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你们也有今天。”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下此毒手。”杨揆厉声喝道。
“我是谁?”那人眯起了眼。“哈……哈哈哈,我就是来找你们索命的人。”他森冷的注视着在场诸人,仿佛一匹狼注视着垂死挣扎的猎物。
“笑话,我等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是凭什么朝我们索命!”
“凭什么?”他狰狞的脸上须目皆张,露出一脸痛苦的神色。头却微微抬起,看向不为人知的远处,“老爷,夫人,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如今,你们的仇,我终于可以报了!”他一把揭开脸上的面具,刀伤纵横的面部令人不敢逼视,依稀可见的眉目中有种久远熟悉的执着让众人心里为之一动。
“你莫不就是韩……这、这不可能,你怎么会?”杨揆细想之下大惊失色,一向淡定自若的人这时竟有些慌乱起来……
“你们这帮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哼哼……哈哈,没想到吧?我韩酊没能够被你们杀死,苍天有眼!不枉我忍辱负重苦心修炼,今日你们谁都别想活着出去!”
说着,他拉起身边一人,顷刻间挥刀砍断了那人脖子。还未来及说上半句话,那人不可置信的凸着眼珠看向被血色尽数染红的前襟,直直倒了下去。
韩酊,那人居然是当年纵横一时的韩家人,可是韩家不是在十五年前一夕失踪了吗,可是这个人,这个人居然扬言要报什么血海深仇,难道当年韩家不是失踪,而是……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霎时鼓噪进人们的耳膜,寻音望去,只见得钟荇荷不知何时散乱了发髻歪坐在地上,双手正抓着钟冉,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而钟铭早一把把她推开,嫌恶的皱了皱眉。
“你是韩酊,哈哈哈,你是韩酊!那个贱人,果然到死都搅得人不得安宁!”她原本慌张的眼神突然凝住,双手向空中胡乱抓去,仿似一定要抓下什么才能抵消得了她脸上绝望的怨怼,忽而又安静下来,“钟磬寒?钟磬寒呢?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到捣的鬼!你想杀了我们,想为你娘报仇,你做梦!我告诉你,韩瑛她该死!你以为找个半残不残的管家来就能扭转乾坤了?活该那月初,呃……”她尖细的嗓音不知为何戛然止住,只拿一双眼愣愣的瞪着前方,谁点了她的穴道?
而现在已不是注意这个的时候,一双双目光纷纷对准了钟磬寒,那里有疑问,有不解,有震惊。
连那个一身戾气的韩酊都不由地转过头来望向钟謦寒,神色复杂,种种情绪交替着流露出来,欣慰,仇恨,感慨,愤怒,快的几乎要让人看不清。
钟謦寒,居然也是韩家的后人!可他不是当年钟家二少爷的儿子吗,难道他的母亲竟是当年风靡了整个武林,让无数世家子弟游侠剑客倾心不已的暝灵仙子韩瑛?
季默声回首,难怪这人能运用韩家的独门绝技‘魁’,也难怪他当初看到自己脸上的‘魁’时会那么紧张了。韩家一夜消失,现在居然有人找上门来报仇,看钟铭和钟荇荷现在的样子恐怕与这件事脱不了关系。而身为韩瑛之子的钟謦寒居然独自在钟家长大!
身边这人在这样一番动静后居然依旧是不动声响,依旧眸色浅淡。
季默声慢慢抿起唇。
这个人平日里是决计瞧不出半点心思的,然而此刻他却像是从他烟青长袍的身影下忽然间就看到了他的内心,眼中不由波光一闪,他忍不住暗暗将手覆上了他的手背,浅浅一握。
这种明明亲密,在平日里也根本做不出来的动作此时此刻竟然变得无比的自然。
忽然感觉背后一股热力传来这发现让他不觉一阵轻讶。钟謦寒他……
“别出声。”,钟謦寒敛下眼,用传音入密道“这毒名唤‘惊蛰’,初时使人瘫软,与一般迷药无异,看似无甚凶险,然则进得体内毒气便会缩成一团,静静蛰伏下来,除非用内力引它出来,再以自身功力饲之,待它食饱炸开吐出毒血,方可无事。否则强行逼毒,虽保得一刻无恙,但之后便会毒攻心脉,气竭而死。”
这等奇毒,纵使他在凌月楼中也未曾耳闻,但是,他……好像知道该怎么解,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了。他侧过身子,避开钟謦寒的手,如果再让他这样继续下去,他可不保证自己还有力气做完后面的事。内力这种东西对别人或者是好事,但是对他,呵呵,而且钟謦寒自己也不能在这里空耗气力,否则接下来的局面他又该如何应付?他望着钟謦寒却没有说话。
注意到他的动作钟謦寒先是一怔然后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再注意他。
嘴角勾笑,是的,这是他的标志,那个冷静到漠然的钟磬寒。直到刚才都一直沉默着的人终于渐渐仰起头,目光直视着混乱的现场。
“婶婶,您说错了吧,那个韩酊可不是我的人,如若不然,我也不会待在这里了。”他淡淡说完,转过头去,看向季默声。语气里有难掩的虚弱却仍然是独属于策公子的傲,独属于钟謦寒的犀冷。
韩酊也怪笑了两声,死死的盯住钟謦寒。“说的没错,韩家早在十五年前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哪来的什么后人,今天,我绝不会让人活着走出这里。
这时才有人回过神来。
“慢着。喂,那个姓韩的,韩家不是早已在十五年前销声匿迹了,你现在来报什么仇,再说就算来报仇,又为何找上我们,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要赖在我们头上。”
“销声匿迹?”韩酊歪起嘴,那种脸顿时变得更加可怖。“好,今天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当年。你们当中的人觊觎韩家的‘月初’,用那些卑鄙的手段迷倒老爷侍卫,带人趁夜偷袭韩家,抢夺‘月初’,害我韩家一百一十三口无一生还,连稚龄小儿都不放过,如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有今天,钟铭,杨揆,陈进,万柳琴……今日我就要让你们这些人血债血偿。至于你们……”他歪着嘴环视一周“要怪就只怪你们和这些老匹夫为伍了。”
“呸,你血口喷人,全是胡言乱语。”立即有人怒斥。韩酊痛诉罪行,所指的却全是江湖里的豪侠前辈或一方英烈,他们所做之事又皆是为江湖所知的侠义之举,这样的话又有谁会相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们做过什么自然心里清楚,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他猛地抬手,数十个黑衣人同时向地上的一众人等直冲而去。
混战
趁着混乱说话的当儿,竟然有几个功力深厚的武林翘楚强撑着损耗之危引出引出一部分毒性,皆是拔地而起,勉力提气与敌相迎。喊杀声响彻厅堂,正在这时,忽从门口闪进一个月白身影,无人□来敌,那身影快得竟似一道光,手端更是寒光一现,直取韩酊颈项。
“洛无垠?”不知是谁喊出了声,大打出手的人们渐渐停了下来,注视着他手中的匕首,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而此刻,被人喊出名字的男子正悠闲地架在韩酊的肩膀上,仿佛他脖间的匕首是他随意放于手中,而他,只不过是个喝醉了酒,被韩酊好意搀扶的醉汉。
“怎么我才出去小个解,就错过了这么一场好戏?嗯?不如你跟我说说,这是要干什么?”抬手将刀刃在韩酊项间又紧了一分,他熏然发问。
还没等人回答,他脸色忽然又是一变,竟然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韩酊见状,冷笑了两声,“你以为我下得是普通的惊蛰?”那些应战的江湖人士脸色也变得更加灰暗,难敌黑衣众人。韩酊反手一掌直击而去,掌势凶猛直取洛无垠命门,洛无垠方才被毒所倾伤及内腑,一时间竟无法多移动半分,眼看危矣,忽然,一柄长剑横空划来,韩酊大惊,未想到此时还有人能有招架之力,侧身缓开,不由收了掌势。
“钟、謦、寒!”声嘶欲裂。
“是我。”钟謦寒利落的接下几掌。衣裾翻飞,寒剑无双的剑气霎时凸显,步伐更是诡谲多变,韩酊与之过了数十招,仍是一片衣角都沾不到,眼见就要被他牵制住,韩酊恼极,出招更是狠绝,招招致命。钟謦寒一声冷哼,一招‘故园东望’,剑气大盛,清冷的月华渐渐盖住了俩人,叫人瞧不出虚实。
正是紧紧盯着战况的季默声忽在一瞥间看到门外冲进一队再熟悉不过的紫襟锦衣人,杀伐声顿时再胜,众人惊见不知从何而降的一队人马杀将进来,恰恰冲散了黑衣人密实的包围,必胜的信念重新回归到众人心里,武林豪杰战心又起,配合着锦衣人,慢慢搬回了颓势。
季默声趁着一群人打斗的片刻,迅速的撤到洛无垠身边,把他带向被掀倒的桌子旁。
“你怎么样?”
“我还好。”洛无垠抬起眼,“你怎么……”眼前的季默声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中了毒的人。
季默声狡黠的笑笑,“这点毒我还不放在眼里。”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瓷瓶拧开,“你信不信我?”他摇了摇手上的瓶子。
洛无垠点头。
季默声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塞到他嘴里。
顿时,一阵苦味在唇齿间划开,丹田处生起一阵阵剧烈的刺痛感,洛无垠紧紧咬住牙,脸色变得一片惨白,看起来甚至比刚才受伤之时更加痛苦。季默声拿起一根银针快速的扎向他的几处大穴,他猛然吐出一口黑血,随即慢慢平静下来,脸色竟也恢复了许多。
“一时间也只能做这么多了,之后多调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看到洛无垠神色渐渐平静,季默声于是转向旁边一人。“这位前辈,在下有法一试,您可愿让在下施为?”
坐在洛无垠旁边的正是个四五十左右的道士,遇此突袭,竟也是一副安然模样。他深深望了季默声一眼,微笑着点头。“少侠不用多说,尽管一试就是。”
季默声也不多说,快速的帮他疗起伤。半晌,那道士缓过气来,望着季默声不由赞赏的一笑。“少侠高义,此一战,江湖人必不有所忘。”
季默声摇了摇头,只继续往下一个人挪去。
“都给我住手!”钟謦寒一剑横过,扣住了韩酊命门,黑衣人见状纷纷停下,原本训练有素的队形也慌乱成一团。
“你居然没有中毒?”韩酊受制于人,心神却全寄放到了这个问题上。这门密制奇毒万不可能有外人知道,而眼下钟謦寒的确是行动自如,怎么会?
钟謦寒显然并不想回答,只拿一双眼侧了侧正帮众人解毒的季默声,韩酊偱眼望去,眼中疑虑渐渐化为了惊奇,他放眼看了看已作困兽之斗的部下,良久,怅然长叹:“罢了,是我韩酊未能思虑缜密,终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公欲违,我无话可说。”人皆能见那死灰苍老之气顿砸了他全身,他缓缓抬手,重把面具戴好,一抹奇异的空寂在他眼底一划而逝,正不解间,只听得他嘶声仰天哀嚎:“老爷,夫人,韩酊无颜,这就向您们请罪!”
鲜血随着锋利的剑刃缓缓流下,钟謦寒面色一凛,单垂的右手在宽广的衣袖中紧紧握成了拳头。
平息
韩酊就这样直直地倒了下去,一双眼大睁着望向一片暗沉无星的天空。
见到头领自尽的黑衣人没有恋战,转瞬间皆是服毒自戮,看得在场的江湖人心下大是惊骇。惊于他们的决绝忠诚,骇于他们的冷漠狠戾,如若多些这样的人,江湖必是一场大乱。
一直在一旁施救的季默声忽然转过头,看了看站在场中一动不动的钟謦寒,一向带笑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然后又低下头转了回来,继续手上的动作,什么话也没说。
一场莫名的危机就这样莫名的化解了,在场的众人都显得放松了许多,无知真的是一种幸运。
季默声忽觉一阵的心悸,一片素白的灵堂被染上了血的浓重夜的深沉,显出几分鬼魅和莫名的凄凉,那个孤零零的站在正中央的青衣人不知为什么仿佛也完全融进了这片阖暗。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种窒闷的感觉越来越重,也不知是身体的原因还是其他的什么,只是觉得这一切远远还没有结束。
那群半路冲进来的紫衣人此时也完全收敛,安静的站在旁边,并不开口说话,也不理会旁人的疑问,就像是从来都不会言语一样。
“爹——”忽然一众人等急匆匆的从院内冲了进来。为首那人步伐急促而沉稳,见他大步急驱至钟铭身边才停,众人定睛看去,都是一脸解脱。
“盟主!”
“盟主……”
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四下响彻。季默声转身望去,这便是传闻中的武林盟主钟方奇么?
他随意点了点头,豁达中自有一番沉练,“爹,你没事吧?”朗朗星目里尽是关切。
“方奇你来了就好,幸得季公子解毒,爹已无甚大碍,不用担心。”钟铭脸上一片欣慰之色,随钟方奇的搀扶站了起身。
“我代家父还有各位多谢季公子了。”他微笑对着季默声点了点头,跨前一步,双手抱拳,
“盟主客气了,如有所为则当尽力罢了。”季默声笑了笑。
钟方奇颔首,又面向众人。“诸位,方奇来迟一步,诸位受惊了。”说完,就要深深弯下腰去。杨揆赶忙上前托起他双手,惶然失色:“盟主这是哪里话?事出突然,再说杨府出事老夫本就责无旁贷,您这样说,那可真是愧煞杨某了。我向盟主请罪!”话音刚落,他已是单膝跪下,激动得泫然欲涕。
“杨前辈快请起,你奇毒方解,怎堪如此?”挽起杨揆,他对着众人温和一笑,一双手更是平平摊开,“不管怎么说,这场风波终是止住了,真是辛苦了众位,请大家放心,我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次事件。”他又转向已走到季默声身旁的钟謦寒。“謦寒,这次让你受累了。”
钟謦寒迅速的收起长剑,表情很平静。“无妨。”
钟方奇笑了笑,早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又与他们寒暄了几句,就转去调查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了。
待一切安顿好,天已经蒙蒙亮了,中毒的众人也悉数稳定了下来,季默声揉了揉额角,说不出的疲惫,走到大厅,钟謦寒钟方奇正与那些紫衣人坐在一块儿,只是并没有交谈,只有钟方奇一人客气地招待着那些人。见到此情景,季默声不由的笑了笑,那些人啊,还是老样子,于是慢慢走了过去。
“锦游,小枫,温路,民然。”他走到那群紫衣人面前轻轻叫出几个名字。
为首的人睁大了眼睛,奇异地看着他,脸上也终于有了表情。“你……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你是……”他皱着眉望着面前长身玉立,俊朗尔雅的男子,慢慢的,疑惑扩大成满满的惊讶,甚至有点不可置信。
“声声!”后面一人忽然大叫出来,于是,一众原本面无表情的紫衣人霎时变了脸色,古怪莫名。
“是我。”季默声笑了笑,优雅得体,只有眼底流露出几分狡诈。
“原来这些侠士是季公子的朋友啊!”钟方奇惊讶地望着一瞬间‘活’起来的众人,带上了点兴味。钟謦寒却依然舒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并不显得惊讶。
“他们是我的朋友。”季默声回道,又悄悄对着后面的人眨了眨眼,于是,又是一片奇异地抽气声。
钟方奇眼神一动,“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打扰季公子叙旧了,今日一事,实劳季公子了,钟某人必铭记在心。”钟方奇瞥了眼坐在旁边动也没动的钟謦寒,只好先行走了出去。
留下的众人纷纷瞧向不识时务的某人,季默声摆了摆手。“不必介意。”
终于有人诺诺开口。“老……老大,你怎么变成这种样子了?”
季默声挑起眉毛,“什么样子,这样子不好吗?”
“不是,只是……这样我们不习惯啊!”
季默声的目光划过众人。“看久了不就习惯了。”
众人只得一径默然的看着他,脸色依然是精彩纷呈。
季默声忽然皱起眉头,原本就不甚好看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忍不住捂住胸口咳嗽了几声。
“声声,你怎么了?”季锦游脸上染上了悠色,声声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
季默声摆摆手,咳嗽又重了许多,忽然眼前一片黑沉沉压了下来,看来这次是亏大了,失去意识前这想法不住在脑子里晃荡。
“声声!”
“老大!”
一群人手绑脚乱的上前扶,岂料竟然有人比他们更快,一片青色的身影闪过,季默声已稳稳落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喂,你谁啊,快放开我们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