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一星期没见了，你怎么不给我一个熊抱啊？！"铁游夏放下咖啡杯，起身帮晚晴摆放早餐，"你回来得还真是刚刚好啊！今天就要开始工作了吧！"
"是，假期是到今早零点为止的，等一下咱们一起去警局好了。"戚少商拿起一片吐司，"晚晴，今天小顾还是要拜托你照顾了，下午我去接他。"
"什么话嘛！照顾小顾是我的工作啊，而且我本人也很喜欢小顾。"晚晴依然微笑。
从盛SIR办公室出来时，戚少商觉得自己肩头的任务很重。上面要求成立扫黄组，从各组抽调精英，他将是扫黄组的负责人，CID则暂时交给游夏带队。
扫黄组的第一个案子，是针对这一区突然出现的夜总会三温暖等色情服务场所展开一系列的有效打击。
"这个人叫火爆，据我们警方的线人提供的资料，他是我们这一区半数以上的色情服务场所的幕后老板。"戚少商回头看了看投影机，把自己手上的资料解释给在座的同仁，"这两个人叫做青皮和大龙，他们是火爆的手下，夜总会一般都挂在他们名下......"
"戚SIR，我原来在的那个组得到资料火爆是顾惜朝犯罪集团香港地区的主要成员，在处理他的时候是不是还要顾忌顾惜朝集团的势力？我们那组的案子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被压住的。"玩世不恭的抱着胳膊发牢骚的是副组长崔略商。
戚少商放下手中的资料夹："我们不会顾忌任何势力，这个案子绝对不会被压，出了什么问题我来扛。大家的任务只有一个--打击火爆的势力，最终把他送进监狱。"
戚少商说不出来自己听到顾惜朝名字时的感受。其实他很怀疑自己过去的七天里是不是真的见过顾惜朝，是不是真的听过顾惜朝弹琴，是不是真的吃了杜鹃醉鱼。也许他是在什么地方睡着了，做了一个漫长而奇怪的梦，梦里顾惜朝长着小顾的脸......是啊，顾惜朝是谁？全世界最的黑社会首脑，有黑社会的地方，就有他的势力，他和自己这样一个小警察会有什么交集？
扫黄组的工作开展得十分顺利，接连几十次的临检让嫖客们几乎不敢光顾火爆的生意。但同时，戚少商也把自己推向了危险。火爆不是单纯的皮条客，他是黑社会，是顾惜朝集团的成员，这就意味着他的灵魂上贴着阴险狠毒的标签。
车祸，或者我们应该叫它的另一个名字--谋杀。在戚少商下班回家的路上，一辆失控的车撞上了他的车。如果不是坐在后座的小顾死命的把昏迷的戚少商拉出车子，戚少商会和他的车一起爆炸燃烧。当戚少商在医院里醒过来时，小顾握着他的手在床边睡着了。戚少商感觉到小顾的双手缠满纱布，他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但他不能想象那是怎样的场景，不能想象小顾怎样打开车门，怎样把他从变形的车门里拉出来，他不能想象小顾有多疼......
"你醒了？"病床的另一边是晚晴，她的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哭过。注意到戚少商一直竭力想看小顾的手，她擦了一下眼睛："我和游夏赶到医院的时候你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了，当时惜朝手上全是伤，指甲都掉了好几片，但谁让他去包扎，他都不离开，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口......他身上也有很多伤，最后医生不得不给他打了镇定剂，可他一醒来就要找你，一直拉着你的手不放......我们谁的话他都不听......"晚晴说到最后又掉了泪。他一直都知道戚少商和惜朝的感情很好，但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是戚少商一个人单方面的付出，因为惜朝还是个孩子。孩子并不会如你想象般回应你的情感，回报你对他的好，孩子的感情难以捉摸，无法理解。可惜朝是会回应戚少商的，是吧？
戚少商觉得自己很残忍：小顾的父母就是死于车祸，车祸是小顾心上的一个洞，而他竟然又让小顾经历车祸，甚至差点死在小顾面前......他想握紧小顾的手安慰他，告诉他自己还活着，但他不能这么做--小顾的手上全是伤。他很想抱抱小顾，他知道小顾一定是在害怕。
"小顾......"戚少商艰难得起身，用另一只手碰触小顾，不，仅仅是试图碰触，他的手还并没有碰到小顾。他看见了小顾浅浅的泪痕，然后，他感到自己的心脏碎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小顾流眼泪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小顾的眼泪，学钢琴被老师打手板时没有，失去父母时没有，最喜欢的晚晴姐姐和铁游夏订婚时没有，所有戚少商认为小顾该落泪的时刻他都没有见到过小顾的眼泪。可现在，小顾的脸上有泪痕，他的睫毛还是湿的，小顾是哭着睡着的吗......
戚少商觉得自己的一生的价值都实现了--他得到了小顾的眼泪，下一刻世界毁灭也无所谓了。
戚少商的手最后也没有落在小顾身上，他不忍心吵醒小顾，他享受小顾安静的握着他的手的时间。像拍电视剧一样，小顾就像感应到戚少商醒来了一样，睁开了他的眼睛。
他们看见看见了彼此。
小顾的眼睛像是被洗过一样湿润透亮，他没有松开戚少商的手，他用更大的力量握紧戚少商的手。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上的伤口有多疼。他看着戚少商，小心的开口哀求："戚少商，你不要死好不好？你说过你会一直在我身边，所以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戚少商没有回答小顾。他是个警察，他不能保证这样的事不会有下一次，他不能保证自己次次这么命大。他只能痛苦的想，如果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就好了，那么他们就永远在彼此身边。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哪个时代，都只是梦想。
第 10 章
"戚SIR，撞你的人是大龙的一个小喽罗，已经当场死亡了，而且他是酒后驾车，我们没有办法起诉火爆他们。"崔略商代表组里的同仁来看望戚少商，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戚少商选择先听坏消息。
"那么好消息呢？上面要给我封红包？"戚少商自嘲的笑了，他这次受伤一点也不光荣，甚至可以说是警界和黑社会战争中的一次失败，他不认为这个时候还会有好消息给他。现在，他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小顾。
崔略商听见戚少商的话耸肩笑了："没有红包。不过戚SIR，我们不用理会火爆他们了。你出事的第二天，火爆他们的尸体在夜总会被人发现，现在在咱们辖区里他们的实力已经基本肃清。等你归队，扫黄组就可以开始下一个案子了。"
死了？这一区的老大就是火爆，什么人可以在火爆的地盘里轻而易举的干掉火爆？这个案子应该游夏应该已经展开调查了吧？戚少商不敢再往下思考，他的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去追根究底，事情的真相往往不如人意。
火爆的死并不能占用戚少商太多的思考空间。戚少商有更重要的是要思考，比如小顾，比如顾惜朝。在崔略商来之前，冷凌弃来过，他带来的消息不好不坏：据国际刑警的情报，顾惜朝本人确实到了香港。
戚少商开始相信那七天并不是一个荒谬的梦。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忘记顾惜朝，他清楚地记得七天里顾惜朝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表情都满是寂寥。想起那些表情的时候，戚少商觉得自己会心软。顾惜朝作为一黑社会无疑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但当你看到他的人时，当你看到他眼角眉梢的寂寞时，你会心软，你会觉得这样一个人物无论做什么都是该被原谅的，戚少商就有这样的感觉。
顾惜朝是出于无奈才让戚少商离开的。面对转世的戚少商，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这不是他拉着戚少商告诉他，他是他前世的恋人，他等了他几百年，然后戚少商就点头说好，他们再相视一笑就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事。顾惜朝很困惑，他总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他是顾惜朝，顾惜朝不会放弃戚少商。
可是顾惜朝并没有想好该怎么样对待这个他等待了几百年的人，他决定走一步算一步。
戚少商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不正常了，他只不过是带小顾来教堂做礼拜而已，竟然可以在这么小的一个教堂里看见顾惜朝。
本该有很多人的教堂现在很空。顾惜朝依然青衫黄袍，一个人坐在第一排，他身后一排排白色长椅空荡荡的一直摆到门口。最里侧，圣诗班咏唱着赞美诗。阳光穿过彩色格子的玻璃，撒在顾惜朝鬈曲的长发上。顾惜朝握着一个古老的烟筒，慢慢的吞云吐雾，烟气弥散在阳光里，迷离而痛苦的氤氲。
空气里有甜腻的香味。戚少商的脑子马上作出反应--顾惜朝吸的是毒品。
他真的是疯了吧？没有贩毒的会吸毒，更何况是顾惜朝这样的大毒枭。顾惜朝听见脚步声转过身，看了看戚少商，又把目光落在小顾身上，然后他笑了，很轻的微笑，像是嘲讽又像是无奈。此时，戚少商竟觉得圣诗班的赞美诗唱出了几缕惆怅。
"多么纯正的香气......"顾惜朝闭上眼睛，放松整个身体，深呼吸了一下，"戚SIR，你也来作礼拜？......很好......"顾惜朝又转回身，抬头看墙壁上那个巨大的红色十字架，"戚SIR，你知道十字架的意义吗？......横线代表爱，竖线则是神的愤怒--代表罪与罚......也许爱本身就是一种罪，注定要接受惩罚......或者说，爱就是惩罚......"
"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意义？"戚少商绷直了身体，看到顾惜朝，说不紧张是假的。
"没有，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想说给什么人听听......实在太久了......恰巧你在这里，所以我就说了。"顾惜朝向戚少商走了过去。
戚少商小心地把小顾拉到身后。看到他的动作，顾惜朝笑得更加灿烂而不可捉摸了。
"火爆他们是你杀的，是吗？"这是毫无根据的猜想，但戚少商在看见顾惜朝的瞬间就确定了这个想法，尽管不确定会不会得到顾惜朝的答案，他还是问了。
"您要把我带回警署吗？那我想在我的律师到达之前，我有权保持沉默。"顾惜朝当然没有义务告诉戚少商答案，"我讨厌用女人的身体来做生意，我也从来不涉足这样的生意。做我的手下就要守我的规矩，不听话的棋子被谁处理掉都无所谓。"
"你做的坏事还少吗？！"戚少商对顾惜朝说自己不涉足色情服务很不以为然。
"你错了。这个世上有什么好坏事之分？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但即便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也绝对不会出卖女人的肉体，我憎恨这个行业。"顾惜朝继续向门口走，在小顾身边停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一眼小顾之后，终于走到了外面的阳光里。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离去，顾惜朝的背影是那样似曾相识。戚少商突然感到很心痛，仿佛穿越时空而来的刻骨疼痛。
然后，戚少商感到小顾拉住了他的手，他低头看着小顾，也握紧了小顾的手。
就在这一个刹那，浮现在戚少商脑海里的是很多年前看到过的王尔德的话，一句很不吉利的话--"人的一生有两种悲剧。一种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种是得到。"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凄惶。
第 11 章
顾惜朝集团的势力从这一区的色情业退出之后，这一行当的顶尖人物换成了一个女人--段湄儿。听名字，应该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看到照片，也确实是个水美人，只可惜她本人并不是柔弱女子那么好对付。
"戚SIR，你的人天天来扫我的场子，是什么意思？"段湄儿面对又来临检的扫黄组的成员们，眉梢眼角都挑了起来，"我可是正经的生意人，你们警方天天来这里让我的客人出示证件，是对我积极支持特别行政区经济建设有意见？"
"您误会了，段小姐。"戚少商一边指示组员们继续查证件，一边和段湄儿周旋，"我们也是受命于人，谁不想天天坐在办公室啊。您为特别行政区发展作贡献，是优秀的纳税人，我们感激您。"
显然，段湄儿已经处理过场子里的鸡鸭，戚少商带的这一组人什么都没有查到，不过没关系，反正段湄儿今天也是做不成生意了，而且场子里的并不是段湄儿最主要的生意，她经营最久的是暗娼，要看崔略商带的那组进展如何了。
在回警局的路上，戚少商一直在思考。他想到了顾惜朝，想到顾惜朝说憎恨这个行业是的表情，那个表情不是虚假的，戚少商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的深恶痛绝。回头想想，确实没有任何资料显示顾惜朝曾经经营过这种生意，或许这个黑社会还是有那么一点良知的吧？相反，段湄儿就很奇怪，戚少商无法理解她身为一个女人怎么会把女人的身体当作生财的工具。
戚少商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问题，他已经下班了，现在他只需要想他的小顾。
经历过车祸之后，戚少商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命没有想象的那么硬，他有要守护的人，所以他必须足够强，强到可以保护小顾和他自己。活着，才有未来。
回到家的时候，小顾正在画画，很专注，戚少商回来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他在画顾惜朝。飞扬的眉，嘲讽的笑，还有哀伤的眼睛。戚少商怀疑顾惜朝是不是真的会有这样伤感的表情，在他的印象里，顾惜朝寂寞但并不伤心。小顾在绘画和音乐方面无疑是天才，天才的作品大多不被世人理解，因为它们和它们的意义都被无法理解的进行了艺术升华，这些升华使它们或更加真实或更加虚幻。戚少商热爱这些艺术品，尽管他的生活与艺术没有丝毫联系。
戚少商不是个死人，在几次三番的和顾惜朝接触之后，他能感觉到顾惜朝喜欢他，他知道顾惜朝在刻意的接近他，他或许可以把顾惜朝的种种行为理解为在追他，虽然这些行为毫无关联且诡异的无法理解。可是，戚少商喜欢小顾。
戚少商走到小顾身后，握住他的手，把画笔放下，然后紧紧的环住他。戚少商很困惑，他对小顾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但当他面对顾惜朝的时候他做不到无动于衷。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他想保护的人只有小顾，就算顾惜朝长的和小顾一样，就算顾惜朝什么都比小顾好，就算顾惜朝可以回应自己的感情，但他不是小顾。
正如一件真正的艺术品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每个人也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他爱的人不是顾惜朝。那么，为什么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此刻，他是如此的心痛呢？
戚少商轻轻的碰了碰小顾的唇，然后后退了一步。小顾看向他，眼里没有惊讶和疑惑。小顾很平静，他伸出手，轻轻的揉戚少商的眉心，清亮的眼睛里是属于他的安慰："不要难过，我在你身边。"
所有的光线都委然枯寂。
顾惜朝摩挲着雕花烟筒上细腻的纹路。他从几百年前开始接触这种东西，尽管现在它已经发展出了很多很多种类，但顾惜朝还是最喜欢这种用烟筒烧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顾惜朝的身体，毒品也不可以。所以毒品对于顾惜朝而言是单纯的好东西，它们让顾惜朝感到温暖，它们会让顾惜朝感到戚少商的温度，它们让顾惜朝总以为自己上一刻还听到戚少商的呼吸，它们安慰顾惜朝。
活得越久，想追求的越少。顾惜朝不会绝望，因为绝望不是没有希望而是放弃希望。顾惜朝不会放弃戚少商，几百年前戚少商没有放弃他，那么他现在也不会放弃戚少商。所以顾惜朝并不绝望，他在寂寞和彷徨里等待。
这漫长的几百年时间，让顾惜朝明白了一些事：爱一个人能够付出的，恨一个人能够坚持的，想一个人能够入神的，追求一个人能够牺牲的，等待一个人能够忍耐的，都是极其有限的。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达到极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