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想笑,他就陪他笑;苍穹恼怒,他就随他对自己出气;苍穹哀伤,他就给予他最温暖的怀抱。
因为,他深爱著苍穹──
深邃的乌黑大眼定格在天花板某处不动,云尘躺在破了洞的大床上,一遍又一遍咀嚼回味在这个敌对国家的回忆。
砰!
雕刻典雅装饰的房门突然被粗暴踹开,震天声响让发呆中的云尘吓了个不小。
冬回满脸不爽地站在门边吼:「喂,临走前跟我干一场!」
「我还得赶路,再说吧。」从床上爬起的云尘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迳自收拾起自己的物品。
冬回也知道接下来路途遥远,云尘必须保留体力护著苍穹,邀战不过开开玩笑,但嘴上挑衅挑衅也过瘾,於是又嘲讽地道:「堂堂神族御司,家当还真少的可怜。」
「我是以俘虏身分来到魔域,要我带多少东西?」
「哼,你也知道自己是俘虏嘛。」冬回撇了撇嘴,这混小子的自知之明也太晚了,都要把殿下带走了才说这假惺惺的话。
像是想起了甚麽重要的事,云尘陡然停止动作,转身一脸认真的面向冬回。
「干、干嘛啦?」被那双诱人的黑亮眸目直视,冬回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现在说这个有点晚了,不过……」云尘深吸口气,朗声道:「感谢您这一年来的照顾。」云尘诚心诚意的,向眼前这位虽然嘴巴坏,却暗中待他不错的长辈行大礼。
冬回眼瞪得铜铃大,胀红著脸,害臊了好一阵子,佯装不耐地挥了挥手,「白痴……死小子,公主在城门广场等你啦!烦死了,要走快走!」
云尘拿著王储寝宫找到的银剑,披上外衣,回头看了王储寝宫最後一眼,走向门外。
走到冬回身边时,又停下脚步向冬回鞠躬才离开。
「矫情的小鬼,搞得我都有点不舍了。」望著云尘毅然离去的背影,揉了揉双眼,冬回对空叹了口气。
身後倏然有道温热袭来,冬回自然向後靠。
闲戥见她这付模样,笑道:「想哭?」
「开甚麽鬼玩笑!这几天没睡好,眼睛很酸。」闲戥嗯了声,没让恋人难堪。
冬回颐指气使道:「喂,今天去你那边睡,我要吃你煮的面。」
「是。」闲戥宠溺地笑了笑。
这就是,幸福吧,任何人都能轻易拥有。
云尘,如果是你,一定能让殿下幸福。
一定要让殿下幸福──
花落·飘零之苍穹篇(六十八)完结!
云尘原先打算一路赶到城门广场,但在观望四周景色後,却不禁缓下脚步。反正暗月等人也不会希望他太早到,索性欣赏欣赏这过去心情躁郁时没发现的美景也好。
有别於神族王宫人造的圣洁玉白,魔族天然三冬累积下,为春季黝黑的魔宫穿上一层绮丽、又不失王宫雄威的雪白衣裳。
这令人赞叹的银白世界,在神域相反的三春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在临行前,云尘多留顾了几眼。
脚步虽缓,却没有停止,所以云尘最终还是来到了最不想看见他的众人眼前。
「太慢了!要我们等多久?」话虽这麽说,但暗月的口气没有不悦、神情也毫无怪罪,只是有气无力,大概是云尘猜想对了。
云尘没有答话,自顾地盼望四周,来送行的只有连夜暗月,两人身边有座容纳一人的车舆,里头毫无气息,应该就是苍穹。
暗月将视线从车舆转回云尘身上,「连夜会送你们到边境。那座车舆虽能保温,但毕竟是魔域之物,无法驶进神域。神域现在是春季,但也别让苍穹受凉了。」
「苍穹身上重新下了两道封印,分别是本能与记忆。记忆是全然封锁,他三个月内必醒,醒来时,你一定要在他身边,别让他感到徬惶不安。」
那本能方面呢?云尘原本想开口问,但暗月直接带过就摆明了不让他知道,所以他改问:「武能、魔法没有封印吗?」
「封了到神域被欺负岂不没有反击之能?就让日後那些想欺负苍穹的死家伙见识见识魔族二王子的威能,你也给我睁大眼睛仔细看好!」
「那种事不可能发生。」云尘俊眉深拢。
暗月的话分明是在指责他无法保护苍穹,这也是云尘最在意的。在魔域的无能他承认,但到了神域,他势必倾尽己能保护他!
「凭现在的你,无法守护苍穹。」连夜泼下无情冷水,犀利的眸目要求肯定答案。
接受到话中深意,云尘苦笑,「我还没有打算爬上至权之位……但必要之时,即使如此,我也会守护苍穹。」
「哼,记著你的觉悟。若我派过去的探子回报苍穹受了任何委屈,你就等著魔族大军踏进神域向你兴师问罪!」暗月眯起眼睛,带著警告意味的挑衅。
「我不会让苍穹受任何委屈。不过,你也别太小看神族的戒备,否则吃大亏的绝对是你。」云尘也恼怒地瞪视回去。
这人实在太过藐视他神族,所有防备结界一直都是他亲自操手,虽然他虏来的这段期间防备是弱了些,但他回神族後,这种有辱国家之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话别说太早,苍穹会不会受委屈到了神域才知道。」暗月就是不爽云尘无礼的态度,又回呛了句。
接收到连夜催促的眼神,暗月才打算续道正事,从怀中拿了颗暗色晶石,「你想知道的答案全在里头,日後不要设法查魔王之死,会刺激到苍穹。」
「这东西交给我好吗?」云尘接过晶石,里头的波动明显存著记忆,他与冬回一般,猜想是遗嘱。
「这对我来说也是种刺激,我不想要。」暗月神情复杂,一副想起极坏回忆的模样。
但现在可没有时间让她回想有的没的,抬起头,努力使自己打起精神。
「苍穹在神域有任何异常,你都要写信告知,信件传送就交给边境游走的走私药商。」
云尘原本想报复的拒绝,但看见暗月的眼神,甚至从谈话至今没有正眼瞧他的连夜都转头直盯著他,是同样的情绪──父母对孩子的关爱。
云尘收起坏心的报复,收敛地低声道:「我知道了,到神域後,每个月我都会送信让你们知道苍穹的情况。」
暗月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般惊喜,但她马上歛下喜悦神情,只有嘴角微上扬。
可怜天下父母心。云尘也懂这个道理,毕竟到了神域就再也见不到面,云尘不主动联络打开通路,魔族的信就不可能送至神族君王的眼中钉手里。
接下来,暗月像个送远行孩子的母亲般,开始交待起大大小小事物,云尘没有打断,只是安静的点头。
「没有疑问了吧?那麽,就、就快点……」明明不想催赶,偏偏又要暗月说这话,好像喉咙卡了颗石子,难以开口。
「在这里等我。」连夜明白暗月难受,看见她泛红的眼眶立刻走到云尘身边咏咒,连人带车,一眨眼就不见踪影。
又是下一个眨眼,微风吹雪,前一刻才离开的身影归来。
看见丈夫归来,身边已经没有任何外人,暗月忍著的泪水才滚滚落下,「呜……苍穹走了啊,我再也、再也见不到他了……你怎麽就这麽突然……」忍著想殴打连夜的冲动,暗月用力抹了抹泪痕。
「我不想你难受。」
简单一句话成功让暗月崩溃,泪水怎麽也止不住,索性不再以袖擦抹,直接报复地撞入丈夫怀中。
「那今晚别再处理公文了,陪我好好睡一觉。」
「嗯。」
暗月从连夜怀中探出头,遥望看不见的彼端,苍穹即将终老的敌对国家。
「苍穹会幸福吗?」
同时遥望彼端的两人,心中有著同样信念。
如果真的有所谓在天之灵,王、王后,请给予您们所亏欠的苍穹──幸福。
如果真的有所谓在天之灵,王兄、王嫂,请给予您们所亏欠的苍穹──幸福。
这是所有人的愿望,也是另一个世界中,两个已经得到幸福的灵魂的愿望。
如此强烈的信念,究竟有没有办法,抵抗命运之玩弄?
只有未来能够解答。
而答案──将印证在那所有人盼望的两人身上……
《花落·飘零之苍穹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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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终於贴完了,呼呼~~~~~~~~~~不给票票还有感想怎麽行呢!
其实还有一篇交待真相的番外篇哦,晚点会贴,是暗翼跟苍穹的,我喜欢爸爸嘛=///=,以及完文杂感~至於新文呢,也是晚点贴(汗),要先把文案写好嘛~别急。
请亲们继续支持後续「云尘篇」,以云尘为主,当然少不了跟著他的小受苍穹罗,喜孜孜的小俩口呢@Q@"(吊胃口),不过因为篇幅较长,可能完成度高一点才贴,就先欣赏新文吧~没有就在这边,替「苍穹篇」下台一鞠躬啦(飞舞),感谢大家的支持~我爱你们!
花落·飘零之苍穹篇(番外 枷锁上的誓约)
「晔暝死了。」
苍穹知道眼前的一切既不是梦也不是幻境,是曾经发生,被封锁的过去──母后刚逝世的时候。
暗翼垂下眼帘,逃避和晔暝一样清澈的湛蓝瞳仁,也是不愿让让人看见自己的脆弱,既然立誓担下一切,就没有表现脆弱的必要。
苍穹惊叫失声:「甚麽?」反应虽同,内心的想法却截然不同。
那时的苍穹晴天霹雳,以为暗翼是在跟他开恶质的玩笑;现世的苍穹却感到无比心痛,他竟然,让自己的父亲说出母后已死这种残酷的话……
「晔暝死了。」暗翼不厌其烦,俨若在陈述一件平凡不过的事实,轻描淡写。
「母后、母后她……」一口气堵在喉间,苍穹掩胸急喘,视线开始摇晃旋动,一阵又一阵如波涛的黑潮向他袭来,使他站不住脚,狠狠跌坐在身後木椅上。
尽管心中压根不愿相信,苍穹还是不敢开口询问父王。父王是这样轻描淡写,一副看得透彻的模样,叫他以甚麽铁证来推翻悄悄植入心的恐惧?
明明前些天母后还漾著温煦得让人融化的笑容哄他入睡,承诺治好了病就会回来……
受不住陡生剧变的刺激,苍穹崩溃般伏在桌上,嘶声痛哭。
暗翼神色木然,眼睛连眨都没眨半下,却语出惊人问道:「你要同我随晔暝离开,还是继续待著?」
那时满心混乱的苍穹或许没有发现,但藉由过去这双眼,现世的苍穹在迷蒙水雾中惊见暗翼手中握著,在等待答案的言魂。
暗翼向苍穹方向跨了一步,一声声抽噎都快将他的心撕碎,从父子见面那刻起就没有变化的神情终於略有起伏,下一刻,却马上恢复了麻木。
「晔暝死了,你体内两种血液失去平衡,不出半月,你也会在痛苦中死去。我再问你一次,你要同我随晔暝离开,还是继续待著?」
「……」苍穹竭力想回答,喉咙却如塞了颗大石般,说不出口,眼泪扑簌簌滚落。
「三日後我会再来。」苍穹连挽留都不及,暗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躂……躂……
夜半索命的死神,准备勾走无辜魂魄。
苍穹若有所觉,眉头紧攒,急乱的呼吸更加不稳。
暗翼算得准确,这三日,苍穹著实差点在痛苦中死去。
心脏时而宛若停止般,血液不再流动、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时而又似脱缰野马般跳动,血管中的血液几乎就要暴冲,带著杀气冲回心脏,宛若万刃穿心。
好几回忍不住求救,竭力所发出的声音却细如蚊呐。
最後苍穹也放弃了,乾脆像个死尸躺在床榻上,痛苦一至,便使劲跩著棉被,疼的打滚也不会弄得满身伤徒增痛苦。数回下来,床单上已血迹斑斑。
三日不曾被惊动的房门骤开,来者却站在门外一动也不动,柔和的银光打在他身上,宛若一尊已经孤独了千年的石像,正凝视著明月,控诉对命运的不甘。
「啊……啊……」喉头气管猛地紧缩,显然是又要发作的前兆,苍穹眦目欲裂,双手抵在颈间,望摆脱那双无形之手的桎梏。
站在门槛外的暗翼闻得此景终於回过神,以不急不徐的步调行走。
不同的是,手上多了把言魂。
暗翼居高临下地睇了苍穹好半晌,最让人心寒的,红唇吐出的冰冽话语,宣布死刑。
「时间到了。」
淡色银月下的言魂,是世间最耀眼的神兵。
剑尖对准致命处,显然是要一剑了结。
平日逢噬血之事总是无法克制地狂傲鸣响,此时此刻却静谧不再发声,肃然起敬,是对世代所奉侍之王族的最高敬意。
言魂逼近,劲风扫动须髪,言魂凌厉的破空之声在苍穹耳边清晰的不能再清晰,双眼无可避地直视将至的死亡。
极端的恐惧却在一瞬间凝滞──
「不要……」
言魂诡异地停在半空,带著巨然杀意削铁如薄纸的言魂,竟被一双带著坚决生意的柔嫩小手挡下。
苍穹细致的掌心抵著剑尖,鲜血如江流奔涌,却没有遭到贯穿,是执剑者明显的停顿。
在关键时分,苍穹终於挣脱让人窒息的囹圄,面对刺命而来的言魂,他没有一刻犹豫,就算手心仍流著血,就算是出生以来最严重的伤,他还是会瞪大清明的双眸,清楚传达他的答案。
「母后、母后说过,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哪怕世界只剩一人陪伴,也绝对不会是末日!所以,父王,我不要死……你也不能丢下我……」最後一段话,本应与前头一般激动,却因忆起这三日的折磨,而被恐惧转为不安的恳求。
暗翼虽沉默不语,却呼吸紧促,月色下看不清神情,染上王族之血的言魂无声被丢弃。
剑落,泪流。
强而有力的双臂小心翼翼地搂著脆弱的小小身躯,再也忍不住全身颤抖。
过去,总是这样搂著苍穹,和晔暝幻想日後怀里小家伙的成就。
刚才,竟想亲手葬送他的未来……背弃对晔暝的承诺……
滚烫的水珠滴在苍穹肩头,已经乾涩的眼框再次盈满泪水,无声滚落。
情绪激荡了好一阵,心绪完全沉淀下来後,暗翼才似梦醒,恢复了原有的冷静。
感觉苍穹全身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想然是睡著了。暗翼扶著苍穹,抓过他的右掌要施以治愈咒,却发现,有甚麽地方不太对劲……
手腕完全摸不到脉搏!
虽然颈脉还有生命迹象,但细如缕丝,几乎感受不到。暗翼突然有个很不好的猜测,该不会,苍穹刚才所爆发的精神,是所谓……回光返照……?
不安地再次检视苍穹颈脉,果然……比方才又弱上了几分。
是他错算了!以晔暝的能为可勉强撑上半月,但苍穹只是个孩子,绝不可能撑上半月啊!
「苍穹!」暗翼用力摇晃宛若睡梦中的苍穹,却徒劳无功,生命已然走到尽头。
□□□¤□自¤由¤自¤在□¤□□□
以为已经被弹出回忆世界,充满漆黑的视线又再次被赋予光明,却并非自己的意识而睁眼。
苍穹这才注意到仍在暗翼的寝宫,而且没有最後一场战役留下的痕迹。
所以,他仍在过去,不在现实。
「醒了?」暗翼拖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正在闭目养神,动口不动眼。
苍穹也不知道离上次步入死亡的危机过了几天,只觉得暗翼的脸色憔悴的叫人担心,而且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我……我没死吗?」
「死了是睡棺材,我还会让你上我的床吗?」平日这种语气绝对搭上些可怕的动作,但暗翼似乎真的极度疲倦,从说话到现在眼皮连掀都没有掀开。
「父王,您怎麽了?」小手一点都不体贴地扯了扯暗翼的衣角,完全不想想几日前是谁差点心跳就这麽停了。
「累,让我休息一会,你自个儿玩去吧。」
「嗯,那您好好休息……」
苍穹神色木然,一如往常跳下床,一如往常前去书房,以为迎面而来的会是一如往常如春风的微笑,却是空无一人的晦暗。
母后死去的事实,苍穹心中虽然明了,接不接受却是另一回事。
带著冀望的心情,往平日晔暝最常滞留的地方前进。
恍惚间,好像看见一抹人影靠著书柜坐在地上,苍穹瞠大双眼,马上朝那抹人影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