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要是他叫我不要看我就不看,那就不是我了。
我迅速朝声源处看去,李亚正手忙脚乱地把衬衫领口扣起来,隐约可见几点艳红。这场面一看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无名的怒火冒上来。我走上前去,把作业端端正正地摆在他的桌子上,直视傻看着我的李亚说:"哪,作业。老师,耳朵根还有一点红呢。"
清楚地看到李亚原本就因为慌乱而通红的脸在我说了这话之后更红了,我嗤笑一声,转身出了办公室。
急急走出行政楼,我发现自己的双手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是愤怒吧,是愤怒!他一个老师,平时道貌岸然,却在办公室里跟人......算我看错他了!
走去车棚的路上,怒气慢慢消了,我想,其实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那方面更是乱得一塌糊涂,我有什么资格去批评李亚呢?可是......就是觉得生气啊,他怎么能这样呢?他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小煜。"是方研,声音闷闷的,一副又委屈又抱歉的样子,在车棚等我呢。
我再度无奈,每次都是这样,两个人闹翻之后无论对错,方研总是那个首先放低姿态来和好的人。
其实我根本没有生他的气,我只是希望他能冷静地想想,我怎么可能会去喜欢李亚。可是刚才那股无名的火气又让我困惑了,我对李亚,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而那个人......
啊!头疼,先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我朝方研走过去,忽然好想抱他一下,可是这里是学校,只好说:"方,晚上来我家吧。"
我好累,好想有个人可以抱一抱......
夕阳之下,是我们两个骑着单车相互追逐的影子。
周五上午最后一节也是历史课,这意味着我一星期如无例外都要见到李亚两次。经过昨天如此尴尬的事情,我本想逃课算了,可是又怕方研多心,再说那件事错在李亚,与我何干?于是还是来上课了。
李亚一走进教室就先看向我这边,眼神中带着担忧。
担心什么?怕我到处乱说吗?我还没那闲工夫呢。我不屑地瞥他一眼,看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觉得又好笑又有点不舒服。
李亚最终没有傻到跑过来说些什么,如常地上课,郁闷的是,我再一次睡着了,他的声音真的很催眠......
又做了那个梦,不停地追着一个人。不同的是身周的迷雾被大片大片艳丽高贵的紫藤花所取代,走到哪里都是紫藤花,看得我头晕目眩。
伴随着"老师再见"的声音,我醒了。傻楞了一会儿,最近这是怎么了我?
"哇!好帅哦~~"听到这花痴样的叫声,我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出女生们双手支颔眼冒爱心的样子。
我看向窗外,一时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睛。
是他!
他拉着李亚的手,把他带向停在楼下的车子。他边说着话,边笑着看向李亚,眼中满是柔情,而李亚回看他的眼神充盈着宠溺。他们是认识的,而且关系非同一般......
心忽然好痛,刺痛。我必须用手按住心窝才能缓解那种痛楚,才能勉强不让自己弯下腰去。
这阵心痛从何而来?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李亚,我真的分不清楚,我甚至都不认识他,而李亚,我又弄不清楚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心在痛,思绪更是混乱一片......
"那个就是校长哦!"不知是谁冒出来这么一句。
"是啊是啊,他还是我们李老师的弟弟呢!两个人关系可好了,看!还牵手呢!"
心痛奇迹般地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消失了,原来是兄弟,原来是兄弟,我高兴地喃喃。
"呀!兄弟啊~嘿嘿嘿~~~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声音越来越小,然后爆发出一声惊人的哄笑呐喊。
女生哦,奇怪的生物......
既然他是李亚的弟弟,又是雅情的校长,那我就能经常看到他了!这个认识让我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煜,你没事吧?"方研忽然出现在我身边,"你脸色不怎么好。"
"没什么,走吧,吃饭去。"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方研一直很担心我的身体。
开学第一个星期就在一连串非正常事件中过去了,周末无所事事的我忽发奇想地跑到学校来逛逛,我还没好好熟悉雅情呢。
雅情学园号称百年老校可不是瞎掰的,那郁郁葱葱的老树一直从校门口蔓延到校园深处就是历史的见证。雅情现在的校门口是前几年改建的,仿清华门的,白色的巨大石柱支撑着雕花的横梁,还挺有气派的,据说是某位有为的校友贡献给母校的。
进了校门,就是一条笔直的宽大校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的金桂树,现在正值秋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所以远远地就能闻到桂花的香味,而走近了一看,整个校道都覆上了一层金黄的桂花,像铺上了华贵的地毯,有风吹过的时候还会有桂花从枝头簌簌地掉落下来,美不胜收。
我沿着校道慢慢走,沿途有几条分叉路,分别通往住宿区、行政楼、食堂和教学楼等,这些地方之前我已经去过。我沿着这条黄金毯铺就的道路一直走,原本宽阔的道路渐渐狭窄,由笔直转向蜿蜒,把我引到了一个拱形园门前,上书"紫藤苑"三字。
我本想进到园里看下,可是被一扇铁门挡在了院墙外,。我隔着铁门的缝隙看进去,隐隐约约只见到一大片紫色。这浓厚的紫色看得我呼吸困难,我倒退了三步才觉得舒服了点。
我觉得很怪异,又试着上前想看个究竟,可是再次感到了呼吸困难。
"你在这干嘛?!"一声严厉的质问忽然从后方传来,我转身看向来人,不禁诧异,居然会是他!那个我至今仍不知道名字的人......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看清他。
他今天也同第一天看到他时那样穿着淡紫色的衬衫,衬得他的皮肤特别白皙,从没看过哪个人穿紫色衬衫穿得像他那么好看的。他比我高了半个头不止,足有180了吧。
他留着一头半长的黑发,刘海略长,发色极黑,到了隐隐泛着紫光的地步。他的眼睛狭长,眼瞳又黑又亮,射出慑人的目光,让人不敢直视又舍不得不看。他挺拔的鼻子让整张脸显得分外阳刚帅气,而他微微上翘的性感嘴角又给他添上了几分妩媚。这张脸,我确定我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熟悉?
"恩?"我看他看得犯傻,直到他出声提醒才反应过来。真是丢人哪,我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没,没干什么,就随便看看。"面对他,我已经不像头几次见到他那么反应过度了,可说话仍然有些结巴。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走吧,以后不要来了。"他面无表情地说着,全无半分面对李亚时的温柔。
看着这样的他,我的心里就像有好几条毒蛇在噬咬般难受,在他那里,我只是一个外人,一个无足轻重的学生啊。
他说完转身就想走,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就上前拦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他依然面无表情,可是眼中却透露出不满,似乎还有其他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我叫向小煜,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可是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只想知道他的名字。
"......紫,我叫紫。"沉默了很久,他终于慢慢说道。
失败的告白
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大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脑海里不自觉地就会想起那天见到紫的情景。紫,怎么会有这么适合他的名字呢?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他了,在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我的心跳会加速,我看到他跟李亚关系暧昧就会心痛,这些都可以解释得通了......原来我爱上他了,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对的人了!
想明白这些,我的心有着小小的雀跃,好想马上再见到他。可是,他喜欢男人吗?他会喜欢我吗?那天,他对我是那么冷漠......
想到这,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下来,快步走到浴室间,注视着镜子里的那个人。
我虽然有175的身高,可是由于骨架细小,看上去要比同样身高的人矮上一些。我的皮肤带着病态的苍白,所幸手感还不错。再看我的脸,轮廓小小的,眉眼很柔和,眼睛微微有些上挑,方研说我的眼睛时常会带着一些妖媚。我的鼻子小巧,嘴唇微翘,颜色却异常地红润,成了我苍白的脸上唯一的亮色。怎么看,这都是一张过于女性化的脸。
他会喜欢这样的我吗?会吗?
无论如何,我也要去试一下的,这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会让我真正动心的人,好不容易啊!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我怎么能错过呢?
想着这些,我走出浴室间,却看到方研坐在我的床边随手翻着一本漫画。他看到我出来,扬了扬手中的书说:"煜,海贼王今天又出新的了。"
看到方研,我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告诉他,势必会伤害他,我们的关系或许会就此终结;不告诉他,他迟早也是会知道的,到时候恐怕更加难受。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复杂,方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放下杂志,站起身,神情严肃地看着我。半晌,他走过来轻轻抱着我说:"小煜,先什么也别说好不好?我们还跟从前一样,好不好?"
听着他近乎哀求的声音,我的心里痛成一片,可是这么好的方研,我要怎样才能对得起他?我不能,我不能啊!
我紧紧地回抱他,头放在他的肩窝,这样他看不到我的脸,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强忍着眼泪,说:"方,我们......"
"我不要!"他忽然激动地一把推开我,看也不看我就跑出了门。
看着那扇犹自颤动的门,我无助地坐倒在地。
方,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过一点?
上学路上,没有了方研的陪伴,我觉得特别的不习惯。从幼儿园开始,我们就一直一起上学放学,他从来没有抛下过我。可是今天,到了上学的时间,他也没有来我家找我。
他应该是对我彻底死心了吧,我想。
一个人骑车进了车棚,我看到方研的自行车已经停在那里了。方,你果然是不想再跟我这样没良心的人有任何关系了吧......
其实,方研离开我才是对的,这么多年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给他他想要的。既然如此,再纠缠下去,反而是误了他。一直以来,是我太自私,我自私地希望能更久地享受他的关怀。我知道他有多爱我,于是就用这个借口来说服自己,认为这样是为了不伤害他。可是,我那么做真的没有伤害到他吗?方研是那么敏感的人,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心,可是他仍然无怨无悔地付出,只因为我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真爱......
方研,欠你的,我永远也还不清。
抚摸着方研的自行车,我在心里默默祝福他。方,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真爱,希望你能幸福。
走在去教学楼的路上,我忽然看到紫的车子缓缓驶进校道,朝行政楼方向开去了。我连忙追了上去,我想看见他,想看见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车子在离我大概有百来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行政楼到了。我看到紫从车子上下来,清晨的阳光给他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边,看得我炫目。可是他并没有进行政楼,而是绕到车子的另一边,接过里面的一只公文包,然后我看到李亚从车上下来了。
看到李亚的一瞬间,我的心又难受了起来。他们真的只是兄弟关系吗?紫,为什么你对李亚这么好?
紫等他站好了再把包递回给他,还顺手整理了一下李亚的长发,这些动作自然而流畅,好像已经做过无数遍。看着他们互相对望的样子,和谐而美好,我的心都要滴血了,我正准备离开,却看到李亚一个人走进了行政楼,而紫绕到行政楼后面去了。
他要去哪里?鬼使神差地,我跟了上去。
我尽量远地落在后面,也尽量放轻脚步,我不希望被紫发现,这样他就更不可能喜欢我了,谁会喜欢一个跟踪自己的人?
我跟着紫左拐右转,竟然到了紫藤苑。紫打开了那扇铁门,然后他的身影消失在铁门后。
他大清早的来这里干嘛?好奇心促使我跟了上去,也顾不得会被发现了。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我没有像上次那样感到呼吸困难。
进了紫藤苑的拱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吃惊不已,虽然上次已经偷偷窥探到里面是个紫色的世界,可是也无法想象里面竟是这般情形。层层叠叠的紫藤花如紫色的瀑布般挂满了整个紫藤苑,淡紫、深紫、黑紫、红紫,各种深浅不同的紫色斑斓相杂,花朵密密麻麻,几乎完全遮盖了树藤和绿叶,只隐隐错错地露出些微的绿色。而充盈于鼻间的清香,让我仿佛找到了家的感觉般舒服通畅。
朵朵紫藤花像翩飞的蝴蝶在微风中摇曳,但是,紫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紫藤苑里到底种了多少棵紫藤,整个庭院除了紫藤,几乎没有立足之地了,这样的地方,紫会去了哪里?他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我四处寻找有没有进入庭院深处的小径,终于让我发现在右手边有一条可容一人通过的蜿蜒小路,我正准备进去,却看到紫沉着脸从里面出来。
他看到我似乎没有任何的惊奇,只拿那双冷冰冰的眼眸注视着我,道:"我说过,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不要让我发现有下次。"
"我,你,我不是故意来这里的......"看着他冰冷的眼神,我仿佛被冻住了,思考不得,动不得,这还是我喜欢的紫吗?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是故意?向小煜,你是在搞笑吗?"他嗤笑了一声,那轻蔑的眼神让我如坠地狱。
"还不快走?!"他看我不说话,皱起了眉头催促,那眼神像是在看一条讨人厌的狗。
我干脆低下了头不去看他的表情,我怕再看下去我就没有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紫,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不管你有多讨厌我,我都喜欢你!"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我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紫藤苑。铺满金桂的路被行人踩乱了,像我的心支离破碎,金色的桂花簌簌落下,像我的泪潸然而下。太丢人了,向小煜,你真是太丢人了!
从艳阳高照到华灯初上,再到夜深人静,我坐在人行天桥的最高台阶上,茫然地看着冷漠的人群,来来往往,谁也不曾停留,像我十八年的人生,什么也不曾留下,除了一身病痛,一个歉疚。
林南是个小城市,晚上十多点钟街上就没多少人了。我仰望寂静的天空,暗色的云层遮住了月光,看不到半颗星子。安静的街道不复白日的喧嚣,昏黄的路灯只投射出我一个人的影子。
紫啊......想到这个名字,我都无法克制地心里绞痛。爱上他,是我注定悲哀的命运吧!
我独自一人慢慢走回那个永远空寂的家,可是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忽然感到双腿无力,头脑昏沉。我在晕过去的前一刻,看着头顶扩大的路灯黄晕,自嘲地想,向小煜,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是方研吧?大半夜的守在我家门口,把我搬回家,放上床,盖好被子......想着这些,我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总不能再让眼泪出来了吧。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我爬起身,仍然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还好已经不碍事了。就这破身体,还有什么资本去得到爱和幸福呢?
我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方研的影子。一看墙上的挂钟,居然已经是上午10点多了,我这一晕还晕得真够久的。方研应该是去上学了吧。
下午我去了学校,并不是我有多爱学习,而是,一个人待在家里,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紫,想起他面对我时的表情,心里就会痛苦得无以复加。我宁愿待在学校,至少有八卦可以听,有搞笑的事情可以消遣。只要,只要不让我一个人待着,我就满足了。
进到教室,我看向方研,他也看到我了,可是没有像以前那样过来询问我的身体是否好点了。看到他继续低下头看自己的书了,我只觉得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