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锦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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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

古风,虐心虐身.真正的爱是怀疑还是宽容,是误会的错过还是命定的不适……


作者:锦葶

几度 第一回 出生(虐身虐心)

第一回
细雨潜,又红一树桃花,流水小桥,泽润杭杨。
十八年前柳舞翩翩的江南,一户复姓官柠的地方财主迎娶了一位书香世家的小姐,很快,他们的儿子出生了,单名一个翼字,寓意振翅高翔。
翼儿长得像母亲,有著圆翘红润的唇还有一双大大水水的眼睛,脸上总是挂著乖巧的笑容,快一岁的他,已经可以讲几个简单的词语了,每次拿著糖果在圆嘟嘟的他跟前转啊转时,小小的人儿总是呵呵的笑著,新长出的那两颗白白小门牙晃啊晃的,口水就顺著大张的嘴角流出来,那模样别提有多呆多可爱了。
照顾小少爷的除了奶妈外还有两个丫头和一位老婆婆,现在大夥儿正逗著小翼玩呢。
“要……要……”翼儿伸出那只藕段般圆圆的小手,五指乱挥著想要抓到那颗红红的糖果。
“翼少爷,要先乖乖吃完小米糊才能吃糖果喔。”婆婆抱起嘟起小嘴的小翼,笑著哄道。
日子一天天的如重复的轨迹过著,转眼间,翼已经三岁了,虽然还没到该上学的年龄,但其母文采造诣颇深,从那时开始就已经教翼识字读书了。小翼很聪明,也勤奋,白日母亲教的东西晚上不把它复习好就不睡觉,也是倔的主儿。
陪在小翼身边的除了娴静的母亲依旧是那位慈祥的老婆婆,翼更是把她当作奶奶般看待,对她也很尊重。只是父亲大人经常都不在家,小翼也只能偶尔看到他一两次,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老缠著娘问:爹爹呢?爹爹到哪儿去了?後来,他就不再问了,因为每次当他问完之後,母亲的脸色总是不太好,连笑容都是僵硬的。小翼知道,如果再问,娘一定又会伤心了,不可以让娘不开心,他要当个好孩子的,长大了要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好的保护娘亲。
於是,他每天都努力的读书,现在年仅五岁的他已经可以将整本《论语》背下来了,为了让娘开心,他还跟厨房的小厮们学著那些有趣的变戏法,练熟练了就乐呵呵的跑到母亲跟前表演给她看,每次看完,娘总是微笑著将他搂在怀里,娘的怀里是软软的,香香的,“翼儿真乖。”
可是尽管如此,娘亲还是日渐消瘦,憔悴慢慢消磨了她桃红般美丽的容颜。爹依然是久不归家,有时甚至一个月也不能和他一起同桌吃饭。
母亲越发的沉默了,时常都是捧著那幅梅花图,静静的发著呆。那年的冬天,尤其寒冷,翼穿著小靴子跑去园子里,也不管冻得发红的小手,想著法子搬了小梯子爬上去摘红梅,摘到的时候,大兔牙明晃晃的发出呵呵的笑声,一时脚滑,从梯子上就掉了下来,虽然已有些积雪,可是圆圆的小屁股还是摔得痛痛的。翼艰难的爬起来,拍拍自己屁屁,自言自语著,“小翼是个男子汉,所以不能哭!”
於是抿抿嘴,把好不容易摘得的梅紧握著,小步就往娘的小院跑去。刚推开门,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娘,只见她脸色苍白,可还是挤出一丝微笑,“翼儿,娘有点不舒服,你先回去吧,不然会传染到你的。”
小翼走过去,把手里的梅花放到娘的床边,“娘,翼儿知道您喜欢梅花,摘来送给娘的。您闻闻看,香麽?”
“翼儿真乖。”娘亲伸手摸摸小翼的头,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麽。
翼坐下,握住娘冰冷的手,“娘,你是不是有话要对翼儿说。”
“翼儿,答应娘一件事。那幅梅花图,你好好的保全它,知道麽?”
“嗯。”翼点点头,那个时候,他看到娘的眼里,似乎比平时多了一种色彩。
“翼儿,你一定要乖点,别惹你爹生气。”娘今天怎麽怪怪的,翼微微侧头,“娘的脖子上挂有块玉,娘一直很珍惜的,你把它取下来。”
翼将玉平放在手里,一面雕有碟恋花,另一面刻著的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来,娘替你戴上。”翼将头伸了过去,等翼带上之後,娘笑了,“记住,别让你爹瞧见这玉。”
翼又点了点头,娘凝雪般的手又抚上翼的小脸,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翼儿,你的眼睛真像他。”
“咦?像谁?”
“没什麽,回去吧,记得添件皮袄,别著凉了。”
翼站起来,往娘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娘,你要快点好起来,翼儿带你去东郊看梅,听说现在遍野都是梅,可漂亮了!”
“是啊,东郊的梅漂亮极了。”
“娘,原来你去过啊?”
“在翼儿还没出生的时候去过呢。”娘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了光彩,应该是想起了什麽开心的事情吧,“好了,回去吧,记得要每天练字。”
然後,在翼得知娘已经过世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那一年,他只有七岁。

几度 第二回 後母(虐身虐心)

第二回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爹为娘布置了一个体面的灵堂,白色的丝绸垂在四周,上好的梨木棺摆在正中央,白烛长明,香火盛。总的来说,那是场风风光光的葬礼。在那闪著漆光的棺木上,放著一枝雪般纯洁的梅。那是翼偷偷的哀求一直照顾自己云婆婆带著去东郊摘来的。在他们刚来到东郊的时候,漫野梅香暗浮,在红梅的簇拥下,某处似有若无的白梅一下子就将翼吸引住了,全身圆滚滚的他吃力的提著藏蓝色的大棉袍往那个方面走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於转出红梅阵,这一树的白梅宛若正在翩然而下的雪那般洁净,没有一丝杂色,而且发出的幽香很像娘幽然的香气,心仿佛被什麽狠狠的敲了一下,泪开始刷刷的往下掉,云婆婆抱著小小的他,轻拍著他颤抖的後背。好不容易才止了痛哭,翼开始想著法子摘梅了,在那个时候他隐隐觉得,娘就是那一树的白梅,来无尘去亦洁。小翼三两下就把厚厚的大棉袍脱了,递给云婆婆,“婆婆,翼儿要爬上去摘梅花。”
刚说完,婆婆的脸就变了颜色,“翼少爷,不要胡闹啊,等下摔伤了怎麽办?”
“婆婆,在家里的时候我就老爬树啦,而且府里的树比这棵还高呢,别担心。”
云婆婆也知道这孩子很想将白梅送给母亲,这份孝心让婆婆著实感动,心里暗暗发誓,以後无论发生什麽事,只要这副老骨头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好好照顾好小少爷。接过棉袍,铺在树干下,然後指指这里,“少爷,从这里开始爬吧,老奴在下面照应著你。”
翼点点头,慢慢的攀了上去,终於顺利的停在了交叉的粗干上,他朝树下比了个手势,然後开始扭头四处观察,“咦?那是什麽。”目光停在了背面的树干上,“两情若是久长时,尤其在朝朝暮暮。”翼从衣衫内掏出那枚玉,刻的正是同一句。“奇怪了,怎麽会在这种地方刻字啊。”
“少爷,好了吗?”
翼又转过头,“嗯!”摘下身边的一枝梅,凑近了一闻,果然是属於母亲的气味,清幽香甜。
然後又慢慢地沿著大主干下来,眨著圆圆的眼睛,蹦蹦跳跳的跑过去,“婆婆,漂亮麽?”
云婆婆将自己的棉袍脱下来披在小翼身上,摸摸小翼的头,“很美喔,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出殡那天,始终下著蒙蒙的雨,爹一滴泪也没有流,沉默的始终守在娘的身边,最後,在棺木上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吻,他拿起铲子,将湿润的黄土覆上微香的棺木上,将那位他曾深爱过的女人仅有二十馀年的美丽,亲手深埋,深埋。
翼在旁边拧著衣角,拼命的不让泪水掉下来,当整个仪式结束後,父亲伸过手想牵住翼,可当对上翼的视线时猛的把手收了回来,低声道:“回府。”
翼一直想不明白为什麽爹当时看自己的眼光会如此的失望,只知道自己的心好难受,我一直都很乖,一直都很勤奋啊,为什麽爹还是不喜欢我。
娘,为什麽?
四十九天过去後,守丧期结束,在这段时间内,爹除了处理生意事务外每晚都回家,只是还是不和翼一起吃饭,一个人守在娘的牌位前一坐就是一晚上。偶尔翼跑去偷看,发现爹有时甚至会喝得酩酊大醉,口里喃喃不清的喊著同一个名字:玟儿。那是娘的名字;有时则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佛是尊蜡像般,双眼也是失了生气的。
在翼八岁那年的生辰,爹为他摆了个酒席,也带回了一个女子,眉目间与娘竟有七分相似,一直都挂著一脸的微笑。翼木然的坐著,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翼儿,爹打算娶小汶进门,以後她就是你的娘了。”
“我的娘只有一个。”虽然声音不大,却是很坚定的口气。
“放肆!”爹大大的拍了一下,震得桌上的汤洒了不少。
“喊姨娘也是可以的,孩子还小,别动气,慢慢来嘛。”那个眉清目秀的女人发话了,声音软绵绵的很是温柔,可翼听起来就是觉得别扭。
“这孩子顽劣,以後还要你多担待了。”
翼从爹的眼中看到很久没有见过的柔和,心头隐隐一痛,其实,自他懂事以来,爹从来就没有用过那种眼神看过他,几乎都是冷冷的,仿佛我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他的儿子。
很快,那个年轻的女人进门了。那天,她穿著一身红袍,宛如三月的桃花,笑靥如花。翼跪下,恭恭敬敬的向她敬了杯茶,喊了一声:“姨娘。”
“乖。”那个女人摸摸翼的头,赏了他一个红包。
当晚,翼躺在床上,往自己的身上盖了一床厚厚的被子,从衣襟里掏出那枚玉,暖暖的,恍惚的念著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就因为死了,所以就可以忘记麽?
娘,翼儿好想你……

几度 第三回 父(虐身虐心)

第三回
爹计划著将生意扩展到全国,渐渐,事务也越来越多,家里的事都是姨娘一手操持著,她和翼的相处倒也平静,翼每天在书房里跟夫子念书,晚上练字,偶尔爬爬树,也没有像别家的孩子那样调皮捣蛋,姨娘也很少干涉他的事。
那天,得知爹今晚会从外地回来的消息,姨娘从早上就开始忙活了,又是吩咐厨子要做这个那个的,又是派人准备好上好的女儿红,在那个时候,翼有点喜欢上那个平时总是微笑不语的姨娘了,或许,她真的是个不错的人,至少,她对爹很好。
晚餐很丰盛,因为谈成了笔大生意,爹很开心,破例喝了酒,自娘刚死时他借酒买醉後,已经没见过他再喝过了。然後,他的眼神开始变化,看翼的眼神也不再是往常那般冷了,还有了些许暖意。
那一晚,翼很开心,开始觉得有点家的味道了,胃口也很好,比平常吃多了很多。
然後在沐浴完之後,就钻上床了,细细的想著爹刚刚的眼神,翼满足了,只要我再乖一点,再乖一点,终有一天,爹一定会喜欢我的。
想著想著就坠入了梦乡,睡到半夜就醒了,披了件外袍起夜去了。经过爹的房门时,翼听到了有些怪怪的声音,好像是姨娘的,“嗯啊……啊啊……不要……”
“玟儿,玟儿……”那是爹的声音,低吼著,似乎要将某种一直深埋的情感宣泄出来那般,“我那麽爱你,你为什麽就不能喜欢我,为什麽就不能给个机会我,为什麽要一直想著那个人?”
然後是姨娘慌乱的,急促的,越来越凄厉的叫声。
翼慌乱的逃了,好像刚刚做了什麽坏事那样,一路跑回自己的房中,关上门,跌坐在地上,回想著刚刚爹问的那些话,直觉告诉他,那些话是对娘说的。
第二天,爹又离开了,这次听说是要去凉州做些丝绸生意。屋里又是剩下了他和姨娘。
中午吃饭时,姨娘一直没笑过,一句话也不说,一直盯著翼,似乎想要寻找些什麽。
“翼儿,你和你娘,长得像麽?”她终於发话了,那是她第一次问及娘的事。
“眼睛不太像,娘有一双很漂亮丹凤眼呢。至於其他的,应该都挺像吧。”翼放下筷子,“不过,其实啊,姨娘,你比我更像我娘呢。”
“是麽?”姨娘勉强的笑了笑,“你娘,也是叫文儿?”
“嗯嗯,是王字旁的玟。和姨娘不是同一个字的。”翼也没想那麽多,小孩子心性,想到什麽就说什麽。
“翼儿今年九岁了吧?”
翼点点头,这些姨娘不是都知道麽,他抬眼望望姨娘,只见她的眼里多了一种往日都没有东西,奇怪了。
三个月後,姨娘被确诊有喜了,爹可乐坏了,吩咐下面的人好生伺候著,也不许姨娘再管府里的事务了,命她好好安胎。
看著姨娘日益隆起的腹部还有爹一脸的期待,翼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娘,当年你怀上我的时候,爹是不是也曾经有过这样幸福的表情呢,应该,没有吧。
数月後,翼的弟弟出生了,那声响亮的啼哭让翼有点恍惚,然後他看到爹轻轻的抱起他,每个毛孔似乎都充满了幸福的分子,仿佛手上捧著的是心头上的那块肉,眼里是满满的重视,“我的好儿子,来,爹爹抱抱。”
爹的笑让翼觉得很刺眼,在他十年的记忆里,爹从来没有对他这样笑过。
我们不都是你儿子麽,为什麽你从来都不肯抱抱我,为什麽你连一个简单的笑容都吝啬於给我却如此的宠爱这个刚出生的孩子,爹,我难道就不是您的儿子麽?
翼很想大声的质问爹的,可是他不能,所以只好慢慢地踱回自己的房间里。一直紧咬著的唇渗出了腥红的血水,全身近乎虚脱般倒在床上,刚刚那一幕久久重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翼只觉得全身越来越冷,慢慢,就失去了知觉。
当醒来时,云婆婆正趴在床沿边,翼看看窗外,天还没亮呢,今晚的月特别的亮呢,不知道嫦娥姐姐在广寒宫里冷不冷。
“翼儿,醒了?”云婆婆坐起身来,干巴巴的手探上了翼的额头,“谢天谢地,总算退烧了。”
婆婆看著一脸茫然的翼,埋怨道,“我的小祖宗,你倒好,难为了婆婆为你担心了三天三夜。你高烧一直不退,可把我给急死了。”
原来是病了,翼低下头,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爹知道我病了麽?”
“知道的,还是老爷派人去请大夫的。”
“那他有来看过我麽?”
云婆婆面有难色,支支吾吾的神色无疑已经告知答案,翼笑了,可那样的笑不应该属於一个十岁的孩子,“婆婆,我想再睡一回儿,放心吧,我没事的。”
或许,我真的不算是您的孩子吧。

几度 第四回 父子变(虐身虐心)

第四回
秋霜凋枫林,丛菊开落,辗转又是三个花开花谢。
翼依旧在扮演著他乖儿子的角色,每天清早给姨娘请完安後,就到书房念书去了,现在的他,真的很乖,从来不让人操心,不让爹操心,不让姨娘操心,也不用云婆婆操心。见过翼以前爬到树上捣鸟巢时的明朗,再看如今伪装的勉强,云婆婆心疼,却无能为力。她可以给他安排好妥当的衣食,却无法给他一丝的父爱,无法给他家庭的温暖,无法换他一个开心的笑。
弟弟也已经三岁了,胖嘟嘟的脸颊粉粉嫩嫩的,老是耍赖著搂著哥哥将口水鼻涕都擦到他身上,然後再哈哈哈的笑。万一这个脾气好的哥哥被自己惹怒了,这个可爱的小弟弟就跟哥哥玩起亲亲来,小翼的脸上经常被这个小家夥的口水洗了个半。
“裕儿别闹了,哥哥可要生气了。”可惜这个哥哥没有什麽权威,小家夥依旧是像个树熊那样挂在他身上,翼只好抱好他小小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後开始讲故事给这个死缠烂打了好久的小孩听,一边讲一边抚摸著他小小的背部,满满是宠溺的笑,也许就只有在那个时候,笑才是真的。
“好像啊……”长廊的转角,他的爹怔住了,痴痴的盯著翼的侧脸,垂下的双眼让他的明亮变得模糊起来,微翘的鼻子还有那淡淡的笑,连抱著孩子的姿势,与翼已故的娘,都如出一辙,不仅形似,连神采都是如此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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