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朱泽完全惊呆了,残留的意识只能让他不断喘着大气,喃喃的说着:“不可能……不可能……一点都看不出来,怎么一点征兆也没有啊?”
“这是不太可能的,白血病的早期症状……”
“所以,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病人的情况十分危险,目前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的骨髓配型,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医生,求求你,给他用最好的药,给他最好的治疗,他一定不能死啊……”
李朱泽声嘶力竭,深夜的医院因他的喊声而震荡不已。
“你好吵……”一个声音说。
*
那个男人蹲在夜色围拢的墙角抽烟,烟雾笼罩下看不清他的脸。
他的黑色风衣拖到地上,黑色的皮靴反射着长廊里的灯光发出的白色光线。
李朱泽循声来到了黑风衣男人的跟前--他就蹲在韩恩哲的病房门外。
“你是谁?”李朱泽问。
“呼……”一口烟从那男人的眼前飘过,瞬间消散在黑色的空气中。
“冒牌货……”又是那个声音。
“先生,希望你尽快离开这里,这个门后的病人需要绝对的静养。”
“哦……”那男人站起来,没想到比李朱泽还要高一点。
男人长得不帅,细长的眼睛有着地狱般深黑的瞳仁,高鼻梁有点鹰钩鼻。上唇比下唇细薄很多而且是难看的紫色。他脸色暗黄无光并且被长长的黑发挡住左半边脸。无论如何,他总让李朱泽觉得很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刚才是你大声的嚷嚷,应该离开的人是你吧……”那个声音很轻,轻的只要一恍惚,就会怀疑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李朱泽有些恼怒,刻意压低又十分严厉的问道。
男人也刻意压低又十分严厉的说道:“我说过--你、是、冒、牌、货!”
说完一口烟喷到李朱泽脸上,呛得李朱泽往后退了一步。男人看见李的窘态,身子缩回墙角无声而张狂的笑了起来……
*
“弟弟……”
那个自称是韩恩哲真正哥哥的男人(自称韩思哲)在看见病床上苍白的韩恩哲时,眼中竟挤出一滴浑浊的泪来。
“你为什么要从我身边逃走?”他说。
“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差点把我的乐队都解散掉?”他说。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快要死掉了?”他说完这最后一句,就整夜的坐在床边沉默。
李朱泽本来要问他什么,但想起先前韩恩哲手中那把小匕首,就什么也没有说。他知道现在不要让这个“哥哥”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最安全。
黎明破先前,抽了一整夜烟的韩思哲终于有了别的动作。
他轻轻抚摸弟弟的脸,手指经过嘴边的时候不经意的颤抖一下;接着他托起韩恩哲的身体,不知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昏迷一晚的韩恩哲突然醒来,然后猛然咬住韩思哲的脖子,大概在喉结下的位置吸允起来。
韩思哲的脸突然间变得惨白,但看的出他在拼命的坚持,好像很痛苦般的用牙齿咬住下唇,近乎要咬出血来。
终于,韩恩哲松口了,他颓然的倒在哥哥的怀中发出一种奇怪的轻哼声。
轻哼声吵醒了趴在病床边打盹的李朱泽。他睡眼惺忪的看到韩思哲正在跟怀中人耳语着什么,接着轻轻的将怀中人放到病床上,盖好被子。
“他醒了吗?”李朱泽沙哑着声音问。
“快了。”那个声音短促而憔悴……
*
清晨醒来的时候,首先看见的是李朱泽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射出焦虑和担心的光。
双眼朦胧,好像手边有一个温热的东西,当他终于看清那件熟悉的风衣……
“不……”那个干涸的字太微弱,没有人听见。
“你终于醒了!”李朱泽将手放到那张苍白的脸上,拂过嘴边时碰到一朵浅浅的然而却分外迷人的微笑。
那笑容转瞬即逝。
“给我喝点水。”韩恩哲干涸着嘴唇说。
李朱泽还没动作,一个宽大的手掌拿着一杯水伸了过来,“喝吧。”
韩恩哲看了那人一眼,目光中有一种难耐的无助,无语的接过那杯水。
“李先生,我和弟弟有话要说,麻烦你去卖点早餐来好吗?”韩思哲第一次很有礼貌的对李朱泽说话。
李朱泽看着韩恩哲,直到得到那个肯定的眼神时,他微一颔首,声音柔和:“他刚刚醒来,不要刺激他。”
[十四章]
[十四章]
“别装了,弟弟。”韩思哲的声音立刻转入昨夜的阴冷低沉。
韩恩哲喝了一小口水,声音变得润泽了许多但还是太微弱:
“哥……”
“你有胆。”韩思哲狠狠的说了一句,又开始吞云吐雾的抽烟。
“哥……”
韩恩哲的声音因为惊惧而更加微弱,他又柔弱的叫了一声。
良久,浓烟将病房里装扮的好像着了火。
韩思哲把烟头丢到地上,用脚狠狠的碾了又碾,他突然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弟弟:“你装病人装够了吗?今天早上我已经喂你了,你不记得了吗?”
韩恩哲愣愣的看着他,贝齿紧咬着嘴唇,良久才说出了一句话:“他……看见了吗?”
“哈哈哈……”韩思哲突然狂笑起来:“你担心他看见了?”
韩恩哲低头不语。
“别忘了你是谁,你怎么能对下贱的人类有感情?还有……”
“住嘴!”韩恩哲打破一直维诺柔弱的样子,厉声惊叫。
“别他妈的说你是我的什么人,你知道你是我的什么人!别他妈的说你爱我,你知道你是怎么的爱我!”
韩恩哲激动的双眼变成银紫色。
他的哥哥知道--那是不加任何力量掩饰的原本的美丽颜色,那是他最向往最崇拜的颜色,为了守护那双紫色的瞳仁,他已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多少东西抑或还剩下什么东西。
韩恩哲的激动没有停止,他继续暴怒的喊道:“不是我在装,是你一直在装是我的守护人吧。”
韩思哲突兀而阴冷的说了一句:“看看你左手腕上的记号,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他们杀死了。”
“呵!”韩恩哲抬起手腕木然的看着那个诡异的标记 -- [旯]
“就是因为这个,因为这个?”韩恩哲干笑两声。
韩思哲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暗黄的脸上因为照进的晨光而让人看清了那些风霜的痕迹。
他的弟弟一向以斯文的外表示人,但是做哥哥的却并不为弟弟的不羁惊讶--也许他早已熟悉这些。
“就因为你说的这他妈的东西,你想上我就上我,从12岁到22岁你没有一天不让我在你恶心的折磨里呻吟!”
“那我为你付出了什么?”韩思哲仿佛一点不受弟弟愤怒指责的影响,悠然的点起一根烟吸了一口,吐出优雅的烟圈。
“我他妈为你付出了什么!”他突然大喊,将燃着的烟在手心里掐灭,灼痛径自蔓延,但当事人已经对感觉完全麻木。
韩思哲发疯般对坐在病床上的人狂吼:
“我为了你……”
他用手指指自己,“我没有钱买血喝,饿得喝地沟里的老鼠血;
我为了租一个好一点的房子一天打三份工,工作十几个小时直到累昏过去;
我干最苦最累的活儿就是为了给你交那他妈的私立学校的学费;
你知道我饿昏过去几次?可我一次也没有让你挨过饿!你身上的哪一块肉不是喝我的血长出来的?
现在我的左眼还是假的,你知道那是怎么弄的?就是为了保护你,被那群狗娘养的圣战士直接摘了眼球;
为了你,我13岁就做了鸭子,被一个老男人整整玩了一个礼拜!”
“……”
“而你他妈的还爱上了人类……”说最后一句话时,韩思哲阴冷而绝望,仿佛还隐隐的藏着悲伤……
“不……不要再说了……”病床上的韩恩哲抱着脑袋,疯狂的摇头。他混乱,他悲哀,他分外的痛苦,那种吞噬灵魂的感觉又回来了,那种痛苦他已经受够了……他的生命被肮脏包围,他被一种如泄洪般的颓废感彻底占据,“不……”他狂吼一声,又昏了过去。
*
李朱泽提着一大袋从便利店买的食物往医院赶,他看了一眼手表:8:30
8:00左右他离开医院时打了两通电话:一个打到家里,交代自己彻夜未归的原因;一个打到工作的报社请一段长假,被上司臭骂一顿只批了两天。
[大概半小时吧!]
快走了几步,李朱泽跑到电梯间按了一下‘上’。
‘哒、哒、哒、哒、哒’一阵同样急切的高跟鞋声音在他后面响起。
“朱泽哥!”一个甜腻的女声随之响起。
李朱泽叹了一口气,又提了一口气才回归头来。
“美林?你怎么来了?”他没有上已经开了门的电梯。
“我和姐姐一起来的。听说韩恩哲病了?”打扮艳丽,即使在早晨照旧浓妆艳抹的金美林说。
“啊,姐姐呢?”李朱泽问。他知道金美林一直叫的姐姐就是让他头大的李家大小姐李朱英。
“姐姐停车去了,我的车放在你家门口,我是搭姐姐的车来的。”
一个焦急的女孩突然气喘吁吁的跑到两人面前,边跑边大声叫着:“朱泽,美林!”
李朱泽不用看就知道谁来了,他淡淡的回一声:“姐……”
“恩哲,恩哲怎么样了?”李朱英上气不接下气的问。
“别担心,他没事。”
李朱英看了弟弟一眼,知道他一定又报喜不报忧,问了也是白问,脸一扭:“我还是去看看他吧!”
“姐!”李朱泽有些慌乱,可是一只手提着塑料袋,另一只手被金美林拉住,无法阻止李朱英前进的脚步。
刚好电梯开了,李朱英走的太急,一头撞进正从电梯里出来的男人怀里。
“啊!”李小姐叫了一声,立刻从男人满是烟味儿的黑色风衣的包围里跳出来。
“你没长眼睛啊!”骂了一句,还是难解心头之恨,更可恶的是那个男人竟然斜瞪了她一眼,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转身就走。
“你!”李小姐捂着头,看着男人的背影,气的连电梯也忘了。
是他?
韩思哲同样斜眯了一眼站在前厅的李朱泽,然而却形同陌路般的从医院正门走了出去。
他怎么离开了?他不在病房看护他弟弟?
李朱泽心里一连串的问题,然而比疑惑更多的是一种不祥的预感--无论那个人告诉他怎样离奇的事实,他都能感觉他和他之间越来越近。然而这个‘哥哥’的出现却让他感觉到对那个人原来还是如此的陌生,甚至陌生到从来就不曾认识。
“他会有危险!”李朱泽低声说了一句只有自己听到的话,快步追上马上要关上的电梯。
“朱泽哥,等等我!”金美林叫了一声,赶紧跟上李朱泽的脚步。
[十五章]
[十五章]
三人感赶到ICU病房时,刚好医生带着几个护士出来。
一见李朱泽,闵医生立刻皱起了眉头,除下口罩手套,不满的对李朱泽说:“病人因为过于激动,又昏过去了。病情也随之恶化,希望你们配合治疗,做好心理准备。”
李朱泽的大脑顿时停止运转3秒钟,随即耳边响起李朱英的大叫:“医生,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我们要做好什么心理准备?”
闵医生苍老的眼皮抬也没抬,轻咳一声,说道:“病人需要绝对的休息,所以暂时不要进入病房,我已经给他打了镇静剂,大概明天才会醒来。”
“医生,他到底得的什么病,严重吗?有没有生命危险?”李朱英又大叫起来,让原本安静的住院部显得聒噪不安。
“小姐,这里不许大声喧哗。”一个小护士提醒道。
“咳、咳、”闵医生又轻咳几声,便带着护士快步离开。
拂上厚厚的隔音玻璃,李朱泽看见里面的苍白人儿,心痛不已。
他好像比昨天又瘦了,好像又憔悴了,好像又虚弱了……
他紧握的拳头重重的凿在玻璃上,是他,他让他昏过去了,他们还有好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他好憔悴!”同样看着玻璃后面的金美林突然说。
“他到底得的什么病?你一定知道,快点告诉我!”李朱英一把板过弟弟的肩膀,满脸的焦躁。
“白血病。”李朱泽说,眼中有一种的镇静压抑着那巨大的悲。
“什么?”李朱英和金美林同时叫出声来。李朱英的眼圈立刻红了,金美林的震惊渐渐转为一种莫名的悲伤。
“姐,麻烦你照顾他。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办。”再次重锤了一下玻璃,望了一眼那个苍白的人儿,李朱泽轻轻对李朱英说道,转身离开了医院。
*
“朱英姐,我输了对吗?”金美林愣愣的看着昏迷中的韩恩哲,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你输什么?”李朱英不解的反问,目光从熟睡的人脸上调回,落在金美林寞落的脸上。
金美林用手指着韩恩哲,幽怨的说:“我输给他了。”
李朱英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美林,你在说什么啊?你输给他什么了?”
“婚姻。”
“什么?婚姻?”
金美林眨眨眼,湿润一下干涩的眼球,让自己看的更清楚。
“他长的多么漂亮,比女人都漂亮对吧,他的皮肤多美,一般人擦再多的粉也没有他白嫩……”停顿了一下,金美林接着说道:“怪不得朱泽哥会爱上他,他实在太美了,只是这样看着他就会被他吸引了对吧?”
“是我太傻,没有人的命运是一帆风顺的。是我太一厢情愿,我辜负了爱我的人。” 说罢,金美林轻轻的抽泣起来。
一只宽大的手搭载她不断颤抖的肩膀上,“美林,不要哭,你还有我!”
蓦然回首,柳太玄竟然就站在身后,正温柔的看着她。
“太玄哥!” 太激动,金美林不顾一切的扑进柳太玄的怀抱,终于放声大哭。
“我太害怕失去,请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
下午。
在一个小旅馆昏暗肮脏的房间,李朱泽终于找到正要出门的韩思哲。
堵在门口,李朱泽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怒火。
相对的,韩思哲不改的黑色风衣,不改的玩世不恭又冷峻冷冽的眼神,丝毫没有一丝波澜。
“喂,你让开!”韩思哲开口,打破了僵局。
眉间的怒意不假掩饰,李朱泽声音异常低沉:“你对他说了什么?他又昏过去了!”
“没说什么,是我们兄弟间的事,”韩思哲顿了一下,不怀好意的笑容攀上他的嘴角,将一张邪气诡异的脸凑到李朱泽面前不到两厘米的距离,“你很关心我们的事?”
李朱泽一时语塞,脸涨的通红,恍惚的感觉到韩思哲可能已经察觉到什么,立在门口。
“喂,你快让开,我还有事!”韩思哲拜拜手,就要推开挡在前面的李朱泽。
“有什么事比你弟弟的生命还重要?他得了白血病!”看见作为哥哥这种为所谓的态度,李朱泽激动的大叫。
“哦!”黑色风衣下,那张被头发挡住半边脸的人又无声而张狂的笑起来,
“他什么病都没有,我保证!”
“这不可能!”李朱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对这个‘哥哥’似乎有天生的不信任。
“你爱上他了,对吧?”韩思哲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你都知道些什么?”
问完,他好像对自己的话有点犹豫,又补充道:“或者……你要知道些什么?”
李朱泽闭口不答,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来自异种的恐惧。
韩思哲阴气逼人的脸上有一种杀气。
“我和我弟弟有一点小小的矛盾……”韩思哲的语气出人意料的柔和起来,“他恨我。”说这话的时候,那个一向冷冽的男人有了一丝无奈和悲伤。
李朱泽的心里有一点意外的感动--韩思哲蜡黄的脸上竟然呈现一种动人的表情,那种表情虽然悲伤但伴随一股铿锵的坚定,就像基督信徒对上帝耶稣的无比虔诚……
“为……什么?”李朱泽感到这个‘哥哥’好像隐瞒了什么--或许那个东西叫痛苦。
“恩哲……”韩思哲习惯性的顿了一下,“是我的王子。”
“我一直尽力爱他,用我所知的所有方法去爱,我为他付出了一切。”韩思哲粗糙的手掌拂上李朱泽的脸,令李朱泽有一种强烈的不自然感,但却没有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