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又知道什么!”男子的表情扭曲,然后狰狞起来,眼睛里布满血色。白无常飞速到他身后,以白骨击
他脑后,男子闭上眼平复下来。
“你魂魄不稳,缺了一魄。”董棋妙看了他一眼,开口说到。
“是又如何?”
“你缺了尸狗,也就少了一情,喜怒哀乐缺了喜乐。”
男人不说话,直直看着董棋妙。
“你若是能解开对杜家所下之咒,我便能补全你的魂魄,让你轮回。如何?”
“我为何要相信你?”男人一脸的嘲讽。
“你自可以不信,不过既然我能找到这里,也就自然有办法解开那咒术,无非是多费些麻烦罢了。”
“我答应你。”男人干脆利落的说到,董棋妙笑了。
“三日后,我会再来。”
第二十三章
睁开眼时就看到澹台诚放大的五官在自己眼前,董棋妙心头一震却强自压下去那种心悸的感觉。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澹台诚拉着自家师弟的胳膊检查着。
“师兄,我没事。”董棋妙乖乖的任自家师兄拨来拨去的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他魂魄出窍要真的有事,
这样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可不知为什么,他选择接受师兄的摆布,心底有股温热的水流在奔涌着。
站在一旁的铮卿想要开口,却被杜玄旻按住了手,他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被澹台诚拉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好几圈的董棋妙看到铮卿的面上有微微的焦躁,终于制止了自家师
兄这种非常不理智的举动。
“我查到下咒之人了,不过有些麻烦,他魂魄不全我必须补全他的魂魄才能解咒,所以接下来几天我得去
寻找补魂的材料,这件事情还得拖几天才能解决。”董棋妙解释着,杜家父子和铮卿的表情放松下来。
杜老爷拱手行了个大礼:“多谢董公子,董公子有任何需要开口便是。”
杜玄旻和铮卿也同样行了大礼,董棋妙忙虚扶着让杜老爷起来:“几位不必客气,我们师兄弟二人一定会
竭力解开这个咒术的,修道人以善为先。”
“师弟,你真的没事?”澹台诚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问着。
“没事,不过可能需要好好睡个一觉,太费精神了……”董棋妙打着哈欠,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倒在床上,
发出了微微的鼾声。澹台诚认命的帮他除去外衫,解了头发,脱下鞋子,盖好被子。
坐在床头看着董棋妙的睡脸,澹台诚有些恍惚记忆中阿光的脸隐隐的模糊起来,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
事情了一样。他咬紧下唇,把脑海中冒出来的念头赶出去,自己怎么能这么想!阿光付出了那么多,怎么
能忘记他!澹台诚你真是个朝三暮四的贱人!他在心底狠狠的斥骂自己,不留一丝情面。可却忍不住又看
向了躺在床上的人,上一辈子的师弟并不曾和他如此亲近,在他跟随白家人离开之后就再也未曾见过师弟
了,他从未曾去了解过除了白家兄弟之外的人。他们一个给了自己恨,一个给了自己爱,白月华的厌恶好
似最冰冷的风雪,而白月光的爱又好像最热烈的炎夏,在冰与火之间不断的挣扎着,却从没体会过什么是
真正的温暖。他的指尖触到董棋妙的皮肤上,有种微妙的温暖感,原来温暖是这种感觉。澹台诚想着,渐
渐有了睡意,他闭上眼倚着床栏睡着了。
“师兄!师兄!”耳边传来遥远的声音,澹台诚睁开眼,董棋妙正端着一壶茶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师兄,起来喝杯茶,晚上再接着睡。”董棋妙朝着澹台诚招手,澹台诚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
记得自己明明靠着床栏的。坐到董棋妙身旁的椅子上,他抿了口茶,虽是普通的绿茶却也让人打心底觉得
清香爽心。
董棋妙喝了口茶,随后说到:“师兄,可能需要你召唤一下眉黛。”
“那只画眉?”澹台诚疑惑的一下,要不是董棋妙提起来他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只伏兽。
“嗯,找她问些话,补魂的材料可能需要她提供。”
“嗯,我知道了,一会我就摆阵召唤她过来。”
师兄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他们前几日给师父写过信,不知到了下个驿站会不会收到回信。
傍晚时分,董棋妙布下召唤阵,白色长眉的女人没有多久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我真希望你永远也想不起来我。”眉黛冷笑着说到。
“我也这么希望,可能用到的时候,也由不得我不想着你了。”澹台诚不在意的说着“而且要找你的人,
不是我。”他闪开身,让出身后的董棋妙。
“我需要绛灵草,我想你知道哪里有。”董棋妙抱臂站在澹台诚的身后,他并不惧怕这只画眉妖。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会给我什么好处。”眉黛的唇擦过董棋妙的耳垂,笑容妩媚,可下一瞬间她就惊
叫起来,秀美的面孔拧成一团。
“别忘了,你是我的伏兽。”澹台诚手捏了个诀,就让眉黛痛不欲生。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去弄来。”眉黛强忍着痛苦说到。
“去吧!”董棋妙一脸冷漠的说着,对于妖精他从来没有多余的怜悯,更何况是曾想害死他的妖。眉黛化
成画眉,展开翅膀飞走了。
“师兄,别担心,伏兽是无法违背主人的,如果有一丝差错她就会成为劫灰,我想她不会那么蠢的。”
眉黛很快就带回了绛灵草,董棋妙满意的看着手中的灵草,转身就走向临时搭好的丹房,他得把这草炼化
才能使用。
一天一夜之后,董棋妙满脸疲惫的走出来,澹台诚急忙上前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师兄!困”董棋妙迷迷糊糊的嘟囔着,澹台诚放他在床上之后,一沾枕头他就睡过去了。养精蓄锐之后
,师兄弟二人又一次坐在阵法之中。
再一次来这里已经是轻车熟路,男人有点惊讶的看着他说到:“还不到三天。”
“早点解决,我还有事情要办。”
男人点头:“这样也好,那么我们开始?”
“魂魄不全,你也无法解咒,我们先补魂吧!”董棋妙说着,从怀中掏出炼好的丹药“先把这个吃下去。
”
“你不怕我魂魄齐全之后不履行承诺?”男人挑眉问到。
“这是地府,你身后是黑白无常,若是你不履行承诺,多的是办法让你魂飞魄散,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董棋妙笑眯眯的说着。
“你很不错,我叫方庭。”
“董棋妙。”
一口吞下董棋妙给的丹药,方庭盘坐在地上,董棋妙对着他盘坐着口中喃喃念着咒言,黑白无常抱臂站在
一旁小心的注视着对坐的两人。温柔的淡绿色光芒环绕着他们,欢快的跳跃着好像有生命一样,那绿光慢
慢的减淡空中传来清脆的笑声,这笑声慢慢没入方庭的身体,绿光也没入了他的眉心。
第二十四章
“在解咒之前,你能听听我的故事么?”方庭的目光越过董棋妙,看向遥远的方向。他的魂魄已经齐全了
,已经可以轮回了,本来这个故事会随着他而湮灭。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告诉眼前这个人。董棋
妙点点头,方庭慢慢的说着他的故事。
他和父母、弟弟生活在扬州的小村子里,七岁那年村里来了位道士说他煞气太重,要渡他入道。家里本就
不宽裕,弟弟又有些痴傻,那道士修道之所在天台山上也不算太远,他便随着师父离开了,这一走就是十
年。
在每月例行的下山采买时,他听到了扬州发瘟疫的消息,跟师父匆匆道别之后他就急忙赶回家乡。不知道
家人的生死,他忧心如焚。行程过半,在一处茶寮歇脚时,他听到了让他肝胆俱裂的消息,朝廷下令要放
火烧了发瘟疫的村子。心中默默的向天祷告着,希望家乡并不曾遭逢这场劫难,可真正回去之后,触目所
及的早已是一片焦黑。心中的恨和痛几乎要让他疯狂,可他没有,他只是默默的隐忍着,伺机而动。
他改名换姓,装成郎中应召进了朝廷组织的义诊大夫里,在山上的许多年里,他不仅修道也同样学习了医
术,这时候他认识了杜思齐——早已成名多年的名医。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们逐渐的了解彼此继而吸
引彼此。可杜思齐早已成婚,家中有妻有子,而他则背负着家仇不能解脱,两人苦苦压抑着对彼此的渴望
。在一次出诊中,他竟然找到了自己的弟弟,虽然被火烧的面目全非,可他在看到自己的第一眼时就大声
痛哭了出来。
弟弟的伤情十分严重,他每天都去治疗却还是一日日的虚弱下来,眼看着弟弟就要死去了,这是他在世上
的最后一个亲人。他去找了杜思齐,他吻他、求他,杜思齐随着他去了。如果时光可以倒转,他宁可他从
未带杜思齐去,不,他宁可他从未见过杜思齐。弟弟看着杜思齐的脸瑟瑟发抖,他强压下心头的疑惑送走
了杜思齐。
从弟弟断断续续、颠三倒四的叙述中他知道了,他一直在找的仇人那个带着官兵焚村的人竟然就是他所爱
的人,虽然他是不得已听家主之命而为,可到场下令的确确实实是他。方庭听到自己喉咙间发出枯涩的干
笑声,真相竟然是这样,他爱上了杀死父母的凶手。弟弟的伤早已无药可治,先天痴呆的他其实缺了一魄
,为了让弟弟能顺利转生,他把一魄补给弟弟,还要什么快乐呢?他是个罪人,还能有快乐的资格吗?弟
弟死了,死的很平静,他的心也一同随着弟弟离开了。
他用炙热的目光追随着杜思齐,常常出现在杜思齐的身旁,直到杜思齐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他们纠
缠在一起。
“就是现在!”他在心里说着,压抑着心底不断翻涌的痛苦,男人的手不断地抚摸着他光裸的皮肤。他环
抱着男人的手臂在不断的结印,他咬着男人的肩头直到渗出鲜血,男人缓缓的轻抚着他的脊背想要缓解他
被撕裂的痛苦,却不知道他只是为了得到男人的血。
那是一场冗长的、绝望的却又带着隐隐幸福感的欢爱,即使在结束之后的下一秒里他就微笑着告诉男人他
都做了些什么,又为什么要这么做。男人渐渐苍白了脸,却还是坚定的抱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
只要你开口,我可以为你而死,不值得用你的生命来报复我。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活得太久。”
解脱是一种幸福,他闭上眼,静静靠在男人怀里,任凭鲜血为他们染出一身的喜服。本以为奈何桥一过,
孟婆汤一饮,前尘往事就这样消散了,杜家的咒术自有后人担忧,可他忘了他缺了一魄已经不能轮回了。
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在地府待着,爱与恨都随着时间的流失越来越淡薄,他不曾
忘记杜家做过的孽,也不曾忘记杜思齐对他的爱,只是那些感觉越来越淡薄。这时竟然有人要解他下在杜
家人身上的咒术,“这样也好”他在心底悄悄的说着。
“竟然是这样!”杜玄旻叹息着,他没想到在这么恶毒的诅咒之后,竟然是这样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铮
卿紧紧环抱着他,心中庆幸着他们的情路要平坦许多。杜家的诅咒已经解除了,方庭早已经入了轮回。在
遥远的扬州,一个漂亮的婴儿在邻家哥哥目光灼灼的注视下,咯咯的笑了。
“这次,我们又和白家公子错过了哦师兄。”董棋妙语带惋惜的说着,心底偷偷的笑着,虽然不明白自家
师兄为什么对白公子那么执着,可错过了就意味着他还能继续和师兄独处呢。
“错过便错过了,顺其自然吧!”澹台诚的语气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惆怅,可心底却微微一松,罢了注定
见不了那也不能太过强求,就这样和师弟四处游历也算是件不错的事情,上一世他可从未到过这么多地方
,遇到这么多的事情。
董棋妙的心情一下子晴朗了起来,听师兄的口气,似乎不再那么执着于寻找白公子这件事情了。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我听白家人说,白公子似乎往南去了。”董棋妙状似不经意的说着,却不断偷偷
瞄着澹台诚的脸色。
“你定吧!我们走我们的吧!碰到碰,碰不到随缘吧!”澹台诚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董棋妙觉得自
己的心跳的飞快起来。
“那我们往东南走走怎么样?听说闽地的风俗和中原大不一样。”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说,董棋妙仔细观察
着自家师兄的表情。
“是嘛?”澹台诚歪头想了想“也好,我们去见识见识。”
澹台诚的表情十分愉快,长久以来萦绕在他眉间的淡淡郁色一扫而空,看着他的面容,董棋妙也愉快的笑
了起来,“真好!”他心里默默想着。
第二十五章
闽地多山、多水、多毒虫,越往东南走,师兄弟两人越觉得提前买了大包的驱虫药是多么明智的决定,身
上的雄黄香囊熏得满头满身都是药味。即便如此,一路上也是不断的遇到各种蛇类和毒虫,两人都略略有
几分狼狈了。
天色已经昏黄,但还是闷热的。澹台诚丢了个湿帕子给董棋妙,让他擦擦脸上的汗水。林子里安静极了,
能听到虫子振翅的声音,嗡嗡嗡的让人心烦,树梢纹丝不动,缝隙里漏出来的阳光竟然显得有几分毒辣。
澹台诚的脚步快了些,转头叫着董棋妙:“师弟,咱们加紧脚程,争取日落前能走出这个林子。”可身后
哪里还有董棋妙的影子。高大的树木遮蔽了阳光,周围淡淡的薄雾渐渐变浓,澹台诚有些慌神了。他不断
的在雾气中疾走着,口中呼喊着董棋妙的名字:“棋妙!师弟!师弟!”仿佛凝滞了的空气中,并未传来
丝毫的回声。他向前跑了两步,被地上的断枝绊倒,扑在地上,手心里火辣辣的疼。前方隐隐约约的传来
声音,他又站起身向前走去。
雾气中隐隐约约看不清楚,恍惚中好似画一般的场景展现在眼前。一个男人背对着他,跪在刑台上,两旁
站着面容严肃的武将。跪着的男人身前不远处,站着位公子。澹台诚大眼瞧去,竟愣在了那里,那分明是
董棋妙的脸。他稳了稳心神,又仔细的看向站在那里的人。他是董棋妙又不是董棋妙,虽然长了相同的面
容,却又有着不尽相同的气质。
那是位宝冠华带的贵公子,只是站在那里,就有种贵气不言自出。说起来白月华倒是与他有几分相似,可
将两人放到一处,顿时就成了鱼目与宝珠的区别。那贵公子一脸哀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他启唇,飘
渺的音色随着风传来,是那样的遥远,他说着:“等我……等我……”。澹台诚遥遥的看着他的面容,神
色有些恍惚起来,那人的目光好似穿透了一切,哀伤的看着他。他忍不住回答着:“我等你……”缓缓伸
出手去,似是要抚平他眉间的哀愁。
“师兄!师兄!”声音越来越近,突然脸上被扇了一掌,疼得要命。眨眼间刚刚的画面全都消失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