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只要是极乐宫的兔崽子,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他冷酷地露出一个微笑,忽然松了松左手的链条,让我能呼吸两下,可是身上的痛楚却更加的明显。
我抓紧时间,急速地说:"前辈可知道,夙墨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恩?"野旱没有显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不过还是阴森地看向我,等著我的下文。
"裂天剑,是因为裂天剑。"我重重地喘气,如愿地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前辈也知道,裂天剑乃是极乐宫的始祖师裂天的宝剑,据说有毁天灭地统领江湖之能,可以说,裂天剑是极乐宫的命脉。这次的武林大会就是为了争夺裂天剑最後会落於谁手。但是-─"我故意停在要紧处,满意地看到他开始疑惑急切地盯著我。
"其实大会最终的胜利者是神奘族的年轻高手重楼,但是重楼拿走的并不是真剑,而是被极乐宫右护法耀卿掉包之後的假剑,夙墨被耀卿所骗,以为剑被他藏在这里才会误入前辈的禁地。我实在是抱歉得很。"我面不改色地把耀卿拉下水,我知道,他一定过来的,毕竟裂天剑还在我手,他不会丢下我不管。
野旱的面目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他沈思著,接著又忽然问:"那你说,现在裂天剑是在那个叫耀卿的手里了?"
"不错。"我笃定地点头:"可是他一会应该会追到这里来,因为他这个人阴狠毒辣,如果不见到我的尸体是不会罢休的!"
野旱阴沈地点点头,忽然拎起我,然後走进洞穴里面。
洞穴里面倒是不再那麽阴暗,因为墙角点著两盏油灯,不过我眼尖地看见,另一侧的石墙上,远远地隔著两个黑色铁制手铐,不知道是用来干什麽的。
野旱把左侧的铁铐打开,然後把我的左手腕放了进去,最後喀嚓一声合上手铐,然後阴森地看著我笑了笑说:"你不用试图挣扎,这铐子除非是神兵利器绝对打不开,我现在出去把那叫耀卿的小子拿下,很快就会回来。"
我伸出空余的右手,拉了拉手铐,果然是坚固无比,当下也不多费力,开始思考一会该如何应对。
不一会工夫,前方传来打斗的声音,紧接著是一个人受伤後的闷哼,再然後野旱手里拎著一个红衣美人回来了,正是耀卿。
耀卿是十分狼狈,衣襟被铁链打得打开,胸膛上乌青一片,下腹处又有一道血痕,显然是在野旱手下吃了大亏,如今被制住还是一脸愤怒暴躁。
看到我眼睛里更是好像要喷火一样。
我好整以暇地说:"右护法,我早就说了,你不要把那裂天剑看得那麽重,野旱前辈要拿,你便给了他嘛。裂天这种宝剑只能匹配英雄,由野旱前辈拿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耀卿怒极,居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倒是一旁得野旱,因为我这句献媚意图如此明显的话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野旱把耀卿的右手腕扣到手铐里,然後又顺手点上了不让耀卿运功的大穴,这才坐在一旁开始审视我们。
"野旱前辈,我极乐宫的右护法是个极为硬朗的人物,你切记不要折磨他来逼问裂天剑的下落,因为他是一定不会说出来的。"我认真地说。
不过很不错的是,野旱的领悟力够强,竟自走到耀卿身前,残忍地笑著说:"不试试怎麽知道?"
"野旱前辈不要被夙墨这个满口谎言的狐狸骗了,如果他不是身有裂天剑的话,我耀卿怎麽会冒著生命危险尾随他来到这里呢?别人不知道野旱前辈的利害,难道我还不知道麽?"耀卿慢慢恢复了平静,居然跟我针锋相对地编了起来,最後也大大的拍了一记马屁。
"你们两个小王八蛋到底哪个在骗人?"野旱怒吼,从我的脸上看到耀卿的脸上,又从耀卿的双眼看到我的双眼。
"野旱前辈,刚才跟您拳脚相向的不是我吧?"我平静地说:"从一开始,我就问心无愧,所以更加不会违抗您的意思。"
"放屁!"耀卿愤怒地看我:"你是因为心虚才会不敢还手吧?"说完又勉强地恢复了平静,恭敬地对野旱说:"前辈,夙墨自来狡猾成性,请您千万要三思,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您想一想,这江湖上谁不知道您跟极乐宫的过节,现在又好像自投死路地过来,岂不是傻子才会这样?他是拼了命想要陷害我啊!"
这下轮到我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难道这场谎话大较量是我输了???
(六十一)
整了整思绪,我面色如常的笑了笑,镇定地看著已经越来越没有耐性的野旱,说:"前辈,是非清白相信慧眼如炬的你定是已有了定论,我也不想多解释。只不过,倘若右护法都能看出我狡猾成性,那萧宫主自然也能看得出,既然如此的话,他又怎麽会派我跟右护法来执行这次对极乐宫意义如此重大的任务呢?"野旱阴沈著脸,看不出喜怒。耀卿倒是急了,怒道:"宫主被你的花言巧语迷惑了才会一时失智。"他竟是不顾一切也要我承认自己是奸猾狡诈之徒。我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右护法的意思是说,宫主的眼力还不如你,是麽?"耀卿一下子涨红了脸:"不是!"
看著野旱的眉毛越皱越紧,我心里也在著急,不能这样拖下去了。
"这样吧,我看你们这样吵下去也是没什麽结果,不如一个人说,另一个人闭上嘴。夙墨,你先来。"野旱不客气地打断了我们。
我又仔细地动了动脑筋,才清了清嗓子开口:"好吧......其实右护法说得不错,我的确狡猾成性,重利忘义,是个烂透了的人。"
听到这句大出他意料的话,耀卿不由怔住了。野旱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盯住了我。
"我一直对裂天剑存有贪想,梦想成为武林中的第一人,因此我一直想把裂天剑据为己有,为了抢到它不择手段。这一点,不仅宫主有所洞悉,想必右护法也知情,对吧?"我语气表情倒是很平静地问耀卿:"右护法如果我说的对,你就点下头好了。"
耀卿虽然困惑,但还是犹豫著点了点头。毕竟我说的东西几乎和他讲的不谋而合,更是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坏处。
"宫主虽然恼怒於我的顽劣,但由於我自小在极乐宫长大,所以对我还是很宽待,甚至允了我这次同右护法你一起来夺这裂天剑。是不是?"这次耀卿迟疑的更久了些,但最终还是又点了点头。
我心中带了些窃喜,继续道:"那,既然宫主厌恶我的奸猾,一点也不相信我,宫主自然是很器重忠心耿耿的右护法了。"这时耀卿脸上僵硬了些,我却不再开口问他对错,自顾自的继续了下去:"宫主既然不信任我这个危险人物,却又让我跟来,定是笃定右护法不能让我把裂天剑夺了去。裂天剑既然不在我手,那定然是在右护法手中了。"
"放屁......你......"耀卿愤怒的起身,确只是徒劳的让铁链一阵阵脆响。"闭嘴。"野旱毫不客气的冲耀卿咆哮,"那你为什麽要跑到这里来?"
我从容的一笑,解释道:"右护法为极乐宫可以鞠躬尽瘁死而後已,自然容不得我这种人渣危害宫里,而他又不方便亲自杀了我,只好打了您的主意,想借您的手置我於死地。要不是因为右护法契而不舍地追杀,我又怎会跑到这里来打扰前辈呢?"我说得十分顺畅。
"那......他又为什麽追来?"野旱指了指耀卿。
"因为......我虽然没能拿到裂天剑,却从右护法那处偷来了这个......"我用空闲的那只手从衣襟里掏出了一支精巧的牛皮剑鞘,上面刻著两个瘦金体的小字"裂天"。为了给自己一步退路,刚才我只把裂天剑埋在了树下,剑桥却揣在了怀里,这样遇到危险时还会有个筹码,没想到现在居然真地用上了。
"剑鞘?!!"那两人的眼睛睁得很大。
"极乐宫先祖曾留下话来,一统天下,剑鞘和裂天剑缺一不可。所以右护法才会这麽冒险的回来。前辈,事情就是这样,夙墨的话讲完了。"我胸有成竹地看著野旱,不再说话。那个什麽剑鞘和剑缺一不可的屁话自然是我编的,可是整个这麽一套故事下来,真假倒真不易分辨。
"我看......你也不必再说什麽了。"野旱露出野兽般的笑容看向耀卿:"老老实实告诉我裂天剑在哪儿,说不定死得还痛快些。"
耀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後竟然笑了,他说:"您先别管裂天剑了。现在中原第一大帮耀日门已经尾随我们来到这儿了,您还是想想怎麽才能让他们满意而归吧。"
野旱脸色猛地一变,居然带上了惊惶。显然,他也是听到了外面乱七八糟的动静。
野旱有些犹豫的看向外面,又惊疑不定地看了我们两眼,似乎是在迟疑不决。我瞄了两眼耀卿,见他也在看向我微微点了点头,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立刻与他结为一个阵营,抬头对野旱真诚地说:"前辈虽说神勇无敌,但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外面那群鼠辈一直在扰您清静,还是应该去说说清楚才好吧?尽管您武功盖世,可是耀日门位列中原第一大派,恐怕你也......"我巧妙地停住,满意地看著野旱青白不定的脸色。我趁热打铁地拎起铐住左手腕的铁链,苦笑著说:"而且,有这个,我们可是插翅难飞,除非把手砍掉。"野旱咬了咬牙,撂下一句狠话:"你们两个兔崽子等著,我马上回来。"
(六十二)
诺大的洞穴里,只剩下我跟耀卿大眼瞪著小眼,最後还是他先笑了:"你是狐狸变的,我斗不过你。"我却之不恭:"谢谢。"耀卿轻描淡写地继续:"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我们在一条船上。野旱不会留你活口。"我挑了挑眉毛:"哦?"耀卿耸了耸肩:"我们的希望就在穹隐凤,若他能宰了野旱自是最好。"我也笑笑,低声说:"我不想把希望放在他身上。"耀卿嘲讽地扬眉:"那又怎样?难不成你真得想把手砍去?"说完,他似乎也觉得好笑,情不自禁的咳了两下。
我并没有否认,而是顺著我的左手腕看了下去。耀卿被我的反应吓到了,试探地说:"你别瞎想了,就算你真得想断手,这里还没有刀呢!"
"我也不需要刀。"我没有看他。"你到底想干嘛?"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安的急躁。
"你看,其实这铁铐很宽的,我们的手腕完全可以过得去,只是卡在了手掌这里......"我垂下眼帘,右手轻轻抚上了被铐住的左手:"所以......只要把掌骨全部捏碎,肌肉收缩,手掌的宽度就会减少到可以让我们脱身了,对不对?"幽暗的灯火下,我的声音显得轻柔而诡秘。
"夙墨你不要发疯,这样不行的,不行的。"耀卿慌张的摇著头,样子似乎比我还惊恐。
"我知道。十指都还连心,生生把骨头捏断能有多疼我都不敢去想。"手上开始蓄力,我一点点地闭起眼睛:"可是,我别无选择。"
骨头碎裂的声息几若未闻,耳边瞬间被豆大的轰鸣淹没,我的视野刷得一下子被黑色填满。然後是炙热的痛感,从手掌蔓延到心脏,搅得五脏六腑似乎都在扭曲翻滚。我拼命咬住嘴唇,把痛呼压回喉间。
四根,一共有四根掌骨,还有三根。
第二下。我感觉手掌里细小的骨刺一起扎入肉里,所有的神经拼命叫嚣。我仿佛看到了血,从头顶一直流到地面,从手掌里流出来浸染了我的衣袍。都是血,世界里到处都是血。
耀卿好像喊著什麽,可是我听不清楚,听不真切。
恍惚的继续下去。经脉似乎被痛楚一根根绷断,我咬破了嘴唇,血腥味蔓到嘴里,让我很想呕。疼得血液倒流,炙热变成冰寒,像是冷入了骨髓,我微微哆嗦著。
最後一下的时候,却好像什麽感觉也没有了。我无力的靠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冷汗湿透了後背,慢慢的,眼前的世界才恢复了彩色。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右手退去废掉的左手上的束缚,一点点地走向了耀卿。他的表情混杂了难以置信,惊恐,甚至还有些怜悯。
我觉得很疲倦,没有说话,只是最後看了他俩眼,然後转身一拐一拐的往外走。最後隐约地听到他说:"祝你好运。"我淡淡笑了。
我知道他是个骄傲的人,他就算死也不会像我一样。为了卑微的生命而挣扎,所以痛苦也成了卑微。以前我小时候总认为自己可以活的顶天立地无所畏惧,可是命就是这麽回事,我逃不出来,真的逃不出来。用一只手换回来的命,虽然低下廉价,但如果自己都不珍惜,恐怕真的就没有意义了。我要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最後一定要幸福。
(六十三)
洞穴外面围了好多人,穹隐凤微微笑著站在中间,若无其事的样子。旁边的两人皆著白衣,一脸冷然傲气,看样子也是一帮之主类的人物。不知道他们在吵闹些什麽,因为人太多了,一时找不出野旱。我摸出了条小道,溜了出去。当然没有忘记带上事先埋好的裂天剑。
废掉的左手很碍事,又疼的撕心裂肺。我把它藏在宽大的袍袖中,右手抓著裂天剑向林外急掠。
终於站在城中的时候,我瞬间有些迷茫。左手的剧痛不断地侵袭而来,无休无止。天知道我多麽想干脆地剁掉它。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那是我的手,它曾经为我努力为我拼搏,即使它废掉了,我也无法丢掉它。
可是手比不上命,不是麽?
别人不会明白,听到自己的骨头一根根在血肉里碎裂迸飞的声音该是多麽的骇人,就如同,我已经彻底忘记了闲适自在幸福美满是什麽味道一样。
我无意识地迈步。周遭的人看我的表情很怪异。我当然明白是为什麽,我衣衫零落头发蓬乱,浑身都是泥巴和鲜血,像个怪物。我明白。
站在那家熟悉的牛肉面摊前的时候,我终於明白我在往哪里走了。我要找白亭。
如果现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愿意去救耀卿,那这个人一定是白亭。我还记得曾经我跟他提起耀卿时候他的表情,那麽专注温情,他爱耀卿,一定爱的很深,甚至......可以不顾一切。无论他究竟有没有能力救耀卿,我想我还是有义务去告诉他一声。
其实说来可能可笑。我在心里,真的从来没有讨厌过耀卿。他向我挑衅,找茬,但是我不讨厌他。甚至,还有那麽点......仰慕。无关欲望无关爱情,只是单纯地羡慕他直接热烈的感情,高高在上不通世事的嚣张。他不是坏人,只是太过简单。爱恨分明,不揉沙烁。
这样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是值得我为他稍微谋求一点生机的。
很巧,今天白亭没有走的很早,虽然摊子里没有人光顾,还是在不知所谓地忙活著。
白亭感觉到我在走近,就放下来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紧接著,他的表情立刻从平静变为惊涛骇浪,同时还惊恐地後退了两步。
"好久不见了,白亭公子。"我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打招呼i。
白亭从最初的惊慌失措中恢复过来,竟然毫不犹豫,转身就走,摆明了是不打算跟我叙旧。
我郁闷地摇了摇头,身形一动,挡在了他面前:"等等。"
他再不客气,一掌急削我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我面色铁青,急忙让过我重点保护的伤残左手。
又是一掌凌空劈来,出手迅疾,气劲骇人。他虽不问江湖事,功夫却一分也没拉下。
"给我住手!要是你还有分毫在意耀卿死活的话。"我气急败坏地吼。
白亭马上定住了身形,犹豫了一下,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握掌成拳向我胸口捣来。
我只能又退了一步。忽然想到,上回我也是拿耀卿的两句话利用了他,想来他是认为我在故技重施。妈的,我是那麽没档次的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