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全都是鲜血，日本人的血，还有尤菲的血，染红了朱雀的双眼。
他无条件地相信着尤菲，即使疑惑，他也坚信着她善良纯洁的本质，所以才会在VV告诉他真相时没有丝毫犹豫地相信了。
GEASS，这样的能力是存在的。
不是没有怀疑过鲁路修会对尤菲做这种事的真实性，他不是不相信鲁路修本质上并不是一个狠毒到底的人，至少他对尤菲一定是不一样的。朱雀也曾经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鲁路修为什么会那么做？！
"鲁路修，如果你恢复记忆了，真的希望你能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杀死尤菲？是你的话，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别的不需要战斗的办法啊。"
趁着朱雀分神的瞬间，高叫着"奸贼枢木朱雀，觉悟吧！"的几个士兵举着刀子冲了上来。
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自动把他们都扔了出去。
"枢木卿！您没事吧？！"四周的护卫一拥而上抓住了那几个日本人，其中的军官急声向朱雀询问。
朱雀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的心里是想要死的，虽然他已经明白自己不会死的原因，VV早就告诉了他。
鲁路修，对于打从心底追求死亡惩罚的我下了活下去的GEASS，这样的你......
这样的你，为什么要杀了尤菲？为什么要和我走上这样的一条路？
突然，已经被扭住右手的男人拼命甩开了布里塔尼亚的士兵，紧抓着手里锋利的军刀撞向朱雀，"为了日本！去死吧叛徒......"
尖锐的枪声划破了众人的窒息，男人在离朱雀还有四五公分是砰地倒在了地上，殷红的血飞溅起来点点滴滴地撒上了纯白的大理石地面。
金发的贵族青年冷着脸从墙角走了出来，他手上银色的沙漠之鹰还喷射着愤怒的硝烟，冰蓝的眸子不带温度地扫过一干士兵的脸："身为布里塔尼亚的士兵，居然让手里的罪犯在眼前几乎刺杀自己的上司，你们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领队的军官惶恐地低下了头。
"来人！"基诺一声大喝，他的一队亲兵立刻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众人团团围在中间，"把这些守备不力的士兵一并拿下。"
朱雀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基诺走到了他面前。
"你没事吧？"
"没事。"朱雀不自在地看了看那些被陆续押解走的获罪士兵，"你没必要这么做，他们只是犯了些小错误。"
基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小错误？他们分明是故意要置你于死地的，不然怎么可能连一个人都抓不住？"
"为了我开罪罗麦亚夫人很不值得。"
"没关系，我认为值得。"基诺褪去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轻浮，认真地陈述道，"我不知道你心里究竟在抗拒些什么？虽然我认为比起刚见面的时候你已经有所改变了呢，朱雀。"
听到他的话，朱雀一时沉默。
最后，他抬起了纯粹的绿色眸子，正视着基诺轻轻说道："我想去一个地方。"
走出东京租界圈后，身边华美繁荣的街道渐渐被破碎的砖石瓦砾所代替，基诺看着那些路边的日本孩子，心中不由恻然。
这些失去了国家的11区孩子，穿着很简陋的衣服，幼小的脸上流露着仇恨的神色。人们对于征服自己国家的殖民者总不会有什么善意，像基诺这样明显的帝国贵族只会惹得更多仇视。
第三骑士不自觉地偷瞄朱雀的脸，少年一如往常地没有露出更多的表情。基诺暗自纳罕：朱雀显然不是一个谄媚的人，而布里塔尼亚征服日本的时候他应该才10岁吧，是什么让少年如此执着地走上这条路？
基诺当初偷看朱雀的资料时就发出过这样的疑问，而现在他的疑问只是更强烈了。隐约地，有一种直觉，让他相信这一切的答案也许就在他们这趟出行的终点。
当基诺终于站定的时候，他后悔了。
完全与外面的世界隔离，苍翠的古木蓊蓊郁郁，遮蔽了天空。被战火熏成硝黑色的断柱残石遍布满地，青嫩的苔草一点点地爬了上去。
面前是长长地延伸向上的石阶，基诺仰起头，隐约能看见尽头被绿色簇绕的红色建筑，形状很奇怪。那个就是鸟居吧，基诺想起刚到日本时朱雀的讲解。
那些并不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朱雀在石阶最底端就停了下来。他静静地站在一座石碑前，风猎猎地鼓起他蓝色的披风。
一座灰白色简朴的墓碑，基诺心想，但它的主人并不简单。墓碑上的遗照和遒劲的碑文都在诉说着墓碑主人的名字：枢木玄武，日本最后的一位首相。
朱雀把沾着露水的白色野花轻轻揪了下来，放在墓碑前。一切是从这里结束的，也是从这里开始的，他这样麻木地想着。发生过的一切已经随时间的流逝而湮没，心灵的伤口也愈合为一道暗暗的疤痕，他在那场变故中失去了一切。
基诺在他身后对朱雀说："这是你父亲的墓地？"
"嗯。"朱雀失神似地回答着。
夏天的喧嚣浸在浓墨的绿意里，蝉声阵阵也仿佛远在天外。微冷的空气在一片寂静的树林当中缭绕着，没有别人，只有在树梢筑巢的鸽子可以分享死者的宁静。
这一天天气并不晴明，铅灰色的云笼过天空，太阳只能漏下几抹残光，也被浓荫蔽开了。树在风中摇晃着，发出静谧的沙沙声，苔草是湿润的，空气里的气息仿佛停滞了。
基诺眼里，朱雀那有些单薄的背影，也仿佛被自然之手涂抹上了湿厚的绿墨，显出一份前所未有的凝重。
"喂，朱雀......"他感到开口都有些艰难。
"父亲一直被称为日本最后的武士，是日本人的骄傲，即使战败了也令他们称为英雄。许多军人，他们都以为父亲的理念而死感到光荣。"朱雀的语气不像是在说他的父亲，而是一个纯粹旁观的讲述者。他并不对自己的父亲抱有任何应有的爱意和伤怀，基诺是如此感到的，在他以前查看朱雀的记录时也有过类似的猜想。LANCELOT在初期的暴走，朱雀的精神检查档案和几次战斗的数据记录中，朱雀异样的情绪化总和他的父亲有所关联。
平心而论，基诺坚信自己决不是一个多么和善可亲的好人。他自己作为WEINBERG伯爵家的继承人，和家族的关系完全是上下级的敬畏和漠然，对于他的父亲基诺也从不抱有任何感情。所以基诺一向认为，对朱雀父子的关系的猜想是最无聊的。
"但是，这个男人所做的是错误的。"朱雀缓缓地站起身转了过来，他深邃的目光看的基诺一愣。"出来！"少年微微扬起声音。浓密的丛林中传出奚悉索索的声响，那声响越来越大，打破了之前宁静的虚像。
"真是偶遇啊，枢木朱雀。"为首的男人拨开身前的灌木走到了两人面前，在他身后黑色骑士团的众人在缓缓地靠近收拢。
黑色骑士团的包围圈！基诺脸色一变，咬了咬牙。ZERO装出一副巧合的样子，基诺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说辞，他可不认为这些人是空手而来。朱雀凝视着树丛中那些神色戒备的人，随口道："你们在这里聚会？"
ZERO低沉地笑了一声，"我们是来祭拜日本最后的武士的。不过，似乎忘了这里也还是枢木家的私人资产。"他的话里有多少善意基诺是没听出来，他听出来的都是男人若有若无的讽刺口吻。
朱雀无动于衷："没关系，枢木家没有人照管这些，帮忙负责的是桐原先生。"
"那么，介意和我单独谈一次吗？KNIGHT SEVEN OF ROUNDS。"
"好。"
闻言基诺大惊地拽住了抬脚欲行的少年,"朱雀！这家伙......"
"没关系，基诺。"朱雀按了按他的手，"现在是休战期，你知道的。"说完，他仰视着石阶之上的男人，ZERO也正在看着他。末了，男人轻轻地拉了下衣领，转身便踏着石阶走向远远伫立在山顶的枢木神社。
朱雀悄悄地攥紧了右拳，紧跟着他拾级而上。
喂！还要多远啊？！
很近啦，你能不能快一点？再磨蹭天就要黑了！
是你走得太快了！四肢发达的笨蛋！
谁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柔弱皇子？！
哥哥和朱雀不要吵啦，我听见小鸟回家的声音了，再不回去就糟了。
啊，都让你害的，笨蛋皇子！我今天连剑道课都没能去成。
我没有拜托你来找我！
怎么可能？你妹妹露出那样着急的表情，弱小的样子谁都不会看得过去吧。妹妹，下次这个笨蛋哥哥再不按时回来你就不要着急了，他一定是不小心迷了路或者体力不济爬不上来了。
正常人谁会把家建在这么高的山上？！
不是家，是神社！我纠正你很多次了。
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你连这么简单的概念也理解不了吗？白痴。
嗯？
喂！不要灌输娜娜丽粗鲁的词汇！
哼，妹妹，我带你先回去吧，天快黑了，晚上风很大的！
咦？可是哥哥？
让他一个慢慢往回爬呗。
你说什么？！
对了，天黑了会有狼的，你自己小心！
狼？!开什么玩笑？
哥哥，你要快一点哦！我听见你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娜娜丽，不是的，我马上就追上去。
曾经，朱雀走在这石阶的前面，有个黑色头发的男孩跟在他远远的身后。那个男孩是朱雀所见过的孩子中最奇特的一个，也是他惟一视之为朋友的一个。
朱雀超出常人的伶俐身手和傲人的性格，使他从来没有过朋友。只有那不到一年的时光里，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跟黑发男孩和他妹妹在一起的奇妙时光。
而现在，他走在同样的石阶上，四周的景色一如往昔，不同的是男人走在他的前面，保持着远远的距离。这个男人让朱雀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仇恨。
09、ROOD
白色的巨人挺起胸膛，骄傲地睥睨着脚下的世界，俨然是一名真正的骑士。少年倚在旁边，高举起手中的剑。
[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爱，一如没有永恒的恨。]
枢木神社的鸟居下，只有两个人，迎面而立。
黑发的少年穿着墨蓝的衣服、黑色的披风；棕发的少年一身白色的礼服、墨蓝的披风。他们衣着的颜色就像他们的精神一样，一部分对立，一部分却又重合。
朱雀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摘下面具后的ZERO果然是那个黑发紫目的男子。同样注视着朱雀，鲁路修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样好吗？你就这么把最后的底牌掀给我看。"
闻言，鲁路修笑了："反正你也已经猜到了，即使我一直装下去也不会降低你的警惕性。早一点亮牌，也省去了更多的麻烦。"
"你要我来不是为了这个吧。" 朱雀的目光锁在鲁路修的脸上，像一把锐利的剑。他从来没有看透过鲁路修，一直是这样的。
"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吧，朱雀。"鲁路修开口道，"为了我们共同的目的。"
"共同的目的？"朱雀重复道，不由勾起了唇角，"我们还能有什么共同的目的？"
"保护娜娜丽，保护娜娜丽所想守护的世界。"
闻言，朱雀沉默。
鲁路修知道他已经赢了一半，"为此，我要你一个承诺。"
"在这之前回答我的问题。日本是什么？民族是什么？当你能够告诉我答案的时候，我也会给你我的答案。"
说罢，黑发的少年又重新戴上了面具，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去。
朱雀背对着他，听到那踏上山石的脚步声，他的肩头微微地颤动起来，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说，但千言万语都被哽咽在了喉头。最后，他大声地喊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了尤菲！？"
脚步声顿了一顿，随后再次缓慢地响起，"没有为什么，因为一切都不可能再挽回了。"
鲁路修没有回头，他直直地看着脚下的路。
朱雀也没有回头，他向着天空瞪大了翠绿的双眼。
第一步，他们那仿佛流水一般的幼年时光终于枯竭。
第二步，他们小心拼凑起来的幸福伪装终于迸裂。
第三步，少年谁也没有回头，那一刻他们抛弃了世界，世界也终于在最后的最后背叛了他们。
山脚下，基诺终于看到了下山的身影，虽然并不是朱雀。
他拦住了ZERO，"朱雀呢？"金发的青年有着威慑人心的蓝色眼睛，说话间更是充满了强硬的语气。
鲁路修当然知道他是谁。圆桌第三骑士，世袭贵族WEINBERG伯爵家的继承人，以强劲实力、高贵地位和任性的乖僻作风举世闻名的王牌骑士--基诺.维因贝鲁古。但除却这些表面的荣誉，鲁路修还从他带着愤怒的双眼中看出了另一些东西：这个男人明显对朱雀抱有额外的关心。
他在心底放声冷笑起来。
"还在上面，阁下应该上去找他。"
对于ZERO显然不友好的话语，基诺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另外的事情。
"ZERO，你究竟有没有考虑日本行政特区的诚意？"
"哦，阁下这么问？但不论我如何回答，阁下又能拿我如何？"几乎是挑衅的，鲁路修毫不客气地以傲慢的口吻反击回去。除了朱雀和娜娜丽，没有人可以这样指责般地追问他。
"听着ZERO，如果你根本没有打算认真考虑，只是打算借此欺骗娜娜丽总督和朱雀的话，我会杀了你！" 基诺的面色一冷，眼眸中泛起了坚硬的光彩，"在朱雀动手之前！"
我以骑士之名发誓：保护他，保护他不被任何人伤害，保护他永远的笑容。
当基诺走上枢木神社的山顶时，朱雀刚刚转过身。
"你来做什么？"他问道。
"ZERO已经走了，黑色骑士团的人跟着他一起走了。"基诺回答，他听得出少年经过克制后才显得正常的沙哑嗓音。
"嗯，我知道了。"朱雀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基诺的眼睛有着这样的凌厉，仿佛一切在他眼前都会无所遁形。
男人缓缓地走近少年，直到自己高大身体投下的阴影将个子娇小的朱雀完全笼罩。
"你想哭吧。"不是疑问，基诺用陈述的口气说道，他清楚地感觉到少年听到他的话后身体的颤动。真是个白痴，基诺暗暗骂着自己，问了最没有意义的问题。但是，他并没有打算因此退缩。
基诺一点点用手环住少年的肩膀，把他拉到了自己怀里。朱雀要比他小一圈，这使他想到从前看到的那些男女情侣。
这一次，朱雀没有像往常一样瞪他，或是干脆把他扔出去，他很轻很轻地用手捂住脸，靠在基诺怀里。少年始终没有流泪，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基诺的身体是暖暖的，朱雀想起了没有多久之前，男人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那上面残留的温度。
紧紧抱住怀里的身体，基诺那双闪烁着流光的蓝瞳缓缓阖上。就是这样子，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两个人的命运终于如他所愿，从此不可分离。
位于布里塔尼亚本土的达拉斯研究所是帝国本土最高水准的科研机构，主要从事布里塔尼亚尖端兵工产品的研发。第一代KNIGHTMARE闪光的研发者加缪提斯便是受到阿修福特家资助在这里进行研制的。
虽然阿修福特家落没了，但达拉斯研究所在帝国宰相修奈泽尔的管理下仍然充满了活力，研究人员也都位于皇帝直辖的技术权威中心，不但经费充足，而且地位崇高。
布里塔尼亚现在最出风头的制作师罗伊德伯爵当初也是这里的研究生之一，也多亏了他和阿修福特家的联名介绍，尼娜才成功跻身这个享有国际声誉的研究所，并得到了二皇子的大力支持。
"尼娜，看来你最近的研究很顺利。"修奈泽尔微笑地看着屏幕上有些局促的墨发少女，问候道。
"谢谢您，修奈泽尔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