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淡定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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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灯

书生携着琴剑书箱一路远游,这日来到一处江畔。远望风烟俱净,天山共色。四周茂林修竹,花落云深,一切迥异尘世。不由叹息一声:"此处果然是桃源胜境,莫怪他一直不愿回来,便是我......也想一直留下来了......"
"兄台既喜欢此处便留下又何妨?"附近一名渔人背对着独自坐在小舟之中垂钓,一派的悠然,此话语便是从他口中而出。
"倒是早想了......"书生又叹了一声:"可惜从前俗务缠身,一直花了十年才走到这里......十年沧海桑田,实在不知当年的人是否心意依旧,我因此在这江畔踌躇,不知是否该去找那人。"
"踌躇?"渔人似乎笑了,"再如何踌躇你还不是照旧来了?况且为何我看不到你一丝踌躇的样子?"他丢开手中鱼竿,揭下斗笠回过头来,半眯着笑眼。
"再踌躇也要来。"书生望着他笑道,"至少要看看你为我钓到了多少鱼。"
"你不要你的江山了?"
"江山?坐在宫中又如何见得到如此美好的江山?"他望了眼四周的奇山异水,又望向面前的人"我打理了这片江山一辈子,该是退隐的时候了......你既不愿来陪我,那便,我来陪你罢了。"
只是这心愿花了我十年时间......
十年前的皇宫雪落无声,身着龙袍的人独自站在雪地里,望着那人坐的马车渐行渐远,心被排山倒海的失落之情揪痛。
"为何你要走......富春烟雨竟赛过了朕的皇宫不成,子陵?"
苦涩的自语随冰凉雪花坠落地面,终至无声。

欢欢喜喜过大年

红灯高照,烛影摇红。
他提剑破开房门而入,迎来的却是满目刺眼的白。那人正垂首坐在房里,同样穿了一身的素白。他的身边躺着具尸体,已不知死去多久。他的手中也有东西,但不是剑,而是一壶酒。
"来来来......"他摇晃着酒壶向他招手,醉眼迷离,"今晚良辰美景,我们不可辜负,好好干几杯吧。"
他却没有搭理他,一径走到尸体旁,这才放下手中剑,低声问:"她是怎么死的?"
"她?"他斜斜地一手支颐,懒散地半躺下,"我也正想知道......"他微眯的眼中有精光迅速闪过,"她是怎么死的?你能告诉我吗?"
"你毒死了她?"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尸体,那张曾经艳丽的脸上此刻已发黑,不复生前美貌。
"不......"他似乎快要睡倒了,声音却淡而稳定地飘入他的耳中,"她是你害死的。她是因你而死。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便不会送她毒药。"他的话音刚落,便有银光一闪,他的剑已抵在他的咽喉部位。
"刺啊。"他嗓子挤出沙哑的笑声,"再刺进几分,你便能替她报仇,你怎么不刺?"
他的剑尖微颤了两下,却收起了剑。
"现在还不是杀你的时候,等过了明天,便是我向你讨命之时。"他恨恨道。
"明天?明天是什么日子?"他举壶仰脖又饮了口,红色的酒液自他嘴角溢出,落在素白的衣衫上,纵横交错,鲜血一般夺目。
"明天年三十,你爹娘会到这城里。看在他们自小收养我的份上,我至少要让你陪他们吃过团圆饭之后再杀你......"
他闻言撑起身子仰天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怒视他。
"笑你的理由好蹩脚。"他笑得浑身打颤,好像真的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其实你根本就不想杀我。"
"你胡说!"他站起身来,欲出去,却忽然浑身无力,身子晃了晃,"你对我做了什么?"
"难道你没有察觉这屋中的香气?"他坐了起来,眼中已无醉意,"你一直不敢不愿做的事,便让我来帮你做吧。"
他面带微笑地一挥手,酒壶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年三十是吗?就让我陪你先好好过个欢喜年吧!"

醇匠膳苦陀汤

途中天色昏黄,不见日光,四处一片惨淡,时不时狂风刮过飞沙漫天。他昏昏沉沉走入路旁小店里,拣张凳子坐下便不想再动弹。
店内空无一人,良久才出来个青年,也不招呼他,径自走到柜台后头整理东西。
他独自坐了一会儿,缓过了气来才开口:"此处只有这一家店,缘何如此冷清?"
青年没有理睬他。
他讪讪地又问:"敢问孟婆上哪儿去了?"
"这里没有孟婆,她的店子早已由我接管了。"青年终于开口,语气淡淡的,手下未停,"客官是新来的吧?"
他愣了愣,打量了眼那青年,店内光线昏暗,青年又低着头,因此他无法看清对方长相。他叹了口气:"的确是新来的。听闻此处孟婆汤十分有出名,乃是世人转世投胎前必喝的。没想到......这店既是由你接管,想必那孟婆汤也是找你要了?"
青年似乎笑了下:"孟婆既已不在,此处自然也不会再卖孟婆汤了。"
他语气微带了些失望,喃喃道:"这便如何是好......"说罢欲起身。
那青年却抬起了头:"虽然没有孟婆汤,但还有别的特色汤点可品尝,客官不妨试试?"
"哦?"他提起了兴趣,"有些什么?"
青年走出柜台,来到他面前。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青年的样貌尚算清秀。
"便是这了。"青年指了下桌子。
他转过头看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碗粥,正冒着腾腾热气。
"这是什么粥?"他问。
青年莫名地勾了勾嘴角,才答道:"醇匠膳。"
"孟婆汤是随了孟婆的名,此膳的名称又有何来历?"他拿起调羹随意搅动了两下粥。
"醇匠膳自然也是因了醇匠。"
"莫非老板你便叫做醇匠?"
青年摇了摇头,坐了下来,看着那碗粥,眼神温柔如在凝视情人:"醇匠是个匠人,他十分擅长酿酒,酿出来的酒醇香无比,十里外的人都能闻到。因此大家都喜欢叫他醇匠。"
"那跟此膳有何关系?"他问道。
青年没有回答,自顾自沉浸在回忆中,甜蜜的样子与方才的淡漠判若两人。
"醇匠的酒名气越来越大,只要喝过的人就忘不了那滋味。因此不久他的酒就被地方官员当作珍品进贡给皇宫。自然,再之后他便被召去皇宫,被封为宫廷御用的酿酒师,后来还娶了一名官家千金为妻,成了当地的传奇人物。"
青年说到这里却叹了一下:"可谁知道,他生活富贵如意,竟忘记了家乡还有人一直等着他回去。"
他不由也感叹:"似这类事情人世间时常能见到,最有名便是那陈世美。大凡人一见了财宝美人,哪里还会记得糟糠的样子?"
"可惜那人不信醇匠会这么变心,一直等了好多年,最后重病吐血死了。"青年又叹,"常言道,人心不古。孰料世上还是有这等傻瓜的。"
"醇匠呢?后来如何了?"他问道。
"自然也是死了。"青年惨惨一笑,"人活着总不免一死,只是早死晚死而已。可巧的是,他就死在那人头七的日子,整个尸体就浸泡在酒池里......那一池子酒是新酿好的,香气岂止能飘出十里,当时满大街的人简直都要被这诱人酒香吸引住脚步,不想离去了......"
"莫非当时你也在场?"他听着不禁也神往起了那酒的醇美,一时似忘记那酒是泡着具尸体的。
"是啊,在场。"青年微微颔首。
"醇匠是不慎跌入酒池里淹死的?"
"有说是跌进去淹死的,也有说是他杀。尸体第二天就不见了,无法进行鉴定,因此众说纷纭,没一个准说法,这案子成了一桩悬案。直到有一天出来一个自称苦头陀的修行者,找上官府说,那醇匠是被冤鬼索命而亡。"
他"啊"了一声:"莫非就是你曾提及的那位等不到醇匠最后重病而亡之人,死后变鬼寻他复仇?"
青年点头:"苦头陀便是如此说法,但因无法提出证据,因此没人相信他,反而嘲笑他一番,把他赶了出去。这苦头陀倒是个有些本事的,便决心寻找醇匠失踪的尸体,或者直接找到那鬼,以证实自己的话。"
"那他找到了没有?"粥已经有些凉了,他喝了口问道。
"那就要问你了。"
"我?"
青年看着他喝完最后一口粥,笑道,"这用醇匠的心肝熬煮出来的粥味道可还醇美?苦头陀?我现在开始期待用你的肉熬出来的汤是什么味道了。"
他搁下手里调羹也笑了:"味道是否醇美我还真不知道,但我想老板怕是弄错了一件事。"他举起衣袖甩了两甩,便有粥水顺着流了出来。
青年面色一变,还不及有所动作,那粥已顷刻间化作铁链围上他,将他锁了个结实。
"你竟早已察觉?"青年咬牙挣扎。
他叹息一声:"我乃苦行清修之人,向来不近荤食,你那粥一端上来我便闻出了一股人肉味。只是孟婆与我相交多年,素来熟知,她老人家无缘无故如何会将此店交于你手中,还望能告知其中情由?"
"罢罢......是我失算,便随你处置吧。"青年放弃挣扎颓然道,"孟婆不过是赎完罪走了,此处便留了个缺出。因我死后索了生人的命,阎王便罚我在此替孟婆的位子,不得超度,为期百年。"
"赎罪?这么说倒确曾听闻孟婆当年犯下重罪,被罚在此处为世人熬汤千年。想不到光阴如浮云,转眼间千年之期已过了......"他心生感慨,松开手中铁链,"既然阎王已对你有所惩戒,我今日便先放了你。"
青年面上却无喜色:"你抓我放我如今对我又有何不同?我不过是在这地府奈何桥畔继续熬上百年的粥,直到自己也将那前尘往事全都淡忘。"
"忘了难道不好?"
"我这一缕孤魂,如今唯一的念想也就是那些当年的爱和恨,唯有这些感觉时刻纠结在心中,我才能感到自己还是有意识的。"他眼角有些湿润,"这些若有天都淡去了,我还能剩下什么?"
他坐倒在青年面前,面目祥和:"既然不愿忘却,为何你却始终记不起来更重要的事呢?"
青年莫名地望向他。
他继续温和笑道:"你以为每一个犯错的鬼都能替代孟婆的位子?你不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你心上之人真的是醇匠?"
青年睁大了眼睛。
"千年前,你本是天上神君座前的童子,因误砍了天上一颗灵树而被罚下凡间,与灵树一同转世为人,以情偿还灵树--也便是醇匠。可惜未想到你虽成了人,性情却未变,又再次犯下大错。"他微笑着。
"也罢,我已等了你五百年,便再多等百年也是等了。

黄梁梦醒君未归 独倚楼台夜雪陪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他轻声吟唱着,声音在静夜的屋中优雅地迂回渐散。
"怎的不睡?"身旁的人尚有些睡意朦胧。
他伸手将被子拉紧些:"睡不着。"
"快天明了,还是再睡上一会儿好......"
他没有回答,却道:"檀,你听,外面下雪了,这雪落的声音何等的安宁韵致。"
"下雪也能听出声音?"檀侧身倾听了会儿,"我为何没听出来。"
"有,你且静静听。"他闭上眼,喃喃自语般道,"这花开会有花开的声音,雪落会有雪落的声音......平日里一直忙于琐事,我竟从未注意到这些声音如此美妙。"他的声音透出丝的伤感,"方才我不禁思索起,这过去的许多年里我是否同样错过了很多东西。"
"与其想这些,倒不如多想着我些。"檀掩被打了个哈欠,语气含着些怨怼,"要我看,你便像刚才那诗里头说的:‘夜半来,天明去......'难得过来一趟,却匆匆忙忙的天明便要离去。换作别人恐怕诉说离愁别绪都还来不及,可你却把时间浪费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上头。"檀翻了个身靠上他。
他将手环住檀,感受怀中里那具身体的灼灼热力,呼吸不由跟着有些急促起来。正待有所动作,外头却响起几声鸡鸣,窗子透进微微曙光。他停下手:"天亮啦。"
"天哪能这么快亮,这是外面的雪光吧?"檀将被子兜头裹紧。外面又是几声鸡鸣。
他轻叹:"不走不行了。"
被中人一颤,他轻拍了下,便走下床去。
檀缩在被中半晌不语,直至他披上大氅待出门时,方探出头来:"下回何时再来?"
他开门的手顿了下,沉吟道:"得空便来。"
檀叹了声:"得空?可知,你不来的时节,我日夜盼望......便是窗外被风吹动的花枝柳影也常误作是你来了。唉......及至你真来了,却这般匆匆就走,我又觉恨你得紧了。若说到得空,你如此忙碌,却不知再得空又是几时了......"
他闻言回转身,将唇贴上檀的,半晌才放开。檀的脸有些泛红,俊眼迷离道:"罢了,你要去便去吧。我们本就是有一夜算一夜,能得相聚便足够了。"
他带着歉意替檀掖好被角,这才开门离去。
屋外雪光刺眼,他朝前走着,每踩一步都会发出声响。冷不防一脚踩空便坠了下去,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他不由惊呼一声,猛然坐起,发现自己竟依旧拥被而眠。窗子依旧透着淡淡曙光,他抬头望见屋顶的承尘,以手扶额,神思游离--方才竟是黄粱一梦吗?
屋子里空荡荡的,一片清冷。连床铺都是冰凉的,哪有半分梦中的温存旖旎。
失落之情潮涌而来,他怔怔地倚在床上,半天没有动作,只是无意识地漫吟着梦里吟唱过的诗句:"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他反复吟唱着,回味着方才的那场梦。梦中他二人竟对换了,方才檀所说的那番话,可不正是他心中日常所想?他一直压在心中未说出口的话,在梦里却借由檀的口说了出来。数数日子,檀离去已有数月,至今未回。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否则如何忍心叫他这般煎心熬肺地等着盼着?
又或者他乡更美,叫人乐不思蜀了?
檀啊檀,究竟在檀的心中他占了什么位置?
寒意笼罩全身,他手足冰凉。
好一番孤冷凄清。
早知春梦终成空,莫如当初不相逢。他心中一酸,眼中便要落下泪来,却听得门外响起剥啄之声。他稳了稳情绪,披衣开门。
门外一片白茫茫,雪光刺眼,他眯了下眼,然后睁大。
"檀?"
他看到门前正站着他日思夜想的檀,身上已积了不少雪。
--呀,你何时回来,又在门外等了多久?如何来了却不敲门?
他没问完便被檀一个爆栗敲上额头。
"你睡得跟死猪似的,我使劲敲门都听不到。莫奈何,我只得等你醒来,你却又念起诗来,陶醉得诸事不知。"檀面带愠色。
"还不是想你想的。"他揉着额头嘿嘿傻笑,"怕你不回来了。"说到末句语意却凄凉了起来。

推书 20234-01-08 :乞爱----叶之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