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惜然皱皱眉,打开录音笔,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等了一会儿,录音笔便因为没有声音文件而自动关闭了。
“听到你母亲惊叫,我赶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因为门反锁进不去,只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但是因为声音小,你母亲又在胡乱的哭喊,所以我不知道是什麽内容。等安顿好你母亲,我再拿这录音笔听的时候,已经是现在这样了。”季凌天恼怒的解释著。
“不是我妈自己删除的麽?”季惜然一边研究手中的录音笔,一边问道。
“以你妈妈当时的情况,她删的可能性不大。”
“那就是设置好的,这种智能型的录音笔还是有的,听过一遍後自动删除文件。”季惜然把手中的录音笔放下,松了松自己的领带。
“管家说之前小冉接到过一封快递,我想就是这录音笔,你查查看。”季凌天揉著额头,吩咐儿子。
“知道了,您去看著妈妈吧,这事我来查。”季惜然虽然毫无头绪,但看到季凌天的样子,也不好多问什麽,只能答应下来。
季寒风坐在露台上看书,怪怪安静的卧在他脚边晒太阳。午後的阳光异常温暖。
“一个小时了,这书都没翻过一页。”羽染叹息一声,坐在季寒风旁边。
“羽染,你说我这样做,对吗?”将手中的书合住,季寒风垂下双眼,声音中满是疑惑。
“风,既然已经决定做了,就不该後悔。”羽染伸手揉揉寒风的头发。
“我没有後悔,决定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就没留给自己後悔的机会。但是……”
“但是季惜然却闯了进来。”看著季寒风犹豫,羽染干脆接过了他剩下的话。
“我从没想过,当他面对20年前的恩怨和5年前的真相时,能不能承受。我并不是对他心软,只是忽然想,我这样做,令季惜然承受的,和那时祁冉对待梦妈妈和胜寒时,胜寒所承受的,有什麽区别?”季寒风轻笑一声,像是嘲笑自己,又像是无奈。
“你啊,别钻进牛角尖,这完全是两码事,现在的祁冉只是在为以前的事情付出应有的代价。这是她自己造成的,即使殃及到季惜然,那也是祁冉种下的恶果,与你无关。”羽染淡淡的说著,他知道,季惜然已经成为寒风心里的一个变数,但是他也清楚,季寒风不会放弃接下来的事情,即使那真的会将季惜然伤的体无完肤,因为,梦胜寒,始终占据著季寒风的整颗心。
季寒风笑著摇摇头,起身走到露台边,扶栏望著远处喧闹的城市,“羽染,不管什麽时候,你都会收留我吧?”
听著季寒风言语中的落寞和不确定,羽染一阵心疼,起身走到季寒风身後,轻轻拥住身前的人,“会,不管什麽时候,我这里永远都会为你敞开大门。”
“嗯,谢谢。”季寒风轻轻的一声,淹没在羽染的叹息中。
照常坐公司的车去四季风,季寒风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季惜然的总经理室,却被季惜然的秘书林晓告知,季惜然请了三天假。
略一思索,季寒风也就知道了原因,於是告诉林晓,自己进去放下文件就离开。
林晓本想帮他拿进去,但被季寒风婉拒。
离开总经理室,季寒风回了趟自己的总监室,把手中的工作分别交代清楚後,又将一份工作交接报告放到办公桌上,然後便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
出了四季风的大门,季寒风抬头看了眼四季风的办公大楼,右手习惯的抚上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不到四个月,他在这里工作了近四个月,今天,是终点。
寒风 第三十七章
从四季风出来,季寒风一个人走在街上,人们匆匆忙忙的从他身边经过,快节奏的生活已经是所有人默认的规则,没有人会停下脚步看看身边发生了什麽,也不会放缓脚步看看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是否满面悲伤。
季寒风的脚步很缓,偶尔看看路边的橱窗,偶尔停下脚步仰望天空那几朵流云。他想到多年前,身边伴著梦胜寒,两个人悠哉游哉的压著马路,谈著过去,聊著未来。梦胜寒会习惯的走在他的左侧,驶过车辆的时候下意识的护住他;梦胜寒会在四周没人的时候揽住他的腰,小声的在他耳边细语;他也会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小心的去拉梦胜寒的手……
深秋踩落叶,冬日踏著初雪看身後的脚印,初春透过枝间的新芽看斜阳,夏日树下相依听风。他们的生活就是那麽简单,没有纷争,没有欺骗和背叛。
可是,五年前,那场大火,夺走了一切。
风带著丝丝秋意,扬起季寒风额前的碎发,然後在不远处消散。
深深呼出一口气,季寒风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掩去眼中的悲伤和迷茫,往公寓方向走去。
打开公寓,依旧习惯的拍拍前来迎接的怪怪,季寒风一边脱下西装外套,一边往卧室走,不过怪怪似乎有什麽问题,挡在他面前摇摇尾巴,然後叫两声,便向露台跑去。季寒风将外套扔在沙发上,跟著怪怪进了露台,他本以为是羽染在露台,但看到靠在竹椅上睡著的人时,吃了一惊。
季惜然睡得很沈,脸上带著浓浓的倦意,随意的盖著自己的外套,长过耳际的头发在清风中缓缓摆动。
低头沈默著,季寒风在心底叹息一声,拍拍怪怪示意它安静,然後回屋里拿出一条薄毛毯给季惜然盖上。
羽染不知又去哪里逍遥,季寒风在客厅呆呆坐了一会儿,他要准备搬出公司的公寓,但是看著房间,却忽然觉得自己无从下手。
窗外的阳光渐渐暗下来,西斜的太阳开始变得通红起来。怪怪衔著自己的食盘在季寒风脚下呜呜的叫了几声,季寒风才反应过来的看看时间,然後抱歉的揉揉怪怪的耳朵,起身去拿狗食。
季寒风睡得很舒服,刚刚忙完‘寻爱’,这两天又忙著照顾祁冉,还要查那毫无头绪的录音笔,公司的事也交给各部门自己处理,他已经好几夜没有好好睡觉了。
朦胧的睁开双眼,满足的伸个懒腰,然後才发现滑到腿上的薄毯,看看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知道季寒风已将回来了,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容。刚要起身,才发现自己脚下卧著个软软温温的东西,再一看,才发现是怪怪。季惜然一惊,重新坐回竹椅。虽然和怪怪接触了多次,已经不是那麽害怕,可即使现在可以和平相处,也并不表示他对狗潜意识里的惧意消失的干净。
怪怪被季惜然的动作惊醒过来,抬起头呜呜的几声,然後起身摇摇尾巴跑进了客厅。
季惜然舒口气,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屋内。厨房亮著灯,阵阵饭香飘进季惜然的鼻子,他乐滋滋的推开厨房的门。
季寒风回头看了眼季惜然,一边继续手中的工作一边说,“先去客厅吧,饭好了我叫你。”
季惜然却笑著摇摇头,关上门,“抱歉,未经你同意就拿了你家的备用钥匙。那天你和Neil喝醉了,我下楼买解酒药,拿了备用钥匙,之後就一直带著了。”小心的解释著,看季寒风没有生气的意思,季惜然凑近季寒风,看著他翻炒著锅里的青菜。
季寒风顿了一下,没有说什麽。看季惜然没有出去的意思,也就不再管他,将注意力放在了手里的工作上。把火关掉,然後盛盘,季寒风正准备解下围裙,却突然被人从後拥住。
季寒风的身体一僵。
抱住季寒风的腰,季惜然满足的将头放在他肩上,嗅著他身上温暖的气息。他感觉到了季寒风的僵硬,但却固执的越抱越紧。
“放手。”反应过来的季寒风淡淡说道。
“让我抱一会儿。”
“季总……”
“寒风。”打断季寒风的话,季惜然闭起双眼,“我爱你。”
季寒风本来想要拉开季寒风的双手停在半空,季惜然的声音闷闷的自他身後传来,语气中浓浓的无奈和伤感,让季寒风突然不忍拉开环在自己腰上的双手。
“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开始在意你,也许是第一次在纽约看到‘千年’的广告时,那个能够做出如此浪漫唯美创意的The cold wind;也许是第一次见到真实的你,那个冷静而淡然的季寒风;也许是你第一次对我笑,第一次做饭给我吃……很多也许,可是我知道,我早被你深深吸引,想要呆在你身边,想要像这样紧紧拥著你,想要好好的爱你。”季寒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苦笑,“至於我的婚约,其实是和Anna做好约定後才答应的。”季惜然紧了紧双手,继续说:“Anna有喜欢的人,我们的婚约不过是两家父母一厢情愿的商业联姻。所以我和她约定好,我替她办好一切能够让她和她男朋友远走高飞的手续,而不让她家人发现。而她会在我们的婚礼前离开。这样,因为是女方失踪,她的家人没法迁怒於我,我爸爸也没办法。”一口气说完,季惜然似乎松了口气。
季寒风心里一沈,他以为季惜然放弃了,放弃了追逐自己。可是现在,他抱著自己,说他的婚约是个约定好的阴谋,说他,爱他。
“所以,寒风,不要将我拒於门外,试著让我爱你,好吗?”季惜然的话语中带著祈求。
“季总。”猛地拉开季惜然的双手,季寒风冷声喊道,“抱歉,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们没可能的。”
季惜然呆呆的看著面前的人,他想要说些什麽,却心痛的发不出声。
看著季惜然受伤的表情,季寒风压下心里的不忍,放缓声调,“季总,你会有个幸福的将来,但那绝对不是我能给予的。”
“你没有试过,怎麽知道我要的幸福你给不了?”季惜然的声音不觉大了些,他还在努力,他希望眼前的人能给他一点点希望。
“对不起。”季寒风低下头,他忽然不敢看那双期待的双眼。
“为什麽?”上前抓住季寒风的双臂,季惜然的声音带上了微微的愤怒。
“我并不爱你。”缓缓挣脱季惜然的双手,季寒风淡淡说。
“你……”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季惜然的话,季惜然皱眉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是林晓。接起电话,季惜然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最後惊讶的看向季寒风。
叹口气,看著季惜然不可置信的挂掉手机,季寒风知道,他的辞职报告,应该被下班前习惯整理一下总经理办公桌的林晓发现了。
寒风 第三十八章
季寒风不知道季惜然是什麽时候离开的,他只知道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公寓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但是季寒风清楚,从季惜然挂掉手机後,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季惜然不问,季寒风也不解释。
公寓变得安静下来,窗外的天色不知什麽时候已经变得暗沈,怪怪似是感到了气氛中的异常,安静的卧在季寒风脚下。
深呼吸了好几次,季寒风轻轻动了动有些站的僵硬的双腿,然後回身将已经冷却的饭菜重新回锅。把饭菜在餐桌上布好後,季寒风打开冰箱,拿出上午做好的生日蛋糕,放在餐桌中央,插上一支蜡烛,然後点燃、关灯。
一支蜡烛的烛光很微弱,只能在忽明忽暗的烛火间看到季寒风朦胧的轮廓。
季寒风呆呆的看著跳动的烛火,却没有吹灭的打算。桌上的五菜一汤,在时间的流失中再度慢慢冷却。
良久,季寒风忽然转过身,在黑暗中走进书房。摸索著打开电脑,然後犹豫了一会儿,打开了一段视频。
“生日?今天?”视频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有些惊讶的对著镜头。
“是啊,今天是您的生日。”镜头摇晃了下,似乎是拿著DV的人在说话,淡淡的声音透著笑意。
“今天是我的生日啊。”女人恍然大悟般的笑起来,脸上细小的皱纹在笑纹的掩盖下消失无踪,她转头看向镜头的另一边,似乎在问什麽人,“你记得吗?”
“我不记得的话,御风怎麽会知道?”镜头再次晃动了下,然後转向说话的男人。那人20来岁,带著微微的委屈,却笑得很开心。
“10月9日,我的生日,啊,这是第几个生日了?”镜头再次转回女人,她带著些孩子的顽皮笑容,眨眨眼睛。
“唉,是啊,第几个了呢?”镜头外的声音低笑著,故意若有所思的说,“反正不管是第几个,总之又老了一岁啊。”
“你个坏孩子,就不知道哄哄我吗。”女人笑骂起来。镜头摇晃著,拿著DV的人也笑起来。
然後镜头中,刚刚说话的男人抱住女人,两人一起笑著。
“妈妈不管多大年龄,都是我心里最漂亮的女人。”抱著女人,20来岁的男人似在撒娇似的笑著说。
“是啊,妈妈永远都是最漂亮的。”镜头外,拿著DV的人依旧淡淡的说著。
“瞧,御风都这麽说了。”男人笑起来,起身走到镜头跟前,接著镜头晃动的很厉害,停下的时候,镜头中似乎是那个男人搂著拿DV的人,使镜头只看到两人并排的下半身。
“好啦,妈妈谢谢你们。”女人的声音传来,止不住的笑意。
“妈妈,今天我和胜寒下厨,给你庆祝生日。”淡淡的声音中,满是幸福感。
“好啊……”
羽染安静的看著黑暗中的季寒风,电脑的荧屏亮光使他的脸忽明忽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可羽染知道,那人现在很难受。
男人的坚强有时候很可笑,所谓可以流血,却不能流泪。
羽染只看到过季寒风哭过一次,那是刚和他认识後不久,那个坚强的人默默的进行著自己的旅程,严密的包裹著自己的悲伤。
第一见到他,是差不多五年前,在西藏布达拉宫下,那个俊秀的东方男人,带著一只纯白的牧羊犬,周身散发著淡淡的孤独气息,脸上没有一点旅行者应有的兴奋或疲惫。他只是那样淡然的看著眼前的布达拉宫,不知在想些什麽。可是那双琥珀色的双眸中,却溢满了悲伤。
羽染知道,就是那一刻,他被深深吸引了,他忽然想要靠近那个人,想要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他为什麽会有那麽悲伤的眼神。
於是羽染就厚著脸皮追著季寒风,在季寒风无奈的默许下,两人一狗的旅程展开了。
当一天天熟悉的时候,羽染知道,这个名为御风的男人,并没有外表那样淡然,他会在自己善意的帮助下不知所措的道谢,会在自己过分亲昵的情况下脸红,会在偶尔开心的时候露出孩子气的微笑。羽染觉得自己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名为御风的男人,但是却在看到他第一次哭泣的时候,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是他们相伴旅行的第三个月,当在一个古朴的南方小镇里听到树下的孩子朗朗的背诵一首古词时。
“高处不胜寒……”喃呢著孩子口中的词句,御风就那样安静的留下眼泪,然後,羽染知道了那个让御风悲伤的人。
“梦妈妈说,胜寒出生时,她就知道胜寒将来要面对的时候是和什麽,所以她为他取名‘胜寒’,寓意将来他即使身处高出,也能平平安安,掌控一切,不被寒意所伤。……但是他没有将来……他还没有到将来……”
季寒风的声音渐渐哽咽了起来,最後在他面前失声痛哭。羽染很想把他拥进自己怀里好好安慰,可是,却没有伸过手的勇气。
从那时开始,羽染知道,他放不下这个人,但不是以爱的方式,而是以友情的方式。
“风。”羽染的声音把呆呆看著视频的季寒风惊醒过来。
转头看到书房每口的羽染,季寒风低头关掉视频,“你什麽时候回来的?”
“嗯,刚进门。”抬手打开灯,羽染犹豫了下,继续说:“看到餐厅的蛋糕和菜,今天……”
“今天是梦妈妈的生日。”季寒风眯眼适应了一下灯光,起身走到窗前,“季惜然那会儿来过。”
羽染垂下双眼,“他说什麽了?”
“羽染,我注定要伤害他。”季寒风低头不知在想什麽,淡淡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既然如此,就不要多想了。”沈默了一下,羽染走到季寒风身旁,“这是关於甘世祖和祁冉就那场大火之前做的杀人协议,你自己考虑要怎麽办。”
季寒风一惊,“你怎麽拿到手的?”
“我知道,你从Jim那里拿到的关於祁冉的心里治疗的录音,并没有涉及到她和甘世祖的协议,她还是很谨慎的。”羽染说著,看季寒风结果材料打开,“不用管我怎麽拿到的,总之我不会有事就是了,你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