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这个男生，在和韩千相遇的公车上，那时候韩千毫不避讳的和这个叫做余亮的男生耳语，仿佛曾经很亲密。
原本已经单薄的记忆一丝丝的回到脑海中，莫日收回目光，心底涌出渐渐上浮的不安，他极力的压制。
不能这样，才开始就怀疑就失去信任的话，还怎么继续。
好像是一种爱的洁癖，恨不得韩千的感情也是一张白纸，可以任凭自己涂写，同时又矛盾的希望，他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
脸面上什么也不表现出来，心中却翻腾成乱糟糟的一块，只能听见余亮用手指指着自己问韩千："是这个么？现在的？"
莫日不喜欢这样的说法，什么叫作现在的？好像自己是排着的队伍中的一个，只是轮到了，便存在着。
韩千狠狠的白了余亮一眼："不仅是现在的，还是以后的！"
莫日脸一红，却高兴的想要笑出来，抬起头，再盯着余亮。
余亮自讨没趣的一笑："放心，我又不是来打扰你们的，只是恰好碰见了。干嘛不去吧里？在这边街上，人来人往，还要束手束脚的。"
"那种地方，我不会去了，不必去了。"韩千扬扬眉。
那种只想找个人玩玩，只想找个人来陪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因为拥有了想要珍惜的人。
只要有他就好，只要有他就足够。
"我和他没什么的。真的。"余亮刚一转身，韩千就攀住莫日的肩膀，急匆匆的解释。
"你以前喜欢过他么？"莫日扬起脸，小心的问。
他不太清楚自己期待的是怎样的答案，似乎是"是"，也似乎是"不是"，好像不管是什么回答都会让他不安。
"没有，当然没有，除了你，我谁都没有喜欢过，你要相信我！"韩千恨不得将所有的话都在一秒钟内说完，他轻轻摇着莫日的肩膀，捏的他有些疼痛。
"啊，啊，我相信，当然相信。"莫日皱皱眉，挤出一点笑容。
韩千的脸上立即阴转晴，灿烂的笑出来："我就知道你不会在意的。走吧，别让他破坏了我们的心情。"他揽住莫日的肩膀，莫日拽着步子跟上去，好像已经把刚才的插曲忘记的一干二净。
不是不相信，只是很在意。
在意的不是他曾经有多少爱人，而是他为什么没有发现自己此时的心情。
乱的不想听他的高谈阔论，不想答他的话，不想笑，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默不作声的理清思绪。
其实他希望韩千可以多询问几句，多问问他是不是很介意，问到他厌烦都没有关系。而不是一扭头就烟消云散。
或许正是因为他没有爱上过谁，所以尽管全心全意，却不懂得怎样经营感情。
自己也是如此，嘴上并不争论辩驳，却把芥蒂埋在心里。
希望这样小的矛盾不要生根发芽，不要长成谁都越不过的障碍。
韩千这一天都过得兴高采烈，和从前的每一次约会一样。
他送莫日到家门口，飞快的在莫日的前额印上一个吻，温柔的说声："下周见。"然后潇洒的转身，依依不舍的回头。
莫日扬手，微笑，目送着他的身影变成小小的黑点。才放下固定了表情的面具。
不爽快。
更多的是恨自己为什么变得如此小心眼，明明早就想好了，既然两个人在一起，就要互相信任，互相包容。
从心底涌出的恐惧，就如同这渐渐加深的夜色一般将他吞噬，他下意识的向前跑了几步，伸出手去，像是要抓住什么。
想挽留他，挽留韩千，让他陪在自己的身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陪自己发呆。
颓然的垂下手指，淡淡的苦笑。
韩千必定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吧，他一定会扭着眉头，奇怪的发问："怎么会这么想？"
莫日黯然的转身，努力的回忆着初次拥抱时两个人间毫无间隙的亲密感，却一遍甚是一遍的模糊。
时值温暖的盛春，为什么却在夜里透出了一丝寒冷？
13
莫日趴在韩谈的床头，呆呆的望着他，韩谈还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早就醒了。
他能感觉到莫日鼻子里温湿的气息喷在他的面颊上，让他忐忑不安的怀疑，自己的脸是不是红了。
韩谈等待着莫日喊他起床，就和平日里一样，拽住被子随手一掀："阿谈阿谈，快起来了，上课要迟到了。"
今天他却什么也没说，昨晚从家里回来之后，他就这副模样，默默无语。
哥哥却没有任何异常，幸福的满脸放光，哼着歌走来走去。
静候了两分钟，莫日还是没有声音，韩谈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瞟向莫日，清晰的问了句："怎么了？"
对上他的眼睛，自己的脸不自觉的就红了，干脆立刻坐起身来，随手拉了件衣服就往头上套。
故意慢慢的伸出手臂，让自己身体的热度褪下去一些，才用平常的口吻再问莫日："怎么啦，你？"
莫日随着他的动作也抬起头，慢悠悠的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冒出来一句："阿谈，你哥哥，阿千他，有喜欢过谁么？"
他执着的盯着韩谈的双眼，韩谈半坐着楞住，缓过神来时一阵手忙脚乱。
心被打击的摇摇晃晃，其实早知道，此时他问出的问题，只会和哥哥有关。
"没，没，他没有。"稳定了一下情绪，韩谈低沉的说，"哥哥其实真的，只喜欢你一个人，他从没爱过别人。"
自己好像成了爱情顾问，真的被困顿的脱不了身。
一边不想再介入他们的感情，一边却又想知道他们的发展。
"阿千他很受欢迎吧？"
"嗯。"
"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么？"
"嗯。"
"我知道了。"莫日答应了一声，扭过身去。
韩谈从上方一把拉住他的肩膀："你是第一个，真的是第一个，你相信我。"
"我信啊。"莫日点点头，"真的，不骗你。"
我知道我是第一个，可是第一个就真的好么？
莫日想到了上周班上女生给他做的心理测试，让他随便选一个水果配上自己喜欢的人，他选了柠檬。
答案是"初恋的情人"。他觉得挺准确，也问了韩千，韩千的选择和他一样。
"为什么初恋的情人是柠檬？"他好奇的问。
"因为初恋总是酸酸甜甜，虽然美好却不能在一起，给很多人留下了惆怅的感觉，就像柠檬一样，闻起来很香，却酸的不能入口。"
当初忽略了的解释，此刻加倍清楚的回到脑海中。
一点都没错。
惆怅是因为第一次爱的时候还不懂得怎样去珍惜，怎样去相处，怎样相互扶持和理解。
所以只能擦身而过，只能让彼此的爱成为永恒的回忆。
他不想这样，他想和韩千永远的在一起，就和恋爱中的每个人一样的热切期望。
怎么办呢？
我们俩个都不知道怎么爱才是最合适的，就像在黑暗中摸索的探路者。
莫日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拽起书包，和韩谈说了声"今天的课我不去了"，转身就冲出门外。
韩谈来不及说一个字，眼睁睁的看着从未逃过课的莫日消失在视线中。
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他也跟着紧张起来，迅速的套上衣服，想发短信问莫日，按下一个字母就停了，想发短信问哥哥，手指摩挲了半天都没有按键。
好容易捱到下课，被拥挤的人群冲出教室的瞬间，一只手紧紧的拽住他的衣服把他拉到一边，意料之中的是哥哥焦急的面孔。
"怎么回事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韩千胡乱的踱着步子，语无伦次。
"什么事情？"韩谈反手拉住哥哥，"你静下来说清楚好不好？"
"你看看他给我发的短信。"韩千颤抖着手指丢过手机。
--"阿千，我们分手好不好？"
韩谈的心里咯噔一下，嗓眼立刻干燥起来，他费力的咽了口口水，抬眼看了看拧着眉头拽着头发的哥哥，手指按了下一条。
--"我不是不喜欢你了，只是因为很喜欢，所以担心。"
--"你和我分手后，找一个新的，和他谈一场恋爱，再甩了他，和我在一起好么？"
韩谈震惊的瞪着韩千，韩千翻翻白眼。
"这，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怎么了？"
"我不知道啊。为什么要我再找一个再甩了他再和他在一起？"韩千一口气说完，喘了口粗气。
韩谈沉默了半晌，听着哥哥絮絮叨叨的描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遇到余亮，正常的告别、回家，然后便是发短信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最后发展到有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分手理由。
--"阿谈，阿千他喜欢过谁么？"
--"没有啊，你是第一个。"
韩谈深深的吸了口气，抿抿嘴唇："哥，他很喜欢你。"下了这样的结论，心中还是钝钝的疼痛。
"我知道，我也喜欢他，但为什么他要分手？"
"因为他希望你懂得怎么更好的爱吧。"韩谈静静的看着哥哥，等着他耷拉着肩膀也平静下来，"其实他是个挺没有安全感的人。"
敏感而又内敛，什么都埋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
"没有安全感？为什么？"
韩谈撇撇嘴，哥哥或许不会理解，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拒绝，却并不很了解如何去接受。追求的时候很容易，只要使出浑身解数，真正困难的却是日后漫长而平淡的相处。
答应是一瞬间的事情，承诺却要用每分每秒去应允。
"你该和他好好谈谈，很多事情，他都会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韩谈甩下这句话
短促的说，"我等下还有课，先走了。"留下韩千一个人楞在原地。
满脑子叫嚣的话语让他不能再呆一刻。
莫日，莫日，当初为什么你选择的不是我？
我比哥哥更加了解你，比哥哥更加知道如何去适应你，比哥哥更加知道你的感受，为什么你选择的却不是我？
韩谈闯进一间空教室，用力将身体放进椅子中，把头埋进臂膀。
他粗粗的喘气，鼻翼里一阵阵的酸痛。
耀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玻璃洒在他的身上，给他的发丝镀上一层颤抖的金色。
为什么不选择我？
为什么忘不了你？
14
韩千习惯性的掏出手机，飞快的打了几个数字，通话键却迟迟没有按下。
手机的屏幕从亮白色黯淡下去，韩千"啪"的将它关掉。
他几乎可以预料的到，播出的电话会被莫日拒绝接通，耳畔会回响起那句空洞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今天不能像从前一样兴奋的问他，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打水什么时候去上自习。
今天不能像从前一样其实根本没有事情也想听听他的声音。
今天不能像从前一样和他慢慢的聊到手机电板发烫，警告很多次"电量不足"。
切断了彼此的联系，自己却一定要找到他。
在这诺大的校园内，寻找自己最重要的人。
头脑里涌现出各种他可能出现的地方，抬起脚步，却又不知道究竟该转向哪个方向。冷汗顺着额角泌出，心里急得骂了千万遍粗话，还没有开始奔跑，气息就已经紊乱了。
理想的恋爱，从来没有预料过有这么一个环节。
脑海中的构造，总是和童话故事一般美好。
原以为可以互相信任互相支持，偶尔拌拌嘴，赌气似的冷战两天，但总体来说，生活就像磨光的镜子一样一马平川。
爱情从不会褪色，永远都像第一天一样光彩。
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想到要分手。分手，多么荒谬的念头！
不管做怎样的考虑，都觉得两个人幸福的在一起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那时候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有如此多的情场失意者在生命的各个角落长吁短叹。
现在好似有一些懂得了，不是想珍惜便可以拥有，想拥有便可以获得。
才开始二十天，莫日便提出分手了。
这对韩千来说，就好像一直做着的美梦像个肥皂泡似的被戳破了。
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不知道该怎样去解决，也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唯一清明的就是，怎么也不能失去。
韩千焦急的在校园里奔跑，步伐错乱。
心中的不安感一层一层的卷上来，他拼命的甩甩头，想将这样的感觉消退。
莫日，莫日，你在哪里？
韩千的心里绷着一根弦，好像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压力--如果找不到他，我们就结束了。
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
--"我并不是不喜欢你了，就是因为很喜欢，所以才担心。"
笨蛋，为什么要担心，不是还有我么？我不是这样子存在在你的身边么？
他混乱的脑袋中突然闪出一个地方。韩千刹住脚步，转身，飞速的奔去。
莫日，你会在那里吧？我知道，你应该会的。
韩千调整着呼吸，轻手轻脚的接近目的地。
他紧张的咽着口水，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加快。
这是他放机车的车棚，和莫日开始交往后的每周回家时，他们便约在这里见面。
每一寸土地每一面墙壁好像都记得他们开开心心的谈笑，紧密的拥抱，呼的一下驶出大门的痕迹。
虽然只有二十天，回忆却扑面而来。
小小的人影，倚在机车的后座上，似乎在发呆。
纤细的手指抚摸过光滑的坐垫，再游移到后视镜、扶手、仪表盘......
那只手撑住头，脑袋耷拉下来，从背后看，像是一个恸哭的姿势。
安静的车棚里没有一丝的声音，连叹息也没有。
韩千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抱住那个瘦削的肩膀，紧紧的搂住，不肯放手。
胸前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不开口，也不动作。
"不要离开我。"韩千的嘴里迸发出这几个字。
"不要说分手......"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离，他将头埋进莫日的肩膀，用劲抵住。
莫日坚硬的肩骨硌痛了韩千柔软的皮肤，但他却收紧手臂。
像是要记住这样的疼痛感，因为，这是一种臂膀间的存在。
莫日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颤抖着，好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不想和别人谈恋爱，我不想和除了你以外的人在一起。或许我真的是不懂得如何去爱，你也不懂得。"韩千将嘴唇贴上莫日的颈子，怀中的人立刻挣扎了一下，他闭上眼睛，轻声说："我们一起来找好不好？"
"我们一起来找在一起的方法好不好？"韩千请求一般的重复着，"不要这么轻易的放弃好不好？"
他猛的将莫日的身体转过来，面向着自己，狠狠注视着莫日的眼眸："我不是在这里么？你为什么要这么担心呢？"
韩千看着莫日湿润的眼睛，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角，看着他仍旧努力保持的面无表情的脸孔。他拉起莫日的手臂，递给他头盔，微笑着说："来，我们去兜风。"
莫日犹豫了一下，顺从的跨上机车。
车轮在路面上磨出深色的印记，韩千将油门一踩到底。
莫日僵硬的钳住韩千的腰，但他没有像从前一样让他开慢点。
这种超越的速度感带来一种发泄，好像可以将郁闷从体内尽数抽离。
风从面颊旁呼啸而过，连呼吸都来不及。
世界中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驾车人，一个是坐车人。
韩千一个急刹车，用脚撑住地，勉强顶着沉重的机车，手心里全是汗水，粘湿了车龙头。
他侧身扶下莫日，莫日软着脚，靠在座位边喘气，一只手扶着头盔，好像连摘下它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从前总是喜欢开这么快。"韩千仰起头，轻轻笑着，"都不要命一样，为了追求那种飞起来的感觉。"
"停下的时候也从不心慌，仿佛知道自己肯定会活着，不会有任何意外。"韩千低下脑袋，呆呆的搓着手心，那层薄汗却怎么也抹不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