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朝夕相对了这些天，聂小算这人是嘴硬心软，想不到他到真的说走就走。说起来聂小算是我失去记忆以来，第一个以朋友角色出现的人，想想还真有点舍不得。
大哥总说聂小算是我曾经的追求者，可是不知道怎么，在他眼里，我看不到半点爱慕，有的也只是损友间的调侃无奈。所以我才能无所忌惮地和他开玩笑，我想，这一点我是对的，想错的人，是大哥，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认定。
聂小算是个很不错的朋友，但是他眼中的，不是爱慕，是寂寞。
望着夕阳，看着聂小算寂寞的背影，我不禁有些伤感。离别真是个很差劲的东西，而聂小算的潇洒，着实让太多人羡慕。
我回过头，眼前是方才还杀气迸溅，如今却笑颜如花的漂亮姐姐。
“公子，请进吧。”
四海盟不亏是白道武林的领袖，排场大的惊人，到处透着一股正统的气息，一板一眼，却又不失格局之精致。
看的出，这个传说中的四海盟盟主是个相当重视规矩的人。
我一路跟着那姑娘进了四海盟，绕过几个厅厅堂堂，行进在一条线条优美的廊桥上。
“姐姐，怎么称呼？”
“红袖。”
“真是好名字。那红袖姐姐，一会儿我见了你们盟主又该怎么称呼？”
红袖笑呵呵地道：“我们盟主姓段。”
“噢，多谢姐姐提醒。”
红袖看了看我，偏头：“你真的是裴四公子？”
“怎么？还是不像吗？”我无奈。
红袖摇摇头：“你嘴太甜，样子又太漂亮，像个大孩子，和裴公子的气质真是相差很多。”
那当然了，我大哥虽然只大我六岁，但却性格老成得连爹都不如，万事都不溢于言表，是兄弟几个里最可靠的，也是我最信任最喜爱却最弄不懂的。那种由内而外的气质，我怎么学得来呢？
“红袖姐姐，我大哥在外面是不是很受欢迎？”
红袖微微惊讶：“你不知道吗？”
我坦白道：“我身体不好，前些年又大病了一场，忘记了好些事。姐姐，这还是我第一次出家门，你跟我多说些我大哥的事吧？”
红袖被我叫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说起来，裴公子也只来过四海盟一次，不过四海盟的人印象都很深刻。那时候盟主不知道怎么了，原本很冷然的人突然变得很暴躁，底下的人也不敢说话，而且他谁也不见，谁的话也不听，直到——”
“我大哥来了？”
红袖点点头：“是呀，当时我们不知道他是谁，再加上盟主拒绝见客，谁也不敢让他进来，结果……”
“怎样？”我睁大眼睛。
“他闯进来了。”
“闯？”我乍舌。
虽然想过大哥应该是很厉害的，但实在难以相像向来主张以智取的大哥跟人动手的样子。
红袖继续说：“他道明来意的时候很文雅，像个质朴的书生，面带微笑，气度不凡，可是一听说盟主不见他，就像换了个人，寒了脸，接着二话不说打了进来。而我们……我们拦不住他。”
大哥不发飙都很可怕，发起飙来，你们能拦住就怪了。
“那你们盟主呢？他怎样了？有没有对我大哥不利？”
“刚打到前庭，盟主就出来了，然后两人一起进了内院。”
“啊？没打啊？”
“四少，你在失望吗？”
“那倒没有。”只是出于常人的看热闹之心，多少有点情绪上的落差。
红袖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卫而已，连西风大哥都铁青着脸，没敢跟进去。”
“西风大哥？”
“就是盟主的随侍，也是心腹。”
这里的关系真复杂啊，我感叹。
“原本，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红袖思索，“盟主的牛脾气上来分明六亲不认，怎么会独独这么听裴公子的话，直到那日我听见裴公子抚琴，我才懂了。”
又有故事了？我伸长耳朵。
“裴公子的琴音宛若天籁，让人心神宁静不已，抚琴时的裴公子，就如天人一般，也难怪盟主会为其倾倒，对他百依百顺……”
“扑！”
“哎呀，四少，你怎么跌倒啦？”
“没没……我没事，你刚才说什么？谁为谁倾倒。”
“我们盟主为你家裴大少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嘛。”
不、会、吧！
“我说红袖姐姐，你真的没有搞错吗？我虽然知道我大哥很受欢迎，可是这也太离谱了吧？”
大哥有情投意合的对象，而且还是男人？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才不离谱呢，为大公子风采所倾倒的又不只盟主一人，连我们的死对头天魔宫宫主也曾明着来抢人呢，绝对错不了。”
“抢人？谁？我大哥？”
“可不是，我亲眼看到那苏大魔头和我们盟主各站一方，中间正是裴大公子风姿俊朗，神采非凡，只他一个眼神，这两人便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没多久，那苏大魔头就灰溜溜地走了。你想啊，这可不就是我们盟主赢了吗？可见啊，裴公子的心还是向着我们盟主的。”
原来还不只一个段盟主，还有一个苏魔头。
奇怪，抛却红袖那女子特有的红粉幻想，这种两人对峙一人劝架的场景，我为什么觉得很眼熟呢？大哥真可怜，在家的时候要对付势同水火的二哥和三哥，出门在外还有和解互相视对方为天敌的正道盟主和魔教教主，难道真是天生劳碌命？
大哥啊大哥，我真不知道是该为你骄傲，还是感慨？
“红袖姐姐，真的不会是你搞错了吗？我大哥似乎不常来四海盟的吧。”
“对呀，他当然不常来，而是常年与我们盟主携手江湖，做一对红尘眷侣……啊！四少，四少你怎么了？你怎么晕倒了呀？”
原来这就是大哥离家的真相吗？
我心情真的……好复杂，好纠结啊。
在四海盟的第一天，就在这一重接一重的刺激中渡过。我摇摇欲坠的爬上床，虚弱得逼迫自己接受这些现实。
原来大哥……有喜欢的人了啊。
那为什么不带回家呢？
爹和娘并不古板，只要是真的情投意合，男人又怎样，爹娘不一定会反对吧？
爹和娘不会，二哥和三哥就更不用说了，只要大哥瞪个眼，二哥和三哥根本不敢说半句“不”。至于我……
我一怔，抬手摸摸自己的眉心，哇，皱得好紧。我在干什么啊?难道大哥带了情投意合的伴侣回家来，我会反对？
别开玩笑了吧！
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沉淀，然后在心底搜寻半晌，也找不出个肯定的答案。怪了，我在怕什么呢？只要、只要大哥还能像之前一样疼我，就算他将来成亲生子，我又有什么好在意呢？反正，早晚有一天，二哥和三哥也要成家，那、那不是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嘛……
对了，我还有爹娘啊！
——不过，爹娘又不能成天只陪着我，他们年纪也大了，还需要我照顾呢。
啊，怎么忘了，我自己也可以成家吧？我也会有喜欢的人，然后像大哥对我那么好一样对她或他，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人。
我想，她应该要温柔，十分的温柔，因为我喜欢温柔的人；要善良，十分的善良，因为我家里都是善良的好人；她要爱我，十分的爱我，我始终很贪恋被宠爱的感觉呢；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也要爱她，十分的爱，因为付出和回报应该是相等的，我要倾尽全力保护她……
可是，为什么我完全联想不出这样的人呢？单就说，有哪个人会像大哥一样容忍我……呸呸，我在想什么啊。总不能因为贪恋大哥的宠爱，就死死的霸住不放，就算是亲兄弟，也早晚有一天要过各自的生活呢。唉，段盟主也好，苏魔头也好，只要他们对大哥发自真心的好，一切全凭大哥的心意就是。
其实已经很明显了，若非足够的信任，大哥怎么会放心让我一个人前来呢？
好吧，我可以不在乎大哥和谁在一起，我只希望我家的哥哥们最终都能幸福美满。
决定了，明天就去会会这个段盟主，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人能让大哥动心！不不不，语气要平和，平和，我是为大哥探风，可不是去挑拨的。
够了，裴少庭，没人要你和人家比，收起你的战斗气场！
西风和西北风
“他怎么样？”
“回盟主，四少爷昨晚用过膳后就睡了，一切安好。盟主要见见他吗？”
“先不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吧，这一路想必也累坏了。”
“是。”
“吩咐厨房这几天的膳食丰盛一些，但也不要太夸张，不要让他起疑。”
“属下知道。”
“还有……是红袖带他进来的？叮嘱红袖，没事多来看看他，省着他闲得慌，但也不要说太多，总之，把握尺度。”
“遵命。”
“最后一点，”那声音顿时深沉几许，“那家伙最近很可能来捣乱，盟里上上下下都给我打起精神盯住了，不许松一口气！”
“是！”
“走吧，你尽量也不要露面才好……”
我揉揉眼睛，托门口二人的福，我从意识朦胧到清醒，又从最初的迷茫到清明。
那两人的声音，真的真的好耳熟啊，可是……是我睡糊涂了也说不定。
“四少爷，四少爷，醒了没？”
是红袖。
我忙起身穿衣：“等一下！”
红袖的声音又传来：“四少爷不必急着起身，我是来传话的，盟主近几日有要事缠身，恐怕不能与四少爷洽谈，所以还请四少爷多住些时日。”
我一愣。
要事缠身？
那刚才门口的是谁啊？难道我刚才听到的全都是幻觉？这个四海盟到底有几个盟主？
“四少爷？”红袖还等在外面。
“噢，我知道了！谢谢红袖姐姐了。”
红袖轻笑一声：“没什么，以后也是一家人嘛。”
一……一什么？
我穿衣的手僵硬了片刻。
到底是我没睡醒，还是所有人都在做梦？总觉得——好不真实啊。
四海盟的待客之道实在是没得说，好吃好喝好玩好聊，什么都很好。非要说美中不足的恐怕也只有一点，可惜这一点却足以致命，那就是，来到四海盟第五天，我依然没能见到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段盟主。
“红袖姐姐，盟主他真的这么忙吗？”
大哥都说了，生意的具体事宜已经谈妥，我不过是裴家的代表，过来走个形式而已，可是，什么样的“形式”要一走五天？
“这个……”红袖为难地道，“盟主在忙的事，我们这些人也不好过问啊。”
我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对，随即又灵光一闪。
“对了红袖姐姐，不是还有一个西风大哥吗？你不说这个西风大哥是盟主的心腹，在盟中地位很高，那你带我去见见他，好不好？”
我想既然是心腹，那么这种小事，由他来代劳也是说得通的吧。
“不行的，西风大哥是盟主重要的帮手，向来不离开盟主的。”
“可是我……”
“四少，你就多待两天嘛，四海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啊，来，我带你去。”
没等我说完，已经被红袖拉走。
其实，我很担心家里的状况。一晃半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家里的“贵人”走了没有，大哥又怎样了。我原本以为大哥支我出来是因为有不想让我见的人，可是如今就大哥的“抢手”程度看来，对方的目标也很可能是他自己啊。
这样想着，我实在放不下心。
本想早办完事，早回家，偏偏这个盟主可真会拖，一连五天，我连面都见不着，面圣也没有这么费劲儿吧！
于是，第七天，我死活不再踏出房门半步。
“我要见段盟主！”
“四少，您别为难我了。”红袖此时也苦着脸。
说实话，这些天一直是红袖陪我，对她发脾气我也十分不忍，可是那个姓段的实在过分，而我，也不准备再等下去了。
“时间是早就约好的，细节也早谈妥当了，如今我人已至此七日，段盟主却避而不见，这未免说不过去。”
行，就算我人好吧，也不能这么欺负不是？
“四少，盟主的意思，我等哪能揣测，我也只是奉命办事而已。”
“奉命？”我冷哼，“奉谁的命？谁又不是奉命？我也只是出来替我大哥办事而已。哼，若换做是我，这样没有诚信的伙伴，生意也不要做了，早早散伙吧！裴家不敢打扰了盟主的大业！”
“四少！”
“说得好！”
我一怔，回过头，然后——
傻了眼。
我注意到，红袖的表情跟我如出一辙，可见，问题不在我。
外面的人，审美是这么奇怪的吗？
眼前的人，高大魁梧，气势不凡，只是面上带着一张非常搞笑的面具。
我望向红袖，期盼得到一个合理的，可以为我等正常人接受的解释。
红袖却突然得了口吃：“西西西……”
“不错，在下就是传说中的盟主最重视帮手之一——西……北风！”
西北风？
我望向红袖：“姐姐，你说的是西风大哥对吗？那这个西北风是……”
“西风是在下的兄长，我们兄弟是盟主的左右手，盟里生意上的问题一直是我来负责，这几日家里有些急事，因此误了和四少的约，还望海涵。”
这……
他这么一说，我倒也不好意思再追究，谁知道这外面的人都有一些什么习惯？
“唉，回来就好，那我们今日就将事情说清楚吧。”
已经耽误多日，我着实有些着急了。管他西风还西北风，也没什么要紧，能做主就好，我家还有“东南西北”、“前爹后娘”、“左伯右婶”，不奇怪，没什么好奇怪的，真的。好，我又发现自己一个优点了——接受能力强，很强。
“不！”那人却斩钉截铁地道，“四少，让四少苦等多日，西某心中深感愧疚，四少一定要多住几日，好让西某尽地主之谊啊！”
得了，这份热情我真是有点消受不起，于是我当下婉拒：“不啦，多谢西大哥厚爱，只是少庭家里还有事，不能再耽搁了。”
再说，要尽地主之谊，也该你们盟主来，约了人又不出现，这算什么？这样没有信用的人，可见对大哥也不是真心，不值得托付。
“等等，四少，你现在不能回去！”
我回头，冷冷瞪了他一眼。
“为什么？”
果然有诈，莫名其妙的拖延时间，到底是为了什么？是那个段什么的主意，又或者根本是大哥的主意？
“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
“这这……我……”西北风被我逼得步步仅退。
我冷笑：“你一慌，就忘了变声音了，‘西北风’大哥！”
“啊……这这这……”
我沉下脸：“还不把面具摘下来，阿西，你当我还认不出你吗！”
那人在听到名字的瞬间本能的立正，随即犹豫着摘下可笑的面具，露出沮丧的表情：“四少爷……”
“好大的胆子，连我也敢骗！”我心中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慌张，“三哥呢，三哥怎么不出来！”
东南西北是要紧跟随自己的主子的，就像阿北，我要是敢甩下他，他就敢死给我看。怪不得阿北这两天老是不见人影，原来是跑去找阿西串通。
“你们到底再瞒着我什么？别跟我说阿西你没和三哥在一起！”我一转身面向呆了的红袖：“红袖，你说，他是不是就是你口中的西风！”
红袖的眼神瞟向阿西。
阿西眨眼，用力的，不自然的。
红袖坚定地摇头：“不是，他是西北风！”
配合得真烂。
我压根不信！
“阿西，如果你是西风的话，那我三哥他……”我突然很不愿往下说，这种事，我不希望是自己猜出来的啊。
“阿西，你怎么还没过来。咦？四少爷？怎么你在这里啊。”
门口突然出现的笑眯眯的脸，我又彻底的傻在那里。
厉害的人物
“阿西，你怎么这么慢……咦，四少爷？”
我张大嘴巴：“阿……阿南？”那长跟他主子一样爱笑里藏刀的脸，打死我也不会认错。
“四少爷？”对方见了我似乎也很惊讶。
很好，现在阿南阿西阿北都在这了，那么下一个会是谁？阿东吗？是不是又要有人来告诉我，其实爹娘也来了，整个裴家都迁到四海盟了？
然而，我注意到红袖看阿南的目光像见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