑,“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总是喜欢拖着你一起淋雨,每一次都要淋得浑身湿透了才回去,然后换了干净的衣服一起在暖暖的火炉子前看那些下人替我们挨骂……呵,他们的表情,好可笑了……”
“然后你就会替他们向夫人求情,到最后,便把整个湘居的下人都收买了。”
“……”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雨点打在青石的路面上“噼里啪啦”作响。
“……恩?好香啊。隐哥哥,你闻到没有?”蓦地,一股子馥郁的香味淡淡地拂来。
箫隐定神,而后回答,“是秋芙萝。”
“秋芙萝?”
“秋芙萝是莲香溪域为皇室宗族而调制的秘香,只有皇族的人才会拥有。”
“就是说这里有皇族?”
“道理上来说应该是……小妍?”箫隐询问地看着我。
“帮我找出来。”抱住箫隐的手臂摇了摇,暖言轻笑,“隐哥哥,帮我找出来,好不好?”
“……好。”箫隐弯起眼睛,笑着理好我的额发,“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我们约好了的。”
雨声渐大,伴有雷电。客栈前的屋檐下躲雨的人越来越多,人声一时吵杂。
箫隐闭上眼睛,伸出手指在桌面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敲击。片刻之后,便睁开眼睛,拉起我向右侧的一张桌子走去。
桌上是一个酒壶,一碟梅花香饼。
桌前的锦服公子生得一双桃花笑眼,顾盼间曳姿生情。月白为底,锦服外的绣纱在袖口和襦角点缀几朵嫣红,浑然初雪绽桃。
“呀!”看见我和箫隐,锦衣公子“哗”地打开随身的折扇,扇面亦是淡淡几笔的桃花。笑眼扬起,流转含情,“好可爱的孩子。”
双手含十于胸前,再略略倾身,我翘起嘴角,笑,“见过殿下。”
锦衣公子缓缓合上折扇,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殿下?”
“殿下身上秋芙萝的香气,是只有皇室宗亲才会拥有的皇室之香。”浅笑,我浮捋肩头散落的乌发。
“呵。”锦衣公子轻笑出声,“好生乖巧的孩子。”他伸出手来,轻轻抚摸我的脸边,“你叫什么名字?”
“……江离。”撷起窗边一束江蓠花,我浅笑,“我叫江离。”
“……江蓠花开湘水汤,伊人翘望断柔肠。好名字……”
“不知长孙殿下今日来此,真是怠慢了。”
蓦地,白色瘦长的身影出现在桌子的另一边。夏伊寒还是一样瘦得让人心疼。
“不妨,我也只是凑巧来躲个雨罢了。”
“可不能怠慢了长孙殿下。”夏伊寒翘起嘴角,浅浅地笑了,“还是请长孙殿下移驾楼上雅座罢。”将收起来的油纸伞递给掌柜,再接过掌柜递来的干毛巾擦干湿透的发,夏伊寒转身,“黝帘,你也一起来罢。”
“喂喂喂,你看到没有,夏老板笑了!”
“哎~果真是一笑倾城啊……”
“难怪有传言说他最近心情很好,看来这传言可是一点儿也不假……”
握住箫隐的手晃了晃,我拉起他跳上第一阶木头的台阶。
清脆的落地声和木头轻响声混合在一起,“咯吱咯吱”,在窗外的雨声里轻笑着。
“黝帘,找长孙殿下所为何事?”
白袂逶迤桌面,素指柔荑,轻轻揭开茶壶的盖子,袅袅上升的雾气里,夏伊寒的脸模糊而柔和。
“黝帘?”长孙殿下蓦地出声。
“怎么?”夏伊寒捋襦坐下,抬眼看向他。
“这孩子方才可是自称江离……”
“哦?”夏伊寒看我一眼,而后轻笑,轻轻端起过水杯慢慢地给茶盘中的茶杯倾洒过水,“名字不过是令他人方便称呼自己。他自称为江离,我又何妨唤其黝帘?”
“呵。”无奈地轻笑,长孙殿下打开折扇轻轻摇了摇。
秋芙萝的香气淡淡漂浮,约卓馥郁。扇面的桃花便似迎风轻翩,亦真亦幻。
“你是……桃花扇长孙鸿仪?”箫隐蓦地出声。
“好孩子。”长孙鸿仪笑着打开折扇,“可算是认出我来了。”
夏伊寒将一杯泡好的茶放至他的面前,“他们并无江湖经验,箫隐或许曾听父辈们提起过些许,黝帘可谓真是一无所知了。”
“夏老板,你今儿可似把往年一年的话都说了呢。”长孙鸿仪忽然挑起眼,促狭地笑,“我听说夏老板昨儿便去了拂坛寺,怎么,难不成遇上红颜知己了?”
“红颜知己吗?”轻抿一口茶,夏伊寒淡笑,“算是吧。”
“噗——!”长孙鸿仪立刻将口中刚喝下的茶喷了个干净,看见夏伊寒无奈地摇头,他尴尬地咳嗽着,接过夏伊寒递来的方巾,“抱歉,失礼了。”
“无妨。”轻轻摆手,将桌上杯盘撤下换上新的,夏伊寒淡淡地道,“还是听听黝帘找你为何罢。”
“烦请长孙殿下引见圣上和国舅。”
“怎么?”
摇摇头,我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握紧了脖子上所系锦囊。
……幽梦棱晶……是什么样的力量会让他放弃那样一双美丽的眸子……所以,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他们……
“交付东西的话,拜托长孙殿下便可以了。”重新沏上一壶茶,夏伊寒缓缓抚摩我的发,“皇宫不是你可以去的地方,至少现在不是。”
“不,我要去。”手心握紧,我蹙起眉,“我答应了他的,一定……”
“白卿卿并非说一定。”夏伊寒蓦地打断,他慢慢地端起茶壶倒茶,“他说的是,‘若是无法交付,你便留着罢,权当是玩物亦可’”
“哥哥……”
“把幽梦棱晶解下罢,脖子会难受的。”夏伊寒笑着伸手过来,慢慢掰开我握在锦囊上的手,慢慢解开锦囊的系线,“不要试着欺骗我,任何时候。”
“哥哥……”
轻轻将锦囊放在桌面,那一声轻响,好似是他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清脆得易碎,轻轻伸出手去便可以戳破。
海上明月,蜃中花楼。云霞湮灭,镜岚空候。
佛尘万般仿佛皆在瞬间褪化为风。
“这是什么?”取出锦囊里的幽梦棱晶,长孙鸿仪在手中把玩。
“幽梦棱晶,是一种可以带人入梦的引梦晶石。”挽起袖子,夏伊寒缓缓地抿上一口茶。
“真是如此神奇……那该如何使用?”
“入寝前含于口中。”
“要是不小心吞了……”
“便会拥有分辨妖类的金眼。”夏伊寒浅笑,“吞一颗有一只,吞两颗便会双眼皆是。长孙殿下不妨试上一试。”
“不必了。”轻叹一口气,长孙鸿仪将幽梦棱晶装入锦囊,“二哥的东西一向很扎手,我还是早些儿给他送去才是。先告辞了。”他站起身,准备离去。
“长孙殿下。”夏伊寒蓦唤,“是圣上和国舅爷两人,莫要偏私才是。”
“……知道了。”长孙鸿仪应声,转身离开。
不大的雅座里一下子便只剩了我们三人。
夏伊寒将杯中剩下的大半杯茶水倒去,重新倒上一杯,端起来,在唇边轻抿。
素指绕水柔,红唇嫣如色。佳人俏似画,妍抹来京客。
“黝帘,你很聪明,知晓不该将姓名如实告知与他。”夏伊寒慢慢放下茶杯,“的确,长孙殿下是一个奉尊中庸之道的人,事不关己,他从不在乎他人生死。”
“可我听说,桃花扇长孙鸿仪是武林公认的君子,每年的天下武斗会亦是由他主持。”箫隐不解。
夏伊寒挑起一只眼,反问,“何谓君子?”
“为老至尊,为幼至孝,为友至纯,为夫至爱。安分守己,谦温有礼。此为君之大者。”
“安分守己,谦温有礼。不伤他人,亦不救他人。”
“……不伤他人,亦不救他人……”箫隐喃喃地重复,眼神慢慢悲哀,“君子不该以天下为己任,拯救苍生吗?”
“此为侠而非君子。”夏伊寒缓缓地道,“世人皆有生存之法,有善必有恶,有仙道则必有妖魔。阴阳相生,天地共荣。为侠为君子,皆在一念之间。”
“嘻。”伸出手去轻轻戳着箫隐绷起的脸,我笑,“那隐哥哥一定是做侠者了。”
“侠?”夏伊寒竟似冷笑般,嘴角翘起,“为何?”
好冷。
那样的眼神,真似洞悉尘世般冰冷。
下意识地握紧了箫隐的手,他亦同感般地反握了来。
良久无言,尘埃仿佛亦被冻结。
“若要拯救苍生,为侠可救一时,却不可救一世。”良久,夏伊寒慢慢地道。
“哥哥……”我轻唤,不解地看向他。
没有应答,夏伊寒只是垂睫看向杯中水面的倒影,浓密的睫毛下似两湾沉寂的秋水。
而后抬首,他轻笑,“花封已解,一切皆随缘罢。”
那样的笑容,又是那样的笑容。
湮没红尘,碾碎俗语,仿佛跨越了千年万年的等待与寂寞。
仿佛在下一个转身处他便会消失,杳无踪迹。
“哥哥!”我蓦地大声唤。
“嗯?”夏伊寒抬首,看向我。
然而真的唤出来了,又该说什么?
我能说什么?
摇头,我翘起嘴角,露出最甜美的笑,“哥哥,我累了。”
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我的发,夏伊寒柔声道,“累了便去歇息罢,此处便是你的家。”
“恩!”乖巧地点头,我拉起箫隐的手,“哥哥再见。”
红漆的木门关上之后,小小的雅座便一下子暗下。
桌子上袅袅上升的雾气渐渐幻化为一个绝色的白发少年的模样。懒懒地伏在桌上,夏伊寒伸出手指,一下一下戳着那虚无缥缈的雾气,看着它们被扰乱后再一次次地合起。
“……白卿卿,好生多事的畜生……罢了,横竖是命不久矣……”
嘴角噙上一抹淡淡的笑,轻呼一口气,那雾气幻化而成的少年便于瞬间烟消云散。
晚上。
箫隐练了半天的功,浑身是汗腥味儿,一早儿便被我捏着鼻子赶去沐浴了。
独自伏在榻上下棋,冷不防便有人开门。
“隐哥哥!”丢下手中的棋子,我坐起身,而后看见门前站的是绯红色的身影,“红罗哥哥,进来怎么都不敲门?”
“这整座楼都是我的,我爱去哪儿便去哪儿。”夏红罗嬉笑着走过来,将手中的酒坛顺势便重重放在桌上的棋盘上,一时间黑白棋子便滑得到处都是。
“来来来。”他将我拽至桌前,“反正也是闲着,陪哥哥我好好喝上一杯!”
“呵呵。”挣脱他拽着我的手,我尴尬地笑,“红罗哥哥,我不会喝酒的……啊!你干什么!”
“原来真的是男的。”夏红罗没事儿人似的收回那只犯罪的手,还在鼻子下面抹了抹,“真神奇,连那种地方都是香的。”
……流氓!!
脸上一时滚烫,我站起身,“我去看看隐哥哥……啊!”
扯开束发的红绳,将我的手和他的缚在一起,夏红罗才满意地将我从他的怀里放开。
“我要你陪我喝酒你就得赔,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
……好冲的酒气。我蹙起眉,来这里之前他便喝了酒吗……
“不许你皱眉!”夏红罗蓦地伸出手来狠狠地揉着我的眉心,“皱眉就不好看了!”
“疼……”我不由地低唤。
夏红罗便突地放开手,差点儿便让我直接摔在地上,亏的他将我们的手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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