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我死了 尸体变成白骨 还是被他找到了 PS.第一人称,雷请见谅 PS.前段轻松向,后段有些纠结,见谅。 PS.HE 内容标签:惊悚悬疑 前世今生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伍默,路南 ┃ 配角:黄毛,林城 ┃ 其它: 1、尸体的自述 食腐昆虫闻到了我的味道,攀爬过一片片互相搭叠的腐烂树叶,从各个方向赶来。身体的腐化配合着它们的用餐,完成一次物归原主的循环。 当然,它们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我的全身让我多少有些不舒服,跟死后大便排出体外一样让我感到难堪。我没法闭上眼睛,所以眼球自然也受到了啃食,我倒希望他们快点啃。因为这里晚上总是下雨,噼里啪啦地落到眼睛里又淌下来,让我看起来像在哭一样。 我突然有些好奇在虫子的审美里我长成什么样。不管怎样,死了肯定比活着可爱,在活着的时候我可没坐拥这三千后宫佳丽虫。 不过岁月更迭,我很快便失去了昆虫的关注,因为我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很多昆虫把我当成了一段比较崎岖的路,这好像是我目前存在的唯一意义。我身后靠着的这棵树非常够义气,给我弄了一件衣裳和一顶帽子。虽然有时候树叶没落对位置,糊了我一脸。或者有时候树叶年轻气盛搞离家出走这一套,让我平白无故多了顶绿帽子。但我不怪它,我根本没有女朋友所以不太在意这些。 太阳和身怀六甲的云总是相互厮杀,天气多变。 森林里的微生物也在缺衣少粮的时候把我身上的树叶陆陆续续地分解掉了,到了冬天,我坐在大树旁的样子和死前真是差不多,如果身上有肉能把衣服撑起来的话。 我也会睡觉,醒后接受一动也不能动的状况需要几秒,然后我会愤愤地想:“爷还就坐着不起来了!”那种趾高气扬的想法还真就跟我有大脑时不一样,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所以没脑髓的自然也不怕有大脑的。 尽管我周遭的一切都不怕我,但人类作为唯一会编故事来吓自己的种族,还是会借我之手自己吓自己。我总是无所事事,第一个发现我的是个姑娘,她俗套地尖叫了。我在想:姑娘几年前我好歹和你是同类,你就不能给我留个面子吗?看在我没有里子的份儿上。她姿势十分难看地逃走了,我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没有肉吗?说好的减肥呢…… 我总是无所事事,第二个发现我的是个男的,他很镇定,并笃定地向我走来。他把我装进了他的背包,他把我装进了他的背包?他把我装进了他的背包!!! 死前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死后我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残留状态叫灵魂。现在我感觉到了,他把我快散架的身体分装进背包的时候,灵魂像橡皮筋一样被拉扯。当身体完全挤在一起的时候,灵魂也歪七扭八地成了一坨。简而言之,我的灵魂扭曲了。 自从死后,我便很少思考。或者说,我故意不去思考,怕熬不过漫长的不知道被称之为什么的时间。我的头盖骨随着他的移动而蹭着拉链,我当然没有触感,只是灵魂像被拉松垮没有多少弹性的橡皮筋一样,和身体有了些剥离,我看到了。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就这样,一个男性变态把一具白骨偷出森林,是骨头汤还是碳烤大腿骨?是逼真人骨模型还是丧心病狂大收藏?我无法揣摩他的用意,总不可能会把我送到墓地撒土安葬吧? 颠簸一路,他总算停下,把背包放下来,拉开拉链。我看到了一个墓碑。 2、尸体的自述2 他蹲下身来,挡住了我的视线,把我的骨头挨个拿出来,再拼到一起。后面是另一个墓碑,我觉得他本来想让我坐着背靠在上面,但是被拆分后,脖子已经没有义务撑起脑袋了。所以,他把我的脑袋捧在手里,其余的身体靠在后面的墓碑上。 即便他跟我坐的很近,我的脖子也不可避免地被歪着拉长了,十分别扭。我跟他多大仇让他在我死后也要来折磨我?我一字不落地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没有声音。他的手托着我的下颌骨,袖子是黑色的。他就那么坐着不动了,于是我便和对面的墓碑面面相觑。我没看到任何灵魂,只看到了一大块水泥,上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中年女人,我不认识。我不太清楚自己长什么样子,但我是个男的,虽然我的小兄弟已经被分解掉了……他把我的头颅转过去面对他。细碎的头发,很瘦。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话:“记起来了吗?” 我并不存在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难道我杀死了这个女人然后跑到森林自杀,儿子寻仇?我确实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也许失忆是我掩饰自己卑劣行径的手段。他摆弄着我的头颅让我轻轻摇了下头,再接着跟我说:“那我们先回家吧,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我又被装回了黑色背包。我休息了很多年一点都不累,我想我现在需要好好想想自己生前都干了什么,又是怎么死的。但我想不起来,森林,树叶,昆虫,交替的雨水和烈阳,这就是我记忆的全部。我想我并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如果他需要我为生前的什么事赎罪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我总是无所事事。 回到他家后,他拿着502给我接骨,这是得多强的联想力才能把我的骨头和皮鞋混为一谈,更何况头颅和脖子接口处面积那么小,而我的脑袋又那么重……好吧,扯远了。发现502无效后,他把我的骨头整整齐齐地排成人型放在沙发上,然后顺着打电话的动作就去了另一个房间。还挺舒服的,当然有个棺材就更好了。 我没有闭上眼睛,头顶挂着一个老旧的电灯泡,由一截外漏的电线与屋顶相连,发出黄色的光。我感觉这个屋子也不太大,应该是老式的那种居民楼。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可能在跟电话那头争执什么。 一个怪人。 我开始想念森林了,虽然它四季荣枯都不是为我。 他终于回到了客厅,还端着一个碗,半跪在沙发边上,从勺子里舀出一点粥凑到了我的嘴,噢不,牙齿边。“吃一点吧。”他甚至还微微地笑了一下。但我没法操纵我的牙齿,更何况我被他这种喂骨架吃饭的举动恶寒到了。我没有记忆但我肯定正常世界不是这样的。比如那个姑娘,她看到我就跑了。 但正常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呢?我被牢牢地捆绑在了这个骨架里,既没轮回也没变成鬼。这样也不算正常吧?他的手僵持了一段时间,然后把勺子放回了碗里。接着头偏下,他的嘴唇碰了一下我的牙齿,我鼻部空缺的洞里,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呼吸。 3、尸体的自述3 我不应该怕人类,而是他们应该怕我。但这种逻辑在变态和没有脑髓的尸骨面前完完全全颠覆了。为什么光脚的反而怕穿鞋的,因为穿鞋的在路上撒了很多玻璃渣!如果我的手能动的话,一定会给他个耳光让他的思想从走歪的小路回到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就在这同时,我看到了一只若隐若现的胳膊从他的脑袋中穿了过去,吓得我一愣。 然后我感觉到,那支胳膊好像是我的? 但当胳膊回到骨骼的原位时,我又抬不起来了,接着我尝试动身体的各个部位,好吧,可想而知我是在白费工夫。他站了起来,听声响他好像走了几步,坐到了另一个地方,随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我感觉这件事情会像柯南一样,案情总是逐渐展开,只有柯南才能看出的线索乱七八糟一大堆,让人摸不着头脑,只能等柯南牛笔地回头转身一挥手,真相只有一个!然后再慢慢还原凶杀现场。可惜我这集里的柯南为了提高收视率,变成了一个变态。 我所不解的是,他为什么亲我。结论似乎指向明显。我的脑袋可能因为太久没用,总是时而信息爆棚,时而一片空白,混乱不堪。一阵敲门声拯救了我,他起身,绕过沙发,开门。一个陌生的男声:“你真的找到他了?怎么可能...”接着声音的主人蹿到了我的面前,他在看我,我也在看他,他染了一头黄毛。 “怎么可能,你看这具尸体的骨盆,明显是个女人,就算你不会看骨盆,但是这个身高明显缩水了啊,她充其量只有一米六几,伍默有一米七三。”黄毛焦急地转向他,向他说道。 “不是的,就是他。”他的声音依然平静。 “你疯了!”黄毛上气不接下气,“就算你要疯拜托也找个像点的尸体吧,这么多年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和尸体做吗?和它生活一辈子吗?” “就是他,我知道他就在那片森林里,在那颗大树底下坐着等我,你不会懂的。” “好啊,恭喜你,他死后终于可以找个女性尸体相亲相爱了,完满了一种世俗,突破了另一种世俗。你知道他在那片森林里等你?你应该早就去找过了吧?为什么现在才带回来,是因为这具尸体是后来才死在那里的吧?死在那里的是头老虎你都会认为那是他变的对不对?”黄毛揪住了变态的衣领,吼道。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我,用了些力气掰开黄毛的手:“不管怎样,你先帮我。” “你知道我不会帮你。” “东西你已经带来了,我就是个疯子,不管怎样你是我弟弟,帮我疯一把。” 从黄毛开始讲我的骨架是个女人时,千万条蹦出的大脑信息都在抵制这种说法。几乎从潜意识里,我就认为我是个男人。可这有谁可以证明呢?我的记忆被洗白了,自证都不成立。 现在,疯了的只有他一个吗? 我感觉屋里的三个人都不正常,我在怀疑自身性别,始作俑者在旁边不动声色地看着我,而黄毛将我泡在一些奇怪的液体里,擦干,用钢丝固定连接处。自始至终,夜晚形成了一道真空,包围了这些不寻常的场景。 4、尸体的自述4 我以坐姿被搬到了他的卧室,就在靠近窗边的的凉椅上,尸骨凉透,他依然给我穿了一身很厚的衣服。窗台上放了几盆花花草草,应该是南方吧,还很青翠的样子。我看着水壶有些可惜,他每天早上都不忘按时给花浇水。写字台上也很整齐,床上,柜子里都是如此。 我总是无所事事,以前被困在尸体里,现在被困在卧室里。不过我好歹有了个收获,我是个男的,我检查过了……而灵魂一旦从身体里出来,试图合上去的时候会发现尸骨确实短了一截。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个好消息。 然后我每天早晨起来都会看到他亲吻那具女尸脸颊上剩余的骨头,浇花,上厕所,七点出门,中午不回家,晚上七点回家。有时他晚上跟尸体坐在一起看一本书,有时他独自看书,晚上十点上床前再亲吻那块骨头。 我第一次发现人并不是个善变的动物。 如果有个人能这么对我,我会不会放弃自然界规定的性向?看着床头柜上他和另一个男人的合影,我转身看了看背后的镜子,照不出我的影子。 晚上我还是会回到尸体上睡觉,毕竟除此之外我不能碰触到任何东西,而我回尸体的时间越来越早,还可以顺便端坐着看一部分书,或者间接感觉下他的吻。他有时候还会跟我说几句话,都是类似的:“你不跟我说话没关系,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我听得真真切切,还以为他确实能看到我的灵魂,可是有时候我在房间游荡,他的关注点还是那具尸体。 我在跟曾经的身体吃醋?不,我否认。 黄毛后来来过一次,居高临下地盯着那具尸体,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他的眼里满是嫌弃,眉头紧蹙,身体紧绷。他抱了尸体一下,当然不是友好的,我猜是他想把尸体从窗户里扔出去,但是却放弃了。我的灵魂就是因为黄毛的药水的浸泡才和身体脱离的,事后我觉得,那应该是脱脂或者漂白的什么溶液吧。 于是这里再无访客,从窗子向外望去,是一小片花园,几个小朋友老是在那里坐在地上玩弹珠或者画片,没想到这么老的小玩意竟然还有孩子在玩儿?他们的妈妈会从窗户里探出一个脑袋,大喊自己孩子的名字让他们洗手吃饭。一般这个时候,他也该回来了。前几天我才从一本书的封面上得知他的名字。他叫路南 这晚回家他显得很高兴,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一台旧电视机,就是背后还有一坨的那种。“我一直在想你一个人在家都不知道干什么,肯定很无聊,你喜欢看什么?”他摆弄着电视回过头来问我,动作停滞了一下,又回过头,继续用那种开心的语气说道:“给你按个少儿频道吧,你喜欢看动画片,晚上我回来一起看电影。” 他还是很高兴,脚步轻松地坐到了凉椅上,手用力地抱住了我,我缩在尸骨里面,看到他嘴角上扬,眼睛却没有焦点。我也很想拥抱他,死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觉得悲凉。 我为什么会死。 5、尸骨复活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跟他并排睡在床上,维持清醒不让自己沉到床底。试了好久睡思昏沉,只好又爬到尸体里面去转头跟他道晚安,没想到头颅真的顺势转了过去,我又惊又喜,试着动了下其他部位,关节处都被拧上了钢丝,可动作幅度很小,我想开口叫他,发现只能使牙齿上下咬合发出卡登卡登的响声,这个身体已经没有声带和舌头了。 当我无所欲求的时候,我丝毫不能操纵这个身体,和死去无二样。我确实想要的越来越多了。但是即便能动又怎样?一具尸骨和一个人白头到老?醒醒吧,鬼片里,鬼还能化成生前的样子和爱人春宵几度呢,你那儿可只有一个骨盆。还是女人的。 更何况我到底是不是伍默?如果是,我的身体在哪里?(上辈子我肯定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忠实读者……) 我苦于无法找到答案,所以准备维持原样。可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路南浇完花后蹲下身吻了吻尸体的牙龈,位置太靠上,实际上只吻到了我的上嘴唇。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我才放松下来,差一点,我就往上凑了。这次是差一点,下次呢? 我以后绝不想回忆今天的画面,骨节处被牢牢固定住,我离开凉椅的代价就是头颅率先砸到了水泥地上,再慢慢地用手指和膝盖往书桌那边爬,我停下来休息了几次,爬到书桌前的时候我悲哀地发现,起来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手指骨扣住抽屉上的凹缝,下身却沉重地挂着,使不上劲。我又用手肘撑上椅子面,再来是椅子背,才僵硬地直突突地站立了。身体实在是太沉重了,灵魂是轻飘飘的,我早就不习惯了。 在桌面上找到了纸笔,用灵魂充当肌肉完成写字这么精细的动作很困难,开始的几个字很大,歪歪扭扭,但我已经没有力气揉掉重新写一张了,于是只好接下去写:“你好,路南。我是寄居在这个身体里的一个人。我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你所找的人,但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写得非常地废话,因为我不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只是一种很急切的心情,一张纸写完了,我又拿过一张:“关节处被固定得太紧了,我仍然不能自由地活动。” 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我赶紧从骨架里出来,飘着飘着,又觉得太轻了,没有着落的感觉。骨架趴在桌面上,身上却穿着厚厚的衣服,好像是一不小心就死了很久。 时钟慢慢地靠近七点,我发现我并不清楚现在是几几年几号,也不清楚自己死了多久。时间对我来说是无用的。可他要和我交谈该怎么办呢?对一对和伍默的死亡时间都不成。其实我很心虚,他总是一副除对伍默外任何人都不关心的样子。 我听到他开客厅门的响声,但他没有直接到卧室里来,好像是去了厨房,有刀剁菜板和炒菜的声音,把尸体移动回去把纸撕烂怎么样?我的脑子里就充斥着这样的声音,我不要希望,因为我不想失望。 6、尸骨复活2 但是我没有动,有时候希望是可耻的。他端着菜进来,看到状况后瞪大了眼睛深呼吸,慢慢踱步到了书桌旁,把菜放下,去扶尸骨的肩膀,我没有在里面。尸骨僵硬地被扭转了过来,一动也不动,他盯着看了好久,脸上兴奋的表情慢慢褪去,他抱着尸体放到了床上,其实起身的时候他应该已经看到了纸,又有些恢复生机的样子。 他把尸骨放好后又折了回来,把纸捏在手里慢慢读,我看到他脸的弧度上了又下,读了好几遍。我从没见他那么高兴过。他几乎就是蹿到了床上,紧紧抱着骨头。“你在吗?你现在还在里面吗?”听到这话我才钻了进去,轻轻点了下头。他什么话也没说靠得我更近。他抱了我很久,我看到他微微发抖,抑制不住地一次又一次收紧拥抱。我也回抱他,假装自己懂得他失而复得的心情。 后来他开始讲述,讲我们老是去那片森林,我总是去那颗树下坐着,说想就在那里一睡不醒。讲我最讨厌看动画片,每次我们冷战他都按这个气我,我就会忍不住骂他跟他说话。讲我总是最喜欢养植物,每天早上都会浇花。 他讲的都是我们的事,在我耳里只是路南跟伍默的事,我一点参与感都没有,一点都想不起来,讲到最后我甚至都有些不想听。一个人到底喜欢另一个人什么呢?如果肉体已经腐朽变为骷髅,如果记忆也片甲不留。他喜欢的是什么呢?他只是喜欢记忆中的伍默,爱是一种惯性。我很感动他以前能这么喜欢我,但我也在疑惑我究竟是不是他口中的“我” 这样的问题其实显得有些矫情,我在情感上拒绝深入思考,不久便陷入了睡眠。早上我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黄毛,他低着头在我身上用一些工具在做着什么,我费力地抬起上身。他感觉到我在动抬起头看我,惊讶得停止了动作,胸口起起伏伏。但很快,他紧皱着眉头一副冒火的样子。“特么的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反正你要是敢祸害我哥,就算你是伍默老子也把你送到火葬场烧成灰灰。” 路南就在他背后站着,拍了一下他的背:“不要对他这么说话。” “好,好,你去上班,我来照顾他,现在想要关节自由活动是不可能的,我顶多让他更容易弯曲点。”黄毛又低下头忙碌着,路南还是弯下腰吻了我一下,留下我和一脸惊诧的黄毛面面相觑。 黄毛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后来实在忍不住,就跟我交谈:“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反正我看到一个人吻骷髅是觉得挺恶心的,以后你也要这么跟他生活?你不会老不会死也永远见不得光。而且……你并不是伍默吧?你是个女的对不对?” 我费力地摇头,牙齿也卡登地动着,但我实际也没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话。黄毛受不了地转过头,面前的画面可能让他觉得恐慌,他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我僵硬地躺在床上,想起了小时候躲在汽车后的离家出走。 7、谁的母亲死了 “滚出去!”路南站在门口,手指着客厅,对着黄毛说。黄毛没有吭声,大概是觉得无论是我还是路南,其实都无药可救了。他绕过路南,然后我听到了嘭的一声闷响,门关的声音太大,连窗户都抖了一抖。 路南走过来,拿着纸和笔:“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是不是觉得委屈?” 我摇了两次头,回答了他的两个问句。他把纸笔放在床边。“我有点担心你和路北会发生矛盾所以半路折了回来,没有关系,慢慢来。”我觉得我有很多话想说,手写太慢了,而我的牙齿只会卡登卡登,像嚼胡豆一样。所以索性不说。 以前离家出走一般都会擦着眼泪鼻涕地滚回家去,没有志气是因为比起被父母打骂,更害怕世事艰险。我在回忆里看到了一对年轻夫妇守在家门口,父亲本来一副担心地想冲出家门的样子,却在看到我后露出一脸生气的表情:“我就知道这臭小子不出一个小时饿得就会滚回来。”其实我知道,他的潜台词是,家里煮好饭了在等你,饿了吧? 除了父母,没有人会无限次地原谅你。脑子里还留着那个母亲把我拉进门去的表情,她的脸慢慢地重合到了一块水泥上,那是块墓碑。难怪路南问我想起了吗,我把自己的妈妈都忘掉了。 而此时,他躺在我的身边,帮我盖好被子,把我的头放在他的肩膀上。“你不要听他乱说,恶不恶心,爱不爱情,都是我们两个的事。为什么要取得全世界的谅解,世界本身就在内部争斗,抵死不相让。有什么是绝对的对与错?” 我的母亲死了,他以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曲线地缓解了我的痛苦,但我仍旧痛苦。他的呼吸蹭过我的头骨,我发觉对于周围事物,我的触觉在慢慢恢复。 路南自那天起就没有再上班,后来的几天陆续有些电话打来,他都不接。他在跟我看电影,看的是恐怖片,那些死去的东西神通广大,穿墙,掏心,垂挂天花板然后哇地大张嘴,红不拉几。最重要的是,只要他们愿意,人类就看得见他们。我看了一眼电视旁的镜子,里面只有一具骷髅。 我歪过头看了眼路南,他似乎比我记忆中第一次见面瘦了很多,在室内他脱了外衣,毛衣紧紧包裹着他的身体,我甚至觉得他的腹部都瘦的凹陷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为了搂住有些矮的我,有些驼背造成的视觉效果。 我伸出手去拿了就放在身旁的纸笔,他总是在身旁时刻预备着,对于我第二次主动跟他纸上交谈,他显得很在意,一直认真地盯着我的手指骨。我写:“我的妈妈死了?”他嗯了一声。现在已经确定了,我就是伍默。 “什么时候死的?” “07年4月23日,下午9点10分。” “我爸爸在哪里?” “07年4月23日,下午9点10分。” 对于这个似乎不对题的答案,该死地我竟然听懂了,我想念那种雨水从眼窝里淌出来的感觉,现在那里干得发酸,如果有胃我一定会作呕。 “给我讲讲经过。”我没有看他,光听见他发抖的声音我就觉得难以忍受。 “07的那个时候,我们年轻气盛,刚刚20出头,就跟你的父母出柜,他们不同意,你就辗转跟着我到了这里。他们急得发慌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后来还是被他们找到了,那天我不在家,我想你肯定不忍心看你父母那么痛苦的样子,就跟着他们走了。你们乘坐的客车在下午9点10分遭遇撞车,他们当场就死亡了。 ” “我也死在那时候?” “不。”他把我的身体转过去,面对他,“没有发现你的尸体。” 噢,那又怎样,我还是死了。 8、第一次出门 他给我戴上手套,在脖子处用围巾松松垮垮地绕了几圈,再来一顶蓝色的鸭舌帽。当他把墨镜往我头上戴时,手停在脸颊两侧不动,我疑惑地看着他,他苦着脸跟我说:“怎么办,你没有耳朵。”接着把墨镜放下,把口罩扯着,“这个也戴不上去。”我看着他那副愣住的表情,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我拿着笔写:“我离开身体,灵魂跟着你走吧。” 他摇头:“我看不见你,万一你丢了怎么办。”然后又摇了摇头,“我帮你做个耳朵吧,要不然我拿块布围住你的脸,把墨镜两头牵上绳子捆住?” 凌晨三点,他牵着我的手往前走,我脸上蒙着一块布,墨镜顺着圆滑的头骨直接滑到了围巾上。这里临近郊区,人烟稀少。隔一段时间才会有车子从马路边飞驰而过。我们的时速也达到了两百米左右……因为挪动太困难,甚至需要把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才能保持平衡,我们简直像将死之年还相互搀扶想看看这个世界的老夫妻一样,以碾死脚底所有生物为目标,龟速前进着。到后来,他一只手绕过我的背部将我搂住,两只手都托付给了他。他心脏的跳动传到我的头部,让我迷迷糊糊地,走得更慢了。 又一辆车经过,在冲出几十米后又折了回来。“你们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我是不是该发自肺腑地说一句人间自有真情在?!我和路南都没有说话,热心助人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的中国好司机下了车,往我们这边走来,路南凑到我的头顶说:“把腿缩起来。”我没有明白,现在不是该把头蒙起来吗,但还是下意识地弯曲了膝盖。然后路南把我的一只手松开,转而扶到了腰,一把把我提溜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 接下来转身跳下了路旁的杂草堆。他跟我说:“别怕,这是条近路,马上就到了。”中国好司机并没追来,我觉得他可能已经石化了。后来是路南背着我走完了剩下的路,我最终到了我妈的墓碑前,照片上她还在笑着,上面写着伍氏爱妻之墓,林芳。而她的对面,也就是我曾靠着的墓碑上写着伍氏长子伍文,爱妻林芳。 墓地的气氛十分压抑,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我第一次来时,墓碑上有字吗?但这只是我脑袋里一闪而过的插曲,马上被淹没在无尽的懊悔中。我以跪姿分别向他们俩叩了几个头。“爸,妈,儿子不孝,一人苟活于世,阴魂不肯散去,我还是舍不得我爱的人……”接着我长跪不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俩的墓碑。路南也跪下来:“我发誓一定会照顾好他,再次请你们,把他交给我。”他极其认真地说。我想,要是他们能合葬就好了。 还是路南把我背回了家,太阳从血中出浴,拉开了熟睡者的眼皮。回到家中他显得有些大汗淋漓,于是把我安顿好后便去了浴室,水声停后一会儿他就出来了,身上只套了件睡衣。他擦着头发问我:“伍默,我帮你洗个澡吧?” 虽然一身狼狈,但是我是骷髅,又没出汗洗什么澡?我低头看了下在骷髅里的灵魂,一丝不挂。“我只是想……你像生前一样活着。”他说。 “噢,那我还得吃饭什么的?不知道会从喉咙管里钻出来还是漏在背部的骨头上。”我原本只是打趣地说,想缓解从在墓地时,就带有的无形的僵硬和负罪感。没想到他听到之后,情绪更加地低落。 “好吧我洗……” 9、洗澡 在我的尸骨没进浴缸之前,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骨头会那么黄……小浴室里放了一个半大的浴缸,显得有些拥挤,路南蹲在旁边用沐浴露抹在我的肋骨上,好像有点不知道怎么用力的感觉。他边洗边说:“我用牙刷来刷行吗?他是认真的吗…… 后来沐浴乳用多了起了很多的泡沫,路南刨开了一些,准备去洗胸骨。开始的动作很随意,后来越来越慢,他触碰我的胸骨,又疑惑地缩回手,转过头凝视我。“怎么了?”我问。 他的嘴角向上弯起,眉头却紧蹙,简而言之地说就是纠结地看着我。“我发现,我能看到你了。”这下他终于灿烂地笑了,“虽然有些模糊,像投影一样,而且也摸不到。但是,你一点儿都没变。”他用手掌摩挲着我灵魂处的脸,我紧闭着眼睛感觉有点不知所措,随后马上又想到自己现在做什么表情他都看得到所以干脆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我想到了一个问题,一字一句认真说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啊,什么,我听不到啊。”他把耳朵凑近我的脸,噗地一声笑了,伸出手来抱住我,当然实质上只能抱住尸骨。“听到了,很多年都没听到的声音。” 外面阳光正好,我从浴室自己出来的时候正好投射到我的身上,光线穿过我的身体,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骨架的阴影。“披个浴衣吧。”路南从背后给我披上了一件衣服。我没有转身,侧过脸跟他说,拿几件衣服给我穿吧。 他说:“我现在才发现你灵魂比骨头长这么大一截,原来驼背的时候刚好缩进去啊,我觉得驼背不好,你还是直起来吧?要不干脆从身体里出来?” “不要转移话题。” “好吧。”他走到我的对面,“我再好好看一下你。”接着给了我一个拥抱,我搂着他的肩哭笑不得。不知道我用的是哪个女人的身体,不管怎样,我很感谢她,让我能够真实拥抱面前这个人。 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会不会有一天,我能真实地拥抱他,重新生老病死,然后和他同葬。人是不是有欲望才会有身体。 “听别人说,一个人很难发现朝夕相处的人的变化,可是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瘦了?而且你也丢掉了工作,还和你弟弟闹翻了。”我松开他结束这个拥抱,目光上移看他的脸。 “嗯……再瘦一点就可以当乞丐,工作的事情就解决了,然后路北看我这样不忍心就勉为其难地暂时原谅我,这是不是一举三得?”这样的脑回路是正常的吗? “好吧,先不说这个,我试着给你烧一件衣服吧,反正骨架穿着衣服行动起来更不方便。”路南先找来了一条内裤做实验品,结果在我们的满怀期待下,它神奇地变成了一堆灰……“我来吧。”我用手指骨接过另一条内裤,开始点燃,不知道我身上的阴气可不可以助它一臂之力。结果它真的……神奇地变成了一堆灰。焦臭的气息弥漫在客厅里,不是说古人诚不欺我?流传千年的烧灰绝技怎么是假的。路南只好用扫帚清理,没想到扫走灰烬的时候,发现下面有一条隐隐约约的内裤。给古人点个赞! 反正也感觉不到冷热,所以我只烧了一件T恤和一条牛仔裤。生活其实挺枯燥的,也逃不过就是些吃饭睡觉的事,饭菜也不好烧灰,更何况我无所需求。所以我一天到晚大约只干了起床睡觉和路南说说话这几件事。晚上又看了一会儿电视,还不到十点,我们就又躺到了床上。路南完全顺应了我的作息,这一天晚上,我却有点睡不着。 我问他:“你不难受吗?” 他睁开眼睛,一副清醒的样子。“难什么受,我没有感冒啊。” 我用腿骨顶了一下他那里,他有些明白了,“没事,我可以等。”说完闭上了眼睛把我往他怀里拖,都不怕硌得慌。为什么要等一个没准儿的事。 10、身体实体化与死党 路南又找到了一份工作,于是不怕死地花完了存款给我买了一台电脑解闷。不过还没来得及联网,所以这几天我都无聊地在玩系统自带的游戏。聊胜于无。 可能路南还没来得及发觉,我的身体颜色一天比一天加深,在感到惊喜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失落。就像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他们每天都过着同样的生活,突然有一天,妻子去美容院美了容,化了妆,还穿了一身能很好掩饰身材缺陷的新衣服。可是丈夫回家后一如往常,因为他已经不再注意看她了。 等等,我这是怨妇情结?两个大男人把话说开就好了嘛,难道还要你侬我侬烟雨中……墙壁上的时钟指向了十点,还早。我把电脑关掉,从尸骨里出来。卧室上午朝阳,我站在窗台边,我一直觉得太阳光和被窝带来的温暖是不一样的,比如现在。现在的感觉是……我把手伸出窗外,还碰到了植物的叶子,光线暖洋洋地照在上面,描绘着我手掌的纹路。我的心情简直像这辈子连洗衣粉都没中过却突然中了五百万!我把手握拳,像握住了五百万的支票一样往回缩,抖地都碰掉了一个花盆,但因为是塑料的,没有四分五裂。 你有想过有了五百万要怎么花吗? 没错,我把桌椅板凳包括墙壁都摸了个遍……最后扑到床上裹上被子滚了几圈,心里却越来越激动。我迫切地想告诉路南这个消息,但离他下班还有大半天。我看着窗外,一片光明的样子,展开怀抱,似乎在邀请我回归正常的世界。 我走到了客厅,拧开了门把手,扶着把手往楼下走去,身体的沉重感给了我莫名的安全感,每一步都怂恿着我继续前进,也顾不上只留着一条门缝的家会不会遭贼。小区里不时有人来往,沙坑里还有几个小孩子在玩儿,我每步都走得谨慎,怕忘了回家的路。还好,没有人注意我。 小区的大门外是一条大马路,往左是去往墓地的郊外,往右好像还有很多建筑物,凡遇到路口我总是沿着右边的人形道走。走得越远人就越多,来来往往,只是关注着自己的世界。但我很兴奋,连擦肩而过的感觉都能让我心跳加速。我和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不一样。我微笑地低头,看见地砖上,我没有影子。 现在我冷汗直冒,有些不知所措,便转身想原路返回,我越是心里发虚,就越感觉别人在看我,所以一直低着头走路。一个带影子的人和我撞了一下,我赶紧抱歉,前面的路好像有一个地方有一条阴暗的小巷子,我加快脚步,甚至小跑着到了那里。然后,黑暗终于包裹住了我,阳光对我来说原来并不意味光明。 我休息片刻,突然小巷里又跑进来一个人,他气喘吁吁地指着我说:“原来真的是你啊,你撞到我后干嘛要跑,伍默?” “你认识我?”还以为被识破的我感觉身体有些脱力。 他走近,大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行啊,小子,我们不就几年不见吗,穿过一条裤衩的死党都能忘了?”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还不敢轻易接话。 他看着我一脸迷茫的样子有些着急,指着自己说:“我,林城,我们从小就是邻居,你小时候叛逆爱离家出走,走三次有两次都是躲在我家的。”他停顿了一下,“你最喜欢吃我妈做的糯米鸡了,但吃了又会消化不良。” 11、死党的忠告 我的后背抵在小巷的墙壁上,脑海里像过电影地闪着画面:伍默你几天没吃饭了又来抢我的糯米鸡!哈哈伍默我有女朋友了,伍默他们下次要是再敢打你我废了他们,伍默……伍默我要出国留学了,你不要忘了我啊。 我想起来了。 “你……你不是伍默啊,我认错人了?”林城缩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不是的,林城,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失忆了。”我急忙解释,伴随着记忆而来的还有感情,我几乎想立刻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我阻止了他想说话的动作,“我只想问一句,如果我是个鬼你还当我是哥们吗?认真的。” “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会这么说,你当然是我的兄弟了。”他皱着眉头问我。 我没有说话,慢慢走出巷子,暴露在阳光底下。他也跟了上来,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对,还在关心着我的精神健康…… 我指了指地下,然后看到了他抬起头满脸惊诧的表情。 ———————————————————————————— 咖啡经过唇齿滑过喉咙,对于阔别多年的进食,我感觉到非常不舒服。就着那份苦涩,我仔仔细细地从记忆的开头跟林城讲到现在。 林城用手撑着脸颊,皱着眉头看我:“我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啊。” “死人复活当然不对劲咯,什么叫有点儿……”我放下苦得死人的咖啡跟他说道。 “不是。”他打断我的话继续说道,“我是说路南有些不对劲,就不说我以前跟你书信往来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吧,就当你有个秘密。但是,他怎么知道你失忆了,一发现你后就把你带到了你妈妈的墓前问你记起来了吗,还有,你说他发现你的灵魂藏在尸骨里很惊讶,可是他弟弟都直接说了那骨头是女人的他为什么还坚称是你?他从来没问过你怎么死的吧?……” 我楞在了桌前,任林城在我的面前继续不停地说,光看见唇齿的开合而听不到任何声音,我想起了突然有字的墓碑,和很多的生活细节,他刮过胡子剪过手指甲吗?为什么除了变瘦身体都没有变化,为什么当有事件触发时我能想起生前的一些事情,而跟他在一起却丁点都没恢复与他有关的记忆。 林城的手在我面前挥了挥。“所以,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你不觉得那个路南好像掌控了一切的样子吗?” “不是……可能这一切都是有解释的,也许是他向我隐瞒了什么导致事情有些不清不楚的。”我到底还在狡辩什么呀…… “我不放心。”林城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回家吧,我不会直接去兴师问罪的,相信我。” 我迟疑地答道:“不用了,有什么事情我自己解决,至于现在,我可以请你去家里坐坐……”反正他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家。 12、谜底1 林城在左窜右窜到处查看,怎么还是出国前那副小孩儿的样子,连面孔都没有变成熟。我蹲坐在床上,看着时钟慢慢接近中午十二点,好像我所知道的时间就只有这二十四个小时。我不清楚自己死了多少年,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年份。 我说:“林城,求求你不要再在我眼前蹦跶了。你中午饭还没吃吧,自己去厨房弄点东西吃。”林城正襟危坐地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说:“那个路北也很奇怪,明明在泡那个溶液前你还认为路南是变态,泡了之后不但灵魂能分离了而且还进展迅速地喜欢上了路南,阴谋啊……” 我有些严肃地跟他说:“林城,你不把这件事捅破我们还是好朋友。” 林城有些疑惑“为什么,你不知道你在这里有多危险。” “我已经死了还能再死一次吗?”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他呀。”林城有些泄气:“噢,喜欢一个人就要包容他的不择手段?”我捏了捏自己的手腕,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我和林城都同时往客厅里望去,路南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往卧室走来,他停顿在卧室门口,吃惊地望着林城。他正想开口说什么,林城一把把我的手腕捏住往外跑,路南吃惊地看着,有些紧张地来拉我的另一只手,刚好握住。 但他可能是被能够接触我这一事实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一个晃神,我被林城大力地拉着跑了,我跟他吼道:“我不走,你为什么……”林城正色道:“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当我是朋友就跟我走。”路南追了上来。 但林城以前是体育健将,即使有我这一个拖油瓶他仍然把路南甩在了后面,出了小区,他把正从车上下来的一个人摔在地上,把我送了进去。我看着路南仍然跟着汽车跑,不忍心地转过头跟林城说:“你到底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那个男的,也没有影子。”他没有回头看我,气喘吁吁地说:“这样一切就可以解释了,他早就看到了那个骨头里的你,他一直在跟你演戏你懂吗?” 我发觉自从死后,我就开始被一件又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弄得目瞪口呆。很多讯息一起撞击着我的脑袋,我发觉连开口都很困难。朝夕相处的人,为什么以前我完全都没看出来,是他演技太好了还是我不愿意去想这些事? “怎么办,到现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我想的,还是他究竟爱不爱我。”我瘫软在座椅上,感觉到林城慢慢把车停了下来。 他用力地向方向盘中间捶下去,鸣笛声刺耳地响起来。“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扯淡咯?反正是你们两口子的事情你情我愿的,我非要插一脚是不是这样?” 我想说不是的,可我只是看着他。我想起来在最开始的时候我还自我调侃这是个柯南式的剧集,我看见上帝之手牛掰地转身一挥,我却想拍死他丫的让他不要再说了。 车停了很久,他说:“我把你送回去吧。”我的耳边却响起了呼气声,路南的手紧紧地扣着车的窗框,但没有看向我,而是望向林城。“你知道今天是几几年几月几日吗?” 林城对于这个突如其来针对他的问题来不及反应,路南又说:“是06年10月7日吧?”林城想了下,点了点头。怎么可能,我出车祸的时候都是07年了。“那天你从英国回来,是为了什么事呢?”林城继续问。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问你是为了什么事回来。回答我。”路南扶着窗框,呼吸仍然剧烈。 13、谜底2 林城逐渐变得有些发抖,转而望向我,“伍默,你忘记了吗?我已经死了。”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他接着喃喃自语,“原来这个世界是假的,我都忘了,以为自己还活着。”我夹在他们两人有隐含性的话语里,感觉生死老是相互对调,含糊不清。路南拉开车门坐在了后座上。林城问他:“你知道怎么送他回去对吗?” 路南点头:“往前一直开。” “我们要去哪儿,你们能不能别把我当傻子一样逗,能不能把话挑明了说,这样吊人胃口很好玩吗?”我在副驾驶上,出奇地愤怒。 “伍默,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怎样,不要自己决定去死。”路南说。林城接着冷静地说道:“而且不必感到愧疚,真的。事件的发生是不由人的,我不怪你,你的父母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我仍然不明真相,但却突然安静。好像隐隐约约,我有些明白了。 我没想到这条马路的尽头竟然是一个火葬场,我想起了那天停下来问我们要不要帮助的司机,他开的车非常地怪。“那时你的心理还没准备好,所以我没有让你搭上那辆车。”路南在我身边轻声说道。我突然发觉他的身体简直瘦得不像话,皮肤都有些凹陷进去,显现出骨骼的轮廓。 “本来如果林城不出现,我也会尽快让你到这。我的身体撑不住了。 这里站立了两个可以算得上我最重要的人,他们微笑着,让工作人员将我送进火炉火化。 火葬场的温度可以达到几万,但是我没有感觉到热,身体却在快速分解,接着路南也跳了进来,林城在旁边看着。路南和我的身体慢慢粉碎到了一起。 04年,我遇到了路南。 06年,林城死于回国途中,回国原因是:为我庆祝二十岁生日。 07年,我一家遭遇车祸,死伤不明。不过,在我极端的猜测里,我的父母均亡。 接着我开始长眠,难怪那里从未出现过准确时间,因为那里的一切都是我幻想的,我并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我间接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和父母,我并不想醒来。 火焰烧了很久,尤其是在我眼中,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我转动着眼球,然后睁眼,看见了白色的屋顶。“你醒了!”身旁有一个人紧紧抓住我的手,嘴唇不住地亲吻我的手背。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喊着护士。我这才看出来,面前那个头发留得很长,胡子也没刮的人是路南。 我想说话,喉咙却像在用刀片刮一样,剧痛无比。面前是白花花的乱糟糟的光线,我感觉到他虽然站立却一直紧握着我的手,指节发疼,我却还想让他更加用力,像在火葬场一样把骨灰揉进我的骨灰里。我竟然不争气地哭了。 接着一大群医生护士开始跑了进来,而领先进来查看我的状况的医生的身份牌上,写着路北两个字。路南放开了我的手,紧接着回来把一根软软的吸管塞进了我干燥的口腔里。我出自本能地去吮吸。然后意识越来越模糊,陷入了昏迷。 14、后续 路南刮了胡子,也把头发剪成了板寸。此刻正在我的身旁跟一个苹果较真,削苹果皮的时候带走了它一半的肉。他转过头看我,笑得很无奈。 我在医院昏迷了四年,靠一瓶又一瓶的营养液维持生命。我的父母分别在重症病房呆了两天和三天,就结束了生命。是路南操办的后事,他把他们葬在了一起。这四年来他一边在网上找编程的工作做,一边照顾我。我失去了半条腿。 就是这样。这就是迄今为止我的生活。 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想看到这种无聊的结局,你们应该会想,主角应该是有光环的,他的父母都可能没有死,醒后一对情侣也会深情地表白,可惜那时我的喉咙痛得要死,路南也只是握紧了我的双手而没有说出一个字。至于我会不会幸福快乐地过一生,我的腿好像不太喜欢这样的说法。而且我从梦里醒来,以后都需要吃饭,要干活养活自己了。 可是,在最坏的结果里最好的部分是,我们还在一起。 我看着他自己啃着那个削坏了的苹果,然后忙不迭地解释,他要给我削个最好的。我不要最好的,我要你。 顾南带着我,去了我们曾常去的那片森林,安了假肢之后,我一般都不让他扶我,快走到那棵树下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堆白骨。 现实和幻觉,你选择哪个? 正文完走失的尸体——死去的作者
作者:死去的作者 录入:0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