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可是有万全的准备,就不信还走不出这座迷魂阵!等他找到另一块玉练就独霸天下的武功,一定要一雪今日之耻!
"哎呦......"光顾着遥想美好前景没有注意脚下,一条过路的竹叶青尾巴被他踩得正着。
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四千寻惊出一身冷汗。这蛇虽然不是剧毒,但若被它咬上一口蚀骨之痛便会追随一生。慌忙躲闪之时,腾到半空中的人却因昨夜欢爱过后如被折断的腰际一酸,摔了个结实。
"警告你,不准咬我的脸"摔得头昏眼花的人刚醒过神儿,就看见眼前一只三角脑袋晃来晃去,吐着黑紫色的蛇信发出嘶嘶声。躲是躲不开了,四千寻立马瞪起眼睛跟这条竹叶青谈条件。
竹叶青也不知道是被他瞪的,还是觉得这猎物太大吃不下,所以浪费毒液咬他不划算,竟然晃了晃脑袋转了个方向慢慢爬走。
草叶上的露珠滴落下来,落在缓慢扭动的碧绿身体上透着晶莹的光,蛇中的美人优雅的退出四千寻的视线。曼舞的身体竟让他有种错觉--这条蛇是洛珏变的!
"嗤~~~~要不是小爷身子不爽,一定把你剁剁剁剁成十八块!看你还敢跟他一样不把小爷放在眼里吗"碧绿的小蛇扭进草丛里不见了身影,四千寻站起来拍掉身上的草屑愤愤说道。
这就是他为什么一定要逃的原因,夜夜的欢爱不仅让他损了男子的颜面,反而如蚀骨的毒渗入骨髓,走火入魔一般时时记挂着本该被他视如仇敌的人。
心底的欲望越强烈越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四千寻怕了,怕本就为数不多的记忆也渐渐被那个人给洗去填满。
"怎么又变了!"收起散乱思绪,这次小心翼翼的迈步按着上次记忆中的路向竹林深处走去,却发现由洛珏嘴中套出来的破阵之法完全派不上用场。转来转去,又转回到原点!
正抱着他亲手系上红缎带的竹子哀嚎时,由林中传来个隐约悠扬好听的声音。"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只愿君心似我心;只愿君心似我心......"
细听之后是在吟诵前朝词人李之仪的《卜算子》。本就委婉曲折含蓄怨愁的诗词,被这个清澈的声音诠释得更添神韵。如一只无形的手,轻拨心弦,撩得人心浮动涩涩发酸。
"哎呦娘喂!"因为那道声音的牵引,四千寻终于得以找到出阵的路。转过几根竹子,眼前便霍然开朗,虽然还在林中,却看的出来以换了模样。但是还没来得及笑出声,迎面一道白色的影子飞扑过来,本能的闪身躲过,细看时才发现是只狼!四千寻忍不住惊呼一声。
"嗷--呜呜呜--"那只狼一袭未果与四千寻遥遥相对,没有再扑过去。只是看向他的那双眼睛亮得异常,摆摆尾巴嗥叫了一声,哀怨得似在责备他。
"呃?你什么意思,难道小爷我就该站在这里让你咬!"狼不动,四千寻也不敢动。看着那双似是极有灵性的眼睛,四千寻好气又好笑的说道。
"嗷--呜呜呜--"那只狼歪着脑袋扑棱扑棱耳朵叫声又缠绵了几分,听得四千寻身上寒毛都竖了起来,暗自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你,你该不会是那个人豢养的吧!"看着踏着一字步缓慢朝他走过来的狼,四千寻倒退了几步不由自主的联想到那个浅笑顾盼间都带着无匹桀骜的人。
"嗷--呜呜呜--"仰首挺胸,半眯起眼睛,以睥睨的姿态走到四千寻面前,那只狼低声嗥叫了一声似是回应他的问话。
灰白相间的毛皮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着虹彩,如果下一刻它忽然变作人形四千寻也绝对不会吃惊,那双眼睛里的思念竟然如此清晰。
"你该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吧?你是公是母?"走火入魔了!走火入魔!看到什么都联想到他!甩掉心头诡异的想法,四千寻蹲下身伸出手。
先是小心的轻触柔软的皮毛,见它眯起眼睛颇享受似的,才敢抚摸起昂得高高的狼头打趣的说道。真是奇怪,对这等凶狠的动物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手触及光亮的皮毛时觉得异常亲近。
"你是狼,不是狐狸,哪里学来这等狐媚的手段?有样学样吗?"轻摆的尾巴,慢慢贴近他的身体,磨蹭着他手心的脑袋,如果它是人,脸上一定是春色无边。四千寻哑然失笑,轻拍了一下狼头笑骂道。
脑中却又浮现出洛珏衣衫半敞,黑发飞散,露齿一笑风情万种的风骚样。啧啧,这人跟人就是没法比,媚在骨子里的风情纵使让他染了几分邪气却更酥人骨。想到最后四千寻忍不住感叹了一番。
"喂喂喂,未得小爷准许便来轻薄,小心我报复哦"那只狼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随后又凑上他的脸。麻麻的感觉痒得四千寻咯咯笑出声,推拒着狼头笑骂道。一人一狼滚在草地上玩闹起来,某人似乎把逃跑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小白!过来!"有些赌气,有些不悦的声音响起,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雪白的身影纤尘不染,连涓涓山间清泉似乎都不及他半分清透,眉眼间尔雅柔和的神韵让人觉得这人似乎是由暖暖春风中幻化而来。
若不是他孩子气的噘着嘴,像是被抢了玩偶的的孩童不依不饶的甩着手臂,四千寻差点以为自己山中遇仙。
"你是慕容公子!这狼是你养的?"坐起身歪头打量了一下来人,四千寻惊疑的说道。这把悠扬婉转的嗓音可不正是刚刚引他前来的声音,任他怎么想也不会联想到是眼前这个表情呆傻的人。
"小白,不听我的话会被坏人杀掉的!"慕容清没理会四千寻的问话,见到小白还在四千寻身边流连不去,急得抓了抓头发伸手在脖子上比了一下恐吓道。顺直的发被他抓得凌乱不堪,坏了最后一点稍显正常的感觉。
"嗤~~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怎么叫都没用"嗤笑一声,四千寻搂着蹲在他身边的小白得意洋洋的说道。
不知怎的,见到慕容清的那刻起,心头便有无名的火烧起。明明说了喜欢他,还敢金屋又藏娇!难怪每次逃跑最后都会被他在竹林给逮个正着,原来白天不见人影的他都是来这里会情人了!
"小白!连你也不要清儿了吗?小白你快点回来啊!"四千寻的话让慕容清握紧了拳头,眼里渐渐凝起薄雾。焦急,恐慌,无助的呼喊着一直与他形影不离的小白,就像是被心爱的人背弃时的声声哀求。
"呃--小白是吧,小爷我不怎么喜欢带毛的东西。你还是回你主人那里去吧,我还要赶路呢"
懂情之人必然明白越是喜欢的东西失去时越是锥心的痛苦,看着慕容清绝望的神情,听着他声声凄凉的呼唤,四千寻终是不忍心夺人所爱。
哪怕只是一只狼而已,在他眼中怕是相依为命的伴儿吧。把小白推向慕容清,纵使知道也许送出去的不只是一只狼这么简单。
"嗷--呜呜呜--"小白两只前爪死死扣住地面,向后退缩着就是不愿意离开。嗥叫声隐约带着些失望的意味,似是不相信难得一见的人竟然对它如此绝情。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呵呵呵......哈哈哈......人不如故!"原本水气盈盈的眼睛变得十分清澈却没有焦距,慕容清失魂落魄一般喃喃自语。
看着不管四千寻如何推拒也要坚持留在他身边的小白,忽然笑出声,先是咯咯小声的笑,然后越来越大声,笑到最后眼泪都流了出来。
"不是的,可能因为我小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狼,所以......所以......"慕容清突如其来的狂笑声让四千寻背脊有些发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游走全身。连忙边使劲推着小白边解释道。然而话说了一半,一个清晰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
终日云雾缭绕的昆仑山上,一个少年拖着一只断了气的狼回到栖居的石屋。"师傅,我杀了它,是不是以后都可以跟在你身边了"
"傻小四,师傅从来也没有打算丢下你"男子看到那只死了的狼先是有些惊愕。随后勾起唇角笑着把少年拉进怀里安抚。
"师傅会一直跟小四在一起吧"安心的呼出一口闷气,少年欣喜的说道。只是不肯放下那只早已断气的狼,拖着它的手微微颤抖着。
那一晚,少年躲在棉被里无声的哭红了眼睛。就算来福咬过他无数次,但是师傅不在的夜晚总是会警惕的守在石屋外的来福被他亲手杀了。
"师傅!来福?!"第二天一早起身却不见师傅的踪影,少年慌乱的奔出石屋,本就血丝未褪的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却在推开石屋的门后,看到阳光下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正围着师傅跑来跑去。
"小四过来"男子摆手召唤他,婵娟的黑发倾泻身前,桃花面上笑意盈盈。"我把来福还给小四,这一次小四要好好爱护它知道吗"
"嗯,小四,来福,师傅要永远一起幸福的生活"
"嗯,永远"
男子优美的声音清晰得像是飞溅石上的山泉敲进少年的心田,纵使慢慢融进轻纱薄雾中也无法抹去留下的誓言。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那张美丽精致的脸,如画的眉目,挺直的鼻梁,水润的丹唇,还有那双无限春情的细长眼睛。可不正是他总欲逃离,却在心底抹也抹不去痕迹的洛珏!
"怎么会是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画面如昆仑山的雾渐渐散去,四千寻的思绪却乱做一团,实在无法把那个带给他莫大耻辱的人与笑着说要永远跟他在一起的人重合到一起。
"啊--痛痛痛!"背上忽然而来的剧痛终于拉回四千寻的心智,回头看时,慕容清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一把尖利的匕首。
"慕容公子,我求你放过它!我让给你,什么都让给你!"这一刀扎的是四千寻背后的悬殊穴,穴破气逆流,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还来不及稳住翻腾血气,却见慕容清的匕首已经直直朝小白刺了过去。四千寻连忙把小白护到身下,急声大叫道,希望可以唤醒迷乱中的人。
一下,两下,三下......慕容清不记得自己刺了多少下,但是每一次都会有铺天盖地的红向他涌过来,就如爹爹曾经流过的血那么红......
39
碧绿的草叶上洒落着点点殷红,露珠一样透亮,夺目般的绚烂。慕容清停在金陵一战的后的苍白记忆,被这最醒目的颜色渲染。
大哥的脸、爹爹的脸、大哥的哀叫声、爹爹怒视他不瞑目的眼睛。还有伤他最深,让他爱恨不能的珏儿。潮水一样袭来,炸得他肝胆欲碎。
"净之,该醒了"似由天边传来的轻轻一声喟叹却如滔天的浪一样狠狠撞进慕容清的心底,撕开一道伤口牵引出巨大的伤痛。
"嗯"视线慢慢变得清晰,就算有泪水滴落依然让他清楚的看见那张带着浅浅笑意的脸。模糊的应了一声转开眼眸,看向洛珏怀里已经昏迷的人。
"不用担心他,皮肉之伤没什么大碍的"顺着慕容清的视线看向怀里的人,洛珏了然一笑轻声安慰道。
终归是善良的人,就算心底的怨和恨一瞬间爆发,却始终不曾动过杀人的念头。所以小四身上的伤虽然很多,但没有一处是致命的。
"对不起"这一场他一个人的独角戏里,不管对与错都不该迁怒于旁人,慕容慕容清的脸白的近乎透明,但是清澈的眼睛却没有一丝污浊。
"错不在你"净之很好,真的很好。温柔、善良、干净、明亮。几乎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缺点,几乎自己也以为爱上了他,毕竟黑夜里的那道光总是让人向往。
"我恨你"明明是安慰的话,慕容清却觉得心被掏空了一样,风轻云淡的连一丝情绪都吝啬留给他。
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刻入心底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人,慕容清微笑着说道。曾听人说,最让人伤心的事不会让你流眼泪,而是让你流不出眼泪。
"我知道"洛珏垂下眼眸淡淡的回道,秀美妍丽一如当年在相国寺再遇一样让人惊艳。
慕容清嘴角的笑容慢慢加深,那样美却只让人觉得空洞。犹记得当时自己曾把他当作画中人惊诧于世间怎会有如此美丽的人,现在想来他原就是画中人,可以日夜凝望却无法触及半分。
"你不知道。珏儿,我不恨你杀了我的父兄,但我恨同你相遇"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叫生死做相思。
明明曾经相见相知相惜相伴,到头来如水中望月,雾里观花。冷了的是情,抛了的是心,爱恨全不能,生死皆煎熬。
"我知道,很抱歉"洛珏站在那,长而秀美发随风散落在半空。细长美丽的眼睛,水润柔软淡色的唇,线条完美的身影,一切都是那么美,可由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冷漠的让人心寒。
"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用不着道歉"慕容清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所有翻腾的思绪都被这一句话冻结。从没有一刻有此时这般让他心如明镜,曲终人散了,这场理不清是非的纠缠。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为我曾经做过让你误会的事道歉"洛珏说的很诚恳,低垂的头让柔顺的发瀑布一样洒落身前。
有那么一瞬间,慕容清觉得眼前的人他根本就不曾认识过。那个总是站在高处俯视世间,那个连天都不放在眼里的人,那个总是不问他人感受我行我素的人居然跟他低头道歉。他觉得很可笑,可不管怎么努力想要扬起嘴角都动不了分毫。
"你指情蛊的事吗?不用在意,你也是为了给我解毒"精通医术的他怎会不知道蛊可制人也可医人的道理,只是爱上个男人终究是不为世间所容,所以便都推在了那一只小虫的身上,给自己一个不愿离开珏儿的理由。只是今日就算他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过都是枉然,更何况情蛊已解。
"嗯"洛珏微微一愣,随即淡淡笑了笑。只是紧蹙的眉尖不似放下心中歉疚,到更像是心头有无数化不开的轻愁。
"今日一别,后会无期。洛宫主珍重"抱了抱拳,慕容清淡然说道。
就好像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偶然撞见,不过短短的交汇便又各奔东西一样。只是这句话说完半晌他的脚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十里翠竹摇曳,春风几度柔情。
"嗯,慕容公子珍重"风在竹林中穿梭,与竹叶擦身而过,不带一丝留恋转眼便舞起淡淡花香飘向别处。风止竹静,洛珏微一颌首轻声应道。清淡的浅笑,悠远的目光。
大片的野花开得绚烂,哪怕明日便会凋零,这一刻也让自己怒放出最艳丽的花朵。遥遥相对的岸,隔山隔水的远。只要不移动脚步,是否就能让画面就此静止永不磨灭。
很久以后,每当慕容清站在这片竹林中,站在这片年年花开的草地上,总会看见当日那一头飞舞的墨黑长发,和艳丽得不属于世间该有的倾城容颜。
那时伴在他身边的人总会笑着滚到草地上,压碎一地鲜花,染一身淡淡清香,就像洛珏身上的味道,就像他从不曾走远过。
不想醒过来,真的不想。第一次,四千寻不敢清醒着感受疼痛。原来忘记有时候是种幸福,原来有一种伤是无法愈合的绝望。
"小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用了"冰凉的指尖抚过他纠结的眉头,缓慢优雅的声音带着像无声洒落的月光一样的淡淡哀伤,于静溢得呼吸都清晰可闻的屋子里响起。
"我一向都这么没用,你早就知道不是吗"四千寻勾起嘴角,表情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悲凉。没有睁开眼睛,只要不睁开眼睛,就可以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想起。
"想起来了?小舅舅。还是说,你从来就没有忘记过"笑声在月夜里清脆动听,如泉水叮咚,如风铃婉转。洛珏收回手走到窗边懒散的倚着窗棂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