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没有，你这人还挺好的。”如果不是缠著我就更好了。啊，对了：“高永风啊……”
“是‘永风’。”他严肃地纠正我。
“呃，……永……风。”喊这个名字真的很别扭，“我想你还是不要继续约我出来了吧？”
“朋友之约而已嘛。”高永风笑著回应。
我看著他：“我从来没有这麽天天约我出来的朋友。”
“尝试接受新类型有益身心健康。”高永风依旧在笑。可是我这次不想让他打哈哈混过去。
“我不喜欢太大的改变。我太老了，不适合接受新东西。我真的不想这样继续下去。这样很没有意义。”
高永风收起笑容，望著我，似乎要望透我般，半响，他开口：“你还惦记著林森？”
“你，你怎麽……”我有点惊讶，不知道是为了他知道我和林森的事情还是为了林森这个名字。
高永风笑了笑：“安宁告诉我的。宁康，你难道真的想著林森还会回到你的身边？”
我反射性地回应：“不，我不这麽觉得。”说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回来？我从来没有这麽想过。由开始和他交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终将各分东西。只是，想念却不是理智能够阻断的。
高永风看著我，一如往常的温柔，并且多了几分严肃认真：“是的，没有可能，我也这麽认为。两个人在一起不一定要爱情。伴侣是能够互相扶持，互相照顾，像亲人那样的存在。爱情未必能做到这样。宁康，我以为我能成为你的伴侣，我也认为你会是适合我的伴侣，一生的。你不爱我也不要紧。真的，让我爱你就好了。”
“两个男人……你的家人……”我不知道我是在说服他，还是自己有所期待。
“没事，那不过是我接近宁康的借口而已，我的父母早就知道我喜欢男人，并且已经接受了。我的家庭的风气很开放的。”
“我……”
“我以为只要高先生开始的假设不存在就可以解决一切了。”我还没有开口，被一把温和的声音打断了。虽然有些改变，但是那声音是我再熟悉不过的。
我转头，林森微笑地望著我：“康，你对我还是这麽不信任。”
21、
我呆呆望著林森英俊的脸，温和的笑容里有著欣喜、宠溺还有少许不易察觉的懊恼。他对我的态度犹如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分离的两年。我觉得自己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我没有想过会再次见到林森，更加没有想过林森会来找我。我也没有料到自己对林森的想念超出自己的设想。没有见到林森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自己不会忘记他，偶尔会回想起林森和自己的点点滴滴，偶尔也会觉得多少有点落寞，但是却不影响到生活。
可是当林森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里除了惊讶，还有的是不可否认的喜悦。甚至觉得，他找我了，我们或许比我觉得的还有可能。两年了，他却没有改变感情，至少我相信他的感情是可以经得起一定的考验的。而且他父亲已经把他的产业交给林森了，只要林森愿意，他父亲并不能阻碍我们。
不，笨蛋。林森的父亲是一个重点，但是还有社会。林森是什麽人？是天之骄子啊。如果我们关系被发现，对他无疑是一个挫伤。无论怎麽想，这都是个丑闻。社会是宽容了，但是不代表接受了啊。假如他每天都要看到别人不善的目光，甚至连能力都要被一些有偏见的人质疑，他能接受吗？不，不能。他太年轻了，并且少年得志，人生旅途上几乎一帆风顺。挫折对他无疑是致命的。包括他的感情也经不起这种挫折。赵宁康，放手啊，要放手啊。你难道想让自己成为他人生路上的污点吗？你难道想让互相的关系走向难堪，原来的温情最终一地不剩吗？只余下林森的厌恶，和自己的灰心吗？况且你多大了？你真的要用自己已经只余下了一半的人生来拖著一个本应！翔於九天的雄鹰的翅膀？赵宁康，一个成熟的男人可不能如此愚蠢。
我回过神，抬头：“林先生，你怎麽来了？”我看见林森的笑容消失了。
“康，我不觉得我们之间生疏到要用敬语互称。”林森声音虽然温和，却掩不住语气中隐隐的怒气和受伤。我觉得内心刺痛，但是却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以前就有人说我现实固执得不可理喻。或许是职业问题，教物理的就一条根。
“林先生，你们之前不过曾经师生关系，你以为要如何亲昵？”高永风看著他们心里很不舒服不由得出声。原本想著林森一个大少爷和宁康不过玩玩，现在看来竟然是认真的。更糟糕的是，宁康并不是对林森没有感觉，甚至乎，他是爱林森的。好在，宁康看来并不接受林森。也是的，林森毕竟太过年轻，身份能力又过於出众，社会的打击是否能让他坚持的确让人担忧。不过林家是出名的专情的，似乎林森父母原本并不被家人接受，林父竟然离开家庭，白手起家，终於让妻子被家人承认。而且，林父这麽大的产业可是却从来不晚上应酬，天天都准时归家。不过这点，高永风可不会讲出来。
“高先生我以为你和康的关系和我差不了多少。”林森温和的声音和笑容，差点惹起高永风的脾气。高永风不由得心里狠狠的咒骂，狐狸！
“……高永风，你先离开吧，我和林先生讲一下。”我打断他们不友好的交流。
高永风望著我沈默了一下，回道：“永风。”
我差点翻白眼，这个男的该说他可爱还是无聊？想著我还是乖乖地叫了一声永风，否则他不知道要赖到什麽时候。高永风笑开了，然後离开。我看著他离去的身影，想著他如果是朋友倒还不错，伴侣麽？其实也还可以。只是无关爱情罢了。但是生活没有了爱情照样还是得过的。
我转过头，准备和林森好好地谈谈。狠一点割断关系吧。
22、
我转过头，酒吧的五光十色依旧晃得我头晕。我想我们的感情不应该结束在这麽混乱的地方。啊，最後为什麽要执著於这种无聊的东西呢？这麽想著，我还是开口说：“换个地方？”林森点了点头。
我们走出酒吧，外面一样的人声鼎沸。最後我决定把林森带到我的家中。
回到家，我打开灯，回头问道：“要喝什麽吗？不过我这里只有啤酒和清水。”“清水。”我暗暗地记著林森温润动听，又带著成熟男人的磁性的声音。
我把水放到林森面前，坐在林森对面：“林先生……”
我还没有开口就被林森打断：“是林森，也可以叫我森。康，你就这麽急著与我撇清关系麽？”
林森向来是聪明人，况且我还如此明显，我没有开口意图就被弄清了。我静静地望著林森：“不，我们已经分手了。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告而别。”
“我还没有答应呢，康。我们的关系还没有断。”林森也望著我，浓黑的双眸像两团黑色的火焰。这样的坚持，真好。至少保持著这样的坚持分开。
我收了收思绪，冷静地开口：“林森，何必这样？我们的关系根本不会长久的。本来同性恋就难在现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大家对同性恋的感受是变态，娘娘腔，神经病。你，真的能接受吗？普通人也罢了，你身世过於显赫，世俗对你的评价会更加地刻薄，你会承受更大的压力。况且你父母也未必同意。何必这样苦苦纠缠，最终鱼死网破又有什麽趣味？”
“我并不介意这些。我愿意为你放弃这一切。即使被辱骂鄙视也没有所谓。”这句话在我耳中实在愚蠢之极，但林森眼中却是极为沈稳和诚恳的，让我差点就信了。差点，只是差点。林森太过年轻，年轻自然无惧，因为他还不知道痛。等他真正痛了，再回想其这些话也会觉得自己的愚蠢的。
“林森，你太年轻了。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你和我分手了，不用多久你就会淡忘我的。人生会有无数的过客。”我继续道。
林森看著我，像要把我看透。终於，他开口道：“康，你在害怕什麽？从交往开始，你对我就没有任何信任。”
终究还是会被看透的。哪里只是像嘴里说得那麽堂而皇之。我只是害怕，或许我太了解现实，或许小彭给我的伤害过於深刻，我害怕林森终究会成为第二个小彭。并且这个可能极大。
“是，我害怕。林森，你知道吗？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年龄也好，身家也好，接触的环境也好都完全不一样。我们本来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的，这只是个错误。”
“错误？我们的关系在你眼里只是一个错误？”林森的语气里有著难以置信。
“之前我们是恋爱，可是以後呢？生活在一起不会像恋爱般美好的。一起时间越长，我们之间的代沟会越加明显。我喜欢你，林森。我并不希望看到我们终会走向冷淡的结局。因为有感情所以我害怕。你不要以为人定胜天什麽的，你以为你能保证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吗？放手吧，趁现在放手至少给大家留下个美好的回忆。”
林森沈默良久，终於站了起来，离开了。
在林森关上门的那瞬间，我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结束了。
我突然觉得好累。似乎世界都空了似的。
我走进房间，我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23、
下课铃声响了起来。
“……好了，今天讲到这里。有什麽不明白的吗？”没有人回答。
“好，那麽下课吧。”我收拾东西，刚想往外走。结果被一个女学生叫住了，是刘晓青。
“有什麽事？”我微笑地望著她，见她似乎有什麽说不出口似的。我耐心地等待著。
最後她忽然抬起头，双眼似乎有点发光：“老师，你是bl吧？”
“哈？”bl？什麽东西？
“就是，嗯，那个，每天都会来找老师的那两个帅哥在追老师吧？”
我看著她的眼神，不像是鄙视。甚至是兴奋？我并不想骗自己的学生：“嗯，我的确是同性恋。”
刘晓青似乎更加兴奋：“我就知道～！老师虽然比起他们长得不算好看，可是性格很好啊～！而且，有成熟的男人味！老师，要作女王哦～！”
这难道就是代沟？为什麽我完全不明白她在讲什麽？女王？我像女人？不会吧？前面像是称赞我，後面又像是拐著弯子骂我。男人味和女王，这是能配在一起的吗？
刘晓青突然住了嘴，然後，我肯定她的眼睛的确在发光：“老师，你们，莫非是3P？”
这个我听懂了，现在的小女孩为什麽会知道这些，还问得这麽脸不红气不喘的。这个真是莫名其妙的误会，於是我马上回道：“小孩子乱讲些什麽？”
她摆了摆手，一副“我知道”的样子：“不要害羞啊，老师。我不会歧视的。”害、害羞？40岁的大叔害羞，不是怎麽想怎麽恐怖吗？我有点想抽搐。不知道这种不歧视是否真的是件好事。我正想说什麽，刘晓青却抢在我面前：“啊，那个帅哥又来了，我不打扰你们甜蜜了。”然後，她一溜烟地跑了。天，现在的小女孩都那麽奇怪吗？唉，算了。
我望向外面，是林森。
24
我原本以爲我与林森缘分至此。可是林森却锲而不舍。林森那天的离开并不是我想的放弃。我有点惊喜，更多的是无力。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和林森会一直在一起。从开始我就没有想过我们的恋情会有结果。我要的不过是一段温暖的回忆。这个想法好像很女气，但是我真的孤独太久。无聊的人生，不被人接受的性向，失去的亲情，让人灰心的恋情。我的人生真的太少好的回忆。对於林森，我没有太多馀的幻想。但是他却出乎我意料地执著。我有点害怕。我其实，并不想与他纠缠太久。
我想要的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小的恋人，或者是伴侣。我们有相同的话题，相似的经历。我们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互相分担家务，晚上可以相伴去散步。老了可以相互照顾。我老了，无力的人生，孤独的人生，让我希望有一个人和我相伴。
而林森和我的要求完全不符合。他太年轻，感情太激烈并且不长久稳定。他也太不平凡，优秀得和我格格不入。
我想要的是稳定安心的後半生。即使我想找的恋人永远不会出现。我自己也能活得很好。至少要比和林森一起患得患失的要好。现在我对林森没有期待，才能脱离得乾净，假如有了期待，我就会对林森有越来越多的要求和想法。人心是贪婪的。但是我却无法相信林森会与我一直相伴。林森那样的出色年轻，他有太多的选择，终於我们会走向分离的。我是这麽认爲的。
慢慢失望的爱情太让人绝望，经历一次已经足够。
“康，今天中午我们去哪里吃？”林森望著我，温和的声音，温柔的目光。
“林森，你难道不用管理你公司的业务吗？你来D市已经很长时间了。”
“不要紧。公司已经上轨道了，有我信任的人打理著呢。”林森的声音依旧温和，似乎一点都听不出我赶他的意味。
“唉，林森，回去吧。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我只好说得明显。
林森的脸色似乎变了一下，但是马上恢复过来：“康，你有拒绝的资格，我也有坚持的资格。”
我还想说些什麽，却被一把声音打断了：“林先生，你的行爲未免太过无赖。”
林森涵养良好，回头微笑：“高先生难道不知道万事都要历经风雨才能见彩虹麽？”
高永风也笑：“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风雨或许会大得难以想象，风雨还经常发生在黑夜。”
“高先生也知道是‘或许’、‘经常’，我这个人向来不畏惧挑战，运气也向来很好。”
“所谓赌，总是有赢有输的。说不定林先生这次会翻船。”
我实在受不了他们一见面就唇枪口箭，何况还是爲了我这麽一个四张的大叔，我也爲他们觉得很呕。於是转头便走。
“康？（甯康？）”他们发觉我离开，一起出声。默契一等一的好。
“你们继续联系感情，我出去转转。不许跟来。”我想静一下。
25、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我在想，不如换个地方生活，避开他们。我不想继续与他们纠缠了。真的很累，我想平静的过完一辈子，就这样而已。
“阿康？”正当我想著，背后忽然有人唤我。我转头，是一个极为平凡的男子。略微沙哑的声音，眼角的皱纹显示出他的年纪。虽然他的笑容已经染上沧桑的味道，但是又十分熟悉。再次见面，已经没有心痛，也没有那时一天天被磨灭的绝望。有点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又有点温暖的怀念。
我轻轻地微笑：“好久不见，小彭。”
我带小彭进入一件安静的小店，要了两杯饮料，然后相对无言。太久没有见面，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况且我们的离别又实在不让人愉快。事实上我们的相处，伤心的时光比快乐的时光还要多，感觉也还要深。
最后还是我开口了：“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啊，厄，还好。”小彭沉默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我的父母在十年前在去旅游的路上发生交通意外死亡了。然后没有多久我的妻子也和我离了婚，儿子判了给她。”
我呆了一下，我没有想到小彭的生活竟然这么波折，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半天才挤出句“对不起”。
小彭笑了笑，说道：“不，应该我向你说对不起。其实我那时想，是不是因为我这样伤害你才会得到这样的下场。”
我马上开口：“不，你说什么呢……”
小彭打断了我的话：“阿康，其实我是个天生的同性恋。我不喜欢女人。我老婆和我离婚是因为性事不顺，最后我向她坦白了。然后……”说到这里他有点自嘲般地笑了笑，然后又继续说道，“其实在你向我告白前，我就喜欢你了。但是我很害怕被人知道，特别是我的父母。我不想我的父母厌恶我。我记得我向你说过很多很过分的话，我那时觉得你不可理喻，为什么会这么光明正大呢？但是或许我觉得最恶心的其实是我自己。我和雅言，啊，就是我前妻，坦白的时候，她问我为什么要这么不负责任地娶她。雅言是个很前卫很坚强的女人，她接受我是一个同性恋，却不能接受我娶她作挡箭牌的做法。她知道你的事情后，骂我一个男人竟然这么没有担当。那时我才忽然觉得我对你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然后对你的爱恋，更多的是愧疚感一天一天地折磨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