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想走，我不会阻拦你们的。你们走了都好......"
"相公，我们不会走的。"小郡主上前拉着韦小宝的手问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韦小宝低头看着她,淡淡地笑着："怎么会，你们愿意留自在我身边我很高兴的。真的......"至少还有人愿意陪着他，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抛弃他了。
"......师弟。"
听到阿珂这么叫他韦小宝不由一愣，因为那个称呼对他来说已经是尘封在很久之前的记忆中的存在了。
"阿珂。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建宁的死更是让他如鲠在喉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阿珂并没有看着他，她抬头看着天空中突兀的岔出的那几根略微泛黄的枝桠，很是平静地说道："我想离开这里。"
韦小宝心头一紧，但他并没有问为什么。"你想去哪？"
"去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
没有烦恼？那是个什么地方，如果可以他也很想跟着一起去呢。韦小宝笑了笑，他问道： "你恨我吗？"
"也许恨，也许不恨。"
"你自己不知道？"
"我就一定会知道吗？其实有很多事情是连我们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她低头盯着地面，"如果我真的要去怨恨的话，那我所要怨恨的人就太多了。我的爹娘，师傅，师弟......还有郑克爽，甚至是我自己。所以选择放弃或许是因为我太懦弱的关系，害怕仇恨那么沉重的东西。"
"你想放弃吗？看看我们每一个人你都清楚的记着，想是你曾经在心头细数过我们不是了。"
被他这么一说，阿珂不由一愣。她淡淡地笑了笑："看来我是真的很难放的下，所以还是让我离开这为好，不然我也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那就麻烦了。"她隐隐有些能够明白她的娘亲当年的心境。不过至少她比她幸福，她有两个男人永远的思念着她，而她不过是在思念着别人而已。
麻烦？的确是个大麻烦呢。
"你想去哪，我可以让人送你去。你一个人上路我不放心。"
"师弟真是热心肠啊，怪不得有人说你是个善良的人，我还之前一直以为那是你对我的好，都是对我另有目的的。"阿珂苦笑了声。
韦小宝略微尴尬地别过了身。
"......我走了。"阿珂转过身离开了。
韦小宝就这么站着，没有做任何的挽留，总觉得自己的那种喜欢着她的心情变得不同了呢，或许它并没有改变，只是之前他一直都不愿意让自己发觉罢了。
"建宁的丧期已经过了。不过你们最近还是少出门为好。"韦小宝说着整了整衣袖。
双儿上前帮他系好了领子。"相公......"
"有什么事？"韦小宝看到她欲言又止问道。
"没什么？"双儿没再说什么目送着他离开了。
紫禁城一如以往的庄严肃静，整整过了几百年它依旧没有什么改变，即便是它的主人已经换了一个姓氏，即便在不久前，住在这里的一位它曾经的主人离开了人世，但它仍然是以它不变的统治者的姿态横跨在这个国家的正中心。所以即便是有一天他驾崩了，它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吧，不过是换了个主人，它的姓氏也没有变。
爱新觉罗，那就是他的责任。他所要承担的一切。
他所做的这些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成为千古的明君。
可是成为千古的明君后又会如何呢？会让他觉得快乐，会让他觉得幸福吗？
康熙很是迷茫，他已不是那个初登帝位的懵懂少年了，他擒鳌拜，撤三藩，平台湾，签订尼布楚条约......他做了那么多足够后人瞻仰的伟绩，可为什么他却在这个时候觉得迷茫呢。
建宁的死狠狠地揭露了他内心的恐慌。什么才是他所惧怕，害怕失去的。
"皇上，韦爵爷觐见。"
"让他进来。"
"是，传韦爵爷觐见......"
"奴才韦小宝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韦小宝并没有抬头看康熙，他起身在一边站直了身子。康熙也并没有看他，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折子说道："江浙一带近来天灾不断，朕已让宫内节财，所得数目都将用于赈灾。京中官员都自诩清廉，让他们捐款都推脱谦让，所得数目并不多。不知这次又将有多少百姓受难了。"
韦小宝低着头只觉鼻子一酸，他想起以前小玄子常常挑灯连夜批改奏折的情景。那时的自己在路过时只是看了看他屋里的灯火就打着哈欠回房睡觉去了。现在想来才发现小玄子真的是个好皇帝。他不由冲口而出："皇上，臣愿意将自己的家财捐出让百姓免受磨难。"
"你能捐献多少？"康熙抬头看着他问道。
"奴才是个贪官，在台湾的时候就贪了一百万两银子，最近的这笔银子是从郑克爽那讨回了，也得了一百万两银子。"韦小宝虽一时的冲动，慷慨解囊，可是最后还是把握住少说了一些银子。
康熙大吃一惊，他虽说也知道他韦小宝平时定也乘了不少的银子，可没想到有这么多。
"奴才该死。"韦小宝说着又跪了下来。
"好了，宫中大概能节约五十万两银子，你就出一百五十万两。你我君臣共出个二百万两想是能度过着困难期了。"
"皇上爱民如子是天下百姓之福。"
"好了。你也别给朕唱高调了。"康熙略略沉吟了一下问道："建宁的丧事都已经处理好了。"
韦小宝一愣，心中闷的发慌："回皇上，都已经处理完了。"
"那就好，建宁是朕的妹妹，不管怎么样朕都希望她能走的顺利一些。"
"奴才也希望公主能一路走好。"
康熙放下手中的折子看着下面垂头跪着的韦小宝。从什么时候起，他站的离他这么远？从时候时候起他不在抬头看着对他耍滑头？已经有很久他都没有再叫他一声小玄子了。
他强忍住心头冒出的念头。
"建宁的事，我也不会都追究。"康熙说着顿了顿，发觉自己说的这话似乎大为不妥，但是看韦小宝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他觉得送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被憋的难受。他奶奶的臭小子，老子在这里苦恼着，他却一副什么样子也没发生的样子，看了真是让人不爽。当然康熙也只是心头自我解怨地埋怨了一下，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正色道："在过几日，朕会下旨让你代朕前往江南查看灾情，所拨的款项，朕会让人协助你分配。"
"奴才明白。"
"......天地会的人，他们没有再找你吧。"
被康熙这么一问韦小宝觉得自己快要被窒息了。"奴、奴才没有再见他们。"皇上没有再让 他去剿灭天地会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与他们牵连不断怕是自己的小命真的要保不住了。
"能这样最好。"
"小桂子。"
韦小宝猛的抬头，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叫他了。
他带着哭腔幽幽地回道："小玄子。"
"小桂子，我很喜欢你。我说过，我对你的脑袋没什么兴趣，它还是长在你的肩膀上最有用。可是我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做了我不得不杀你的事情时，我要怎么办？"小玄子带着温柔的眼神对他说着那么残忍的话。
"不，不会的，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小玄子的事情。"韦小宝坚决的否定这种可能。
"可是只要天地会存在一天就会有这样的可能。即便没有......"小玄子停顿了一下，"像建宁的事我也不希望它发生。"
"......既然如此，小玄子你说我要怎么办？"韦小宝问道。
康熙看着他漠然地说道："小桂子......这次你去江南后就别再回来了。"
韦小宝听后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张了张嘴巴似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他低下头，让额头重重地抵着冰冷地地板。"奴才领旨。"那一声答应从他自己的嘴边滑出，悠悠的在大殿转了一个圈才真正的入了耳，像是从那远古的尘埃中回荡出的余波震得耳朵发颤。
终于自己要离开他了吗？他本就只是个无赖，是一个街头常见的小混混，他能有今天都是他给予的，而现在他要收回自是理所当然。
韦小宝平静地问道："不知皇上还有什么指示？"
"没有了。"
"......你，跪安吧。"
"是皇上，奴才告退。"韦小宝慢慢地起身站起，他抬头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再看康熙一眼。他转身一步一步想大殿门口走去......
"小桂子......"像是回应他心中的期盼一样，那个声音终于传来了。
韦小宝迅速地转身，接着就被拥入了那个人的怀抱。
"......小桂子，我舍不得你。"当他看着韦小宝离开的背影时，他心中的所禁锢的防线终于被冲垮。他为什么要做明君？明君是什么样的，他就算是做了昏君那又能怎么样？他为什么要在乎那死后的名声，他为什么就不能留住他心头所想要的东西。
所有的不甘在那一刻涌出，带着他痛苦的情感席卷而来。
康熙那满含感情地呼唤在他的耳边震动着，带着他特有的气息让韦小宝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皇......小玄子。"韦小宝伸手也抱住了康熙。他们并不是没有过身体的接触，年少时两人玩摔跤，哪次不是抱在一起满地的打滚，可是这次他却知道这是怎样一个不同以往的拥抱。
就这样像自己想象中的一样，把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永远都只属于他自己。可是......
康熙还是松开手，与韦小宝拉开了距离。他知道自己的理智又回来了。
他是皇帝，这是永不可改变的事实，在他的身后不止有大清的整个江山，还有许许多多生活在他的统治下的众多的百姓。那是他的责任，是整个爱新觉罗家族的责任，他并不是喜欢推卸责任的人，既然要做他就要做到最好。
他和韦小宝的关系，他想了很久，久到他几乎是用整个生命去思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清楚他们之间的不可能。但是他依旧贪心的想要留住他生命中仅有的阳光。
他是大清的皇帝，他是天地会反清复明的韦香主。他是君，他是臣。他们同为男子。太多的禁忌横在了他们的中间。
不管是茅十八还是建宁公主，这样的事件在往后它们依旧会以其他的方式出现在他们的身边。他可以保持理智的看清一件两件，可是谁能保证他能永远的看得那么的清楚。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被逼上了绝路不得不拿韦小宝开刀的时候，他该怎么办？他知道即便是自己对韦小宝的感情再深也比不过祖宗的基业。
所以让他离开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
康熙故作轻松地拍了拍韦小宝的肩膀，笑了笑道："小玄子送你一程，你小子以后可别把我给忘了。"
韦小宝也笑了："小桂子当然会永永远远地记得小玄子的。"
"小玄子，我走了。"
康熙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他远去。
"小玄子，我对你......"韦小宝上前在他耳畔低声细语，"我......你。"
接着他在康熙震惊地目光中离开了大殿。
韦小宝走的异常地轻快，而他的身后是庄严肃穆的乾清殿......
第十八章 烟花三月下扬州
秋去春来，时令的变迁有时快的让人来不及做任何的准备。
正如韦小宝在扬州最大的赌坊看到所谓的黄公子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吓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当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手中的银子下错了注，一下子就输的血本无归。
"他妈的。老子今天的手气真是背啊，不赌了，不赌了......"他咧咧地大骂着，跟着那两人出了赌坊。
虽说在他在扬州城转悠的时候早就听说当今皇上将在初春南巡，这次的目的地是浙江绍兴。他在那一刻也曾有过想去那找他的冲动，可是最后他还是克制住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来扬州找他。
"怎么才半年不见你就不认识小玄子了？"康熙嘿嘿地笑着看着眼前尚未真正反应过来的韦小宝，"还是说你不欢迎我来扬州。"
"不，不是。"韦小宝以袖拭泪，捏了捏猛觉酸楚的鼻尖，"小玄子怎么突然就来扬州了，不是说要去临阅河工，到浙江绍兴，祭大禹陵的吗？"
康熙听了笑容更深了："没想到你知道的还蛮清楚的"
韦小宝脸上一红。他撇着嘴说道："皇上南巡，在这之前天下百姓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了，就算我去打听也早就有人在耳边念叨了。"
康熙和韦小宝就近找了一间茶楼，上楼靠窗坐了下来。原本紧跟着的多隆在一旁的空桌上坐了下来。他知道皇上和韦小宝很久没见定是有很多事情要说，他很识相的走开了，免得在一旁打扰他们。
"这间茶楼是你开的。"康熙看着在不远出忙着招呼的店小二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韦小宝很奇怪，难道他之前就来过了。还是说他的事情，他其实全部都清楚。他这么想着心头五味掺杂不知是喜是忧。
"我猜的。"康熙笑着说道，"我刚才见那刚掌柜的见你进来后，欲上前来与你打招呼，可你一摆手就制止了。而我们坐下之后却不见小二哥上前来招呼，想是因为他知你是老板，有你这个老板在招呼客人他自是不用前来了。
韦小宝为康熙倒了杯茶。自己也端着杯子喝了一口，以掩饰心中的尴尬。想来也是，皇上政务繁忙，哪会那么多的功夫关注他的啊，是他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小玄子这次来扬州准备待几天？"韦小宝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大概能待一两个月。"康熙说着也喝了口茶。
"小桂子是在扬州长大的定是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想来找你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康熙笑的灿烂像是与一个久没见面的好友那么说着。
"那当然可以。"韦小宝也笑的灿烂。
君臣两人就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一样相互说笑着，韦小宝肆无忌惮地说着那些大不敬的话。现在的他已经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皇帝拉出去砍头了，因为现在在他身边与他说笑的是他儿时的好朋友小玄子。那个高高再上的皇帝是不会出现在扬州的韦小宝身边的。
一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间很快就这么过去了。
"扬州真是个好地方。"康熙与韦小宝告别后站在船头望着滔滔的江水说道。
但是身后跟着的多隆却并没有出声附和。
京杭大运河。北起涿郡，南到余杭。是暴虐的隋炀帝留给后世的唯一值得述说的伟事。同为帝王，他是决不能容忍自己羡慕那个昏庸的皇帝的。那样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君王以此为代价葬送的是他杨家来之不易的秀丽江山。
所以扬州真的是个好地方，它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怎么舍不得我走啊。"康熙笑看着略显伤感的韦小宝，"别急我又不是以后不再来了，你有空想想下次我南巡时，你带我去什么地方玩才是正经，我做皇帝做的这么辛苦，难得可以放假休息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