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有趣至极吧。夏侯令心中想道。
「那就这麽说定了,等两个小丫头来了,我们就下山调查。」
「好。」
三日後,花家姊妹安然到达上古庄落,风尘仆仆模样,更多的是狼狈,华美衣裳破的破,脸色也憔悴苍白,显然经历过要命的千里追杀。
一踏入岩轩,两姊妹如花蝴蝶般扑入萧亦丞怀里,美眸中盈满泪水。看来这些日子是让两个不曾吃过苦的小丫头遍嚐苦楚。
拍拍怀里小女孩儿,萧亦丞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我会替你们查明的。」看了眼夏侯令,他苦笑。「你们先和上官姑娘入内歇息沐浴,好好休息一下,炜会替你们安排一切。」说完就见两个小姑娘跟著上官翎入内,亭子内只剩下他和夏侯令。
「我总觉得围绕在你身旁的都是女人。」秦娘子、上官翎,现下又来了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知道萧亦丞在外还有数不清的红粉知己,想到这里,他忽然笑出来。「你是个很正常的男人,不是麽?」
「呵呵,再正常的人也会有失常时,放心吧,不会对你怎麽样的。」这话倒是让夏侯令无言以对。
难道他还想对自己怎麽样麽?夏侯令心中念道。「你还......」剩下的话没说出口,明白凡事要保留几分,才不会让人感到难堪。
知道夏侯令要问的,就见萧亦丞轻轻一笑。「若我真的放手,你绝对不可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和我谈话。」是啊,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押下讨伐洛军的行动,这点想来连自己都觉得好笑。这就叫自坐多情?还是愚蠢至极?
萧亦丞敛下眉,轻啜有些冷掉的茶。「你也不用著急,公私二字我还分得清,不会为难你的,用平常心看待就好。」怎麽反过来变成自己安慰他了呢,男人心中轻笑。
「我知道。」没看向萧亦丞的脸,夏侯令也望著杯底。那样子的伤害难道不够让他死心麽?宛香的羞辱还不够麽?为什麽这人这麽死心眼,就是执迷不悟,难道他不觉得喜欢上自己很痛苦麽?
内心不停涌上的质问让夏侯令难以理解,生长在皇宫,他知道的只有利益,他要的只有权势,他只对这两者坚持,但却从没对一个人有这麽深的执念,所以他不能理解,为何萧亦丞会对自己如此固执,他无法体会那种心情。
俩人间忽然陷入奇妙的沉默,迳自品茗,直到萧亦丞打破僵局。「你的妻子还好麽?」这突来的问话让夏侯令一愣,很是不解他为何这麽问。
「不错,怎麽了?」
「没什麽。」只是想到了凌湘,她说她会离开皇宫的,不知现在下落如何,看来他要交代孔炜注意些,毕竟和他有关系的人都有危险。「代我向她道谢。」轻声说著,那音量比风吹过叶子还细微,几乎听不见。
但仍让夏侯令捕捉到了。「为什麽?」
「让我体认到了一些事实,她是个好女人,懂得把握住自己要的。」
「你不气她?」那样的羞辱,萧亦丞是个高傲之人,决容不下自己沦落到那样境地。
深深看了眼夏侯令,萧亦丞唇畔勾了起来。「事实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她真是你所爱麽?仔细来讲,她很无辜,扯入了你和我的战争,而且,想想她的出身,好不容易攀到了你,又怎会让我这样的一个男人和她争?」虽然这不用想也知道是她赢,身为男人的自己,要拿什麽去和个女人比。
正当夏侯令要开口说话时,女子声音柔柔传了过来,是妹妹花华。「丞哥哥,你们在忙麽?」走至萧亦丞身旁,她手中捧著一锦袋。
「不,有事麽?」萧亦丞回答。
「我听炜哥哥说你和这位公子很快就要离开,所以有些事想尽快和你说清楚,这几日来我和语姊姊遭到追杀,凶手所用的全是这种暗器,我不谙这些,所以拿来让你瞧瞧。」说完,纤纤素手摊开红色锦袋,倒出羽毛般的暗器。
拿起这白色暗标,萧亦丞皱起了眉。手上重量轻如鸿毛,是飞星门的独门暗器。「怎麽连这门派也卷进来了。」
「是啊,丞哥哥,我对这些真的不了解,你快去找语姊姊问个明白,你们要上路了,只怕没时间多谈。」言下之意就是敌方不知何时会有动作,萧亦丞时间不多。
「我明白。」萧亦丞起身,走往客房,现在亭内只剩下夏侯令和花华。
美眸打量著夏侯令,温柔唇畔彷佛永远伴著徐风,但现在这柔美微笑却带了点恶意。「你就是让丞哥哥大伤脑筋的夏侯令?」语气大是不同,看得出来花华对眼前男人不甚欣赏。
「正是在下,敢问姑娘芳名。」
「花华,是我放消息说丞哥哥和你有染的,夏侯令,我警告你,不准欺负我丞哥哥,不然你就等著声败名劣,我花家一定不会放你干休。」光流言一样就够让他於天地间无处可立。
讶异眼前温柔女子的话语,夏侯令心中感到无奈。「我明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别辩解。
「那就好。」浅浅一笑,清秀面旁又吹起了微风,带起发丝飘扬,好似仙女下凡。「既是如此,丞哥哥就麻烦你了,他看似精明,其实很多地方糊涂,你要好生注意。」
「嗯。」
就在两人达成协定时,萧亦丞归来,一入亭就感觉到气氛有异样,还来不及发问,就见花华欠身离开,留下神色淡漠的夏侯令。
「怎麽了麽?」萧亦丞问。
「没,我们准备下山吧。」
第十章
绕下迤逦绵延的山路,蜿蜒的大小石块盘据在青绿色的山麓上,远看就像条灰褐色的大蛇。
两人并肩而行,路上无言,踢著小小石子,萧亦丞看似散漫,但眼中藏著的精光却不容人忽视,不停推敲著花家姊妹提供的情报,再想著夏侯令所说的,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已经归纳出来。
「令。」低唤著,他看向身旁男人。眸中漾著点点笑意。男人严肃却不失俊美的侧脸映在眼中,虽然心中缠满了谜团,虽然讽刺著自己不知死心,但仍然因为这男人在身旁而感到喜悦。
「嗯?」偏首,由於自己所走的地方偏高,看过去萧亦丞硬生生少了他一颗头,那双带著笑的眼睛似乎又有什麽诡计,让他有些好奇。「怎麽了?」
「引荐我认识那位武林盟主,尉迟宇。」他的探棺事件太让人起疑,一定要查清楚。
挑眉,夏侯令不著痕迹的勾起笑。「你也对他起疑了?」
「嗯,他的动作真的太不寻常,而且就算我很少接触武林事,也没道理换了个武林盟主我不知道,语儿华儿一定会通知我的。」他相信这件事一定有蹊跷,两个女孩儿势必知道这件事,却因为某种原因不愿或是不能告诉他。
「也是,那就先去拜访尉迟宇,我在前往正渡门的路上有听说过,他在翼舟的落暮庄号招各门派,在那个地方被推上武林盟主的位置,落暮庄就是他的居所。」
「好,就往那儿去。」上古距离翼舟的距离不长,两天路程就能赶至。
下了山是孟原镇,听说这是某个古皇朝皇帝的出生地,那帝王生来坎坷,没有什麽惊人的背景,也没有过人的胆识,但他仍然让那时的辅星相上,辅佐成了皇帝,听闻,他靠的不是什麽智慧才识,凭藉的全是让人俯首的仁德和慈悲。
那皇帝就叫孟原,後世为了纪念这位不靠武力就夺得天下创造奇迹之人,便将此镇更名为孟原。
镇上经济并不繁荣,许多壮丁都到大城重镇工作去了,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所幸在小镇上让他们买到了马匹,节省了走路的体力和时间。
到达翼舟後,他俩根本连打听都不需要,光看那风光的门面,人潮如水的派头,就能知道在翼舟正中央的庄落就是落暮。站在丹漆大门前,萧亦丞忽然笑了。
「令,以往的武林盟主不会将居所摆在正中央,不会住在城镇内,你可知道原因?」
思考,须臾摇头。「不知道。」
「因为武林盟主所代表的是至高无上,是众派领导,你说,有哪个首领的帐棚是搭在正中央的?一定是在最後方或上方综观全局,绝不是混在尘俗当中。」所以说了,这尉迟宇的想法还真特别,待会见了可要好好探一探,才好知道这人是不是只是个傀儡......
看了眼萧亦丞,夏侯令当然明白他这席问话隐藏的意思。「事实往往出乎意料,别太早下定论。」这点,他可是在他萧亦丞身上吃过闷亏,而萧亦丞,自然也曾经被自己制造出来的假像骗得团团转。
闻此言,青袍男子莞尔。「那倒是,这点我在你身上学到的教训可多著呢。」这话也惹来玄衣男子浅笑。
「嗯。」上前扣门,金色叩门物是凶狠狮子口中的环,不久,一身穿宝蓝色衣衫的下人前来应门。
打开门,下人好奇的打量眼前人。「请问两位是?」虽然府中人来人往不少,但这两个却是生面孔,他没见过的。
「在下萧亦丞,这位是夏......」话未完就被身旁男子截去。
「在下夏苍,曾与尉迟公子有一面之缘,今日特来拜访。」不让萧亦丞介绍自己,夏侯令报上自己的小名,那个对尉迟宇说过的名字。
「好的,两位请随我来。」对眼前来客并不提防,由於拜访尉迟宇的人太多,不想失礼於外人,所以上面特地交代下来,只要是求见主人之人,全安排到偏厅,让尉迟宇决定是否接见来者。
这次也不例外,领著两人进入屋子,绕过精致的假山奇石,还有盛开的夏花,这看来是漂亮,但论华丽比不上皇宫的伟丽,论雅致,更比不上上古的幽然仙境。
到了偏厅,两人在其间等待。对看一眼,心中大致明白为何那下人会让人轻易进入,这厅四周分别站了七名武功能手,只要厅内之人有异心,马上会被除去,不会危害到屋内的主人。
或许真是自己低估了尉迟宇,能有这样的安排,实不像一傀儡会有的。
相同於萧亦丞的心思,夏侯令也暗暗称赞。看似充满破绽,这般轻易就将人迎入内,此举不会对贵宾失礼,外边之人又具有压制作用,让人不敢妄动,也能防备心术不正之人,且外面之人武功高深,若没有高超的修为,根本察觉不出七人存在。
两人皆暗暗臆测尉迟宇的为人和手段。
等了不久,便感觉有脚步声往此地而来。来者踏过门槛,满脸歉意,一袭月牙色衣衫将他气质衬托得更加高贵。「失礼失礼,方才让些事情绊著以致来不及前来会客,还请两位见谅。」
「不,尉迟公子言重了。」萧亦丞笑说。
尉迟宇看著笑著的男人数秒,而後惊异神色无法掩饰。「你可是痕星萧亦丞?!」目光转移,到了黑袍男子身上,又见他一声惊呼。「夏苍兄!」
夏侯令与身旁男人对看一眼交换眼神。「尉迟公子又见面了,希望我这次前来不会过於冒昧。」
「当然不会,不过真没想到夏苍兄认识鼎鼎有名的痕星呢。」面上掩不住钦佩,尉迟宇请两人坐下,要下人奉上最好的茶和糕点。
「是公子赞谬了,在下并无你想的那般了不起。」客套的推开恭维话语,萧亦丞喝了口下人端上的热茶,心中不禁大赞一声好茶。
「不知萧先生与夏兄来此何事呢?」可终於切到重要部份,就见面前两人一者笑一者漠然,很是符合两人会有的反应。
「在下听闻尉迟公子是当今武林盟主,特地来瞧瞧,这可笑理由希望公子莫见怪。」
「不会不会,能见到萧先生是不才的福气,武林盟主一位是众人抬举,受之不起。」静静在一旁听著两人客套寒喧,虽然做场面这事夏侯令熟稔,但在此时他却没耐心继续周旋。
喝了口茶,他开口。「我是来向你打听正渡门之事。」这话让萧亦丞暗中摇了摇头,感到好笑。
他何曾如此鲁莽了?
夏侯令的话让尉迟宇一愣。「原来如此,其实......」话未完,因忽然入厅的男子。
看著一身褐黄交错的男人,夏侯令萧亦丞心中皆好奇此人来历。
「尉迟兄可真是厚此薄彼,在此地与贵宾畅谈却留我一人在大厅中等待,俗话说得好,好东西与好朋友分享,有这麽了不起的朋友也不介绍,独吞麽?」踏著轻雅脚步入内,绢扇轻扇,说不出的潇洒脱俗。
深深打量眼前人,夏侯令心中一惊,这人和萧亦丞好像,非是指样貌神韵,而是那环绕周身的气息,高深莫测,彷佛是风,怎麽样都捉不到看不清,不著痕迹的看了眼萧亦丞,就见他褐眸笑得眯起来了。
听著男人不给人时间反驳的话,尉迟宇笑了出来。「抱歉,一听到两位贵宾前来我就急著来见,你也知道我好客,别和我计较了,现在就为你引荐。」说完便向这男人介绍起来。
礼貌性的点头微笑,两人暗暗端详这人。
褐黄衣裳的男子带著笑,目光胶著於萧亦丞身上,似乎是想打探什麽,而後他一笑,那笑隐藏著许多意思,让人不得不谨慎。「在下上官,上官就是我的名,我无姓。」这特别的名更让人印象深刻。
「幸会。」萧亦丞回应。男人的笑让他和夏侯令同时心中一凛,那样看不透,彷佛带著试探和挑衅的目光,还有让人不得不注意的气质,这人当真了不起。
「我们继续方才话题,关於夏兄你的问题,其实我也颇为不解,老实说,我之前有个好友,他是恕延派掌门,其门派在数月前悉数被杀,手法凶残,而数月後又是正渡门被灭......我知道你们的疑虑,以我的身分要开棺验尸还不简单,但我不想打草惊蛇,经过查证,两门死法相同,两位皆非泛泛之辈,相信明白个中顾虑。」意思就是,若过於光明正大的验尸,会惹来凶手的顾忌,要抓人就不容易了。
这话一点破绽也没有,夏侯令心想。「原来如此,那尉迟公子可曾见过这种暗器?」自怀中掏出花华给予的暗器,他递给了男人。暗地依然注意著那名为上官之人,这让他想起他正式与萧亦丞见面那日。
就像是那时候的他,凌厉和温和在他们身上奇妙的调和,看似温驯无所害,深深一看却发现眼中唇畔皆有著让自己不得不戒备的锐利。
没注意到两位来客心中思绪,尉迟宇接过羽毛般的暗器,和上官仔细打量著。「是太乙门的标子,怎麽了麽?」
「没什麽。」拿回暗器,夏侯令看著手中凶器,思考著太乙门。
在一旁听见羽标来历,萧亦丞轻轻皱起眉来。「太乙门以门风纯正著名,怎麽也会做出暗地伤人这种卑劣事情来。」就他所知,恕延派、正渡门还有现在的太乙门皆属正派人士,且门风端正向来以暗杀为耻......因何会有早前暗杀追杀的行动出现?
听见萧亦丞的低吟,上官哼笑。「当利字摆当头时,鸟可为食亡,至於权呢......呵呵,爬到那麽高的地位要干麽?就是要滥用公权嘛。」笑说,这话让两人对此人更加戒备。
「原来如此,上官公子的意思就是有几个门派在争某样权势?」萧亦丞笑著反问,看似漫不经心,但明眼人皆知道他这话试探意味颇重。
「在下不才,对这些心机斗争不熟,只是要奉劝某些把权势看的比天还高的人,要这些人小心......别被摔死了。」眼瞬也不瞬的看向夏侯令,上官轻笑。
这目光让夏侯令感到刺眼,心中隐约怒火跳跃,却让萧亦丞安抚下来。
「上官公子此言差矣,人都是希望自己好更加好,追求权势也没什麽不对,这是个人的雄心壮志,只要用的手段不偏,往後的路不走岔,拥有掌权的想法也没什麽不好。」上官似乎是个愤世嫉俗之人,萧亦丞心中沉吟。
「萧公子这麽说对麽,你是要所有有野心之人奋起与你对抗?与你辛苦打下的江山为敌?」上官轻笑反问,一时让人不知该如何回答,也让人感到他的不简单。
「当然不是,只是,我想每个人有追求的自由,这是我们无法干涉的。」
「是,萧先生说得极是,在下受教了。」合扇抱揖,看似有礼,但实际上敷衍的成分颇高。
自己要的资料已经查到,要探的底子也大致有个底,萧亦丞和夏侯令都明白是离开时候。同时缓缓起身,萧亦丞轻笑。「我两还有要事不克多留,感谢招待。」他的话让尉迟宇好生失望。
「若萧先生和夏兄不嫌弃,下次记得再来作客。」
「自是当然,若有空閒势必来叨扰,还望尉迟公子莫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