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酒+番外——子勿为秦相

作者:子勿为秦相  录入:07-27

 文案:

 那么多年的青梅竹马,生生熬成了爱。 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无心童言为开始,到“我不能只爱你一个人”的逃避责任作结束, 中间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最终是我自己铸成一场空欢喜。 世界这么大,我们一直遇见;世界这么小,我们不能再见。 好想说一句“来世再报”,可是,唐乾之,下辈子,你是否还愿意,与我相见。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花季雨季,青梅竹马 主角:夏玖,唐乾之 第1章:执子之手 我叫夏玖。 “我叫夏玖。”——这个名字如果搁在一个平常人身上,换句话说,就是给了一个普通青年,他大约就会这么介绍自己,“我叫夏玖,春夏秋冬的夏,‘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九’字大写了以后的那个‘玖’。” 但是,如果换做了一个为何弃疗的二逼青年,他就会这么说,“我叫夏玖,夏玖的夏,夏玖的玖。” 而化身做文艺青年之后,这个介绍一定就变成了“‘夏木阳阴正可人’的‘夏’,意为浅黑玉石的那个‘玖’。” 我是在很久以后才成为文二普青年的综合体的,在上幼儿园的时候,我的人生轨迹接近普通,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我对自己的介绍,停留在第一阶段。 但也正因为夏玖的那个“玖”字是“九”的大写,而对于一个幼儿园的小孩儿,“九”已经是一个大写的字了,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使用“夏9”这个简称来在课本和作业本上留下姓名标记来代表自己,颇为省事。而且,其实和“玖”比起来,“夏”简直是难写了十万八千里,所以更有甚者,我一度甚至想只用“下9”这个类似于符号的东西来简称自己。 结果我当然没有得逞,更是挨了爸妈的一顿痛说,我当时就愤愤不平的想,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姓“马”、姓“丁”、姓“卜”……总之是姓氏名字非常好学好写,两三笔就能搞定,而我为什么就要姓一个非常难写的“夏”字,死活学不会还是得学? 学写自己的名字真是一段痛苦到刻骨铭心的记忆,即便我都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学着大人的笔迹,描摹在当时的我看来如同鬼画符一样的自己的名字,甚至被大人强行握住小手,使劲儿攥着一根难闻的铅笔,十分艰难的在白纸上画出艰涩的痕迹,歪歪扭扭,如同爬虫,估计和著名的包子同名。 时隔数年之后,再翻出来的时候那些字迹更是实在是令人掩面,不禁唏嘘——“我当时怎么可能写出来这么丑的字!” 后来我慢慢明白,其实这些都是天生注定的,无法更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夏玖,是一个我自己不能决定的既成事实,和其他任何我无能为力的事情一样,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即便参与其中,一样无法影响最后的结果。 “夏玖”这个名字的来历其实非常恶俗,恶俗到倒退回一千年甚至两千年以前,这都可以成为一个姓名的不二解释,带着明显的封建迷信残余色彩: 我姓夏,因为我爸爸姓夏,我爷爷姓夏,我们家祖祖辈辈都姓夏,家谱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呢,至于我为什么叫“玖”,这真是有一个连我自己这种当事人听了都忍不住要笑场的解释——仅仅是因为我爷爷指着当时对一切浑然不知的我说道,“夏家到他这一辈上,刚好是九代单传。” 但是我爸爸也不叫夏八啊,凭什么我就得叫夏玖。不过等我有了抗议的思想和权利之后,我早就过了能够随便修改姓名的年纪了。 不过,尽管我如此吐槽着当年关于名字的一切,但这些都算是发生在我幼儿园时期的故事了。但是关于幼儿园的记忆,很惭愧,几乎为零。因为其实我早就忘记了自己幼儿园的第一任同桌是谁了,我甚至已经记不得自己究竟是谁的幼儿园同学了,再仔细想想,好像我连自己幼儿园的教学老师和保育阿姨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从离开那片地方的第一天起,也就再也没有踏进去过半步,我如何能够保存那些模糊的过去。人生这么长,要记住的事情多了去了,干吗无缘无故还要拨出来一块地方,给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往事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关于幼儿园的记忆即便几乎为零,也不是完全没有,因为我从幼儿园开始,就认识了一个人,我所关于当时的记忆,也全都和他有关。 所以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对唐乾之说这么一句话,“世界这么大,可我们一直都在遇见,甚至从我还不知道要遇见你的时候开始,我们就遇见了。”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居住在一个大约连四线城市都不算的小城市里的我们,生活在林林总总的七百万人口算上了城区郊区和县城之中,其实也不算很稠密。 两个人要无心遇见其实也容易,两个人要刻意不见其实也不难。 “龙生龙,凤生凤”的道理,鞭辟入里而又浅显易懂的揭示着遗传学的规律,这个说法倒是不假,但是如果没能直接生出来龙凤,那就父母就只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了。 所以,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既然没能早作准备的胎教已经结束了,那么就从幼教开始矫正——父母都希望把孩子送到相对条件较好的幼儿园里早教——相较于大城市,我自然从不奢望自己的家乡的幼儿园的各项指标水平能达到什么级别,但是,我妈坚持要把我送到这个幼儿园的重要理由之一,仅仅并且竟然是因为这里——“伙食好”。 是养孩子又不是喂猪,我对我妈这种简单粗暴的评判标准,还是不得不产生了一些微辞的,尽管并不会说出来。如果说那里的伙食就已经算好了的话,我真心不知道别的幼儿园该是如何制作出三餐的。 且不说小菜和咸菜其实都只是袋装的榨菜而已,熬出来的米粥也不算浆稠,不负责任的丢在保温桶里,单是把米饭和炒菜搅和到一起的如同猪食一般的盛饭方式就令人惆怅,生油炒出来的番茄鸡蛋更是带着一种令人难过的口感,说好的炒大虾就是碗里两骨节瘦小的虾仁,答应的炖排骨也不过化作盘子里的一截寸段小骨,写出来的红烧肉其实也就是三三两两的小五花肉块。 所以,我从幼儿园开始,就不相信教育部门出具的食单菜谱,因而在以后的求学生涯中,尽管无数次的对学校食堂报以本不不减的希望,但是从来都不惮以最坏的满满恶意去进行真实的揣度,可从不进行任何无端的轻信,也坚持不被花里胡哨的承诺和宣传蒙住探知的双眼。 七堇年说过,“我的感情像一杯酒。第一个人碰洒了,还剩一半。我把杯子扶起来,兑满,留给第二个人。他又碰洒了。我还是扶起,兑满,留给第三个人。感情是越来越淡,但是他们每个人,获得的都是我完整的,全部的,一杯酒。” 我觉得,这句话如假包换成我对学校食堂的信任也是一样的,千万次的信任,一样多的次数的颠覆,其中的辛酸,有谁不知。 不过,相比较一切乌龙或是不乌龙的事情,回想起来之后,令我最得意的还是我在那么小的时候,就遇到了令我一辈子都不想后悔遇见的人,唐乾之。 我一直觉得我的爷爷是个带着封建余孽气息的老人,尽管我们家祖上并不是书香门第,也未曾中过功名来光宗耀祖。但是老头子就是脾气古怪,喜欢摆弄着一些旧玩意儿,练练字,听听戏,还会顺带抓过来对这些东西一点儿兴趣不感的我进行循循善诱,强迫教学。 老头子喜欢看《诗经》,所以也按着我和他一起念那些四字诗篇。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我实在对这种评价是同意得不能再同意,《诗经》就是写的当时那些普通的劳动人民对最淳朴的感情的各种赞美嘛,要不然为什么《诗经》的第一篇就是《关雎》——开宗明义嘛,教育大家,“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想我活学活用的能力是很强的,在如此幼小的时候就能学会举一反三,在学会这句话之后的我来到幼儿园,马上就能拉起班上那个我觉得是最漂亮的小姑娘,深情款款,不带一点儿磕绊的重复,以此成为了当日全班绝对的焦点。 但是我爷爷一定是不觉得我能记住什么似的,填鸭一般的继续叫我跟着他往下念去,我就像下山的小猴子,捡了西瓜,丢了桃子,一边学一边忘,跟狗熊掰棒子一个样,只能记住个新鲜儿,留住瞬时记忆。 所以,很快我就忘掉了《关雎》情意绵绵的热切追求,接下来的我是用那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而成功的征服了班里那个最为害羞文静的小女孩,再一次令人侧目。 后来我还念到了《采薇》,带着我自认为忧郁的目光倚在幼儿园的大门上,一边焦急的等待来接我回家的家长,一边还能故作深沉的念出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等沉痛的战争悲歌。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装十三要从娃娃抓起?不过我可没有遭雷劈,依旧活蹦乱掉的无心而随意的背诵着传唱了不止千百年的经典,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热闹,到“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清雅,也不是没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来,子宁不嗣音”的含蓄,更不乏“氓之蚩蚩,抱布贸丝,非来贸丝,来即我谋”之类的俚俗,总之,颠来倒去,我简直都要出口成章了。 不过,童言无忌,如同儿戏,那么多无心之言,我都忘记了说与谁听,只记得在知道了《击鼓》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却曾经认认真真的学写了那八个比我的名字还要难写的字,然后用一根小木棍,抓耳挠腮的把它们写在了幼儿园院子里的一片沙土地上。 我指着那八个字,带着一点儿骄傲的表情,对立在一旁的唐乾之说道,“你知道这些是什么么?” 可以用“呆萌”来形容的唐乾之轻轻的摇了摇头,带着好奇看着我,“咦?你写了八个字。噢,这个字我不认识,就是‘子’和‘老’中间的这个字,念什么?” 我得意的笑了,自尊和自信都爆棚,“不认识了吧?我教你。这个字是偕,x-ie-xie,二声。这是一句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唐乾之歪了歪脑袋,也指着那八个字,跟着我一字一顿的念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首肯的点了点头,“对了,就是这个。” 然后懵懵懂懂的唐乾之就做出了一个令我困惑万分、吃惊不已外加喜出望外的举动,他轻轻的拉起来我的手,又把那句话念了一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像这样?” 我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完全混乱的对唐乾之说道,“不不不,不是,啊,是,不是和你,啊,是,是。” 唐乾之被我的语无伦次弄迷糊了,他不明所以的放下了我的手,然后完全没有对我的失态做出任何评价,只是说道,“这句话真好听。” 然后当时的我不无惋惜的对唐乾之说道,“同性不能结婚。”但还没等唐乾之说出什么,自诩为聪明的我转念一想,又豁然开朗的释然道,“没关系啊,我们不同姓嘛——你姓唐,我姓夏,肯定不是同姓啊。” 年少轻狂,年幼无知,当时的我的确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不然,如何能够说出那么多七七八八的奇怪论调。 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能够自豪而骄傲的宣称,尽管当时的我毫无自觉,但是,在我明白事理的岁月中,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这是我此生经历的第一个如此甜美温馨的片段,能够让一个垂髫孩童对同样如此年龄的我做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尽管另一个当事人始终都坚称,那是一个恶魔利用了儿童的无知进行的一场可蒙拐骗似的犯罪诱导,可不管怎么说,总之,一句诗就拐来了一个承诺,还真的称得上是一件“一本万利”的事情。 第2章:男人是天 尽管作出承诺的人并不是我,当然以我的个性,也不会如此坚忍不拔的做出回应。我一直喜欢用“情深不寿,誓言无用”做挡箭牌,仿佛这么说来,一切都有了缘由借口。 我当然知道当时的唐乾之也不是有意为之,可是被人这么说了,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但是事实上,其实是我自是无知,很不懂事,而唐乾之从小就能表现出对我的难得包容和绝对宽和,不仅从不因为我的任何戏言生气,相反,还经常会安慰情绪失控时候的我。 印象里那是在冬日的一天,我因为不愿意早起,连个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父上大人毫不留情的痛拍了一顿。 我自觉委屈非常——谁愿意在大冬天离开温热的被窝儿和暖和的暖气房间,而走进室外那凛冽刺骨的寒风中去,而且原因还只是为了上个学而已,想想就觉得难过,这完全是得不偿失嘛。 但是来到幼儿园之后的我,却一直佯装平静,哪怕屁股上还留着红红的巴掌印儿——这大约就是好面子的中国人的传统基因作祟,我的一颗心都快被眼泪泡发了,两只眼睛却干得很,任何课程和游戏都不曾勾动我的半分兴味,这一点,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曾注意到。 我原以为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自己委屈的要死,然后放学回家之后偷偷躲起来大哭一场,没有人安慰,没有人知晓。 午饭的时候我面无表情的吃着炖土豆,心不在焉的结果是把菜汤洒到了桌子上。唐乾之没说什么,更不会笑我——他不可能是那样的人。唐乾之只是把我的胸口向后示意性的轻轻推了一下,“你小心点儿,别弄到身上了。” 我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什么,然后,等到了午睡的时候,和我睡在同一张上下床上的唐乾之第一次反常的做出了一个很危险的举动——他把脑袋从上铺探出来,看着我轻轻说道,“夏玖,你想哭就哭吧,老憋着干什么?你不难受啊。” “谁想哭了?”我不满的说道,十分倔强,“你哪个眼睛看出来我想哭了?” “两个眼睛都看出来了,行了吧,难道你能把它们挖了去?”唐乾之说道,“唉,拿你没办法吧,你看看你那副模样,嘴撅的都快能挂起来油瓶子了,还说自己没事。” “我就是没事。啊呸!我才不哭呢,你少在这里说我了。我爸说了,男人,要有大海一样的胸怀,男人,要像天空一样伟大!”我对着唐乾之豪气干云的宣言道。 探着脑袋的的唐乾之对着我轻轻的笑了,然后看着我说道,“可是,连天空都有下雨的时候啊。所以,夏玖,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我又不笑你。” 我好像一下子就释然了一般,听完了唐乾之的一席话,即便我根本不知道何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但是当时就觉得有一种“觅得知音”的感觉,心里的委屈不增反减,其实我真的是很想哭的,但是听完了唐乾之的劝解,似乎就消解了内心的情绪。 如果世人都觉得我太过坚强,有一个人却劝我不要逞强,那么,我想,我可以因为那个人的一语道破而卸下伪装,也可以只为了那一个人,去变得真的坚不可摧。 所以我当时报以唐乾之一个灿烂的笑容,“其实,我本来是很想哭的,但是看到你之后,我一点儿都不难过了。” “是吗?”唐乾之反问回来,“真的?” “是啊,真的。”我实话实说,“好了好了,我没事了,快睡吧。” 唐乾之又确认了一遍,“是真的没事了么?那我睡了。” “真的真的,骗你我是小狗,不信一会儿我们拉钩儿。”我赶快连连承认,“睡吧睡吧,要不老师要说了。” 果不其然,我听到了幼儿园保育阿姨的蹑手蹑脚的步履声,压低了声音的说道,“不要说话了,快睡觉!” 我们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任时光悄无声息,不知不觉的溜走,然后从幼儿园离开。那个时候的幼儿园毕业是朴实无华的,更不会有什么隆重的仪式,撑死了不过是大家一起照一张照片,再发一张硬纸做的毕业证,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评价手册,大家一起上去表演一些节目什么的一笑一闹就过去了,哪里像现在的孩子哟,幼儿园毕业都能一本正经、人模狗样的穿着仿制的学士服,还到处拍照合影留念,外加光盘刻录等等后续工程,反正横竖都是在糟蹋钱嘛,不过是面子工程罢了,有什么意义呢。 我旁敲侧击的问过了唐乾之会去哪里上小学,心里暗自记下那个名字。回到家中的时候却惊讶的得知父母早就已经有了让我去何处就学的打算,我在心里严正地抗议,在嘴上声东击西的转移话题,反正就是不想去那里读书。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我爸妈根本就不理睬我的自由意志,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执意把我送入了那所说是就近,其实也已经离家出去了五里地的小学。 我原以为这就是我和唐乾之的永久别离,我将再也见不到他了,但是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走向远远令人震惊非常,喜出望外。 我在幼儿园的时候学习就不轻松,我的作业本上就有一半以上的字母拼音出自唐乾之之手。而提到唐乾之的笔迹,其实我也只能叫他代劳分辨率不是很大的西文字母了,汉字可不行,那差距太大了,我都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就算是把所有上厕所的时间都拿来练字,可能也赶不上唐乾之。 在这里我必须顺便而郑重的说一下,唐乾之是一个左撇子,一个彻彻底底的左撇子,甚至连用剪刀都是使用左手的纯种左撇子。 但是,为了适应大环境——因为幼儿园其他所有的小朋友都是用右手拿的餐具,为了不在饭桌上和人纠缠,唐乾之委曲求全的学会了用右手吃饭。 因而唐乾之能够用右手正常的使用筷勺,写字也是一样,唐乾之两只手都能拿笔写字,但是,并不会像其他双管齐下的人一样写出镜像一般的反字,而是都和平常的字一模一样,一直都很娟秀整齐,却和一般的男生不一样——绝大多数的男生都拥有一笔烂的拿不出手的字,包括我在内,但是唐乾之却能写的一笔工整的楷体字,再后来演变做行楷或是行书,也是一样的好看。 而一般人都都知道左撇子的右脑发达,也觉得左撇子比常人要聪明一些,这些倒是在唐乾之的身上是可以得到很好的验证的,因为唐乾之的确早慧而不早衰,幼儿园读本上的课文对他而言就是过目不忘。 最生动的例子是,我还记得有一次幼儿园里要表演一个爱国主义情结爆棚的节目,叫幼儿园的小朋友一齐声情并茂的朗诵《七子之歌》。 但是最后这个计划临时更改,也是必须作罢,改成了一个人的独自朗诵,其他的小朋友去伴舞。 那一个人就是唐乾之,而节目变更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因为除了唐乾之以外,整个幼儿园都没能再找出来一个能把那篇闻一多先生的名作《七子之歌》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背下来的小朋友,更不要说流畅生动了。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那种大段大段的文字,还有生僻字,如何能够记得住?真是难为了不过是五、六岁的孩子们,当然了,我也是那些没能背过诗篇的人之一,但我毫无愧色。 但是大旋律的要求使这个节目的基本元素不能裁撤,所以,那个节目的主角就从一群人变成了一个人,变成了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记忆力超群的唐乾之。 当时我超级崇拜唐乾之,“好厉害啊,这种天书你都记得住!” 唐乾之云淡风轻的笑的毫不在乎,“这没什么,没什么的。” 又或者说,其实我对唐乾之的这种崇拜一直在延续着,甚至是愈演愈烈的蔓延着,以至于贯穿着我不止整个的学生生涯。 在不情愿中离开了自己的偶像,我开始了自己第一年的小学生活。 小学生的日子并不愉快,我并不喜欢说话中带着淡淡的本地口音的语文老师,发音不标准,讲课也没意思,后来我觉得,她一定是没有拿到国家普通话考试的一级证书。 我也不喜欢那个总是板着一张脸的数学老师,整天见不到一个笑模样,凶巴巴的女人最讨厌了。 我的成绩很是一般,经常拿着七八十分的试卷,父母总是用“孩子还小”这样的理由来自我安慰,也没有太多的责怪我第一次考完试回家之后,那种兴高采烈地拿着一张写着鲜红的“59分”的数学试卷对着他们炫耀道,“看!妈妈,爸爸!我考了‘59分’!59噢!” 我当时对成绩并没有概念,所以才会犯下无知的错误,我偶尔会想到在另一所小学读书的唐乾之,那真是个聪明的男生,想必不会和我一个样子——每次考试回来都会耷拉着脑袋,神色萎靡。 我在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个学期之后迎来了自己的小学的第一个寒假也是长假,和以往一样的过年,只是有长辈会问起我的期末考试成绩,真是烦人。 但是,我断断然没有想到,这种折磨却会一直持续了大于十二年,连进了大学都没能幸免。 春暖花开,我去上学,天气渐渐转暖,衣服越穿越薄,我却还是没有找到关于上学的乐趣,还是按部就班的过着日子,一日三餐,两次接送,波澜不惊。 但是到了第二个学期开学期末,学校居然开了一场家长会,不过我非常感激这次家长会,以此为契机,这等机缘巧合,把我又一次推到了唐乾之的身边。 那次家长会我妈没有去开,是难得有空的我爸顺路过去,开了那么一下子。 结果回来之后,他就拍着我的肩膀大叫,“儿子,可真是委屈你了!怎么摊上这种老师,你能学成这个样子,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真是,没法说!” 当时的我是丈二的和尚没摸到头脑,我爸怎么好端端的发起来这种感慨? 我妈在一旁解释说,“唉,别提了,你们老师一共说了三件事,两件半没说清楚,你爸都听迷糊了。” 精明如我爸者都能迷糊,可见这老师的确没讲明白,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平反昭雪了一样,“是这样啊……我就说嘛,我们老师发音不标准。” 所以,为了我的未知的未来,我爸当时就开始着手准备,一拍桌子就决定道,“就是,看吧,我儿子都能挑出毛病来,这老师就是不好。不行不行,儿子必须转学走!看来不是人家别人说,这个小学的教育,还就是不行,好端端的孩子再给毁了怎么成——我这么聪明的孩子再给耽搁了可不行!” 我妈也应和着,“可不是吗,这学校就知道玩儿一些花架子,上报纸倒是挺多,可这哪儿成呢,叫孩子转走吧,趁孩子现在还小,还来得及。” 一个熄灭了许久的想法突然复燃,我试探性的问道,“啊?我要转学啊?转到哪儿去呢?” 我爸当时就做了决定,我觉得他可能一开始就已经有了叫我去那里念小学的意思才对,不然怎么能如此果断决绝。 从我爸的嘴里得到了一个很熟悉的校名,这无法不令我期待,因为弯弯绕绕,兜了一个大圈子,最终我还是得去那里上学不是,真是白耽误了一年。 那所小学在本地算得上是久负盛名,慕名而去的人很多,所以要想转学过去还不留级,必须参加一场考试。 我是在一种忐忑中踏进的考场,考场中只有十几个人,大约都是要转学的人物,单人单桌。我看着试卷上的题目好像似曾相识,如平常一般的我刷刷的写完了卷子,到点交卷之后,就陷入了对于未来的无尽期待和等待之中。 第3章:如何再见 考试结果是在我的忐忑不安中诞生的,还是过去了很有些日子。而因为参加这次考试,我被迫放弃了原本就学的小学的期末考试。 我妈给我编造了“肚子疼”的理由叫我牢牢记住,我被迫记住了这个谎言,但是由于转学的结果并没有出来,我还是得和所有人一样回到学校,然后在别人拿成绩单和三好学生奖状的时候眼巴巴的望一会儿,没有任何属于我的结果。 那种感觉其实有一点儿寥落和委屈,原来我也搭进去了一年的时间,却没有证明,除了那身并不合身的校服以外。 暑假里的我并未因离开旧地而选择放松,即便做出这个选择的人并不是我。我还是被迫学着习,做着卷子,口算题卡和练习册,还装模作样的写着日记。 美其名曰“日记”,其实不过就是一句话的流水账而已,内容以简单字和拼音为主,无非是“我今天吃了一个很好吃的东西,真好吃”或者是“今天我帮妈妈做了家务,妈妈夸我是个好孩子”,还有可能是“今天我去了公园玩儿,很好玩”,无他,内容简练但是时常重复,仿佛我的日子如同一口枯井一样单调无趣。 其实我的每一天过得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新意,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玩玩睡睡,没什么事情做。 后来我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又一次自作主张的给我报了兴趣班——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兴趣好不好,学个什么不好,非要学跆拳道,好像我能学会似的,唯恐天下不乱一般,难道是为了叫我能够更好的去寻衅滋事? 我穿上了学跆拳道的专属道服,就像是麻袋片缝起来的一样,还有一点儿剌人的感觉,白惨惨的颜色,我反正很是不喜欢。 变态的教练还让我们咿咿呀呀的叫着我听不懂的词语,不喊就会被骂,真是无聊。我就那么浑浑噩噩的跟着他比划了一个暑假,每周三次的踢踢打打,活动筋骨,倒是很累,总会弄出一身臭汗,令人不爽。 总的来说,除了稍微有一点儿锻炼身体的滋味以外,没有任何额外的收获,我倒不是心疼学费——我那时候可没有相关概念,我那时候才刚刚认识“钱”而已,当然这之后也没有特别大的概念,十分感谢于我爸的勤劳勇敢和聪明能干,他为我提供的物质生活条件令我无须也并不屑于纠缠那些百八十的小碎东西。 我的跆拳道练习生涯也只维持了一个夏天,没有任何进步,连最末端的带都没能摸着,更遑论成为什么高手了。 倒是在一个暑假里成功的学会了五子连珠,中国象棋和国际象棋都会走了一点点,不成气候。就在我觉得自己已经无聊到马上就要长毛的时候,我的转学事宜有了新的进展,我成功的转入了另一所小学,尽管那次考试中的语文成绩属于普通的差,没有达到同一年级的语文成绩平均分。 我给自己安慰的理由是自己的语文老师教的不好,我才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呢。虽然爸妈都数落了我一番,但是想到我马上就要进入到一个新的环境里去了,还是没有什么太多的责备。 我认真的收拾着自己的新书包,准备的一应俱全的文具即便在开学的第一天大约派不上什么用场,我还是愿意背着它们。 但是着实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我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踏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亮晶晶而齐刷刷的许多道目光向我射来,令人忸怩不安,有些忐忑。 慈爱的女老师比我高很多,笑着向大家介绍,“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夏玖,大家欢迎!” 短暂的沉默后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所以老师放心而热情的继续说道,“大家要和新同学团结友爱,互相帮助,因为我们班是一个团结和睦的大家庭!” 我当时稍微有一些懵,只好尴尬的笑笑,用一种回想起来令自己觉得齿冷的白痴口吻说道,“大家好,我叫夏玖,希望和大家成为好朋友!” 我又收到了一些掌声,然后获得了一个新的座位,就这样很淡漠的和过去的小学一刀两断,再无瓜葛的不做任何告别。 我的座位位于全班的中后方,还是能够看得清楚黑板的,一时紧张的我竟然忘记了对全班做一番打量以寻找故人,昏昏沉沉的和所有人一样领到了自己的新学期所用的书本,迎来陌生的下课铃声。 这里和以前的小学不一样,那个地方的上下课铃声都是难听而笨重的纯铃声,很像是老旧的机器打出来结果,没有任何生命力,而这里则不一样,用的是一段很悦耳的音乐。 后来我知道了那段音乐是很校园风的《兰花草》。兰花草的花语是理想和希望,响彻在小学校园也不无道理,很是应景。胡适之先生的诗句写的也是清丽动人,朗朗上口,这些却都是后话了,至少早已超出当时的我的理解能力。 那天上午放学的时候,我手忙脚乱的整理着新发的书本,一个熟悉的面孔走近前来,对我打着招呼,“嗨,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的第一反应却不是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唐乾之!真巧啊,你也在这个班么?” “嗯,是啊。”唐乾之点点头,“你也转学过来了?” 收拾停当的我突然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慨,“可不是,追你来了,你走吗?我已经收拾好了。” 唐乾之随着我一起走出了教室,路上捎带着问了我一些这过去的一年怎么样之类的小小问题,我倒是都回答了,不过语气并不算开心,因为我觉得那一年学习的感觉并不开心。 唐乾之可能是听了出来我语气中的不快,劝解道,“那么既然都转学了,就不要再埋怨了。我觉得这里挺好的,他们都说我们班的老师教的最好了,那你就好好学吧。” 我也郑重其事的说道,“嗯,重新开始!” 转学之后的日子过得比我想象的要复杂的许多,这里的老师果然叫的比较好,但是学习负担也重了,对于七八岁的孩子来说,我觉得实在是累得够呛。 直到期中考试我才明白,原来我认为的人中龙凤唐乾之,其实现在一样是班里的前几名,终此小学六年,一直如此。 我是个半吊子,成绩一直勉强算个中上等而已,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居然也到了小学毕业。 小学的毕业照照的很隆重,又是搬桌子又是搬凳子的,实在是折腾得不轻,我还记得我站在一张桌子上,下面就是站在凳子上的唐乾之,毕业照上的大家都穿的花花绿绿,活泼可爱,而唐乾之和我两个就显得很傻气——因为只有我们两个整整齐齐的穿着校服,在六月的阳光下,各自系了一条红领巾。 虽然当时拿到毕业照之后我觉得这样很白痴,但是我却可以很得意地在许久之后对唐乾之说道,“看,原来那么小的时候的我们就有这么高的觉悟了——我们穿的可是全班独一无二的‘情侣装’啊!” 其实小学生就已经有了懵懵懂懂的情愫,“早恋”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我们的班上就不小于三个女生正在或曾经谈过恋爱,我在打扫班级卫生的时候就遇到会还没来得及撕碎的谈情说爱、暗送秋波的粉红色纸条若干,当然我只会一笑了之,并不会学小女生一样去打小报告。 长得帅的男生自然招人喜欢,我可能算是其中不丑的之一,唐乾之绝对是其中很帅的之一。小女孩儿们都会若有若无的对他接近,分组什么的也喜欢和他在一起,而唐乾之总是绅士风度泛滥的从不拒绝,尽管他不喜欢这样。 但唐乾之只会悄悄地对我皱皱眉头,“真烦人啊,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应付,好吵的女生。”但是人前的唐乾之依旧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不做任何负面情绪的表露。 所以,尽管我确信班上许多女孩子都或多或少的对唐乾之有一定说不清楚的好感,可是唐乾之没有一星半点儿的绯闻传出,没有和任何女生产生可能被人说出来的流言蜚语,毫无八卦可寻。 小学六年其实是学生时光中最长的一段的时间,而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一个真理。六年已经很长了,可就是这样,仍然有终点不是? 小学毕业之后的我和所有人一样上着“小升初”的补习班,听着老师讲着完全陌生的新鲜知识,我第一次知道负数,知道了不等式,还知道了方程式,一切都是新奇而陌生的,和未来的初中生活一样。 那年暑假我又一次走近了大海,正逢阴天,免去了像上一次一样被晒伤掉皮的痛苦,只是阴阴的天空下,大海也就没有那么碧蓝,也显得阴沉沉的,没有生气。 一卷又一卷的波澜泛起又落下,我看到残损的贝壳,被啄食的礁屿上都是岁月的痕迹,日复一日的等待之后,水落石出才知道其实原本大自然是没有打算给出任何结果的,一切自然都只是顺其自然。 我满怀期待的想要与好学生唐乾之重逢,可是等上了初中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又没能和唐乾之在一起上学——但是,初中时期我总不能再转学了,三年而已,折腾个什么劲儿,而且因为这里的教学质量并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理由就更不充分了。 穿着清新、美丽优雅的语文老师在第一堂课上就说出了我一直铭记于心也不能忘怀的一句话,因为我一直都在试图推翻它的时候,一次又一次被印证的更深,刻骨铭心。 她说,“你们还别不信,记住我这句话——‘三年,弹指一挥间。’等到你们明白的时候就晚了。” 我在读初中的时候好像比小学开窍了不少,读的没有那么吃力了,可能是因为鸡口牛后的缘故,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在这里居然学习还算不错,居然成为了一个“好学生”,而在我眼里,只有唐乾之那样的人物,才能配得上这样的赞誉,我是绝对不行的。 初中三年过的倒是平稳,成绩也差不多没怎么浮动,初一升初二的时候上了补习班预习物理,万万没想到辅导班的老师就是隔壁班未来的物理老师,而初二升初三的时候没能提前进攻化学的原因就是学校暑假要补课,一个暑假只能休息二十天,其余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的,真令人一时无法适应这种备考的节奏。 初三真是无聊,但化学课比我想象的要有趣许多,一些常识更是令人惊叹不已,我就曾经徒手祸害了自家的面粉,亲手洗出来好大一坨软软的面筋;也曾用自己的花花草草,试图制作简易的酸碱指示剂。 倒不是因为这些胡乱闹腾所以我的化学成绩还算很不错,而是下了一定功夫的。化学实验室里很精彩,但是化学老师弄崩了装着燃烧的红磷的测定在空气中的氧气比例的广口瓶还是令人心有余悸的。 我最头疼的生物和地理由于不是中考考试项目而在此时也消失在我的视野里,真是令人欢欣鼓舞,虽然我不得不说我很喜欢抱着地球仪看来看去,即便我是个路痴,不分东西南北;我也很喜欢一些漂亮的生物标本,海带可以美得像玉璞雕琢一般晶莹剔透,紫菜也能好看的如同浅紫色的瑰丽花朵,虽然解剖类的标本有够恶心,但是到底是瑕不掩瑜。 一年的紧张准备终于迎来了中考,我却没能和其他人一样在大部队分布的考点考试,而是兜兜转转找了半天才看见自己的考点。 中考之前我做贼一样的给唐乾之家打电话,问唐乾之想去哪里读高中。 唐乾之沉吟半晌之后告诉我,“本地,我不想这么早就出去。”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跟他说自己也想在本地上学,事实是外地的好高中估计我也考不上倒是真的。 尽管狭小的教室给人以逼仄的感觉,但是我还是认认真真的完成了中考,也算是人生中的第一次正式考试。 因为本市只有一所重点高中,考上还并不算一件简单的事情。可我只有考进那里,才能再一次和他相遇。 第4章:互相以为 又是许多日的忐忑之后,我终于查到了自己的中考分数。结果有一些出乎寻常人的意料,包括我的爸妈。 大约是由于我整日愁眉苦脸的样子很有渲染性,家父早就已经做好了他需要托门子扒关系把我送到重点高中读书的打算了。 随着户籍制度的越来越严格,我爸也曾经打算举家搬迁入大都市,但是“到了北京才知道自己官小,到了上海才知道自己钱少”的主节奏在那里摆着,到底还是有一定压力的,而况福利多至如此的地方,并不算太轻易放开接纳外来人等的怀抱,说到底,大家都喜欢肥肉块,哪怕是滚上去蹭蹭游膘也好,但是肉是有限的,所以只能有一部分人来分,这部分人因为自己的既得利益也很愿意排外抵制,觉得仿佛多一个人就脏了自己的碗一样,所以绝大部分人只能远远望着,可望而不可即的远离,然后愤怒,不解,咒骂,如此而已。 我拿到了比平时任何一次模拟测验都要高的高考分数,宽宽裕裕的踏进了重点高中的门槛,而且还进入了第一批的大范围重点班。 得知我的实际分数的家父喜出望外的问我,“考得不错啊,要不咱们出去上得了?这个分数估计更好的学校也要你的。” 我当时断然拒绝,“不能够啊,我不想这么早就跑出去上学,以后有的是机会呢。我觉得啊,咱们这儿的高中也有考得好的,我不想折腾了,就在这儿上吧。” 优异如唐乾之者都不跑出去读高中,我附庸风雅的凑什么热闹呢?我本来就不行,要是再被扔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强手如林的环境中去,岂不是更加显得渺小和无可救药。 但我也是后来才在唐乾之轻描淡写的偶尔口风中得知,当时,有大于等于三所的省级重点高中对着唐乾之伸出了殷勤的橄榄枝,打算挖走这么个优秀生源的好苗子,但是唐乾之在和自己的父母友好的进行了一番争论之后说服了他们,在无数惋惜的唏嘘声中,力挽狂澜的留在了本地读书。 高中的规模大了许多,我呆过的那个学校的整个初中的在校人数加起来都不过是高中一个年级的人数的一般,我就像是一只井底之蛙,来到了宽阔的池塘,从没见过乌泱乌泱的这么多同龄的学生。 报道的时候学校把每个班的榜单都贴了出来,要依据榜单来找自己在哪个班读书。那天的学校里人山人海,县乡镇里的学生家长更是拖家带口的一齐出动,大大小小的人头窜动,拥挤不堪的填塞了偌大的校园,我曾经以为无比宽大的学校,在那一天显得何止是狭小,简直是摩肩接踵,叫人透不过气来。 而况那还是八月,不是“秋高风怒号”,而是“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盛夏,但是人们丝毫没有酷热的觉悟,“力尽不知热”,还是会拼命的挤向红色的印刷榜单。 我看得心烦意乱,但是自己根本不受任何控制,热情的人群把我向前推进,我险些被拍到了墙壁上,但是一抬头,巧的是正对上了最后一个班的名单。 更巧的是,“夏玖”两个字赫然在列,尽管非常靠下。 然而,没有比另一件事更为巧合的却是,我看到了唐乾之的名字,在同一张纸上。 高兴的真相想欢呼雀跃,我在逆流而上的走出人群的时候,看到了与此时紧张兴奋的空气完全不搭调的、风轻云淡、气定神闲的唐乾之。 即便三年没有正式的见到他,都不能影响我一眼就能认出他来。他在人群里就像一块金子,我无法忽视,也不可能忽视。 我热情的向他呼喊招呼,“嗨,唐乾之!” 他在听到被喊了名字之后转过身来,对我微微一笑,“嗯,好巧啊,夏玖,你也在这里。” “你知道吗?真的好巧哦,我们在一个班呢。”我兴奋的告诉他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们又成了同学了。” 唐乾之点点头,“噢,是啊,真的好巧。” 我拍拍他的肩膀,“够义气的,我没想到你中考考的那么好居然也没去外面上学啊。” 唐乾之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一句话其实着实把我惊讶到不行,“你又不去,我去外面干什么。不过我没想到,你考得还不错。” 我对唐乾之尴尬的笑笑,“哈,我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嘿嘿,蒙的,蒙的。” 唐乾之不再多言语,只说了一句“别管怎么着,总之考进来了就是好事。” 后来我们一起走到校门口之后分开,彼此致意再见。 再后来,带着憧憬和兴奋我踏入了高中的校门,原来在这里的日子,其实也不过是三年而已。我早就明白了三年的时间很短很短,但是到了这里,就又不愿意承认了。 高中的节奏明显比初中快了许多,还增加了夜自习,每天晚上都会到十点才放学。教室里灯火通明,总是会招来各种各样的虫子,令人讨厌。但是这还没有比我们初中的时候教室里飞进来一只蝙蝠更叫人震惊,当时连我都吓了一跳的,更不要说胆小的女生都已经哭出来了的事实。 也是在上了高中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一个班里可以有那么多住宿的学生,我原以为除了大学以外是不会有学生住宿的,看来这充分体现了我的“四体不勤”以至于“五谷不分”。 学生之间的友谊其实很纯洁,学生之间的感情其实很无奈。学生之间是战友,但更是敌人。的确是你死我活,你考上了就意味着我的落榜,小学的时候大家要挤进去好的初中,初中的时候大家要挤进去好的高中,高中的时候大家要挤进去好的大学,到了大学,就是无休无止的排名次,拿奖学金,保研考研找工作,反正就是一句话:“竞争无处不在,人生何其艰难。” 因而高中里的同学关系其实玩了一点点勾心斗角,一道题如果我会做你不会做,考试的时候我就比你考的多,到了高考考场上如果有这道题,那么我就比你多考了好几分。 大家都知道高考是要分分必争的,每一分上一个省都有好多人的,如此一来,差距就不是一点半点。 我对此十分讨厌,当然由于自己的疏懒,我既不会问问题,也没有人找我请教问题,乐得清闲。 一直不得见的唐乾之倒是一如既往的优秀,到了高中之后的第一次月考,唐乾之就进入了年级排名的前列。 第一个学期文理不分科,什么都考,什么都大排名。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唐乾之还是能够名列前茅,这着实令我惊叹不已。 我会叹服的对他说道,“唐乾之,你考的真好。” 唐乾之就会不以为然的说道,“就那个样子。” 不了解他的人会以为他在装模作样的摆架子,就好像某些传统的好学生一个样——平时装出一副并不努力学习的样子,吃喝玩乐,然后在考试的时候一鸣惊人,脱颖而出,震惊四座,以此来标榜自己的聪明能干。 但是事实上的唐乾之全然不是这个样子,他内敛,淡定,生活十分有规律,看书读报写作业,还写的一笔好字——一笔文科类老师最喜欢的工整字迹,加上作为男生的他思路清晰,答题不罗嗦重复,知识点明确精准,这如何能够不考好,要是考不好那才奇怪呢。 唐乾之在班里的评价很不错,不单单是学习好,人也很好,虽然看上去比较寡淡——其实多数男生只是看上去都比较冷,但是心肠很热,问他题目的人很多,他也不会模棱两可的回答,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唐乾之的初中同学很多,同班的不少,但是唐乾之没能表现出额外的熟悉,但是之于我这样的半路出家的小学同学外加幼儿园玩伴,唐乾之对我的态度相当不错,我们每天晚上都一起吃晚饭——因为有夜自习的缘故,那个课间的时间又不够长,所以我们每天的晚饭都是在学校里凑合。除此之外,唐乾之就不会为了省时间而在学校就餐,他的理由很简单,“我不需要牺牲吃饭的时间来学习,因为没有那个必要,一个因为学习而没有时间吃饭的人,其实是很无能的。” 许多人为了省时间,一天三顿都在学校里匆匆解决,然后再钻进教室埋头苦学。困了的时候就在桌子上趴那么一小会儿,闭着眼睛打个盹儿,从高一甚至之前开始就是已经是如此节约分分秒秒的时间。 所以很多人就对唐乾之的这个态度不以为意,觉得这就是他不愿意吃苦和刻苦的说辞,但是“不刻苦”的唐乾之拿着很高的分数,胜过了绝大多数被标榜为“刻苦”的榜样的人,又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所以说我很佩服唐乾之,因为我就不行,我也不刻苦——我是真的不刻苦,懒懒散散,由于太懒,我就是宁可叫自己闲的无聊到发呆,都不会去像其他男生一样的进行打游戏什么之类的任何娱乐活动。当然也是因为懒,我的学习时间很短,至少比我的同学们都短。我还喜欢晚睡晚起,所以宁可每天飞奔之后跑到学校里啃早饭,都不肯早起五分钟,等等。诸如此类的毛病,我可以数出来非常多,有一点儿罄竹难书的意味。 但是,一个学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间高一过半,学校里要进行文理分科了。 学校一向重理轻文,理科尖子班必须是实打实的考试成绩排名筛选出来的结果,相比较而言,文科尖子班还可以给关系户放放水。 但是每个班都是三十个人,真的算是精英培养了。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肯定,优秀的唐乾之绝对可以凭自己的实力考进理科尖子班,毫无疑问。 我试探着问过唐乾之会去学文还是学理,他表现得很无所谓,“不知道,我很纠结啊,随便,反正学什么都是一个样。” 我比他还要难以抉择,以我的文科成绩来看,我适合学理;以我的理科成绩来看,我适合学文。 所以我干脆不做纠结了,回家问了爸妈,他们出奇的一致的叫我去学理。 学理就学理,反正学不会。 但是,在寒假里我惊讶的得知,唐乾之居然学了文科! 我吃惊地问他,“你是为了保险的进一个尖子班吗?看你不像是考不进理科尖子班的人啊,你平时成绩那么好。” 唐乾之也有一点儿惊讶,“难道你学的是理科?” 我反问回去,“难道你觉得我学的文科?” 唐乾之喃喃道,“我以为你会去学文的……” 我也跟着他喃喃道,“可我还以为你会去学理的……” “……”“……”两个人在一波大于一波的吃惊中结束了本次对话,结果开学之后进入新的学习环境的我就后悔了。 我虽然不一定适合学文科,但是一定学不了理科。 我被分在了一个理科的重点班,就是次于尖子班的那个部分。 但是明显我跟不上进度——我什么都不会,使劲儿听也听不懂,上数学课因为无聊到昏昏欲睡被罚站一天,在理科班越呆越生气之后回家开始和父母大吵大闹,“我不学了,不学了!我要转科!我要学文!” 我爸很反对,“‘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学文科出来以后你能干什么,你能考上好大学吗?” 我反驳道,“得了吧,人家都说,‘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爸,我知道你已经很好了,你就让我学文吧。我再这么学理学下去,不光考不了好大学,我连个大学都不一定考得上了!” 我爸气得够呛,打电话找我的一干“哥哥姐姐们”来教育我学理的好处和学文的弊端,但是我统统听不下去,最终是我妈先开明的妥协了,“他要是学文学好了,不也一样吗?别难为孩子了。” 果然是“知子莫若母”啊,我乐颠颠的拿着家长签过字的转专业申请书去找年级主任,却在路上碰见了唐乾之。 我告诉唐乾之自己要转科的决定,唐乾之先是瞪大了眼睛,最后还是对我笑了笑,“挺好的,学文挺好的。” 第5章:有奖竞猜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天为什么会在去征询转科的路上碰见已经稳稳地坐在了文科尖子班的唐乾之,我起初原本以为只是恰巧而已,可是后来才明白,其实那天的相遇根本不是巧合,当时的唐乾之其实和我一样,也是想去问转科的事情的——但是尖子班的学生享受着额外的特权,转科不必像我和其他的非尖子班成员一样苦逼的连哄带骗家长的写申请,只要能和老师进行沟通且效果良好,最终达成一致就可以了,如此便可以有一个新的归宿。 这就是赤果果的歧视啊,学校就是这么偏袒好学生,真是讨厌,一白遮百丑,一好顶百好——学习好了,就仿佛什么都好了;一坏抵千坏,学习不好,仿佛就什么都不好了,这好像是所有教育评判的通病。 但是由于走向年级主任办公室的在路上碰见了我,唐乾之临时取消了这个临时起意的决定。如若不然,结果很可能就是我转科学了文史哲,唐乾之却又和我背道而驰,投入了理化生的怀抱。 所以俗话说得好喂,“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这些话用来形容我和唐乾之,再恰切不过了。怎么能这么巧呢——嘿,巧的就是这么巧。 但是这次,我爸可就真的托门子扒窗户的“革命就是请客吃饭”了一次,约来了某某领导和某某老师一起共饮一番之后,就把我送进了文科的尖子班。 因为我爸觉得,既然我都已经想不开去学了如此没有前途的文科了,再不给放进去一个好的环境里去,孩子就更不可能成才了,此时的他终于幡然醒悟,开始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打算了。 事实呢倒也真是这么回事,尖子班到底是精英云集,师资优秀,各种资源福利是没的说了,肯定这学习环境什么的各种条件都好啊,我还是很感激我爸的,即便他曾经如此反对我学文科,我还是大度的原谅了他。 我爸是个生意人,在我看来,还是个很成功的生意人。无商不奸,无奸不商,生意人不可能放过的最重要的资源就是人脉了。 由此观之,我在文科尖子班学习的好处便显而易见了,我的同学必然是名校的大学生,我自己很可能也会成为名校的大学生,我会成材,我的同学们更是如此,世道在艰难不会给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不留活路,如此一来,我最基本的朋友圈、同学圈的起点就很高,这无异于对我今后的发展很有帮助,而这就约等于我已经拥有了人生道路上的最大的一笔、也是第一笔十分基础的财富。我爸就是这么盘算的,我很清楚,唯利是图已经内化成为他的身心的一部分,我没有任何贬低他的意思,只是事实求是的阐述一下他做每一件事的初衷都不可能是赔本儿的这一基本出发点而已。 可是我并不在乎这些,因为我懒得计较这么多勾心斗角的东西,虽说离“腹黑”的内涵还差得远,可我已经不愿意过多理会了。所以当时的我只有莫名的激动与兴奋——即便我还是像一个转学的人一样经过了一点儿波折,兜了个小圈子,可我又成为了唐乾之的同班同学。 真的想感慨一句好像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一样”,我总是能遇见唐乾之,即便错过,即便曲折,却是殊途同归。 但是顶着“关系户”的这个并不光彩的帽子,让我这个还好是自尊心没有沦丧殆尽的半大小伙子到底是十分不甘心的,觉得很是耻辱的我,还是下了要好好学习的决心的,就仿佛一个人已经被顶到了耻辱的十字架上,可还是在试图拼命地挣脱,想要离开,洗刷自己,然后向世人证明一番,那种感觉大抵就是如此,尽管带了太多的成分是徒劳。 然而唐乾之对我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吃惊,但也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欣喜,看上去是和其他任何人一样别无二致的欢迎新同学的到来,只是我们实际上依旧是过去那种很好的关系,没有隔膜,没有疏离,这实在是令人庆幸。 并不值得我惊讶半分的实际情况是,唐乾之在这个几乎全是本年级文科生里最好的学生的班级里,依旧是一个好学生,成绩仍然很突出,名列前茅,可圈可点。 全班虽然是三十一个学生,听起来不多,可因为有二十八九个都是精英,所以想要有一个好的排名并不容易,但是唐乾之依旧是班里的前十名——唐乾之的底线也就是第十名,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而由于全年级学文科的总人数并不多,只有全年级人数的三分之一,而且好学生几乎都在这一个班里,因而唐乾之的班级排名多数时间也就约等于他的年级排名,出入最大也就是十名的样子,因而换言之,唐乾之年级排名也不过是二十左右。 唐乾之对自己的容忍程度竟然如此严苛,但是却能那么宽容的接纳一个笨的出奇、而且根本不能算优秀的我在他身边,我比唐乾之差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云泥之别或是霄壤之别形容的毫不夸张,我从来都只能对唐乾之的成绩高山仰止一通,不敢奢求能够望其项背,当然实际上也没那个可能的。 可我仍然不得不为自己有这样一个优秀的青梅竹马而感到骄傲,但是,我依旧是老样子——我的成绩就不行了,倒也不是因为自己不思进取,而是因为底子差的太多了,基础不好。 我进班的时候是那第三十一个人的小零头,明显像多出来的一个,然后考试的排名也就是接近三十的样子,像我这种毫无前途的人,除了有一颗好的应试心态,别的什么都没有。可是唐乾之偏偏就会说,“这就足够了,夏玖,良好的心态比什么都重要,高考的时候,好学生拼得可就是心态呢。”我总把这个当成是唐乾之对自己的可怜的朋友的好心安慰,要是光有一颗“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的心,然后肚子里都是草包,脑袋里都是浆糊,那怎么可能考上大学呢。 但是,我没有想到文科的尖子班的日常生活是这么的无趣——我原先只是以为不过是普通的乏味而已。 同样大小的教室里,别的班的人数至少是我们的两倍,所以首先就少了许多人气儿。而且在别的班课间里人声鼎沸、吵闹不安的时候,我们这个都是好学生的班级里的课间,几乎可以接近静谧无声,大家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在我看来,所谓最最颓废的姿势,也不过是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小憩一下。根本不会有人讲什么闲话八卦——文科班的女生虽然多,可是一样没有叽叽喳喳的气氛。这只能让我萌生出我和整个大环境略有格格不入的感觉,我不是那样的刻苦的人,尽管我也可以很安静。 至于唐乾之,我懂他,他一向安静,倒不是被这个环境所改变的,所以我也不能和唐乾之说话,一进了教室的我们就仿佛陌生人一样,六亲不认的很少言语,说的最多的话可能是“借过一下”什么之类的礼貌用语,没有一星半点儿的闲事。我们的私交时间绝大部分发生在上下学的途中和吃晚饭的时候,前提是如果我恰好没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需要求他解答,否则我们之间的话题很狭窄,也不比平时的学习范围大多少,撑死加上一些新闻时事。 因为世事如此艰难,所以课间时候的我,于是真的是为环境所逼迫,被迫看起了那些老师们已经允许出现在教室里的杂志报刊,甚至是沦落到翻看历史课本来来排遣自己的地步。 本来也就是无聊的历史书而已,一来二去的,我竟然看出了兴味。可能是相比较而言,我对地理书和政治书的厌恶更甚,已经是到了苦大仇深的地步了,冒出来一个稍写的有一点儿意思的历史书,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大约是东施无盐看得多了,只要是比她周正一分的模样,在我眼里都是天仙了。 关于我对政治地理的头痛,唐乾之也说过我不止一两次的。 唐乾之先是用一个肯定语气的疑问句对我说道,“夏玖,你原来可是学理的吧?” “嗯,对啊,你不是知道么。”我点点头,觉得他就是明知故问的感觉。 唐乾之接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家都知道理科的数学比文科要难,夏玖,我说的没错吧,你不会不知道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白了他一眼,“你看看历年的高考卷子和教学大纲都知道嘛。” “可是,你的数学比咱们班其他人——他们可全都是纯粹的文科生,你的数学,比他们很多人都还差得多啊,”唐乾之很无奈的看着我,“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学的理科!” “所以我这不是理转文了嘛,”我特别诚实的承认自己的不足,“我数学学的是不好啊。” “所以呢——你还有什么理由讨厌地理和政治!地理是文科生拉开差距的重要科目,地理好可以提分,但你的地理分刚刚及格——这个暂且不论,因为很多人地理分数都不及格,而政治,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多数文科生的政治考的都很不错,应该分数是文科综合里面最多的,可是你也才刚及格!”唐乾之用鲜有的严肃语气,在除了长篇大论讨论问题的情况之外,对我说了这么一大通话,然后又马上平静温和的说道,“夏玖,在没有任何一门科目是你的强项的情况下,不能偏科啊,平均才是胜算。” 我虽然不指望金榜题名的辉煌,可是连唐乾之都这么说我了,我除了必须摒弃过往的轻视态度之外,实在是没有别的选择。 我郑重其事的告诉唐乾之,“没问题,政治要还是不行的话——你知道我听不懂政治书在说什么,可我保证,至少把地理补回来!” 唐乾之终于赞许的表了态,“好啊,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找我就好了,政治嘛,实在不行就多背背了。” 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所以虽然我嘴上的话是这么说的,可是我好像并没有完全做到,我在看课本的时候,首选仍然是历史书。 我看书不过脑子,可是这么颠来倒去的重复,居然记住了一些东西,好像刻在了脑海里似的。而后,在某一个课间的时候,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历史书,一边看着我的唐乾之就曾经戏问过我第三册历史书的第九十二页的第四行的第七个字是什么,我听到这个问题后,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出乎意料的是我的大脑居然开始像放电影一样,似乎都能听到哗啦哗啦的翻书的声音响起在脑海里,第三册历史书的第九十二页的内容很快便浮现在眼前,接着我顺利的找到了第四行的第七个字,答案令我有些失望。 我对着他自信的一笑,“是一个逗号。” 唐乾之眨眨眼睛,带着一点儿不可思议的口吻,笑着说道,“天哪,夏玖……你实在是太厉害了。没错,就是一个逗号,不信你自己看。哎,你不会是过目不忘的神童吧?” “我干嘛不信,”我揶揄他一句,“唐乾之,我看你是闲的脑瓜仁儿生虫了,居然会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我是不是神童你还不知道?咱俩幼儿园就是同学了,你还不清楚我?我是因为没事就翻历史书好不好,这是‘日久生情’的结果,话又说回来,你绕了这么半天就问了我个逗号,神经病啊你。” 当时的我何等纯洁,看到了逗号,根本不会想到小蝌蚪那回事,而且还能把“日久生情”正确断句的分辨轻重音,还说得如此光明磊落的坦荡荡,这在后来的时间里,是我再也没有过的纯情。 但接下来令我吃惊的却是,唐乾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袋子递给了我,“刚才我没有说,这可是有奖竞猜哦,答对有奖。既然你猜对了,那奖品就归你咯。” 第6章:生日时间 闹了半天就是这个意思,我对着唐乾之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嘿嘿……唐乾之,你搞什么啊,想送我东西就直说嘛,还弄这些弯弯绕干什么,闲的你多精似的,弄的我和一傻瓜一样。” 唐乾之轻轻的摇了摇头,“因为这样比较有趣啊,不然直接给你多没意思啊。” 我向着他浅浅的吐了一下舌头,“可是,唐乾之,你怎么就肯定我一定猜的出来那是个逗号哎,万一我猜错了,你还怎么把东西给我啊?” “那我就说……今天的有奖竞猜活动会给没有答对题目的小朋友一个安慰奖哦。”唐乾之倒是反应得挺快,“我觉得‘精神上褒奖,物质上鼓励’才更有激励意义嘛,一样可以把它送你。” “切,”我哼了一声,“哄小孩儿呢你——那万一我要是不要呢,你怎么办——早知道我就不要了,打击你一下。” 唐乾之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你会不要么?你不会的。夏玖,我们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点儿,我还真知道你。你不会拒绝,至少是,不擅长拒绝。” 被人看穿了本来面目的我只好耸了耸肩,“好好好,说什么都是你在理儿,知己知彼,果然百战百胜啊。” 我拿着唐乾之给我的袋子,先放进了抽屉里。传统的东方人都是含蓄委婉的,不会好意思在送礼人的面前拆开包装再欣喜若狂的来一句“谢谢”,我自然不会例外,所以,直到隔绝了唐乾之的视线之后,我才放心大胆的打开了袋子。 其实倒没有什么,只是一盒心形的巧克力而已,但是我越想越不对味儿,心里觉得那个奇怪啊,我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我靠,今天他娘的是情人节啊!” 冷不丁一股酸溜溜的感觉喷发,我心里想着该不会是哪个暗恋唐乾之的人送给了他一盒巧克力,然后他不想要,也没有地方销赃或是毁尸灭迹,所以干脆就借花献佛的顺水推舟,借一个无聊的契机把这个定时炸弹送给了我这个无辜的围观群众? 我说怎么今天一向沉默寡言的唐乾之居然心血来潮的问起了我如此出乎他平时正常思维的问题,敢情是心怀不轨,早有预谋啊,想到这里,我不禁怒火中烧。 但是我虽然十分生气,但我还是表现出虚怀若谷、毫不在意的样子吃掉了那份巧克力,我从来不和吃的东西过不去,我之所以不浪费食物,也是因为我都是抱着超度亡灵的心态进食的。如果我不吃没吃它们,那么相关的那些植物和动物就白死了。这也就很好地解释了我明明可以把这个巧克力丢进垃圾桶,但还是最终把它送进了自己的肠胃,作为自己的最终审判。 唉,没办法,我就是这样,天生的慈悲心肠,我为自己而小小的感动了一把,尽管后来我知道那全都是我自己的一派胡思乱想而已,唐乾之才是最无辜的主角,一切都是我的主观臆断罢了——果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主观臆断害死人。 之后,我对于这件事最好的解释就是,当时我虽然情窦初开,但是我的浪漫技能比较晚熟,然而由于孕育的时间长,积攒的能量大,生命力旺盛持久到惊人,从成熟之日起就一直大放异彩,光芒万丈,接连不断的好评如潮;而那个时候的唐乾之的浪漫情怀虽然早慧,但是没能像唐乾之一样成熟很早的智慧一样经久不衰,国祚绵长,而是出现了难以挽回的早衰迹象,过早干涸。 所以我们两个人后来的浪漫细胞,也就出现了截然不同的生长趋势,我意气风发,一路飙升,唐乾之垂垂老矣,江河日下。 但那些都是后话,与当时的情景关系不大。现在的事情却是我从没如此强烈的觉得,有女生在暗恋唐乾之。其实这也没什么,“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是万人皆知的箴言名句,就是天仙下凡也难逃自然规律,除非是性冷淡和禁欲系,不然怎么可能不对喜欢的人动凡心。 而我自认为唐乾之长得绝对值得成为女生们的梦中情人,尤其是在文科班这种僧少肉多的优良土壤中,男生更是堪比大熊猫的稀有动物,即使后来学文的男生如同雨后春笋般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还是没能力挽狂澜的拯救文科的男女比例。而芝兰玉树一样的唐乾之,可不只是在我们班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夜明珠,简直可以用“艳名远播”来描摹了。 都说学习好的普遍长得丑,可是唐乾之都长成这样子了学习咋还这么好?我都奇怪了唐乾之是怎么长成那副模样的,“翩翩君子”,“温润如玉”、“温文尔雅”……反正这一系列的词语都可以搁到他的身上,并无不妥。 所以我就纳闷的问,“唐乾之,你应该是本地人吧……你得说实话——告诉我,你是怎么能够把一个活生生的北方大汉愣是长成了江南富家公子的模样的?” 唐乾之故作神秘的一笑,“你是在夸我长得好看么?嘘,不要乱说话,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新中国,怎么能污蔑同学是富家子弟呢?这可不好。我告诉你个秘密哦——其实我家祖上其实不姓唐的,姓高。” “啥?”我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怎么又成姓高的了?难道你们家族上出过什么大的变故?” “这是自然,显然是为了避免一些麻烦——难道你不知道?我家祖上是鲜卑人哟。”唐乾之继续对我眨眼睛。 “不可能吧?难道你是北齐皇族后裔……”我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倒是很释然了,“噢,怪不得呢,怪不得你长这么好看,和兰陵王也是沾亲带故的嘿。” 装不下去的唐乾之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夏玖,你要不要这样……天真可爱好不好。我说什么你都信啊,你还真信啊,我都不好意思说了,蒙你的,开个玩笑嘛。我祖上怎么可能是鲜卑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的祖上就是姓唐。我们家家谱都写了多少代了,肯定是纯正的汉人咯。” 我撇撇嘴,“你还真是满嘴跑火车,够能扯的啊,我差点儿就信了,云里雾里的。” “骗你的啦。不过其实我虽然有本地户口,可真要认真算起来,我真算不上是正经的北方人。我也说过了,我们唐家多少代的家谱都传下来了,我们家三代以前还世世代代都是江浙人士呢,也是书香门第,五胡之乱什么的,和我们家都没一点儿关系,所以我才打包票说我肯定不是鲜卑人啦。”唐乾之说道,“唉,其实也是战乱所迫啦,据说我太爷爷实在是无能为力在乱世维持家业,才痛心疾首的举家迁徙过来的,跑的倒是够远,千八百公里。不过只走了我们家的这一支,所以我还是有好多七拐八拐的亲戚定居在‘秦岭——淮河’线以南呢。所以,我爷爷也才总是说,‘我们唐家在江南的时候,世世代代尊师重教,喜读诗书,都是孝子贤孙,忠诚栋梁。你们更要以此为榜样,好振兴我门楣才是’。可是如今我们何止是变成了江北人士,这里虽然是中原地区,可是也不是没被斥责为‘蛮夷之地’过,那种老套的说辞,我都不稀罕听了,耳朵都长茧子了,烦唉。” 在我听来,这是多么文绉绉的家教啊,我们家永远不可能有这样的祖训,无非就是铜臭气的“钱”啊“财”的,俗,俗不可耐!这更是严峻的家庭背景差异了,叫我竟然心生出来了一丝自卑。 但这下我可就明白了,唐乾之长得好这件事,真的不是空穴来风的结果,这是基因决定的啊,江南才子的文弱优雅模样,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长出来的事实,即便唐乾之说到底,“三代生根”,也是一条黄土地上好汉嘛,只不过长得不很名副其实罢了,即便长得是一股白嫩书生气息,唐乾之家的户口本还是本地城镇居民嘛。 而我终于弄清楚了唐乾之样貌使然的原因,可是真的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嫉妒,这有什么好嫉妒的,我祖上扎根黄河以北,也是一件令人自豪的事情,我们家不是书香门第,可也算不上地主阶级,但是世代不乏经商倒是真的,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我对“才貌双全”的唐乾之有任何敌意的出发点。 前提是我长得倒也不丑,这个也是被广泛承认的。想来也是,学习都已经不好了,要是再长的丑,那我就实在是就混不下去了不是。我也收到过不止一张的女孩子的粉红色纸条呢,只是不屑于搭理罢了。况且,虽然我没有唐乾之雪肤凝脂一样的皮肤质地,但是好歹没长成煤球黑炭,相比较而言也算得上白,而且最后等到我们都不再长个儿以后,我比唐乾之长得还要高了差不多五公分。 我是后来居上的发育标兵,在青春期的尾巴上成功实现了对唐乾之身高的反超,他一米七八,我一米八三,这可是实打实的测量结果,年年体检的数据白纸黑字的在那里摆着呢——尽管承认度并不高,因为大家普遍认为,唐乾之和我是处在同一个海拔线高度上的人,完全无视了我辛辛苦苦才额外完成出来的5公分的身高任务,总是这么问我“你有一米八吧?”然后再去问唐乾之,“你得有一米八吧?” 因而这就助长了唐乾之的气焰,包括唐乾之本人在内,他竟然也对我这种宣言不屑一顾,“得了吧你,再说了,夏玖,你本身就比我大不是么?你比我大差不多半年呢,你长得高点儿也是应该的。” “你你你!”我气急败坏的对唐乾之说道,“是啊,可那又怎么样呢!我就是比你大,叫‘哥’!我,夏玖,五讲四美三热爱的社会主义新时期‘四有’青年,出生在6月7日。魔王路西法的生日是6月6日,我比他晚了一天,所以我成了一个……” “还不如魔鬼的生物。”唐乾之打断了我的话,“难不成你还想说你成了神祗或是天使?” “你!哼,那我也比你这个生在11月11号的天蝎座要好得多!”我回击道。 那个时候的我只是觉得“11月11日”好巧,月份和日期都是“1”而已,很是好玩儿,却没想到会有有心人在后来赋予这一天“光棍节”的伟大含义,惟妙惟肖,形象生动。 不过,我觉得,其实换一种角度来看,“11月11日”,不也像是四个孤单的人凑成了两对吗? 只不过就是在很多“情侣去死去死团”的成员们歇斯底里的发出“秀恩爱,分得快”以及“求‘脱光’”的由衷呐喊的时候,唐乾之会悠悠的买上蛋糕食品,为自己庆生,高调的享受着属于自己的一年一度的时光,显得很是拉仇恨。 就连我自己的生日,我都不知道后来演变出了那么多的吐槽点,我上学的时候高考还是在七月,“黑色七月”,谁知道后来这一雷打不动的规定居然挪了时间,改在了六月。 这下可好,成了“黑色六月”,而我的生日,恰巧就是高考的第一天。从一个个体而讲,“儿的生日,娘的难日”,可一添上高考这层笼罩全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大地的阴影,所以这个日子就不仅是我妈的难日了,转而无限扩大化的演变成为了全国人民的精神高度紧张日,举国上下在那一天都紧张的要死要活,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整天都是“最XXX”的新闻,要么苦情,要么励志,要么感人,要么公愤,总之是不会缺席。 年年都是如此,我都看乏了。但是我的生日就在那天,我也没办法。我只能在所有人都心弦紧绷的时候哈哈大笑,在紧张的戒严线中穿梭,带着对自己的祝福,买来蛋糕和蜡烛,大飨自己。 我觉得尴尬,可是事实就是这样,难不成他们高考我就不活了?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别往心里搁。 对此,唐乾之的评价虽然只有一句,但也足以一针见血,入木三分“夏玖,你就知足吧,你应该感谢国家感谢政府,在你考完大学之后才调整的高考时间,没把高考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你。” 第7章:一生太短 真的,说来也是,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要是我在生日那天高考,肯定是不可能安心的给自己过生日了,生日显然对我这么一个早已不再是小孩子的人产生不了任何惑乱君心的诱惑,但是即便我还是能够认真高考,那个时候的心情是不可能好的——“老子都过生日了还他妈叫我高考!干吗不把录取通知书当做生日礼物送给我啊!生日当天高考分数线能不能打八折啊!” 可高考就是这样,残忍无情,离了高考,人不会死,可是不会活得好,高考逼死人,可是不高考,人也一样活不了,年年落榜的考生都可能自杀,年年失意的学生都会去复读,轮回不止,高考的折磨也就不会断。 高考的确不是人生的全部,可是如果连这人生中的一小部分都战胜不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有个作家说过,“尊严这个东西,其实是和欲望成反比的,你想得到一个东西,就会变得低三下四,死皮赖脸,而当你对眼前这个人,这件事无动于衷的时候,尊严就会在你心中拔地而起。” 我想,对待高考就是如此,因为我们太过重视,所以它蹬鼻子上脸,所以才那么轻视我们作为学生的基本权益,全都是围着它转悠,就像是众星拱月,哈腰讨好的对着一个老佛爷似的。 其实我觉得自己勉强也还算是循规蹈矩的上学到现在,细细想来,只有幼儿园的三年竟是最清闲幼稚,还捎带着得到了唐乾之的一句承诺,美哉快哉。六年的小学折腾了两个地方,倒也是不枉然,三年的初中也平平安安,击破脑袋来到了重点高中,歪门邪道的转科进了尖子班,到如今已经是高三,不过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以为受苦受累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即便如此,但作为一个合格的高三的文科男生,我并不能免俗的沾染一些小小的通病——愤世嫉俗的微微愤青什么的情绪并不是没有,有的时候想要放弃或是颓废的厌学什么的,多多少少是有点儿。尽管班主任时常教育大家,“有毒的东西不吃,违法的事情不做,不该想的事情就不要胡思乱想。”可我还是忍不住抱怨几句,因为考生真的很苦。 因而我有时会对唐乾之痴人说梦道,“你说,我要是生在古时候的大户人家,天天睡在锦被纱帐里,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花天酒地,三妻四妾,岂不是一件乐事?” 唐乾之正色看我,带着一点儿无奈,“夏玖,你实在是天真的可以。你是被古装电视剧毒害的太厉害了么?你以为古人的日子真的有那么好过?虽然现在我们在上学,然后高考的确竞争压力非常之大,但最起码还不至于整日必须免不了的捉摸是不是有一个你知道或是不知道的人物正在谋划对你不利,危及身份地位还在其次,关键是性命堪忧。皇权的社会里你不会好过的,‘士农工商’,这真的对你不利。而要是跑到了原始社会,你还得去驯化野兽呢。夏玖,人活着就是累所以叫人类,不要怕辛苦,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切到头就会好起来的。” 我被唐乾之如此流利的说辞吓了一跳,“又开始给我注入希望了不是,可你要不要这么针针见血啊……” “要的,”唐乾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思辨能力散发到极致似的头头是道,“你或许喜欢泡在浴缸里的享受,却不能没有水龙头还得呆在别人用过的像传家宝似的木桶里等着慢如蜗牛的柴火烧水;那么长的头发绝对是你的累赘,油光水滑;极度空虚的精神生活没有任何多媒体供你娱乐;我觉得骑马也好,坐马车也好,都比不上现代的交通工具的充气轮胎哪怕是自行车;夏玖,你难道比较喜欢听鸡叫你起床而不是闹钟。” 我在一旁听得很口渴,“唐乾之,你累不累?说这么多,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我承认错误,我惭愧,我有罪,我不该批判现行的教育制度。” 唐乾之露出胜利的表情,“啊,哈!这就是科学的力量,数理化推动了科技革命,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只可惜,没能矫正你错误的思想。” “是是是,它不能,的确不能。人是会思想的苇草,我是自己思想的主人!”我宣布道。 “可是,我能啊。”唐乾之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通过刚才的对话,足以证明,对你而言,我比科学的力量还要伟大。所以,上帝说,‘要有光’,于是有了牛顿;上帝不忍心看你堕落,于是有了我。” 我想,这一定是一个伪逻辑假命题,唐乾之什么时候变成这个德行了。 高三的日子过的非常拮据,假期当然是毫无疑问的少了,每个周日的下午也不过只有一个类似于“休沐”的讲究的小小的喘息。 我越来越爱睡觉,不放假的时候天天巴望着休息,上学的时候总觉得睡不够;可是真正到了放假,睡觉的时间不增反减。 唐乾之总是说我,“你怎么睡得那么多?老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迷迷瞪瞪的就来上学,干脆在家睡觉算了,你这个样子,难受不难受。” 我则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着眼睛,懒洋洋地回答他说,“你要不在学校,我才不想来呢。要不是为了每天都能看见你,谁他妈愿意每天睡不醒就去上学啊,有病不是。” 那个时候的我从不过分细致的观察唐乾之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脸色微红,有点儿不好意思。 尖子班的学生就是古怪,和别的班的人都不太一样,人家别的班考完之后,不乏吐糟卷子的无聊,讥讽答案的低俗,哀叹分数的可怜,女生喜欢往桌子上一趴梨花带雨,男生时常团捏卷子或是大爆粗口,狂躁不安。这个班的学生一直都很沉默,连哭都很少——大概他们都觉得哭是世界上最简单的情绪发泄,而学习需要的不是这个。 这个班几乎所有人都是从幼儿园开始就选择了乖乖听课,别人“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他们“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从小学开始就选择了好好学习,所以到了初中,按部就班的往前走,然后来到了高中,奋斗半年挤进了尖子班。 他们需要的是微笑的勇气,置之死地而后生,信念坚定,无所畏惧。时而粲然一笑,时而灿然一笑,时而惨然一笑,可一直都在执着的等待裁判,怀揣梦想,等待明天和那终场的考试结束的铃声的到来。 这就是好学生的定力吧,而且卷子那个时候都是老师们亲手判的实体卷子,不似后来的机读阅卷,杀分于无形,没有了红叉号伤痕累累的羞辱与蹂躏,不像现在,试卷上红红白白的交替,真是叫人尴尬——尤其是考得少的时候,那么多红色的否定,实在是刺眼,成绩念出来的声音,就更是刺耳了。 唐乾之对此保持淡定,倒不是说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尖子生,而是他并不屑与此,不以成绩论英雄,他一直给我打气,“夏玖,我不觉得一个人学习不太好就是一无是处,我坚信,你很优秀。” 我垂头丧气的说着谢谢,心里只好知耻而后勇的暗下决心努力,事实上以我的成绩,如果高考的时候发挥如常,可能就是个本一线的样子,而唐乾之一直以来都是老师们心中的苗子,毫无疑问的是至少重点大学没跑儿,运气要是能好到发挥超常,就可以直奔最高学府了。 每一次考试失利的我都会得到唐乾之的安慰,“‘王者不死,会把挨刀当转生’,总会好起来的。” 然后我颓然的回他说,“我不是王者,我是叉烧——人没有梦想就是叉烧,可是人有了梦想,最多就是有了头脑的叉烧罢了,还是叉烧。” “那也好,做一块有志的咸鱼,说不定就能翻身。”唐乾之轻轻一笑,“我看好你的。” 晚上学习真的很累,可是我没有理由辜负唐乾之的期待,我虽然不能和他并肩而站,但是起码曾经试图过和他比肩,向他接近,最起码,我不应该只能企及他的背影,我要进行没有功利目的的追赶。 后来由于我实在是白天困得不行,我开始喝咖啡,一开始是喝上一丁点儿就会精神的不行,精神抖擞的状态超级好,一反平常的困蔫蔫,连老师都感到惊讶,“行啊,夏玖,精神头儿不错,好好学!” 我开始了长期的咖啡沉迷,后来好像身体就产生了抗药性一般的魔障,一点点的咖啡已经对我失去了作用,我开始加大对咖啡的服用剂量,一点一点的慢慢增加,倒是说不上成瘾,但是喝的越来越多。 我也开始嚼咖啡含片,身上莫名的带了淡淡的咖啡味儿,浅浅的苦香气,很醇。 同样是提神醒脑,我和唐乾之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又或者说,其实唐乾之身上的清凉味道不全是风油精和清凉油的作用,因为他喜欢吃口香糖,薄荷味为主,我经常见他一把一把的扔着绿箭和白箭的包装纸,连带着他也一股微微发甜的薄荷味儿。 对气味较为敏感的唐乾之闻到了我身上的这种味道之后,皱皱眉头,倒是没有表现出厌恶之情,只是言简意赅的对我说道,“咖啡此物,不可多饮,犹如参汤上火一般。续命可,吊命可,作饭不可!” “你这不是废话么,谁会把参汤当饭吃?那玩意儿多上火,还是三味真火,你当我傻么。”我对唐乾之说道。 “我就当你傻了,你以为你不傻?”唐乾之的语气轻飘飘的,但是话很重,“你不要老喝咖啡了行不!喝太多对身体不好,对大脑也不好,学习不值得这么拼命,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我叹气,笨鸟先飞难道也有错啊,“‘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我只是想努努力,没别的意思。我不是你,你成绩那么好。” 唐乾之眨眨眼睛,“你这句话是在说课间抢厕所吗?生动传神,嗯,很形象嘛。夏玖,我知道你,我这不是心疼你嘛,老喝咖啡不难受么?” 说真的,喝咖啡真的很难受啊,尤其是一开始那会儿,我一喝咖啡就会恶心反胃,有的时候还会腹泻,苦不堪言,但是时间久了就好起来了,渐渐地,我也习惯了那种苦涩的味道,从一开始放许多牛奶砂糖或是炼乳配着喝下去,到后来我几乎喝起了纯黑咖啡,只放一块方糖,甚至不会撒伴侣粉末,习惯的力量真是可怕,所以习惯最伟大,什么东西只要一旦习惯了,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持续二十一天的动作就可以养成一种习惯,等到唐乾之教训我的时候,我早就把喝咖啡内化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了。 所以我才能平静的回答他说,“不难受,没感觉了,我已经习惯了。” “这样才不好呢,算了,说不过你,少喝点儿总成吧。”唐乾之最后妥协的说道。 我满口“哦哦哦”的答应,实际上却不可能做得到,不光是因为自己的生活方式已经有些固化了,还捎带着因为唐乾之曾经说过的另一句有心无意的承诺。 那个时候的我兴致勃勃的对唐乾之说道,“嘿,唐乾之,你知道么,我听人家说了,那个陪你一起去打耳洞的人,你们下辈子还会在一起的,当然了,扎耳洞的师傅除外。” 唐乾之又笑我,“你怎么这么幼稚啊,这句漏洞百出的话你也信,骗小孩儿的吧。” “你看你,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我不满的说道,“试试呗?唐乾之,下辈子我们真的不一定能遇上啊。” 唐乾之反问我说,“这辈子还不够?” “一辈子这么短,肯定不够。”我说道。 “伟大领袖教育过我们,‘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唐乾之说道,“知足吧你,我们从三岁就认识了。” “不够不够,”我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坚持,“太短了,人生不满百,唐乾之,就是因为遇见了你,我才觉得光一生一世还是远远不够的。” 第8章:千万小心 唐乾之笑我肉麻,“一生一世是多少人做不到的承诺呢,你还嫌短?难不成三生三世才算够?” “不,”我摇了摇头,“生生世世才够,直到世界的尽头,末日时分。” “爱”这个字,说出来的时候都是那么自负,行起来的时候却又是那么自卑。我当时很小声的对着唐乾之说道,“他世若得姻缘谱,你为女来我做郎。” 唐乾之没有听清楚我说了什么,先是慨叹了一句,“生生世世,你好贪心哦”,接着又追问道,“你刚才又说了什么?” “我在夸你,”我慌忙掩饰道,“我厌恨自己的命运。要到这么晚才能遇见堕入凡尘的你。” “油嘴滑舌的人是你吧”。唐乾之撇撇嘴,“以前可没觉得你这么能说会道啊。” 我笑着掩饰道,“突发奇想罢了,就这么随口说说,向你发出邀请嘛,陪我去打耳洞。” “然后下辈子再遇上你?”唐乾之说道。 “哎,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信则有,心诚则灵,陪我去嘛。”我又一次提出了要求。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说的话其实是有歧义的,唐乾之和我的理解,根本没在同一个平面上。 所以,不善拒绝的他才会对我提出就我的实际条件而言那么苛刻的一个高标准条件,明摆着是并不想去,但是就没有说一个“不”字。 唐乾之答应道,“可以啊,夏玖,我答应你。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扎耳孔,但是,前提条件是你必须和我考到同一个城市里的大学。” 我张张嘴,心想这明摆着是强人所难啊,我们两个的班级排名一个前几,一个倒数;一个是凤凰,唐乾之;一个是野鸡,在下,这怎么可能啊,唐乾之你不想去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但是开口的时候,话就变成了另一幅模样,“本二行不行……” “得寸进尺不是?然后还打算问我本三和独立学院可以不可以?你干脆问高职大专得了——普通本一都不行,至少是个‘211’。夏玖,你不要和我谈条件,现在是我在开价码。要记住是‘211’哦,这样目标是不是明确了很多?符合要求的学校就没多少了。”唐乾之很是强硬,不容我争辩,更别说讨价还价了。 我苦着脸看着他,“太过分了你!我连省里的重点都不一定考得上了,你还对我提这种要求!我爹妈都不敢这么想……” “是你先要找我陪你去扎耳孔的。”唐乾之理直气壮。 “这还不是‘三陪’呢,‘一陪’价钱就这么高啊。”我无奈,“好好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可先说好了,要是我考不上你可别怪我不争气。” “我怪你干嘛,求上得中,要对自己严格要求才有好结果,”唐乾之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不许喝太多咖啡,否则约定作废。” 霸王条款,赤果果的霸王条款,唐乾之就是要欺压我这个可怜的成绩差的小孩儿,才会这么盛气凌人的和我谈条件!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约定,叫我牢牢记住,不敢忘记,几乎成为了鞭策自己的动力。 有人说,“即使是某一刻电流为零了,但电容两端电压依然存在,因为过去曾有电流作用过。电容能将以往每时每刻电流的作用点点滴滴地记忆下来。” 所以,即便唐乾之是说说而已,我都没敢忘记。我不知道理想有什么可以用科学的方法加以证明,可是有关唐乾之的只言片语,都可以化为我的目标。 因而我真的自认为好努力,连我的父母都感到了吃惊诧异,“这孩子这是什么了?脑袋没烧坏吧——最后一年了这么用功啊。” 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拼命嘛,就这一年了,十二年寒窗在此一搏,我就有这一次机会——唐乾之根本不需要复读,怎么可能等我一年呢?再说,就我这底子,再在高中多呆上一年,也达不到唐乾之的水平。 “唉……”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要命啊,‘211’是普通人想上就能上的吗!” 连本一上线率也就是百分之一的样子,更别说考到重点大学了,我的惆怅难以复加,我做卷子头昏眼花。 唐乾之素来可爱,也是老师家长眼中的乖孩子。但是我就会时不时的掀起波澜,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我们有一回在路边上碰见了,我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了,偏偏那个时候我叛逆的严重,特别不想听话,特想脱缰驰骋,自我感很强烈,不愿意听老师和爸妈的话,有一种学坏的趋势,正琢磨是不是应该沾染一些烟酒等的不良嗜好。 我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喊他,“唐乾之,唐乾之!你这是干嘛去啊?” 他指了指自己的自行车车筐,“买书,辅导书。” 我啧啧道,“好学生就是不一样,你看看我这样儿,唉,比你差远了。现在我觉得自己都考不上高中了。” 唐乾之摇头,“这怎么可能呢,再说了,这怎么行,最起码是要考大学的吧。不然呢,你想干嘛?” 我“嗨”了一声,“上大学?我看就我这德行,将来没准儿得搬砖去了我,要不给我爸干活,看个大门儿,卸卸车,搬搬东西还成。” “话不能这么说,你哪儿能这么想呢,”唐乾之笑了,“说笑了。” 我还不知好歹的说着,“我就这么着了,破罐子还破摔听个响儿呢,我是不指望什么了。唉,好学生,那你呢,打算怎么办?” “我可不想一直和一个自暴自弃打算去搬砖的人在一块儿,我在想,怎么劝他好好学习。”唐乾之看着我说道。 我的声音沉了下来,“不用劝了,他已经知道了。他会好好学习的,保证上进,你可以作证,我也可以。” “嗯,我等着,我相信。”唐乾之继续看着我说道。 良药苦口利于病,唐乾之说的话,好听难听放在一边,我还就是听。我放弃了打算堕落自己的打算,没有吸过一口尼古丁的气息,没有学会吞云吐雾,当然以后的我也一直都没有烟瘾,偶尔会点燃一支口味极淡的烟,甚至是女士香烟——因为唐乾之没有烟瘾,而且对烟草味道的容忍度很低,近乎苛刻,修养如他都会经常被烟气呛得皱眉头。而我也没在十六周岁以前的时候沾过一滴酒,更没有其他的更恶劣的问题染上,吃喝嫖赌抽在那个时候都没有找上我,咳咳,其实之后也没特别有。 所以下定决心重心调整自己的我才会打电话问唐乾之是不是在本地读高中,也在初三的时候小小的狠命冲了一把,一场大干,还是收货了公费考进了重点高中的结果,效果不错,家长也惊讶过我的突然转性儿,觉得我回头是岸了。 我日复一日的和所有人一样进行着高强度的训练,但是成效一般,最好的成绩终于进了全班的前二十,虽然是十八九名的样子,但好赖和当年的惨状不可同日而语了,老师们虽然不认为我是个好学生,但是也表现出了一定的欣喜,外加不减的忧虑,“不错不错,夏玖,有进步!但是,你这个字要好好练练了,要不然卷面分不沾光啊,你不写的干净点儿,高考阅卷的工作强度那么大,阅卷老师大夏天的判卷子能不烦吗?还怎么可能给你打高分是不是?” 我咬咬嘴唇,“是,啊,是,老师我尽量把字写好点儿。” 但是高考之路上不乏跌跌撞撞,坎坷非常。有一天早上,我和唐乾之一起上学的时候,起早贪黑的我们行走在晨光里。昏暗的路灯的颜色是非常奇异的,是一点柔和的粉色淡淡渗在主调的橘黄之中。 孤零零的黑色塑料袋在路面上拖过去一道土一行灰的寂寞,碎纸片轻快地划过欢脱的颠来倒去,远处大型货车辗过钢板的声音犹如雷鸣的暴怒,泻下的光亮而枯树枝的投影是嶙峋的模样,路上的我们却在循规蹈矩的骑行。 身下的自行车哼哼唧唧的摩擦声,微微嘶哑。我在没能准确判断路面情况的情况下绊倒在了一个路面施工的盲点上,那是一道没有契合的柏油路面的缝隙。 反应的还算及时的唐乾之赶快从自己的车子上下来,一把拎开了自行车,扶起了已经半扶到了地上的我。 唐乾之先是看了看我,可能是因为看不太清的缘故,他问我道,“你还好么?” 我冲他嘿嘿一笑,“‘国家不幸英雄幸’,你说这路上的坑坑洼洼,怎么没人来补呢?今天摔了我,不一定明天不摔别人啊。羊已亡而牢不补,这样不好,真的不好。” 唐乾之不理我,而是把我的车子扶起来扔到路边的行道树旁边锁了起来,收好了钥匙。然后骑上了自己的车子,对我说道,“上车子吧,我带你。你该不是把脑袋摔坏了吧,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看不清你有没有事,赶紧上来吧你。” 我连连推辞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得,你把钥匙给我。我比你沉,你带不动我的。” “我是骑车子带着你,不是背着你,再说,你不是还坚持比我长得高么,可是高个三五公分也算高么?所以,就算沉个十斤八斤的也算沉么?”唐乾之平静地说道,“你快上来行不行?” 我拗不过他,只好坐上了他的车子,一面扶住了唐乾之的腰。凭感觉,他的腰肢虽然很细,身子倒不是太单薄。 我抓着他,觉得他骑得不算吃力,自己才稍稍安下心来,没有那么愧疚了。难为的是这么早的时间,路上居然有开了门的药店。 唐乾之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需要夜间按铃购药呢。” 药店不是门诊,可是处理一点儿小伤口还是没问题的,手肘和膝盖摔破了,小腿上一大块青青紫紫。药店的售货员帮我清洗了一下伤口,又给我拿出来创可贴贴上。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掏钱包的时候,唐乾之就已经给了钱,又多要了几个创可贴递给我,“你装着点儿吧”。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就够了,老捂着也不好。” “你上课的时候蹭着不疼么?”唐乾之并不数落我,见我摔到了,也没有任何“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之类的指责”,“你写字的时候胳膊肘儿一直得在桌子上呆着啊,难道你打算把卷子什么的放到腿上写么?” 连药店的售货员都忍不住赞叹,“你这个同学别看是个男生,心思真细啊。” 我恍然大悟的跟着细心的唐乾之出了药店,唐乾之带着我到了学校。从来遵纪守法的唐乾之第一次迟到,我差不多也是,结果素来早读时间难得一见的年级主任,今天就好巧不巧的就堵在了楼道门口。 趁着他还没有开口质问,我主动坦白,讲述唐乾之的乐于助人的美德,“老师,都是我的错,我今天早上骑车子不小心摔倒了,唐乾之带我去了药店,我们这才迟到了。” 年级主任明显很是不悦,“你们一起来的吗?” “老师,我们两家住的不远,顺路。”唐乾之淡淡的解释道,“对不起,老师,我们不是故意要迟到的,但是要是罚站就别罚夏玖了,他摔得不轻。” 年级主任对好学生的态度一向较为不错,听到唐乾之都这么说了,就摆了摆手,“没事,都赶快回班去,赶紧坐下读书去吧。” 我当时感动的七荤八素,“唐乾之,你实在是太好了。” “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小心自己腿上那个大青包吧。”唐乾之并不回应我的夸奖,“赶紧回座位吧。” “哎?我的腿上没有包啊。”我正纳着闷呢,结果刚刚度过一劫,又来一难,前有狼,后有虎,年级主任虽然放过了我们,但是班门口站着班主任。 老师的第一句话就是“都快高考了,你们居然还迟到?” 我觉得唐乾之是冤枉的,赶紧解释,“老师,是我的事,我摔着了,唐乾之带我去的药店,这才晚了,老师,不好意思。” 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师原谅了身上贴着好几道创可贴的我,我和唐乾之齐声道“谢谢老师”之后,便进了教室。 坐下之后的我才发现,果然腿上的青紫慢慢开始鼓起。 唐乾之不停的嘱咐着我要小心,但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我马上就可以把这些关怀和祝福如数奉还了——虽然我是一千万个不情愿,谁没事希望祝别人“早日康复”啊,我巴不得唐乾之一直平平安安、没病没灾的呢。 第9章:没法放心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真是一句颠扑不破的真理,在唐乾之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证,原来几乎从不请病假的唐乾之,一连三天都没能出现在教室里。 一开始他只是普通的感冒,打喷嚏咳嗽而已,并不严重,但是有一天晚上,唐乾之声音困难的给我打了电话,“夏玖,明天别等我了,我先不去上学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唐乾之,你怎么了?病了?怎么声音这么难听?看医生了没有?” 唐乾之的声音饱含痛苦,因此急切的想要挂机,“没事,我明天就去看看,我挂了啊,打扰了,你睡吧,再见。” 我对着电话里的忙音徒劳的“喂”了一声,终究是忐忑不安的把话筒放了下去。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比平时认真百倍的坐的挺直,虽然看上去有点儿傻,好像一个小学生,老师讲的试卷题目,我认认真真的记下来每一个答案,还把笔记写的整整齐齐,遇到不会的题目,还在课间罕见的追出去继续问老师。 这一切都是因为唐乾之不在,没有人肯能给我像他一样的耐心细致给我讲题目,他落下的东西,我有责任有义务替他记上——每每我不来上学的时候,唐乾之都会主动地把笔记递给我抄,现在是我自力更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时候了。 尽管我依旧会哈欠连天,困得要死,可我一想到以前自己一直缠着唐乾之给我讲题的事情,就觉得自己怎么好意思在他不在的时候偷工减料,不好好学习呢? 我学文科完全是因为理科学不下去,尤其是物理和生物,学的惨不忍睹,连最基本的细胞图片、力学简图都看不懂,直线运动都没弄明白,更别说其他稍稍复杂的东西了,完全就是“听物理,如雾里”,所以我干脆就“勿理物理”了;而唐乾之和我不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他觉得我会学文科,他肯定就投入理科尖子班的囊中了,我十二万分的肯定,综合成绩排名不会超过年级前五十的唐乾之,两个尖子班,哪个班会不想要他?他哪个班也不可能进不去,就看在他曾经自信满满的打算文科转理科的这一细小举动上便可见一斑,文转理,如隔山,十分困难,但是唐乾之毫不在意,只因为他得知我在理科班。所以,要不是我在走投无路学了文科的道路上恰好又碰见他,我们可能又要擦肩而过了。 我想,时间向后退些,逐步建立起来自主招生制度一定不会拒绝唐乾之这样的全面发展的学生,他可能会走上更光明的前途。因而,成绩优秀的唐乾之绝对是我学习上的良师益友,我有什么不会的问题,都可能会问他而不是问老师。 因为我每次面对老师那个“你有什么不懂”的问题,总是很想回答“老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懂了什么?”我不会的东西太多,所以才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所以问老师问题就会很困惑,很尴尬。 男生的自尊心总是强烈的莫名其妙,但是,对于已经认识了太久了唐乾之,我就没有什么好掩饰的了,反正他也会看出来,就像当时那个在树荫下击碎我的叛逆的鼓励一样。 所以我经常会厚颜无耻的对着唐乾之不耻下问,课间,路上,或是晚餐时间,都不影响我们的交流。我和唐乾之一起吃了三年的晚饭,内容七七八八,杂乱无章。 也曾一起在食堂吃着炒饭炒面炒饼,喝着米粥;也曾在小摊上买着煎饼果子或是烧饼夹肉;也曾去路边的小馆子里不停地催促摊主炒两个热菜就着大碗米饭;也不是没有过称上一斤葱油大饼,然后买上鲜艳咸美的酱瓜小菜就着啃,也不是没有买上炸的鸡腿肉或是半只剁好的熏鸡抑或烧鸡再拎上一小兜大白馒头。我们的晚饭虽然重复,但是间隔周期并不算短,我就曾经含着满口食物向唐乾之问着自己冷不丁想到的知识点,唐乾之多数时间能够反应过来,然后咽下嘴里的吃的,然后回答我的提问,偶尔想不起来,就点点头,“等回到教室我去翻翻笔记本看有没有,我不知道。” 顺带描述一下,唐乾之的笔记本和改错本,我辈也只能膜拜一下了,一个两厘米厚的本子我得用上好久都不一定写得完,唐乾之却已经面不改色的拥有好几个了。 唐乾之从来不嫌我的问题愚蠢,先不责怪我为什么不上课听讲,甚至老师明明讲过的知识点被我忘记,唐乾之也不会说我什么。 给出一块局部地图,我就会像瞎子一样,纵然过一百遍脑子,也不会想出来这是哪里,唐乾之却可以认出来它的本来面目,然后翻出一张地图指给我看,对此我自然只有赞叹的份儿。可是唐乾之从来不嫌我笨,也不会像后来很流行的那种说法一样,说什么“一个家里不需要两个地理都好的人”之类的话来推诿我什么,就是细致入微的讲题给我,任何基础的知识点,只要我不会,他就可以不厌其烦的重复,例如“世界四大渔场的形成原因”这类的必备知识,唐乾之都在我的演算纸上写过很多遍,更不要说别的难题了,我也曾经很认真地搂着地球仪看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就是看不出任何眉头来,我怎么知道太阳光照过来之后会是这个样子的和那个样子的,我管得着地球上的这里和那里是什么时候昼长多少和夜长多少吗?现在又不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耕社会,我管太阳照多久干什么?二十四节气是农时,我一个一没有地,二不会种地的非农业户口的城镇居民,了解这么多农业气象知识干什么? 唐乾之不理会我的气急败坏,只是微笑着说道,“你看你,着急什么。地理上的很多东西是基本的技能,就像谚语一样,你知道了‘久晴大雾必阴,久雨大雾必晴’之后,连续多日的大晴天以后突然下了大雾,你不就知道了马上快要下雨了吗?地理也是一样,夏玖,你不是说过你自己不分方向吗?这样好办啊,你看你学了地理之后,知道了夏半年北半球非极昼地区的太阳是东北升,西北落,这样你不就分得清楚东南西北了嘛。” 难为他记得我是个路痴,不过这么说也对,知识就是力量,科技改变世界。唐乾之默许我把脾气发给地理,却不放弃培养我对立体地球的想象力。 唐乾之在我的草稿纸上画了多少个圆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每一个圆都是一个地球的代表,如若这是真的,其实唐乾之已经创造了太多的生命摇篮,如同上帝。 他总是画着一条又一条的经纬线和近似平行的太阳光线,来给我讲解昼长变化的问题;也一次又一次的画着许许多多的箭头示意图,来代表着那些流过来流过去的海水洋流;也画过很多遍气压带风带的分布图。 矩形框他也画了很多,全球气候带和植被分布,写了一遍又一遍,我确信唐乾之大概对这些东西可能会永生不忘,由于不够努力,我给他打下来基础知识是多么的坚实,重复十四遍大约就变成的永久记忆,唐乾之估计是够了。 我会特别难为情的对唐乾之说道,“对不起,你看我给你添了多少麻烦,耽误你复习了。真是,谢谢你了。” “谢什么,没事没事,就当是我加深印象了。你想,我给你讲了一遍题,不也等于我又复习了一遍吗?这样我的知识不也扎实多了嘛,你看你再问我,我有的就不用查书了,我还应该谢你呢。”唐乾之倒是还为我开脱。 但是,如此宽和的唐乾之,在数学的问题上,他就不允许我有任何的推三阻四了,决不妥协,我都快被数学题整疯了,唐乾之仍然坚持,“这绝对不能放弃——我们学的是文科数学,已经很简单了,必须好好学。数学是最基本的学科,你以后大学里不管学什么,数学总是绕不开的吧,还能培养你的逻辑思辨能力呢,好好学,多做题。” 我无助的目光没有得到一向好脾气的唐乾之的任何同情,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唐乾之的严格要求是对的,我的数学虽然一直不算好,可是到底没落下,以后的大学生涯里,也并没能和数学无缘,而是更加艰难,但是由于上了大学之后的唐乾之比我学的数学更困难一些——他学的是所有文科科目里最难的数学部分,因而我一直都没有失去自己最忠诚的那个辅导老师。 想来想去,唐乾之哪里都是好的,简直是学习生活的必备伴侣;想来想去,我怎么可能没有他呢,那样我的日子不得乱成一团糟。 说是这样,其实也就是这样,我在强撑了一个上午之后,精神疲惫到了极点,中午放学的时候正想招呼唐乾之一起回家,却猛地想起来他今天没来上学,自顾自的笑了笑,一个人骑上车子就走了。 在路上习惯性的向一边靠着,想按平时一样给他留个地方出来,却又看到了自己旁边并没有人。 果然,唐乾之真的对我来说,不可或缺。我在午睡的时候猛的惊醒,看了看表大呼“不好”,赶快穿衣出门飞奔到学校,好险,差点儿就迟到了。 到了班里之后,我期待的看了看唐乾之的座位,却依旧没有人影。晚饭的时候我喊了一句“唐乾之”,结果话一出口自己就挠了挠头,灰溜溜的走出了教室。 没了唐乾之和我一起吃饭,茶饭不思倒不至于,毕竟累了一个下午,半大小子不可能不饿,只是吃饭的目的性锐减,少个商量的人,我没有什么想吃的了。我虽然不是纠结的天秤座之人,但很喜欢征求唐乾之的意见。 我胡乱的填饱肚子,食不知味的回到了教室,夜自习卷子做的也不安心,心猿意马的磨蹭到了放学,又是一个人回家,走夜路并不使我害怕,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第二天早上,我惊喜的看到了唐乾之像往常一样的在路上等我一起去上学,我连忙问道,“你好了点儿没?怎么样啊?” 唐乾之先是摇摇头,再点点头,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吃力而沙哑的说道,“我没有事。” “你还说没事,你看你那样儿。得得得,你也甭说话了,我看着你都疼,走吧。”我又赶紧说道。 到了学校的唐乾之拿着昨天发下来的卷子埋头就做,我递过去自己昨天的笔记,“不全你就担待着点儿,我能记得全记下来了。” 唐乾之笑着比划出了一个类似于“OK”的手势,我知道他想说“3Q”,唐乾之虽然话不算多,但是不吝惜言语,也不会有任何失礼之处,他这般行为,一定是因为说话的时候太难受,不得已而为之。 想到这里我就心疼,可还是忍不住问他有没有吃药打针什么的,唐乾之在纸上写道,“我已经打过针了,吃着药呢,别担心。” 我买来薄荷糖和清咽含片放在他的桌子上,唐乾之依旧比划着“3Q”,虽然因为生病脸色不太好,但是笑得依然很暖人。 唐乾之连喝水的时候都会微微皱眉,大把的吃着药就更加难受,所以晚饭的时候我对他说道“你别动了病号儿,我去买饭,你就在班里等着吧。” 得到了唐乾之带着一点儿挣扎的默许,我买回来了清淡的银耳百合粥,也知道他不能吃硬的东西,所以给他买了面包。 我跟着他一起吃这些东西,唐乾之接过来的时候清了半天嗓子,最后来了一句声音嘶哑的,“难为你了。” “难为啥,你就赶紧好了吧,将功赎罪。”我对唐乾之开玩笑似的说道,“马上就到节骨眼上了,你这身体可得争气啊,我还指着你当状元呢。” 唐乾之摇头提笔,“你可真看得起我,那不可能,但我保证,会赶快好起来的,你就放心吧。” 我倒是想把心放到肚子里,但是唐乾之接下来的情况发展可并不是他所说的这样。 第10章:无名怒火 可我断断然没想到,因为哑了嗓子的唐乾之会在沉默了一个星期之后,转身成为班里的重要声源——但却不是用说话的方式。 打针没能压住唐乾之的病症,他开始输液,又不能陪我一起上夜自习和吃晚饭了,但我没有很沮丧,毕竟他的身体最重要,别的什么都是小事。 唐乾之白皙的手背上泛起青紫,我都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针眼儿,真叫人心疼。但是唐乾之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这还是看到了疗效的,没有白挨扎。 就在我以为唐乾之即将病情痊愈,投入到高考备战的最后阶段的时刻时,唐乾之开始了连绵不断如同梅雨时节一样的咳嗽。 唐乾之如今很难完完整整的说下来一句话了,嗓子哑的时候是没办法说,现在嗓子好了,话还是说不出来,真叫人着急。 唐乾之咳嗽的撕心裂肺,却在对打扰了别人而感到歉意万分。尽管他坚持说自己吃着药,喝着很多的水,可是一个礼拜之后,我觉得他还是没有症状减轻的迹象。 我真担心唐乾之会不会有一天像林妹妹一样咳出血来,那不得吓死我。我问他,“你请假去医院查查行不?” 唐乾之咳嗽得浑身都在发抖,好像要散架一样,“咳咳,咳咳,好的,咳咳!” 我拍着他的背,“明天就请假去!不能再拖了,你看你这个样子……” 唐乾之一边顺着气儿一边点着头,用肢体语言代替了夹杂着咳嗽的发声。 第二天唐乾之果然消失了一天,再回来的时候很放心的向我“报喜”,不过是写在纸上的,“我没事,拍了片子,不是肺的问题,也没有得哮喘。” 我倒真的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哮喘一旦犯了,就没有好的日子了,但还是觉得唐乾之不够心疼自己,“那你还不快点儿吃药好了,马上就考试了,我可没诓你。” 唐乾之继续点点头,一边咳嗽一边说着“好好好”,一看就没有诚意,所以我立刻板着脸,严肃道,“都已经过了誓师大会了!唐乾之,你要是再不好起来,会影响发挥的,你万一和我考到一块儿去了,你丢不丢人?” 唐乾之笑得很坏,在纸上飞快地写道,“那我正乐意啊,求之不得,难道你不想么?” “我想,但是我不想。想个大头鬼,你他娘的别故意放我水,几十万考生呢,你凭什么便宜了他们啊。”我气哼哼的看着唐乾之。 “就是逗逗你,还真信呢。”唐乾之赶快写道,笑声里夹杂着咳嗽的声音,“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要那么认真啦,怪不好玩儿的。” 如此戏谑的语言都能写成行楷字,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天要我亡,我不得不亡。 我叹了一口气,唐乾之依旧咳嗽的像一个肺痨病人,原本就白的脸颊因为剧烈的吐息而抽动到苍白,看着就叫人心疼。 百合蜜,枇杷膏,病急乱投医的我胡乱的买来一些可能有帮助的东西推给唐乾之,“死马当活马医,吃吃看嘛。” 唐乾之倒是不推辞,一股脑的收下放进了抽屉里,然后点头表示“知道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却很气人,好像要病死的人是我而不是他,叫我在一旁只能干着急。 素来关爱学生身体健康的老师也把唐乾之叫出教室,告诉他高考将近,必须好起来,嘱咐他多喝水,少吃刺激性的食物。 唐乾之一面捂着嘴咳嗽,一面对老师致谢,“谢谢老师,咳咳,我会的,咳。” 热血沸腾的誓师大会和老师深情激昂的勉励都在隐隐约约但是坚定地告诉我们,其实高考是存在很多可能的,比如说,黑马。 黑马的可能性有很多,每个人都可能是一匹黑马,但我从来不会这么想,至少不会拿到明面儿上想,我自己是几斤几两的分量,内心还是清楚的,我只要能不发挥失常,就是不幸中的万幸;我现在除了关心自己,没办法不想着病恹恹的唐乾之,我比担心自己考砸还要忧虑的是,万一一向优秀的唐乾之真的,真的,有个什么意外的,没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这可怎么办? 唐乾之不是我,我就算是没能考上很好的大学,我相信我爸妈也不会很失望——这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爸可能会把我送入坑爹的高价普通学校学上四年,或是上什么预科班之类的,东西,一些学费贼贵的中外合资办学也不是没可能,再不济,说不定一咬牙一跺脚,一狠心就把我踹到西方帝国主义国家去了,在外国混混日子也不是不可能。 而唐乾之则不然,从小到大,好学生的光环都一直笼罩着他,这是他的福分,也是他的磨难。就像一个硬币的两面,不可能没有坏处。老师家长围着他团团转,我也一直都很崇拜他,但是我知道他很累,他真的很累,倒不是说写字如何劳动筋骨,而是因为那种精神压力带来的心累,会让人觉得疲惫。 唐乾之在路上随着微风对我说道,“夏玖,其实我很羡慕你,因为我觉得好累,爸妈和老师一直在看着我,我想歇一会儿都会觉得无法交代。” 我完全不能理解这种心情的时候会觉得这稍微有些无病呻吟,我会唏嘘道,“哎,你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我?得了吧,我这么差劲丢人。再说了,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管那么多干什么呢?自己觉得舒服才重要,别太累啊。” 唐乾之当时和流泻的夕阳一样温暖的表情向我,泼洒到我一身的无奈和美丽,淡淡的惆怅。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傻的人是我,我根本就没能理解几乎从不服软的唐乾之难得的小小委屈和抱怨,我不懂他。 我想,他现在的处境,刚好就像现在的中国一般,一个曾经在世界上雄据中心又长达数个世纪的国家,你不能要求他谦卑得太过分,不能刻意苛责他迅速养成低姿态的优秀习惯;就像带着一点点破落贵族味道的日不落的不列颠帝国优雅强作依旧;就像突然暴发的世界帝国主义国家经济政治发展不平衡引发的大战的那种错位;就好比是现在若是冷不丁的通知山姆大叔,“对不起你现在已经不再是超级大国”了,我坚信米国的属民都会拒绝的歇嘶底里,“不,绝不!” 所以嘛,这话说回来就是,倘若唐乾之高考失利,我确信他一定会很痛苦的,一定会的。唐乾之不好面子,他所在乎的都是被强加的在乎,都不是发自心底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他不会允许自己不优秀,因为这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都可以算得上是强迫症了。 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直想抽自己的嘴巴——“呸呸呸,乌鸦嘴。”我及时的制止了自己的想象,却总是忍不住胡乱猜测。 唐乾之在临升高三的时候曾经坚定的对我说道,“夏玖,我不复读,我一定不会去当复习生。” 而我也回答他说,“好的,我也一样。我们就都好好复习这一年,然后一次考好,不再返工。” 当时的彼此宣誓仿佛还能历历回响,我还记得当时唐乾之的眼睛闪闪发亮,那么坚决的的拒绝浪费生命的态度,令我也和他一样的树立决心。 但是现在,明明“十年磨一剑”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十二年寒窗苦读”的日子即将画上句号,唐乾之却显得有了那么一点点儿的哆嗦和犹疑了。 唐乾之小心翼翼的点了点我的胳膊,一面咳嗽一面推过来一张小纸条,“要是我今年没有考好,家里叫我去复习一年,你不要陪我去。” “唐乾之!你他妈的给我复习一个试试!这还没考试呢你就说出来这种丧气话,哪儿有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道理?这还考不考试了,这还是你吗?我认识的那个你哪儿去了,那种意气风发的自信叫狗吃啦?”我恨恨的撕碎了那张纸条,心里的火“腾”一下子就起来,了大怒到令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程度,但我却极力压低声音,好像心里的闸门一下子拉开了,一股脑的对他低低的吼道,“你给我等着,老子一高考完就会逼你填志愿,然后拿了你的档案,你敢跑个试试,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没档案你来年怎么考试。我说,实在不行,我上哪儿你就上哪儿呗,怎么可能没学上?这么看不起我是不是?你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最起码、最起码你比我考得好吧。一年,一年的时间呢!有什么东西能比你一年的时光更宝贵?有什么东西值得你搭上一年的未知数去拼命一搏?你难道不怕白白搭上一年的时间然后没有任何收获吗?一年够你在别的地方改变命运的,干吗非要搭在高中的课堂上?你不知道连咱们学校的复习班里的学生学习都很紧张吗——中午都不许离开教室去别的地方休息!而况是其他的全封闭管理学校,要求岂不是更严?那你怎么受得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病了这么久都好不了,先是感冒发烧,现在又咳嗽的这么厉害,你在那儿呆着的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死不了就不会对你放松任何要求,那种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太苦了。听他们说,在外面复习的学生,家长给送了一些吃的,都放坏了也没腾出时间吃它。这是真的,唐乾之,我没有危言耸听,我也不是吓唬你,我更没有看不起你,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崇拜你的,你知道的。这日子太受罪,我肯定不乐意去。你要是去在耽搁一年,我不怕陪着你一起,我不在乎有你的时间再多上一年,但是,我舍不得你遭罪,一点儿都不行。”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实在是控制不住了,稍稍有些发颤,细想起来自己好像爆了粗口,言语也恶劣,觉得很是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太激动了,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说错了话,还要你担待。对不起了,唐乾之,是我口不择言,你随便,你要是生气了,怎么骂我都好,但是别气坏了身子,我就是想为了你好而已,真没别的意思。” 唐乾之深深的吸了两口气,然后猛地一阵咳嗽,神情有些落寞的样子,转回身去,拿笔在纸上又写写画画。 印象里面我和唐乾之的关系一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的齐头并进综合体,既可以玩儿的很好,也可以十分斯文,算得上是“玩伴”和“学友”的我们几乎没有红过脸,更别说大吵大闹和大打出手了——那是泼妇和怨女才有的举动,我们肯定是不会的。 但是今天这个小小的导火索实在是引爆了大的火药桶,尽管没有任何积怨,我还是发了脾气。 虽然这脾气发的其实声势很小,尽管在我的心里酝酿的很大。在其他人看起来,我甚至很像是在和唐乾之说着一道有些复杂的题目,表情没什么过多的变化,声音也不大。 但是搁在我这里,我觉得自己就像是捅破了天一样——何止是捅破了马蜂窝那种级别的闯祸。因而我不迭的说着“对不起”,真的特别害怕唐乾之耐心的听完了我的一通胡话之后就气的不想再和我说半个字,即便唐乾之怎么可能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但我终究是理亏了,发了这么莫名其妙的脾气——人家只是说了可能要复习的打算,我干嘛劈头盖脸的一顿教训,所以后悔死了的我也不敢直接去戳戳人家什么的好引起注意,只能耐心等待事情的转机。 终于,几分钟以后,唐乾之肯再次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咳嗽带动着手指的颤动,认真地看着我,然后向我递过了另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的话虽然不多,而且绝对不像我刚才那么连珠炮似的凶神恶煞,却让我真的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更是为自己刚才近似于无理取闹的蛮横而感到愧疚万分,看感动的也是难以描摹。 因为他说,“夏玖,我答应你,我保证,绝对不再说这种话了。” 因为他说,“夏玖,我保证自己绝对会尽最大的努力高考,肯定不去复习。” 因为他说,“夏玖,我知道你愿意陪着我,所以我不会连累你受罪,因为我也舍不得。” 第11章:笑着再见 胡言乱语一通之后才恢复清醒的我,当时想对着唐乾之三鞠躬的心都有了,不仅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还愈加觉得唐乾之令人动容。 我赶紧嬉皮笑脸的说道,“唐乾之,这个……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对着你发脾气是我不对,千不该万不该,是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千错万错,全部都是我的错,你就原谅我刚才干的混蛋事儿,消消气,好不好?” 喝了两口水下去的唐乾之顺了顺气,勉强通顺的回了我一句,语气并不恼怒,“是我自己不好,不该说那些混账话的。明明好端端的,你倒是把我骂醒了,我怪你干什么。” 这样的胸怀只能让我越来越想挖个地缝儿钻进去了,一切言语不能形容我当时的复杂心情,所以我干脆不多说了,岔开话题,“唐乾之,你现在嗓子还疼么?” 唐乾之摆了摆手,指指喉咙道,“那个已经好了,我现在就是咳嗽,咳咳!” 我先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这就不用再吃稀汤儿面包之类的软东西了,弄得我们跟没牙的小孩儿似的。那今天晚上我们去吃点儿什么,就算我给你赔礼了,好不好?”我笑着看向唐乾之,一脸真诚的询问道,“要不我多不好意思啊,多过意不去,你说是吧。” 唐乾之继续左右小幅度的摇着他的左手的一根芊芊食指,“不知道,咳咳,你看着吧,我随意。” 这倒像他,不是唐乾之本性里是个甩手掌柜,只是他不关心这些小事情,由着我随便就是了,他总说,“我若是排了你不喜欢吃的东西,你就算不怨我,难道不会不开心么。还是你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吧。” 我反问回去,“那你呢?你怎么办?我要是弄了你不喜欢的东西,你不也难受?” “如果你高兴,我为什么要难受。”唐乾之轻描淡写的态度更加令我折服,这种推己及人的精神,现在是越来越少了。唐乾之就是愿意时时刻刻向着我,所以才把我惯得不成形,不然也不会对他那么胡言乱语。 晚饭的时候我拉着唐乾之进了小饭馆,依旧先是要了一煲粥,不过我这次换了新鲜的鱼生粥。唐乾之表情古怪的看着我,“咳咳,这大六月天的……你确信叫我们喝这么烫的粥?咳咳,你不怕烫掉嘴里一层皮?” 这么说倒也是,我趁着店主还没吆喝出去,赶紧改口道,“换换换!不要粥了,太烫了。赶时间,吃不了,就要两杯绿豆沙好了。” 老板赶紧对里面的厨房招呼,“两个绿豆沙!”我继续点了两道菜和两碗米饭,唐乾之咳嗽了一声,“绿豆沙不要冰的。” 我不解道,“不是你说天热的嘛,干嘛不喝冰?” “你傻啊,咳咳,吃了米饭怎么能吃太凉的东西?我怕你胃疼。”唐乾之说道,“小心着点儿,别以为自己是钢筋铁骨的,咳咳。” 我实在是笨的可以,也是够疏忽大意了,唐乾之一直在咳嗽,不能吃凉的的,他就是以此为由推辞了班费买来的消暑冷饮的,可我却忘记了。在此后的日子里,由于唐乾之被这次咳嗽折磨的要死要活,他在最热的夏天里也能够淡定的几乎不碰冷饮,为的就是不再引起这种难治愈的痼疾。我对他的关心其实一直都不够,即便再主动,我还是没能对他最好,不然如此明显的细节,我如何能够视而不见。 我们和以前一样,速度很快的吃完了饭,不像一般食客一样天南地北的聊天扯淡,因为唐乾之会咳嗽,我连讨论灵光突现的问题这种例行活动都免了。 饭后的我们赶回教室,唐乾之偶尔会低声咳嗽一下,但是我感觉,他的状态其实是在慢慢变好的,我对他的高考冲刺又充满了十足的信心,其实那信心从来都在,只是时而被担心摇摆了,叫我也不太肯定。 唐乾之哪里有那么容易倒下,虽然时不时的在咳嗽着,但是他依旧神采奕奕的坐在座位上,认认真真的做着高考的模拟试卷,背着他的错题本和基础知识的复习重点,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倒是我,随着高考的倒计时只剩下个位数,心情越来越焦躁,毛毛的很不安。 我的忧虑突然膨胀到不像我自己,我对自己的鄙视无以复加,我甚至需要唐乾之反过来的安慰,告诉我,什么都不要怕,安心考试就好。 真是丢人啊,我没病没灾活蹦乱跳的,还不如唐乾之呢。“人病则忧惧,忧惧则鬼出”,可是唐乾之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我的心怎么就从肚子里跑到了嗓子眼儿呢? 老师在临考的时候吩咐着我们如何按照高考考场的要求布置着桌椅板凳,我在那一瞬间突然伤感到了极点,各种情绪决堤一般的喷涌,有一个女生干脆扑倒好朋友的身上开始别离的抽泣,更是搅得我心慌慌。 我一定是在那一瞬间明白再见的意义的——唐乾之,这是我要永远的和你说再见了吗?这也就是说,无论我再怎样的折腾纠缠,也再也不可能成为你的同学了吗? 我不希望这样,可是我没办法,我又不是神,如何能掌握别人的命运,我连我自己都管不好。高考是一场战斗不假,鹿死谁手并不一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十分残酷。但是一样动人心弦的却是高考最大的悬念在于阴差阳错的不确定性,多一分,少一分都是不同的命运结果。 你多做对了一道题,也许就离他不用那么遥远,一切都是崭新的,好像很有希望,好像无尽可能;你多错了一道题,或者就是一段新的缘分的开始,而过去,就会离你渐行渐远,终于忘却,终于不在。没有人知道那些结果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命里有时终须有,一切都说不准,会不会在转角遇见,会不会在路口分开,我们每个人都是牵线的木偶,茫然四顾,彷徨无措,然后在懵懵懂懂中走入人海,牵着的手或许被冲散,紧拥的怀抱或许被撞开,无缘无故的心可能会跳到一个节奏,八竿子打不着的故事也许有着一样的结局。 但是,我不会傻到以为,唐乾之会和我再次相遇到同一个校园里,我只是想到过去那个约定,那个或许并不是真的的传言的下辈子在一起,唐乾之说过,只要我和他考入同一所城市的任意一所“211”的重点大学,他就答应陪我去扎耳洞的。我是很伤心,因为高中生活就要画上句号了,可我更担心,担心自己万一如果达不到那个水平,唐乾之就不答应我去,那可怎么办。 我们摆好了桌椅板凳之后,彼此对望看着自己熟悉了两年半的教室,老师和同学,酸楚却斗志昂扬。这大约是哀兵必胜的节奏,老师在教室门口望了一眼之后,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像要说些什么长篇大论,可是最后开口也只说了一句,“嗯……都注意身体,打好最后一场仗!” 大家都点点头,然后告诉老师最肯定的答案,或许是口是心非也说不定,但是谁在这个时候还说晦气话呢,就是这么个理儿,都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还能说些什么呢,说几句吉利话还能讨讨口彩什么的图个喜气,就算是积极的心理暗示,给自己、给同学打打临阵磨枪的气。 高考的前一天下午考场要戒严清场,所以在学校呆的最后一个上午里,我叮了桄榔的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倒是该扔的东西就随手扔掉,而该保存好的细心收好,像高考准考证什么的重要命根儿,自然是要里三层外三层的放的稳妥。接着我背着很沉的书包对唐乾之招呼道,“嘿,你收拾好了没有?我已经好了,等你啊。” 唐乾之有条不紊的站起身来,“不用了,我也好了,我们走吧。” 在校门口的时候我忍不住回望了进进出出了三个春秋的校门,虽然我始终没能记住门卫大爷和保安大叔的面孔。 对着接近正午的阳光,眼睛有些酸疼的我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原来自己觉得是一座围城的地方好像永远出不来的学校,其实不过就关了自己三年而已,就算想多呆也不可能的,如今把自己放了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这段缘分,也就算是尽了。 人来人往,缘起缘灭,学校一茬一茬的像种庄稼一样的送走着一拨又一拨的学生,只在除了最后离别的时候收获不依不舍的眼泪和惋惜,深深的眷恋在再也不见的时候,而在学生的成长过程中,得到无数劈头盖脸直指祖宗十八代的各种骂娘声和对于无论做了什么都会有人站出来泼上一盆狗血的必须默默承受。 因为我们都是在快毕业的时候才爱上学校的,都要毕业了才觉得学校的软硬件设施一流,同学和睦老师负责,就像我们都是在快结束时才想要好好开始的,临到高考的时候才后悔为什么没在高一好好学习,荒废时间,罪无可恕。 看着自己的母校,我一时难过的不得了。我又一次愚蠢的证明了三年实在是一段太短的时间了,因为不珍惜,所以总是被惩罚,一旁的唐乾之显得也很伤感,到底是离开。 离开了学校门口的熙熙攘攘的大街,依旧是那条我们走了三年的回家路,来时的风物和归途的景致毫无差别,熟悉的事物都在,陌生的一切还没来,可我和唐乾之这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偶尔说说天气——说说七月份不变的骄阳似火只是为了打破尴尬,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谈资,那个时候唐乾之的病情好了许多。虽然还是咳嗽,不过是断断续续的偶发罢了。 也做不出什么表情,我干干的问他,“唐乾之……明天就要考试了……” 唐乾之肯定不会否认,“是啊,好好考。” 他对着我弯了弯嘴角,我的心就随之向下坠了一份。我接着对他说道,“那你可要好好考……而且如果我考到了你说的学校,记得陪我去打耳洞噢。” 摸了摸自己耳唇的唐乾之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答应道,“知道了,你说了很多遍的,我怎么会忘。再说了,难道我会失信于你么。” “那就好,”我放下心来,但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唐乾之大声说道,“但是,唐乾之,我告诉你!你绝对不可以为了我在考试的时候放水便宜别人,谁要你陪——我要是想,会自己考的和你一样的!还有,考试的时候不许放水,报志愿也不许胡来,你记住了没有!” “我又不傻,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唐乾之白了我一眼,“这可是你说的,你说要自己考来陪我噢,我就等着你呢。咳咳,我肯定是全力以赴,这个你放心,你这么相信我,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听到唐乾之的承诺我很安心,他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儿戏大事的人,可是我怎么都笑不出来,“唉……其实我也知道,我怎么可能和你考到一样的大学呢?你那么优秀。我就是说说而已,不可能啦。其实,我觉得比我们不能在一起上大学更糟糕的事情,就是你没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我倒是没什么,呸,我有事乌鸦嘴胡说八道了,我刚才什么都没有说,你也什么都没有听到。” 唐乾之不理睬我最后的自言自语,只是说,“夏玖,别这么说自己,你还可以做一匹黑马啊。” “黑马?”我听到这里却笑了,“这更不可能了,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要痴人说梦了,借您吉言得了。” “怎么不可能呢?只有想不到,没有发生不了。”唐乾之对着我摆摆手,和以往一样的告别,我们各回各家,“祝你成功,夏玖,再见。” 我对唐乾之笑着告别,心里却五味杂陈,那时候我在想,说什么借口好让人明白,我真的不想让人知道,我是真的好想流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们对于未知有无限的恐惧,但也随之希望无限大;我们对于已知尽管并不担心,却也为没有变数而绝望非常。 第12章:错误估计 回到家之后的我把高中的毕业照压在了写字台上,照片上的我们面色平静,不同以往,绝非幼时的那种兴奋萌动,好像是故作深沉的翘首期待。而大约因为有咳嗽的冲动,照片上的唐乾之的脸上居然还浮着浅浅的笑纹,显得很有生气。 我没有再临时抱佛脚的胡乱翻书,临时记忆其实是很徒劳的做功,心里紧张的要死,还有什么好看的。难道多看这一会儿书还能记住什么吗——早干什么去了,要是以前一年都没学会的东西,现在半天儿记住,可能吗?要是以前一年都一直会的东西,现在就半天儿忘掉了,突然不会了,可能吗? 于是我在老老实实地吃了午饭之后,上床休息小憩片刻,然后拿出一套卷子,默默的坐在书桌前,像在学校里一样,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给自己限定时间,计时完成。 晚饭吃的有些无聊,毕竟习惯于拍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吆喝他出教室一同觅食的日子,给我留下了不能磨灭的印象。 饭后的我继续在写卷子,一言不发的用了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嘁哩喀喳的草草完成了四份高考模拟试卷,包括写了语文和英语作文。 偶尔用手托着下巴发呆的时候,我很好奇在另一个房子里的另一个人,究竟在做什么,是不是和我一样还有备战的忐忑。这想法当然是多余的,因为事实上唐乾之没做什么,只是做了做题找了找手感,然后早早的上床睡觉了,安安稳稳的享受了一通睡眠。 只有弱者才会害怕高考,所以我成功的在高考的前夜失眠了。 喝掉加热的蜂蜜牛奶也并不能给我安神的睡意,对自己的某些穴位按按压压也不能收获任何神奇的作用,我竭力克制着自己想要翻身下床的烦躁,警告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就是专心睡觉,可是这些都毫无作用。 我翻来覆去的在床上好像一块烙饼,直到把自己辗转反侧到两面焦黄,外酥里嫩,脱骨入味。 于是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我只能拖着大大的黑眼袋,像服毒一样的喝了许多咖啡,疲于奔命的来到考场上,以至于考生确认填写名字的时候,我的手居然哆嗦个不停,连监考老师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劲了,仿佛我是来替考的一样,专门还盯着我的准考证照片看了个不停。 笑话,哪个人傻到了找我这种半瓶子捉刀的地步,难道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是真到了考试的时候,在比较优势的衬托下,我发现我简直就是个爱因斯坦,自尊心暴涨。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我如此认真地对待考试,合着实在是太抬举高考了。我竟然发现有的人现在还能稳如泰山的真就不拿高考不当回事儿。有的人胡乱抓耳挠腮几下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有的人干脆对着草稿纸上下其手,有的人不知道是冥想还是怎样,反正就是不答试卷。 原来我在班里和自己那堆简直不是人的同学相比较产生的自卑感,真的是很多余到杞人忧天。我才发现,自己再不济也是重点中学的尖子班里的学生,这种身份第一次给我带来了如此强大的认同感,甚至是优越感,原来其实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差,甚至搞不好可能还会相反。 虽然并没有很大把握,可是第一天出考场的时候,我还是感到了一点安心。如释重负的考完第一天的科目之后,好像是为了配合气氛,天上突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乌云密布,天黑如墨,电闪雷鸣。 如果是在语文考试的试卷上,其实出上这样的一道大题也不错——“高考期间为什么下雨?”然后标准答案虽然无趣,但是大约是这样——“1.揭示了故事发生的背景;2.渲染了凄凉的气氛;3.暗示了人物悲惨的命运;4.揭露了凄惨的社会环境;5.为端午的投江埋伏笔;6.与即将到来的美好小长假形成鲜明对比。” 其实这样也好,下一场大雨洗刷一切,考一科扔一科,也算是冲淡了一点愁绪。毕竟七月流火的天气是很热的,惹的人心焦不说,关键是还有个高考,就加剧了矛盾冲突,街上各种骂娘骂街骂老天爷的不绝于耳。 但是还是由许多十分有情调的人和事,比如我在路上就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背景是天气十分炎热,一个人就说,“你说,天气这么热,要是搁到了古时候,没有空调电扇什么的,古人得怎么办啊。” 而另一个人的回答实在是精彩极了,简直是对旁人粗俗不堪的叫骂的致命一击——答曰:“古人?古人是有修养的人!” 多么有情调的应对,妙语连珠,实在是冲淡了一些今天的焦虑。我回家之后对今天高考的事情绝口不提,生怕说了什么之后猛的惊醒再令自己后悔不迭,干扰了明天的发挥。 其实我有什么好发挥的,底子就那样,我又不是唐乾之。我可是克制了自己好大一会儿才放弃了给唐乾之打电话的冲动,我实在是好想知道他今天考的怎么样,可是又怕烦到他,好不纠结。 那天晚上我的睡眠质量一般,可能是咖啡喝的有点儿多了。 又是顶着黑眼圈起床,又是恶性循环的喝咖啡,又是一天紧紧张张的应试,不停地深呼吸,不停的心理暗示,时刻告诉自己“很快就要结束了”,这才总算是抗完了两天的高考。 我希望这就是最后一搏了,不能够再多的煎熬。真的好想大声呼喊“苍天大地”,高考这种极度考验人的精神的磨难,人生不能再有第二次啊,不然岂不是一年就要死一回?可是说题目难吗?就算再难,能难成什么样子呢?反正无论如何不可能有人考满分。只是那般焦灼,那种不甘,那股忐忑,纷繁复杂的情绪混合一处,爆发出的折磨实在是痛彻心扉。 考完试之后的我回到家里,真想把高中所有的东西一股脑砸个粉碎,撕成碎片然后付之一炬,但终究没能够下手。 是舍不得,我对于它们,原来还有抱怨,倒是一直并不痛恨。可是在高考完之后,却只剩下了浓浓的亏欠和舍不得。毕竟它们其实是代表了我的一个人生阶段,酸甜苦辣,笑泪掺杂,再怎么样,反正都过去了,看这本书的时候会想到自己当时学习的时候是如何的挣扎,翻那个本的时候会忆起自己当时写字的时候是何等的窝火,这些历历在目的回忆,生动的就像一尾鱼。 颓然的呆坐在椅子上,不知时间,连大脑也是空白一片。我再站起身的时候,居然连脚都麻了。 抓起电话拨给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很巧吧,接起电话的人就是我要找的人,“喂?您好。”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唐乾之,你考得怎么样?” “还好吧,就是一般水平。哎,夏玖,明天记得去领答案什么的,估分要用。”唐乾之语气平和的反问道。 我被这个提醒吓得魂不附体,“不要啊,我还得再看一遍高考的东西……” “不估分你怎么报志愿?”唐乾之说道,“明天一起去学校吧。” “好……明天一起去,再见。”我的心情坏了许多。 唐乾之礼貌的挂上了电话,“那好的,再见。” 当天晚上我没有失眠,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第二天难得精神满满的出现在唐乾之面前。从老师那里拿回了高考试卷的答案和自己的学生档案,我揶揄道,“这东西怎么不早出现两天?” “那是泄露国家机密好吗,重罪一桩哎。听说出高考卷子的老师都是在监狱里呆着出题的,高度保密,漏题的话,他们就再也不用出去了。”唐乾之笑着回答我说,“回家赶快看看估分吧,实在不行,多找人商量商量也好。” “那我就找你。”我连想都不想就开口,“我就找你做参谋,首席军师。” 唐乾之倒不拒绝,只说“反正我也是没脚鸡,不靠谱,随你的便啦,你敢信的话,那我有什么不敢帮的。” 拿着沉甸甸的资料再回家,我表示觉得压力很大,我最不擅长的就是估分,一次都没准过不说,关键是我根本记不住自己在卷子上写了什么。 我盯着标准答案狠命的回忆自己的作答,最终忙活了半晌,我一直歪歪扭扭的在纸上写写画画算算,估计着自己的分数。 别看答卷子的时候故作豪放的一气呵成,当时觉得毫无压力就可以把卷子写的满满当当,可是面对标准答案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三纸无驴,屁话一篇,三句话都答不到重点上。 这个东西看着也是自己错了,那个东西看着自己写的也不对。反正就是觉得自己白忙活了三年,什么都没落下。为什么标准答案要写成那个样子——虽然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写不出来,我的卷子上都不是那么写的! 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卷子上的题抄一遍,据说那样,一道10分的题最多可以的3分。不过适用情形可能仅限于唐乾之那类字迹工整赏心悦目之流,像我这样最多不过清楚能看的字,大约阅卷老师是不买账的。 文科就是这样,叫我,死活都学不会照着参考答案的那种说话方式和遣词造句来组织语言,我又不是新闻联播的忠实观众,各类红头文件我也不会去看,什么白皮书蓝皮书黄皮书红皮书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所以我是不会学着官腔说话的,顶多能写出来一个“共产党万岁!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伟大的中国人民万岁!”别的时事政治,我可能真的说不出来什么。所以“莫谈国事”是句好说辞,至少我喜欢。 至于选择题目极多的英语试卷,实在是叫人头疼。根本记不清楚自己写的是什么嘛,正经英国字我还不认识,更何况是回忆自己的作答。 这一点儿唐乾之倒是帮不了我,因为他不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啊。磕磕绊绊了好几天,我冥思苦想,绞尽脑汁才勉勉强强的捣鼓出来了一个数字,告诉了一切关心我考试成绩的人,当然少不了唐乾之。 多数人觉得这样已经可以了,大概就是我的平时水平,不过也只有唐乾之一个人当场否决,薄怒道,“你给我滚回去重新算,这绝对不是你的水平,这么一丁点儿你还好意思说——回去再给我使劲想,好好想你的答案,不要妄自菲薄,也别把老师想的如狼似虎,心态放好了,客观一点。” 我被迫回去又好好比对了一下,安安生生的坐在书桌前,仔仔细细的对照,这么一来结果居然愣生生的给自己多算出来差不多二十分。 我喜滋滋的找唐乾之汇报新的出来的数字,他先是叹了一口气,接着无可奈何的说道,“再加二十分,你就可以去报志愿了。” “我艹,你要不要这个样子逼我啊,我要是真考不了那么多,我他妈志愿岂不是白报了?会掉档的,那样会很惨的!就算是考上了哪个重点大学,如果报的太高也会变成本一B了好不好!你不要开玩笑,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你别闹了,认真点,我不是你,我是想和你考到一起,但是我真做不到!”我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这个真的要慎重啊,宁可保守些也不能激进的把自己想得太好,更别说自恃过高了,我真输不起,那样会离你更远的。” 唐乾之扯扯嘴角,“你呀你,就是想太多。冲一冲也好嘛,你看你考完的状态,哪里像砸的样子。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我估分也是第一次啊,就是凭直觉,考完之后总是会在心底产生一个心理暗示,告诉自己实际的结果,我相信我的感觉没有错,夏玖,你可以的。” 咳嗽已经完全好了的唐乾之声音恢复到以前的清清凉凉,听起来就很舒服。可却让我还是不太相信自己,是否真的能达到他说的水平,倘若真是那样,相对于平时的自己,那我岂不是成了一匹黑马? 我得到唐乾之信誓旦旦的保证,“你肯定可以的,就按我说的这个数报志愿,绝对没有问题,我在自己的下一个志愿里跟着你报,我陪你。” 他说的话我都信,因为唐乾之说他会陪着我。我想,那么,别说是报个大学了,就算是叫我下地狱,我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第13章:录取结果 其实事实比我想象的还要乐观百倍,即便我将信将疑的按照唐乾之的算法给自己的第一志愿报了一所理工大学,首选工商管理专业,但是也不是没写那个我觉得好奇葩的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 专业都是我爸的意思,因为他觉得这个有用,经世济民,将来可以子承父业;但大学却是我自己的选择,要求是和唐乾之同城,而且至少是“211”级别的综合性大学,掂量了一下过后,我觉得自己不一定考得上,所以退而求其次,为了招牌,转而投身一所重点理工院校,不枉当年我也是学过理科的人,圆了一个念想吧,虽然只有那么十天半月而已。 但当我看到了唐乾之报的志愿的时候,尽管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我还是吓了一跳。不过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我还是觉得,唐乾之不打无准备的仗,这么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肯定可以的。 虽然那是一所仅次于个别顶尖学府的大学——首先录取分数不低不说,门槛很高,单是唐乾之报的专业——全国排名绝对的前三位,就够令我震惊得了。 我虽然觉得纯属多余,但还是厚着脸皮开口,“唐乾之……这个,不是我说,你把志愿报的这么高,真的可以吗?万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还行吧,我觉得差不多。反正应该不会很惨,”唐乾之冲我一乐,和平时低调内敛的他不大一样,难道高考叫人转了性儿——“我下一个志愿和你报的一样,一旦落榜,这这就不是一个更好的结果了吗?” “这叫什么好啊,有你这么报志愿的嘛,听着和闹着玩儿似的……你傻啊,”我咬咬牙,“好个屁,我就只要祈祷你是第一志愿录取就好了,别的就不多说了,鬼才要你陪我哎,少死乞白赖的和老子再当同学了。” 这才是绝对的口是心非,但是我总不能那唐乾之的未来玩笑,那样就太自私了点儿吧,得不到就要毁掉,是最无耻的以爱之名。 然而等待大学录取结果的日子并不漫长,因为在报完志愿这桩大事决定了没多久之后,高考的成绩就出来了,作为一个重磅插曲,调剂了我们如井水一般的平静生活。 我真的被我自己的成绩吓了个跟头,是我太保守还是记忆混乱,反正我真的不敢相信事实竟然如此美好——唐乾之的估计没错,我的确比自己估分出来的成绩,多考了三十多分。 有些丧心病狂的我表现出了狂犬病一样的症状,在电话里对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唐乾之就开始大呼小叫,完全失去了自己平时最标榜的理智,“唐乾之!我靠!他妈的……你说的真准,我他妈居然真能考这么多,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想啊!” “那是你应得的。”唐乾之倒是比我淡定多了,“我就说嘛,叫你别那么胆小,畏手畏脚的做什么,看吧,这样你报的志愿才不亏嘛,这样的话志愿勉勉强强不辜负你的分数吧,其实你可以走更好的地方的,就是远了些。” “我不,我才不呢。离你那么远干嘛?我可不乐意,再说了,不是你叫我和你考得到一出去的吗。”我回敬道。 唐乾之“哦”了一声之后不多言语。我考的这个成绩的确是一桩好事,我爸妈就高兴地不得了,连我的老师都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夏玖,你考的这个分数,虽然不是最多的,可是按照平时来讲,你可是咱们班的黑马啊”。 黑马不黑马的我才不在乎呢,我关心的是唐乾之的成绩。所以,福,可双至——双喜临门嘛——另一件值得我开心事情就是唐乾之的成绩啦,好的真是令人发指。 唐乾之的照片被放大后高高的挂在学校门口的光荣榜上,他既是全校也同时是全市的文科第三名,全省排名在三十名整,要知道我可是比他的排名错后了整整一位数都打不住啊,可他在接我电话的时候,居然还那么沉得住气的听完了我的大呼小叫,我这不是班门弄斧了一场吗。 想想真是……丢人啊。好学生一向平静,所以唐乾之才会如此沉默,都没在电话里告诉我他考得这么好,而是等我再咋咋呼呼的拨电话给他反问回去的时候说道,“有什么好说的,现在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嘛。” 我不可能安心啊,叫道,“唐乾之!你考得这么好,全市第三哎,我已经看到光荣榜了,全省也是三十啊。怪不得你的志愿能报的那么高——这就是应该的啊,探花郎啊!绝对各大报纸上不能少你的玉照了,你要出名了喂。” “那种照片都很丑啊,报纸纸张质量又不好,只会让一个个活人看上去好像僵尸的好吗!”唐乾之稍稍有些抱怨,“不过,木已成舟,每个人考成什么样子不都是天时地利人和才行吗?有什么好说的,我考的刚好幸免于难,不用被问东问西,但是照片还要遭殃。你说每年都要把高考状元像挖坟一样的弄得鸡犬不宁,打破沙锅问到底,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我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他,“既然你估计自己考得很好,怎么不报个小语种冷门专业什么的,没准就可以进那两个大学了,喂!你要不是非学经济学,也不是没可能的。你当时就没想想那种出路,到那里再转专业呗,先进了人家的大门不就好了?” “夏玖,这么做很无聊的。旁门左道,还不如堂堂正正学个正途的好,转专业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刚放开不久的,没那么简单。我没那么好动,安安生生就可以了。”唐乾之很轻描淡写的解释给我。 “噢……是这样,你说的也有理。”我对着话筒点点头。 我一直以为我对唐乾之死缠烂打的纠缠不休,却没想到,虽然我很主动,但我其实没能做的那么好。看上去好像是我为了那句戏言留在了他身边,选择了和他在一个城市读书,没能选择远方和其他更理想的大学就读,实际上却是,如果我不是选择了要读工商管理或是国贸那种流俗的专业,唐乾之也不会学经济。 想来也是,清高如唐乾之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对文史哲之类的人文学科感兴趣,好端端的怎么会读商科财经,他就不是孜孜以求富贵的料子,你便是叫他学考古博物,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折磨委屈,相反,可能什么精算会计司法之类的实用学科,他才会弃如糟粕。 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不好好读些书搞学术研究做个当世大师,何苦沾染这铜臭气。 唐乾之没有说出口的答案是他要陪我一起学那些枯燥无趣的学科,给我的理由则是“我觉得自己资质浅陋,不堪重任,再说了,人文社会学科的大师都是有限的,也不需要那么多,现在已经有许多人在叫嚣了,何必再多一个我无名鼠辈去帮忙制造学术垃圾?” 我以为我懂唐乾之,唐乾之懂我,他大概也这么想吧,所以其实我们都错了。果然是“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 但高考成绩公布之后,多了许多烦人的打听求教备考经验,这叫唐乾之觉得很是讨厌。 不要说唐乾之这种真材实料的高考优秀学生会作此想法,连我这种小虾米也是这么觉得的——我可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有什么好问东问西的,真正的经验,谁肯公之于众?只不过胡扯八扯一些东西出来,糊弄一下愿者上钩的人罢了,什么秘籍法宝,我看统统是鬼扯淡。就算是说人人智商有差别,我看可信度都大于那些所谓的经验之谈。 唐乾之没办法,把自己的不要的所有高中物品统统打包送了人,却不怎么说话——行动大于语言,唐乾之奉行已久。闻说此事的我竟然也厚着脸皮开口,问他要高中毕业的纪念品,“我们同窗三年好不好,不比他们和你的感情深?你就不打算给我留个信物?” 苦笑一下的唐乾之说我,“你也来趁火打劫是不是?凑热闹。行行行,我回去给你找找。” 后来我接到了唐乾之的纪念品,是一个不算薄的装帧不错的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写了整整一本。 唐乾之解释说,“都是手抄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的,没大用,但我抄了三年。比起别的东西,我觉得这个东西意义还是很大的,就给你这个,好吧。” 我翻开那个本子,先是看到扉页上居然写了“敬请夏玖同学惠存”八个大字,然后满眼都是各式的诗词歌赋文曲,华丽至极,楷体字与行楷并存,货真价实的手稿啊。 “这个好,哦,好东西。哎,还带着知识普及作用,啧啧,好学生就是不一样啊。”虽是这么调侃着,我却满心欢喜的把它收的好好的,无论以后的我暂居还是定居辗转何方,我从来都没丢掉过它,它一直在我的桌上或是行李箱里的某个角落,即便一时想不起,可从来没忘记。 后来,我们得到了自己不一定心仪的大学的录取结果,不消太久,我即将会迎来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虽说谈不上渴望已久,但到底是修成正果,得来全部费工夫,辛辛苦苦,不过就是为了那一张纸而已。 唐乾之当真读了经济系,而我学的是工商管理,这些都不是意外,我们其实估计到了。 在一个炎热躁动的下午,我把电话拨到唐乾之的家里,“唐乾之,今儿真热嘿。” “是啊。”唐乾之的声音也变得懒懒的,“有事?我实在是不想出去晒着,会晒黑的。” 我真想说一句“拉倒吧你”,唐乾之长得那么白,有什么好喊叫的,但是还是发出了诚恳的邀约,“既然天气这么热,那我们去游泳吧,消消暑也好。” “露天的游泳馆会很像下饺子的,再说会晒死啊。”唐乾之回绝道,“你不会这么渴望八月份的阳光吧,你是向日葵吗?这么烤,你有病啊出去游泳?不怕被晒伤么?” “我不是向日葵,北方的太阳不至于把人晒坏的。再说了,谁说要去露天的水池子里了?我说的是室内的。我这里刚好有票,走吧,去吧去吧,带好你的东西,赶快出门吧,我等你。”我的回答击破了唐乾之的担忧,“快点儿来嘛,我们一起去游泳啦。” 不好再说什么的唐乾之只得“嗯嗯”两声便挂了电话,放下话筒的我赶快拿好游泳票和现金,带着自己早就收拾好的游泳物品出了家门。 我在唐乾之家的楼下等着他下楼,果然七八月的太阳真不是盖的,晒得我七荤八素,皮肤都烫了起来。 惊愕的看着我的唐乾之轻声叫了一句“天哪,你怎么跑过来了,怎么在这儿等着我呢”,就被我拉着袖子一直出了小区的大门。 在唐乾之对我发问为什么不骑自行车的时候我已经把他推进了我拦到的出租车里,唐乾之先是小声埋怨了我一句“浪费钱的败家子”就不多说什么了,我倒是不以为然的告诉着司机此行的目的地,并有条不紊的谈好价钱,提前搁在了司机面前,补充一句“省的一会儿下车的时候再忘了,大热天的麻烦。” 那段路程并不长,都是心知肚明的本地人,司机不敢有兜圈子之类的花样,我们下了车之后奔向游泳馆里,我去服务台交了押金,领到了两把柜子的钥匙。 唐乾之接过钥匙,“你怎么好端端的叫我出来游泳了?有事么。” “没事不能找你么。”我回了他一句,“难道你觉得我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有那么一点点……”唐乾之打开柜子,开始换衣服。 我一边脱着自己的衣服,一边打量着因为夏天穿的衣服少而很快就脱得一丝不挂的唐乾之。这是我第一次面对他的裸体,白净颀长,虽然看不出来有什么肌肉,但是线条很优美,甚至是……流畅生动。 唐乾之在我没来得及好好观察他的身材的时候就穿上了藏青色的泳裤,同时还用手在我的眼前晃了几下,“喂,喂!夏玖,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发呆?怎么,衣服脱了一半卡住了?” 第14章:一时冲动 我干笑了两声之后加快动作,为了掩饰尴尬的不轨意图,赶快也把自己也脱了个干净。唐乾之却目不斜视,没有打算像我一样如同探寻人体构造的也对我进行一番观察,就在一旁站着等我。 我穿好了泳裤之后和唐乾之戴好了剩下的装备,带上泳帽之后每个人的脑袋都变得圆滚滚的好像一颗大球。 唐乾之在临进游泳池之前吐掉了自己嘴里的口香糖,我还笑他,“你吃这个东西上瘾吗——小心面瘫啊,少吃点儿。” “习惯了。”唐乾之只是淡淡的解释道。 游泳场馆也属于一个公共场合,既然是公共场合,那么一定要有公德——最起码的公共道德是要有的吧,既然都是锻炼身体,类似蝶泳和仰泳什么的大溅水花儿之类的游泳方式就不要选择了,我们都是有素质的人,蛙泳成了不二选择,当然——“狗刨也不错,就是傻了点儿。”唐乾之如是说。 这个室内游泳馆比较小,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岸边上倒是有救生员,儿童区就是很小的水池子,像大号的浴缸一样,大约半米深,可是是温热的水,像洗澡水的温度,我专门体验似的去里面踩了两脚呢。而成人区只有30米长,水深最深也只有1米8,但是水比较凉,等我下去亲身体验了一下之后,我估计也就是20℃的样子,撑死了。 唐乾之指着“水深1、8米”的提示牌看着我,“你去量一量它准不准——如果真是那样,你应该能踩到池底然后露着头皮的。” “我才不去呢,神经病啊。”我说道,“来,赶快活动活动,下水啦。” 唐乾之和我在岸上做了做准备活动,伸伸胳膊抻抻腿,然后先后从扶梯上入水。 我忍不住惊叫一声,“艹,这也太凉了!” “忍忍就好了,游起来就没事了。”唐乾之说着一低头,便浸入了水中,慢慢的游走了。 我跟在他的后面,泳池太窄,我怕并排以后踢到他,就一直默默的在他后面游。两个来回之后,我可算是有了暖意,而唐乾之一身水珠的样子,好像比刚才更好看了些。至于湿了的泳裤,似乎浅浅勾勒着某些轮廓,毫无保留的暴露着隐隐约约的身体数据,我暗自想了想自己的实际状况,掂量一番,觉得这一点儿上我大概不会输。 我邀请唐乾之和我一起游泳比上两段,唐乾之没有拒绝,“好啊。” 毫无规则和没有裁判的比赛自然是不分伯仲,我们几乎用了相同的时间,又在泳池里面游完了两个来回的距离。 想要稍事休息的唐乾之和我厚颜无耻的跑到了儿童区的热水里,两个差不多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坐在小小的水池边上,显得很是局促违和,显然很不搭调。 但是,拥有一颗滚烫红心的我们暂时加厚了脸皮的忍耐度,旁若无人的坐在池边上攀谈。可能是旁边都是小孩子的缘故,我不禁童心泛滥的给唐乾之讲起了自己今天午睡时候的梦。 “我今天中午做了一个好可爱的梦噢。”我兴致勃勃的对唐乾之说道,“要不要讲给你听?” “不要,你说吧。”唐乾之的回答还真是矛盾。 所以我就开始讲了,“我给你讲哦,这个梦是关于人与自然的,主要是自然界的生灵——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只黑熊和一只白熊。在一个白雪皑皑的冬天里,他们把一个想要捉他们的猎人困在了一个大坑里。然后黑熊和白熊就开始玩儿雪,结果,一不小心,黑熊掉到那个大坑里了,把那个猎人给砸死了。” “还有吗?”唐乾之的语气淡淡的,并不特别关心,但还是做着忠实的听众。 “有啊有啊,这不接着讲的吗?”我继续说道,“白熊肯定是想下去找黑熊啊,它就想跳下去啊。结果黑熊先把那个猎人埋起来了,然后对白熊说,‘你就这么摔下来太疼了,就让哥哥像小时候那样,抱你下来吧’。然后那只白熊就被抱下来了——黑熊还说,那语气特别温柔啊,‘你还像小时候一样乖,但就是有点儿沉。哥哥就快抱不动你了。’” “讲完了,”我两眼放光的总结道,“好温情的,你说是不是啊?” 唐乾之不屑地撇撇嘴,“先不要说熊说话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单说大冬天里熊是要冬眠的好不好这一点上,这个梦境就已经很违背自然规律了。这么傻的梦你也会做?也就你会做了吧。” 我很有挫败感的对唐乾之说道,“你看,我好不容易做了一个这么可爱的梦,你居然说我傻,我很无聊是不是。” “没有啦,我很喜欢。”唐乾之及时的终止道,“歇够了吧?我们接着去游泳吧。” “哦,好。”我跟着他下了泳池,又一次被凉水激的一身鸡皮疙瘩,缓了一下子才好起来。在水里游来游去,断断续续的游出去好几百米,小半个下午就这么被我们扔了出去,看来高三毕业生果然是最闲的,时间终于可以大把大把的挥霍了,物极必反的被压抑了那么久,终于到了出口恶气的时候了。 就这么玩玩闹闹,终于扔出去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唐乾之停下了游动,问我走不走,我赶紧游了几步,抓着扶梯上到岸上,“嗯,走吧。” 洗浴间有限,要洗澡的人倒是不少。我和唐乾之商量,“要不咱俩用一个好了?” “行。”唐乾之倒是不介意。 我们进了一个狭小的洗澡间,目测大约两平方米,有一个简易的隔板可以算是关上门,我们在里面赤身裸体,坦诚相对。 柠檬味的洗发水,柠檬味的沐浴露,真好奇游泳馆的经营者是不是柠檬控,为什么一水的柠檬味道。唐乾之喜欢各种花香的清洁用品,我没他那么多事,什么都可以。 洗澡水并不很热,唐乾之制止了我的抱怨,“洗你的吧。”大约是因为现在是夏天的缘故,经营者觉得热水没必要,但我就不这么认为了,我觉得热水澡解乏,冲出来更凉快,我反正不喜欢冷水浴。 只是终于好好打量一番唐乾之所有的身体数据的我,还是不肯放过各种细节,盘算之后觉得自己大约还是占了上风,值得小小得意一把。 洗完头发的唐乾之甩着湿漉漉的发丝问我,“夏玖,你站在那里傻笑什么?过来冲嘛。刚才换衣服的时候你就这个德行了,你没事吧?” 我嘴上说着“没事没事”然后拱到了水龙头底下冲湿了头发,抹上洗发水,却还是忍不住的时不时的去瞟一眼唐乾之。 唐乾之正用手在身上抹着柠檬味的保湿沐浴露,根本没注意到我的额外存在。我洗干净头发之后想了半天,就对着他憋出来一句话,“唐乾之,那个……你够得着么——要不我帮你抹到后背上?” 当时手边上并没有肥皂——我那个时候还是纯情到不知道“捡肥皂”是何意的地步,尽管很快我便知道了肥皂作为“日肠用品”的邪恶用途,但是,话又说回来,当时的我就算知道“捡肥皂”的这种典故,就算我知道了关于肥皂的寓意,要那个时候的我这么做——我也没那个贼胆不是? 唐乾之当时指定没有多想什么,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好啊,谢谢,帮下忙。” 我在手上挤了一摊沐浴露,滑腻腻的手感很好,倒是也很香,柠檬味很足,我用食指沾了沾一点儿沐浴露,先轻轻的抹在了唐乾之的后背上。 激动地心都要蹦到嗓子眼儿了,那种活生生的细皮嫩肉的触感真是舒服,实在是激动人心。我再接再厉,将两掌相对,稍稍揉搓,均匀的在他的背上上下滑动,有便宜不占是傻瓜,我才不傻呢,我就这么滑动着用手触及到唐乾之的整个脊背,肤色白嫩,光滑细致,真叫人忍不住赞叹,“唐乾之,你长得可真好。” 唐乾之倒是不回应什么,只是不耐烦的说道,“还没有好么?肩膀和尾巴骨什么的,我自己够得到,谢了,你也快点儿洗吧。” 我手脚麻利的给自己抹了一身沐浴露,然后看向唐乾之,“你也帮帮我呗?礼尚往来。” “转过身,你看着我我怎么给你擦?”唐乾之拨拉着我。 我转过身去,享受着唐乾之的抚触,读完高中的手上都生了茧子——在握笔的地方,明显的有几个小小的凸出点,当然是日积月累的写字磨出来的。唐乾之的动作比我快许多,我还没有过足瘾,他就停了手——唐乾之很快就在我的后背上工作完毕,“好了,你冲吧。” 冲干净了一身的光滑黏液——本来不用浴球打散的沐浴露就是这样的效果,此时唐乾之也洗得差不多了,一身白净透着果香。 果然“冲动是魔鬼”,容易毁灭人类。当时的我大脑短路,想都没多想,忽然扯住了唐乾之的手腕。 那句“你要干什么”的疑问被卡在他的嗓子里没发出来声音,我感觉当时的自己很像一个强女干犯,不由分说的一把将唐乾之推在了墙壁上,可能把他磕了一家伙,但是我忽略了这个细节,我只是狠命的凑上去,怕他突然反击的把我挡开,我的腿横在了他的腿前面。 可是等到嘴唇马上贴近的时候,我又突然愣住了,稍显犹豫不决。但是虽然迟疑了一小下,我还是一往无前的亲了过去。 我在那片刻的僵持中快速的说了一句话,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足以见得声音小的可以。 我说,“唐乾之,这是我的初吻。”刚说完,脸就红的发烧。 事实上,“初吻”这句话我说过太多次,而只有这一次是真的。我总是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对许多人说出来自己把“初吻”献给了对方,假话说了那么多次都不眨一下眼睛,却唯独对唐乾之说实话的这一次,我实在是惶恐的不得了。 不是因为没有经验,不是因为青涩懵懂,仅仅是因为面对唐乾之的缘故。中国人常常杀熟,因为觉得熟人好下手。可是对于唐乾之,我怎么可能骗他。 人其实害怕说真话,撒谎的时候,千万种小动作可以刻意掩饰,可是一旦把事实都抖落出来,赤裸裸的没有任何挡箭牌,冷飕飕的暴露,最叫人不安。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我吻了唐乾之,而且,是强吻,因为唐乾之带着震惊和不太情愿的推了我几下,但是我把他的反抗压了回去。 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所以我才会这么鲁莽的冲撞,用最诚实的身体做出表达,而不是任何语言。 其实我的设想很美好,我觉得表白是一件大事,不应该如此草率粗鲁,要有宾主尽欢的气氛,要有罗曼蒂克的情调,情话什么的,更是少不了—— 所以,我原以为自己会在某一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的时候,找一个适当的场所,深情款款的用合适大小的音量,对唐乾之郑重的说道,“唐乾之,我爱你——你要是愿意,我就永远爱你;你要不愿意,我还是永远爱你,而且是,单相思,绝不打扰你的人生。” 又或者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我们一起走在某一条路上,我慢慢的开口,用属于文科生的华丽辞藻对他说道,“唐乾之,我喜欢你。我的心若只剩下一次跳动,那必然不会停止想你;我的肺若只剩下一腔呼吸,那必然不会放弃念你;我的命若只剩下一点时间,那必然不会忘记爱你。” 还可以是邀请他一起喝下午茶的时分,他捧着一杯饮料,我咬着一勺沙冰,我故作掩饰的叫他离我近些,要给他说个秘密——“如果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夹娃娃机,那我站在玻璃窗外,就只想要你。唐乾之,我最怕自己拿你当爱人,你却视我为兄弟,你应该懂我的心意。” 可是这些都没有发生,我只是撬开唐乾之的双唇,毫无经验的冲撞着亲他,好像一只小鹿在探访未知的世界,蒙昧里带着坚定,因为稍有无措而显得不知道如何讨好,只能胡乱猜测着取悦的方法,唇齿交缠,卷吸舌蕾,深深浅浅的摸索与摩挲,大于肢体纠葛的真切与霸道。我尽力的探寻与唐乾之的叠合,真叫人心魂不宁——怪不得人们会发明接吻这件事情,这真是一份奇妙而深刻的快感。 我不肯放弃凝视他的机会,唐乾之却一直闭着眼睛。两个人的呼吸倒是都有不畅的倾向,我只能感觉到唐乾之的嘴里还带着淡淡的薄荷香,那种味道好像一直在缭绕,缱绻着我们所有的缠绵时光。 第15章:这般表白 大脑一片空白的我突然灵光一闪,虽说是洗浴间,可这里也算是个公共场合,隐私容易暴露不说,就算是单纯的洗澡,也不能耽误太久外面还有人呢。洗完澡了还不赶紧出来,不是“站着茅坑不拉屎”是什么,万一被人家一掀帘子,那家伙就惨了,我们两个的一世英名就要损毁殆尽了。 就算没有英名,起码清白是要不保了。公共场合,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时,拉拉扯扯,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成何体统——况且还是两个大男人…… 想都不敢继续想下去,所以我当机立断的松口,放开了已经做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认命表情的唐乾之。唐乾之一直都很沉默,也很被动,直到我放开他的时候,他才缓缓的睁开一直紧闭的眼睛。 人们都说第一次上完床之后的男女会很尴尬,我觉得我更差劲,不过就是亲了一下人家而已,自己就傻眼了,我的脸比他的还要烫,耳朵都感觉很烧。 典型的“敢做不敢当”,我觉得自己真是个怂包蛋,连带着貌似很没有贞操观念。 还是唐乾之先开的口,“夏玖,你洗完了没有?你要是没洗完就接着洗,反正我洗完了,我先出去了。” 我噎了一下,连头也不敢抬,不敢看向他的眼睛,小声道,“对、对不起……” 这次唐乾之没有理我,径自走了出去,我怕一会儿追不上他,赶忙拿水把自己从头到尾的冲了一遍。 这个时候的水温更凉了,却好像没有把我浇醒,我觉得刚才的一幕好像梦游一样,自己都不受控制,灵魂出窍。我也赶紧几步走到了柜子前面,此时嘴唇微红,鼻尖上沁着汗滴但神情严肃的唐乾之正在用毛巾一丝不苟的擦拭着身体上的水珠,那个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化成那一块毛巾,在唐乾之的身上游走一番…… 想归想,现实是我也得擦干身子穿衣服。 然后我打开自己的那个柜子,接着就惊讶的发现……这真他妈的流年不利啊,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又仔仔细细的把自己的袋子翻了个底朝天,然后悲痛地不得不承认一个惨绝人寰的事实——老看人家干什么,遭报应了吧——我自己没有带毛巾啊! 我正在思考如何应对这种僵局的时候,唐乾之在旁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的说道,“这里不提供浴巾。” 一万匹奔腾的草泥马脱缰飞驰,在我的心田呼啸而过,我深吸一口气,可怜巴巴的望向唐乾之,“同学,你毛巾借我一下吧……我保证,回家给你洗干净,好不好?” “不必,”唐乾之冷冷的声音传来,让我的玻璃心碎成一地。但是下一秒,他又伸手递给我一块毛巾的真诚举动犹如雪中送炭,一句“用完之后给我就是了”如吹面春风温暖了我的内心,恰似革命老区的人民迎来了中央干部的关怀一样,这就是“以德报怨”啊,我赶紧谢恩似的接过来毛巾,胡乱在身上抹了一把之后,手里拿着那块毛巾,递过去也不是,收起来也不是的僵持在空中。 在我发呆的时候,唐乾之一把又把毛巾接了回去,“你快点儿穿衣服,我要去吹头发。” “哦,哦。”我连连答应着加快动作。 唐乾之拿着吹风机吹着他的头发,那发色黑的倒也纯正,只是发梢的色有一点点浅,水珠四溅,有的滑落在他的额头上,蜿蜒着湿漉漉的短短的痕迹,真是迷人啊。 唐乾之时不时瞟瞟镜子里的映像,“夏玖,你把T恤穿反了。” 想必唐乾之也看到了我像傻子一样的盯着他的窘迫相,我赶快扒下来上衣重新穿好,咧咧嘴,“见笑,见笑。” 但是唐乾之就没有笑,只是把吹风机递给了穿好衣服的我的方向,“吹吹头发,有湿气,出去见风就不好了,虽然现在是夏天。” 唐乾之没有不理我,可是他的每一句话,都和刚才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儿关系。这只能叫我的心更冷,更捉摸不透他的意思,仿佛我们一下子变成了陌生人似的,我都蹦出来“见笑”这样的字眼了,突然客气的要死要活——当然共用毛巾这件事不算。 不安的挠着自己的头发,拼命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我搁下电吹风对唐乾之说道,“我好了,我们走吧。” 唐乾之拎着自己的手提袋和我一起出了游泳馆,他问我怎么回去的时候,我赶忙邀约道,“不着急,夏天天长,现在天还亮着呢,那么着急回家干什么?我们出去哪儿走走吧。” 我说过,唐乾之不会拒绝,他只是说,“随你。” 刚游完泳的人会比较口渴,也稍稍有些胃口。我和唐乾之走到了附近的一家快餐店,要了大杯可乐和鸡腿。 唐乾之慢慢的啜饮着可乐,有些嫌弃的看着堆积的冰块,“忘了告诉你我不要冰的。” 我讨好的看向他,想要伸手动作,“那我给你把冰挑出来?” “不必,你那笨手笨脚的样子,等你捞出来它们,还不如干脆等冰块化掉。”唐乾之一针见血的说道。 我“嘿嘿”一笑,幸好没有伸手,不然多尴尬,只得不再作声,转而殷勤的撕开两个人黑胡椒的调料包,先帮唐乾之洒在鸡腿上再管我自己。 垫着纸巾,快速而优雅的消灭掉那只鸡腿的唐乾之评价道,“炸的火候还成,就是胡椒太咸了。” “还是我的不是呗,唐乾之,我错了还不成吗。”我低头道。 “你没错啊,你错哪儿了?没有吧。”唐乾之吸了一口可乐说道,“对了,你还记得吗我说过的条件么?我倒是没有忘。既然录取结果都出来了,你也做到了——夏玖,你考的真的很好。我们既考到了一个城市,而且你上的学校又是重点,我答应你的事,我也要做到。这样,你说吧,我们什么时候去扎耳孔?” 我决计没有想到,唐乾之这么郑重其事的开口居然提到的是这件小事,虽然这也是他一直不愿意提及的敏感话题,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可唐乾之一直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这是要干什么,只言片语都不肯追问我刚才的所作所为吗——好,既然你不提,那我也不说,看谁装的过谁。 我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我们改天去吧。不过打耳洞很痛吧,而且很麻烦,好像只有女生才喜欢吧——唉……真是的,你说我干嘛要突发奇想啊。” 怎么这个时候打退堂鼓的人成了我,唐乾之也提着嘴角冷嘲热讽道,“哟?不是你死活要去的吗——还说什么下辈子还会在一起的昏话,怎么这个时候倒给自己找起了借口。” “我才不怕呢,啧,”我赶快说道,“听他们说不疼啦,就像蚊子咬一口似的。” “那多受罪,蚊子咬的当时没感觉,事后又疼又痒的好不好。”唐乾之依旧这么犀利,“不过最好不要夏天打了,听说清明节打的好得快,冬天也可以。” “不行,那又拖好久,你忘了怎么办?再说,以后上了大学,不能随时在一起了,找你会很麻烦的。就现在吧,哪儿来这么多讲究啊,我不信这么多事儿。”我直截了当的陈述了自己的理由,心想不过是个耳朵而已,哪有这么娇气,多矫情啊,不过一块肉而已,事儿真多。 唐乾之耸了一下肩膀,“好好好,随你便。但是发了炎会很疼的,真的很疼。” 当时的我不管不顾,觉得唐乾之是危言耸听,等到锥心的疼袭来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鉴于我实在是坚持,当时唐乾之也就噤了声,不多说什么了,只告诉我,“夏天真的不适合扎耳孔,你最好小心。” “我都多大的人了,这点儿事儿还记不住?别小瞧我,唐乾之,我可是成年人了,你还没满18周岁呢。”我冷不丁的用年龄优势攻击他。 “噢?也是,你这个老男人。”唐乾之摇摇头,“我还小,所以,夏玖,你不要欺负少年儿童。” 玩笑几句之后的我们都慢慢地喝完了面前的大杯可乐,然而杯底居然还剩下了许多冰块,唐乾之又说,“看看看,奸商。我就说了,不该要冰块的,” “是是是”,我应和着唐乾之,和他一起走出了快餐厅的玻璃门。天仍然是亮着的,勉勉强强才暗了一丁点儿,我觉得不从唐乾之的嘴里掏出来什么很不过瘾,依旧拖着他不叫他回家,“走走吗,再走走,刚才说走走的,结果坐下了又吃又喝的,根本没达到锻炼的目的好不好。” 眨眨眼睛,唐乾之微微撅着嘴看我,“不是你把我拉进来吃东西的嘛,怎么又怪起我来了,真是受不了你。” 推诿责任不是一个好男人应该具有的品质,可是我经常这么做,不过我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男人,如此,我没那个自觉,也没那么自恋,这样两不相欠,我毫不愧疚。 我强拉硬拽的把大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唐乾之拖进了公园——当然不是干坏事了,就是邀请人家一起游园而已,光明正大的好不好。 我和唐乾之沿着很小的市区公园的鹅卵石小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踩来踩去。光是公园中心的小假山,我们就绕了整整三圈。后来爬上去之后想感受一下“一览众山小”的滋味,也没能如愿,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色。 园子里的流水徐徐,显然是死水,绿汪汪的飘着浮藻,垂杨柳轻轻的扫着,在暮色里倒是有那么一点儿滋味。 这时候大声吟诵“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绝对是二货一个没商量,标准的姿势大约是像唐乾之这样,望着浅浅的人工凿出来的的小河笑了,“柳永的《少年游》,写的可真不像他啊。” 《少年游》的全文如下,我是回到家之后在唐乾之送我的本子上找到的——“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雅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我原来也是以为,奉旨填词的柳三变只会风月之事,喜欢用“蛮笺象管”写出来“不把雕鞍锁”之类的温香软玉,闻言软语,却不知其实他也不过是人间惆怅客,也有断肠声。 又溜达了一会儿之后,唐乾之走的无聊,拉着我在一个茶汤的小摊子上坐下,“两小碗,原味的,一碗多放糖。谢谢。” 茶汤本身是一个历史不短的经典小吃,天津卫那边的小食,吃的就是香甜。这路边儿小摊上的茶汤自然不是正宗的秫子面儿沏出来的,都是食品添加剂调出来的,但是倒还有花生碎的渣渣。 唐乾之要了那碗糖多的吃食,把另一碗推给我,“热的,小心烫。不过,倒是不难吃,瞎吃吧。” 我一勺一勺的吃着这新鲜东西,入口倒是黏黏稠稠的,也有一点儿香味,但是不怎么好吃。“要不要加一勺糖?”唐乾之问我。 我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这就够可以了,我不喜欢吃甜的。”唐乾之比我能吃甜的,菜品也喜欢清淡的,糖醋类和甜的凉菜都是大爱。 虽然烫口,但是因为分量少,两小碗茶汤很快就见了底,唐乾之把我从小板凳上拉起来,“走吧,太阳马上就沉底了,这次总该回家了吧,别在外面瞎逛游了。” “啊,好。”我不情愿的起身,随着唐乾之向公园的门口走去。 主动的人终究还是我,最先忍不住的人还是我,再一次开口直面话题的人,也是我,“唐乾之,刚才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要是怪我,就看在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忘了它好不好?就当是我喝多了没把持住,行吗?” “不行。”唐乾之冰冰的回答道,“我不是那种健忘的人,再说了,你喝没喝酒,我可是比谁都清楚。” 抓狂啊,这叫我怎么整——只能全盘摊牌,语无伦次,“那算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不好,如果你觉得我实在是冒犯了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太冲动了,一时猪油蒙了心。你要是讨厌我,我可以马上滚蛋,别管你怎么想的,你倒是说出来啊,唐乾之,我不瞒你,我就是喜欢你才会这么做的,我喜欢你,真的,我不开玩笑。” “我也没想和你闹着玩。”唐乾之停下了脚步,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夏玖,你这么说,是在向我表白吗?” 第16章:和我一起 我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是。” “我接受。”唐乾之的语速很快,快到我几乎听不清,可我还是陷入了狂喜。 原来表白这么容易啊,难怪同学之间要想成为情侣,简直是闪电速度。只是说完这句话的唐乾之又开始保持缄默,叫我又开始着急。 其实也没什么好着急的,老子是有对象的人啦!一想到这里,我做梦都可以笑醒了,终于“脱光”了,即便胜之不武,我也是智取威虎山了。 “那我们明天去打耳洞好不好?”我趁热打铁的岔开话题,怕他再次窘迫。 唐乾之点点头,留给我一个三步远的背影。我跨两步追了上去,也不再多说话的直到拦上一辆计程车。 我向司机要求道停车两次,先送唐乾之回家。“反正我家比较远,我来付钱。”我独断道。 唐乾之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放弃了争辩。 要不是好人卡是个贬义词,真该给唐乾之发上一摞。唐乾之在下车时对我说了“明天见”,我对着挥挥手,权作告别。 当天晚上我连晚饭吃的都非常舒心,洗完澡看了几眼闲书就躺倒在床上。结果睡得早也有睡得早的坏处,容易做梦。 所以我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春秋大梦,内容复杂混乱,叫我都吃惊于自己的想象力: 朦朦胧胧间,我先是走进了一家超市竞聘,竞聘的岗位好像是管理人员,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塞给我一只手机,叫我替他接电话。 然后我莫名其妙的开始和一个大学毕业生聊天,他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衬衫。他说他要考公务员,一会儿得去买《申论》。 结果我们聊天聊得正投机呢,冷不丁冲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看着我手里的电话,质问我为什么要偷人家的手机。 我说我没有啊,然后这个男人也开始和我聊天,他是这家超市的一个高层负责人。他问我家里是做什么的,我很爽快的告诉他,我们家是经营连锁超市的,只不过只遍布一个城市而已。 可是他居然嘲笑我说,“是便利店么?” 我当然很生气也很有礼貌的反驳,“当然不是啦。” 我不过是想竞聘一个高管罢了,也不是图财,薪水并不高,只是锻炼自己而已,干嘛对我冷嘲热讽的。 “那你是学什么专业的?”男人继续发问。 我正犹豫是回答“工商管理还是国际经济与贸易”的时候,手里的电话响了,我替他接通后,电话那头是一个喋喋不休的人,糙着南方口音,一个劲儿的追问我,“你听不听得清楚哇?能听清我说的话吗?” 超市乱的像一锅粥,我怎么可能听得到嘛,所以扯着嗓子回答他说,“听不清,完全听不清。” 对了,忘了说一句,超市应聘面试的地点是在蔬菜贩卖区,嘈杂的不得了,好多老年人热热闹闹的挑挑拣拣,我怎么可能听得清楚,即使开了扬声器,还是听不到。 我干脆愤怒的挂掉电话,冲出了超市,因为刚才和我聊天的那个年轻人走出了超市,我追了上去,结果聊着聊着他就哭了,他哭着说自己的家里一穷二白,三代贫农,没有门路。 我听了之后很同情他,就安慰他说,“听说有的人考公务员就是因为家里头没有人所以年年考核笔试第一名,但是就不被录取。” 这一点儿都不想安慰人,因为他哭得更惨了。我知道他要去买书,就对他说,“好好考,再见。” 我目送着他离去,去书店的必经之路要跨过一条铁轨,当时铁轨坏了,只能步行通过。他没有回头,毅然决然的往前走去。 他刚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一个穿了一身红衣服的女人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她说她拿了我十块钱。 我竟然对着她喊了一声“猪”,然后她就把钱扔给了我,径自走开。我沿着人行横道过了马路,居然快到了学校门口。 这时我看到了一个小摊,依我平时的性格,绝对是不会过去看一眼的,但是当时我竟然就去了。那个摊子很破败,完全没有摊主的样子,所有的东西都摆得很整齐,下面压着一块小纸板,写着它的价格。 可能是因为我快去打耳洞了,我拿起了一枚耳钉,是一个银色的天使翅膀,然而我弄折了它,随手又丢了出去。 最惊心动魄的环节到来了,来了两个壮汉指着我说,“我看见了!” 我没有想到自己当时兜里只有十块钱,这在平时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那个耳钉的价格也确实是十块钱。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攥着另一对耳钉,死活不肯撒手,那对耳钉是金色的,也是一对小天使,价格也是十块钱。 我不肯放弃,所以死不承认自己弄坏了东西。那两个壮汉长得也是奇怪,一个是秦俑一样的短打扮,他摸出来一个银色的小弹珠模样的圆球问我,“这个是不是你扔的?” 我肯定矢口否认,这本来就和我没关系啊,“不是。” 接着另一个人发话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很像西楚霸王,大约是因为他长发披散,一件黑色大氅在身上裹着,目光霸道,表情凶神恶煞,胡茬很凌乱。 这个男人在地上摸来摸去之后,捏着一根银色的金属小棍儿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是这个吧。” 结果怎么着,男儿膝下有黄金啊,可我竟然给这两个人跪了下去…… 给跪了……给跪了……给跪了……给跪了! 难以置信的还不止这些,关键是我还特别诚恳地对他们说道,“我愿意答应你们两个人的任何一个要求,但前提是我必须同意。” 两个壮汉在听到第一句话之后欢欣鼓舞,欢呼雀跃,但是第二句话稍稍浇灭了他们的热情。但是那个西楚霸王一样的男人还是点了点头,“好。” 接着,这个男人动作利索的支起了一张案几,手里拿着一块醒木,席地而坐的开始…… 说书! 洪亮的声音响起,“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 另一个秦俑装扮的人一看就像个普通士兵,在那里杵着,就真的像一尊陶俑。他们在麻袋片搭成的小棚子里自娱自乐的说书,我完全不知所云,只是觉得无聊,就问他们什么时候说完。然而他们开心得不得了,一直对我说,“不要着急”。 后来天公不作美,天上开始刮风,风刮的特别大,最后居然吹翻了他们的帐子。我开始觉得,他们好像就是真正的摊主吧,一直隐藏在幕后,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风越刮越大,他们开始对我喊“快跑”,然后自己也跑了起来。 但是真的好想幻觉一样,我一边跑,手里居然多出来了一个酒葫芦,还是牛皮纸的那种颜色和质地,一路上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围观群众,不停的对着我喊好,弄得我浑身不自在,尴尬极了,干脆一口咬开那个葫芦,结果咬住了一个塑胶的小塞子。 拔掉那个塞子之后,我仰头喝下了一口酒,没有一点烧灼的刺激感,只是有液体流进了喉咙。这时我回头一看,更令我吃惊的是,刚才那两个壮汉居然打马而来,在我后面跟着。 当那个秦俑一样的男人骑马经过时,我把酒葫芦地给他,他迟疑了一下之后仰脖喝下,而那个西楚霸王模样的男人却不是这样的,他来到我的面前,只是直愣愣的看着我,一动不动,我把酒葫芦举在他的面前,他无动于衷;我把酒泼到了他的脸上,他还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最后突然把我手里的酒葫芦抢了过去,做出一饮而尽的动作。 然后两个人都很决绝的策马飞驰而过,趟过很深的积水,因为那个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了,天上暴雨如注,地上的积水也越来越深。 他们就这样走向远方,没有一次回望。我越来越觉得,其实那个男人最后只是对着一个空葫芦而已,我不该用那么大的力气,把酒都泼到了他的脸上。 印象里的那个男人,最后没有留下任何表情,他的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却让我觉得莫名的悲伤。 我在雨水中站立,好像一场独角戏,然后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激出来一身冷汗。 做出来这样混乱不堪的梦,就算是打算求助于周公解梦,找人占卜,恐怕都说不清楚吧,我晃了晃脑袋,继续闭上眼睛,为了明天的约会,强迫自己入睡。 在凉席上打了几个滚,终于又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这样不好,怎么总是做梦呢,这睡眠质量也太差了吧。 第二天早上我起的很早,认认真真的吃过了早饭,我把电话打给了唐乾之,“起床了吗?” 回答我的声音是很清醒的,“我早就起来了,刚吃过饭。正在准备出门,你呢?” “我也是,”真是的,起来了不告诉我,难道又要等我?我的声音有些埋怨,“我马上出门。” 唐乾之说了一句“好的”就挂掉了电话,我竟不知道他为了打耳洞这件事和家里有过争执,最后以一句“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做论据,说自己必须“言必信”,已经答应了人家,况且人家为此努力非常,他就是去陪绑也是应该的。 我们去打耳洞的世界是夏天,做这种傻事的人几乎没有,连那师傅都再三确定,“真的要现在打?” 我点点头,“不然就没时间了。” 我也知道清明时节的天气最适合打耳洞,但是唐乾之不一定那个时候能陪我啊。但是令我吃惊的是,唐乾之居然也和我一起坐了下来,不像是旁观的样子。 唐乾之淡淡的说道,“两边各扎一个。” 然后我就震惊了,突然明白了唐乾之为什么当初会对我提出那般严苛的条件,敢情真的是他理解能力或是我的表达能力有问题,我只是叫他陪我“一起来”打耳洞,是叫他在旁边看着我就好了,不是叫他陪我来一起“打耳洞”啊! 但是随着唐乾之的蹙眉,我发现要开口解释也已经晚了,索性就这样吧,我不打算再说破了,觉得自己好像还赚了一把,正好两个人以后还能买情侣饰,啧啧,这个好。 唐乾之对我说,“不疼,有点刺痒,肿肿的,可以忍受的。” 于是我也对那个师傅招呼道,“我和他打成一样,一边一个。” 素来坚信所有的感同身受都不可靠的我,认为一切感受必须亲自体会,龇牙咧嘴的做好了疼痛的准备,却发现其实那一瞬间并不疼,我本来想握住唐乾之的手,最终还是自己攥拳,缩了回来。 痛苦的是事后,每次擦消毒水的时候,都会觉得很疼,当时的过眼云烟,不一定不是以后的沧海桑田。 唐乾之一直嘱咐我说,“不要吃辣的,不要沾水,不要脱衣服的时候剐蹭到,反复化脓很正常,千万要小心,要是弄不好长住了,就白受罪了。” 我“嗯嗯”的应着,“幸好我们都不是过敏体质,要不多受罪。” 像发炎这种倒霉的事情还是落到了我的头上,耳朵真是太娇嫩了,锥心的疼啊,扯得我眼泪都想下来了,真是,搞不懂那些一下子打了一大堆耳洞的人是怎么想的,尤其是扎到软骨什么的,那不得疼死吗。 唐乾之的情形比我好不到哪里去,除了没有发炎倒是真的,因为唐乾之摊着手对我说道,“左边的那个洞,自己长住了。” 听说一开始耳洞长住了可以自己狠狠心再捅开,但是唐乾之摆了摆手拒绝道,“不必了,这是缘分,不能强求。” 听了唐乾之的无稽之谈,我最终也没有狠下心来,对着自己那个慢慢愈合的耳洞做任何粗暴的动作,随缘好啊,这样我们两个人就可以只买一对耳钉了,这样更情侣啊。 所以我后来拖着唐乾之进了银楼的时候,他并不推诿什么,终于表现出来了对我的自作主张的容忍和默许,虽然不赞同。 不过这个时候也是最能显出“人比人,气死人”的真理性所在的,同样的东西,都搁在右耳朵上,为什么唐乾之能被衬得相得益彰的被人夸奖,我却弄出了画蛇添足的自我感觉? 第17章:一家史观 镜子里的面容虽说是我再熟悉不过,但是多了一枚精致的装饰,还是第一次见到。 右耳唇加了一点闪亮的唐乾之,比以前看着更加迷人,多了一点魅惑的那双眼睛无需放电就已然对我秒杀。我是在忍不住想说点儿什么,可你说我该怎么夸他?任何的赞美都不为过啊,是说“你是就今天这么漂亮?还是每天都这么美?”还是说“我的眼睛坏了,现在看到你,除了你,谁也看不下去。”要么连带着感谢他妈——“谢谢阿姨生出来这么完美的你。”要么就干脆横刀直入,“你身边的男人都不是GAY吧,瞎子啊看不到你——幸好不是,不然我怎么追得到你。” 最后我选择了托着下巴问唐乾之,“谪仙,你从天堂掉下来疼不疼?” 唐乾之对我的由衷赞叹不置一评,只是微微红了脸,他害羞的样子真有趣。我自告奋勇,比兔子跑得还快的结账买下了两对耳钉,每对都是一人一枚。唐乾之没有拒绝我付钱的这件事情,因为我大言不惭的说,“这是我给自己买的两对耳钉,但是我只有一个耳洞。资源闲置就是浪费,为了不重样,我只要其中的一个,物尽其用,所以我把剩下的就扎在你的耳朵上了。” 唐乾之笑着看我,“政治里的经济学学的很不错嘛,说话都头头是道的,还能活学活用?” “过奖过奖,哪里比得上你这个好学生?哎呀,我这是班门弄斧了,丢人了,真不好意思。”我摇摇头有些贫气。 气绝不语的唐乾之沉默是金的闭上了嘴,等一会儿从银楼出来,我们走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冰吧门口。 “进去吧?”我提议道。 进了冰吧后唐乾之先去前台拐了一下,回来转身递给我一支甜筒,“安生会儿吧你,我就不信还占不住你的嘴。” 我笑得更坏了,“啧啧,冰激凌这么小,堵不上的,除了你的……”我压低声音,食指抬起,对着唐乾之的嘴唇的方向指了指。 鉴于此,我坚信自己绝对有说情话的天赋,花言巧语,油嘴滑舌,外加调情的无师自通,能够逼得优秀文科高材生唐乾之脸色绯红,由能言善辩沦落至结结巴巴,甚至怒目圆睁。 坐在冰吧里的我们充分享受着冷气的浸润。这时唐乾之突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夏玖,你知道么。鲸遇到身体瘦小的沙丁鱼的时候,会张大嘴巴跟在逃命的沙丁鱼后面穷追不舍,然后离海滩越来越近,此时鲸却浑然不觉。结果等鲸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海滩时,要避开险境已经太迟了,巨大的身体因为惯性冲上了海滩,陷在海沙中无法动弹。而沙丁鱼只要很少的水就可以存活,甚至逃生。” 我双手交叠的抵在下巴底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想到了这个。” “哎,你不觉得,其实这可以是一个很凄美的爱情故事吗?”唐乾之冷不丁的青涩了一把,还很梦幻,“会不会是一个人的转世做了沙丁鱼要去复仇,结果他的仇家成了鲸鱼。它只能以小胜大的智取,引诱鲸鱼去自寻死路,有可能面临玉石俱焚的危险却还是勇往直前,这么一来,它是不是好可怜哦。” “拜托,哪个人脑子被门挤了才会投胎做一只沙丁鱼吧?还是跨越种族的恋爱,你要不要这么违背自然科学啊,浪漫也得有个度嘛。”我难得如此打断唐乾之。 嘴角弯起弧度的唐乾之道,“我看不见得,没准儿,鲸鱼其实是心甘情愿的呢,鲸鱼其实知道沙丁鱼要害死它,还是愿意选择上钩,自寻死路,无法自拔的爱上了沙丁鱼,因为爱情愿意毁灭自己。” “停停停,我认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好了,停止讨论这个问题,再说下去,咱俩的三观都有分歧了。”我制止了唐乾之的思维散发,我是无法理解他的这种逻辑的,只好求饶。 “你真是没趣哎。”唐乾之难得可爱的撇了撇嘴,“夏玖,你现在好像一个没有情调的老男人。” 笑话!我怎么可能没有情调,且不说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有情调,单说自从我的浪漫细胞觉醒之后,我从来没被人觉得无趣过,男男女女都是,哪个不夸我风趣多情,当然,唐乾之除外,不光嘴上不夸我,动不动还泼冷水给我,其实他自己才是一块冰凌渣呢。 那些故事都发生在我上了大学之后,注意,大学不是一个人。所以我的任何可能深刻写的思考,统统爆发于上大学之前,那个时候我最正经。因而我一直觉得是自己上了大学,而不是被大学上了。尽管时光虚度,但我仍旧充实。 大学给人的影响都是毁灭性的,社会化太残忍,教你圆滑更是一处败笔,所以我们的青年不会做学问,是因为大学没能让他们明白,寂寞的意义和孤独的圣洁,只是告诉他们灯红酒绿的浮华喧嚣,只是鼓励他们走马观花的阿谀流俗,他们早就忘记了研究的真谛,也不会记得钻研的境界,“一切向钱看”泯灭了他们最有可能保持的纯真,大学的社会化是人才培养的最为可耻之处,没有之一。如果不是因为大学处处充满诱惑,可能我会走入一条更正经的人生轨迹,我以自己对历史的看法打包票。 但我在提出自己独特的历史观点之前,先被早恋的定义弄得满脑子浆糊——“早恋,就是过早的恋爱。严格来说,是男女双方都向对方告白,才能称之为恋爱。 如果没有过告白行为,就不能称之为恋爱,不能称之为恋爱就更不能称之为早恋。 只有作了告白行为才能算作恋爱,一般认为在大学阶段以前的恋爱都属于所谓“早恋”。” 我是在上大学之前的暑假对唐乾之表白的,嗯,不算早了,还没开始恋爱呢不是。 早恋可以小摊而过,但是历史,不容轻慢,我一定是因为原来课间太无聊一直翻历史书,所以才会对历史这么百看不厌的感兴趣,乃至于后来升格为尊崇。 虽然书上写的,都不叫“历史”。我当时觉得,历史是一个圆,任何人的接近都只是做了一条它的切线。历史事件的真相就是那个切线根本不可能碰触到的圆心。后世的人拼命努力,却连历史的圈子都不可能碰触到。多可笑,可是人们就是孜孜不倦的追逐,好像这样就能知道什么似的。 这不是悲观的不可知论,因为切线的英语是“tangent line”,而“tangent”在拉丁语中就是“to touch”的意思。“去接近”也许本来就是接近的一种,在用一种明知已经永远无法接近的心态去寻觅。又或者说,那种寻觅其实已经不是在找访真相,而是在出于不需要的责任感去尽职尽责。 后来其实我觉得这个定义需要小小的修正一下,历史太错综复杂了,应该叫它为“一个球”,历史是一个球,真相是球心,只有一个,几乎无法碰触,由此产生的历史研究,大的成果是无数个切面,小的成果则是这些无数切面的无数条切线,还有甚者,是耗尽光阴而两者都不属于的废笔。 所以历史上的史家,最令人敬重非常,且不说大家学者,但是为此付出的人,就已然不易,那种投入才是寂寞,那种忍耐才叫清苦。 我由衷钦佩百战百胜的将军,屡败屡战的忠臣,敢于进谏的诤臣,运筹帷幄的谋士,可是这些感情,统统抵不上我对于那些肯极力还原一份当时史实的史官的景仰。 那种气节足以流芳千古,那种精神百折不挠,他们宁可用生命去扞卫的,不是一家王朝的名誉如何,而是作为史家应有的那份尊严和作为历史的执笔者,应该对后世负起的那份责任。 所以我们能看到曾经的阴暗面,听得到入木三分的评论,而他们写下这些文字,面对的却是能够将之生杀予夺的天子,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也不能令他们屈服,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是这史书不是儿戏,绝对不能媚上,否则怎么配得上修史之重任名节? 虽说司马迁惨遭宫刑,却也不是因为《史记》,而是因为不该多言的为李陵辩护。《史记》怎么会有错呢?史书都是无辜的,饱蘸笔墨之后写下的,其实字字都是可闻可见的血泪斑斑。 而史家大约都是要在精神人格分裂的不断斗争中生活的,一方面秉笔直书,一方面内涵褒贬。偏见人人都有,史家不是圣人,所以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立场,但是他必须极力保持客观,尽量清醒地写出一字一句的不刊之论,再如何偏爱某人,也不能遮掩他的错处,再如何痛恨哪位,也不该磨灭他的功绩。摇摆之间痛苦不定,这些都是造成史官犹疑矛盾的源泉,无爱无恨的公正无私、不偏不倚,纵使是神魔也不一定能够做到,那么又怎么能够强求一介凡夫俗子的史官,做到这些呢?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喜恶,已然十分不易了,莫再强求更多的严于律人,大批特批史家如何如何的人,倘若不先扪心自问的照照镜子,实在是没有资格开口。 所以,我们都知道,书上写的历史不能全信,可是换做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在当时情况下,哪怕知道真相,难道会比这位史官写得更好吗?我们只有先叹服,只有先敬仰,之后再探寻,旁征博引,尽力做好那道切线,也不枉存在于历史长河中一瞬过。 我一直如此奉行,所以才会连带着对历史课本也毕恭毕敬,虽然“你看到的都是你想看到的,你知道的都是别人想让你知道的”,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可以同情一把历史的罪人,他们是如何能够在历史的拷问下,在无数前赴后继的史官的孜孜以求的尊严中恬不知耻的篡改涂毁,只能被历史的尘埃淹没,终究真相大白之时,必然遭到唾弃和不齿。 所以,没有这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历史这神圣的东西,倘若没有两把刷子,还是不要染指的好,不然连骂名都背不完,是会被戳碎脊梁骨的。 这些东西其实想得很青涩,都是当年一股脑的不吐不快。后来我离自己的推崇越来越远,和一些数字公式,条条框框做起了勾当,无商不奸,无奸不商,我没有背道而驰与历史,只是终于南辕北辙,只能远远的眺望一番自己心中的高塔了,我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投身在市场经济的洪流里,万幸没有粉骨碎身。 出了冰吧之后的我闲的手贱,在路边草丛里拔出一根狗尾巴草,信手扎成了一个环,然后丢给了唐乾之。 学霸就是学霸,唐乾之摇摇头看着我说,“这个意象不对,光明草是暗恋的意思,花语代表坚忍、不被人了解的、艰难的爱。” 我当时不相信,觉得一棵破草而已,那里有这么多讲究。花就是只是花而已嘛,那些七七八八的花语究竟是谁闲得没事吃跑了撑的编出来的,真是多此一举。 可是回到家之后,我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决定去查查所谓的“花语”。在去查各种花语的时候,真的找到了狗尾巴草。 居然和唐乾之说的一模一样,稀松平常,一抓一大把却又这么渺小的野草,居然有着这么深刻的寓意,真是令人震惊。不过,细细想来,我觉得也蛮合适的,花语和花本身,真的有一点儿像的,狗尾巴草容易被人忽略和伤害,真的很像是在说暗恋的滋味,那种微妙的感觉难以言说,是一种默默注视却又不敢开口的忐忑。 但是它又是那么的坚忍不拔,百折不挠似的如此坚强,实在是又能够代表一种暗自隐忍的情怀。 突然想到,这么一来,我果然不该丢给唐乾之这样的一朵花,实在是有失偏颇。随着对花语的各种查找,我觉得应该给他买一大束蓝色的玫瑰才对,然后再深情款款的递到他的怀里,加上自己对于表达他能够接受我的表白这件事情给我带来的感受,因为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第18章:临别礼物 高三毕业的这个暑假,一定是我空前绝后的堕落时光,除了找唐乾之在这座我们出生成长的小城市里腻味的转了一圈又一圈,常规的活动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泛舟在死水的人工湖上,唐乾之不是不健谈,只是两个大男人搞对象的时候,怎么能和一般的男男女女一样唧唧歪歪。顶多是我龌龊一把,把手放在唐乾之大腿上,偷偷摸摸的捏上一把,不是皮包骨头,手感挺好的,能抓到肉的。 船橹被向上拽了一下,唐乾之借力用它梆了我一下,“注意影响!” “影响什么?我碍着谁了。”厚脸皮就是这样炼成的。 此后唐乾之对和我一起在公园划船有了很严重的阴影,更是对我每次都想把船划到没人的地方这种行为表示强烈的抗议很愤慨,但是他没有办法阻止——因为唐乾之不会划船,接过船桨之后只能原地打转,无法前进。 憋红了脸的唐乾之总是呵斥我,“不许笑!” 我才不笑他呢,我乐得如此还来不及呢,这不是正中下怀么。 暑假游泳的时候我们又换了一家游泳馆,人总是要尝试不同的新鲜事物嘛。我们一定要勇于探索,真诚的面对这个世界。 这家游泳馆的洗浴用品走的就不是水果味道的清新路线了,比较流俗,洗发水就是普通的超大瓶,没有标明味道,沐浴乳的瓶子也很大,上面画了一个乘着牛奶的凉水壶。 唐乾之认认真真的把那种牛奶味的沐浴乳挤在手心里,轻轻的凑上去闻了闻,然后鄙夷的对我说,“啧,奸商,很难闻哎,一点儿都不香,是一种很特别的臭哄哄的感觉,闷闷的,能做出来这种味道,也不容易。” 这叫什么评价嘿,唐乾之实在是太有意思了,这家游泳馆的洗澡间没有屏障,我不敢光明正大的偷亲唐乾之,只好又和他挤在一起洗澡,趁着他不注意以及别人也不注意的时候,摸上几下过过手瘾。 然后唐乾之就笑我,“唉……登徒子,你这是何必呢?不用这么猥琐吧。” “好好好,不猥琐。”我把沐浴乳挤在手掌,双手对住简单揉搓之后,开始在唐乾之的背后涂抹。 这叫“搭顺风车”,光滑的脊背摸起来手感很好,真不知道唐乾之的体重指数明显不高,却失败的没长成瘦骨嶙峋的架子,而是有一点白白的肉感,擦完了整个后背,我的手意犹未尽了向下慢慢挪着,不过点到那人的尾椎时,被一声清脆的巴掌打断,“我够得着了!把你手给我拿开,你不怕有人看到啊!” 声音极力压低,但是耳朵根都红了,唐乾之害羞的样子重复率好低,百看不厌。 “我不怕。”我的声音也很小,顺势在唐乾之的耳钉上舔了一下,唐乾之伸手在我的胳膊上拧了一家伙,但是没用力,大约是想警告我一下子。 继续嬉皮笑脸,“不疼,真不疼。”我虽然嘴上不老实,但是身体摆正了,不敢嚣张。 勉勉强强不和我生气的唐乾之加快了洗澡的速度,先我一步从里面出来。这家游泳馆最好的一点服务可能就是提供免费的干净浴巾,但这对于我的借毛巾大业产生了一定的干扰,这下借口很难找的。 我拍拍唐乾之的肩膀,他已经擦干净了身上的水,皮肤上有潮潮的湿气,“那个……” “你他妈的又没有带毛巾!”修养极好的唐乾之低声怒喝,但马上恢复如常,“这儿是提供浴巾的,你可以去找服务生要。” “我不,我嫌弃他们这儿的东西,不干净,脏。”我冒着可能被这家店的人暴打的危险,悄悄地陈述道。 唐乾之冷哼道,“闭嘴!人家这里好歹是会洗洗消毒的,哪儿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再说了,我的毛巾刚擦过,你不嫌弃我啊。”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嫌弃他?怎么可能。 “嘿嘿……唐乾之,借我使一下毛巾而已,不要那么小气,乖哦。”我讨好的笑着。 “夏大公子,您也是家财万贯的人,干嘛那么小气,不能去前台买一条毛巾是怎么地,干嘛老是厚着脸皮蹭我的东西使?”唐乾之的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是把他的毛巾递给了我。 “我就说嘛,还是自家人最心疼我。不要这么见外嘛,两个人可以好到穿一条裤子,当然也可以共用一条毛巾啦。”我对唐乾之一向是这么无赖。 直到我知道唐乾之是一个有着洁癖的强迫症患者之后,我才觉得,他肯把贴身的毛巾借给我这项举动是多么的挑战自我,惊世骇俗,他的内心一定是纠缠过很多次,翻来覆去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就是真爱啊。 暑假里我还去了一次海边,海水碧蓝碧蓝,沙滩金黄,风景还算不错,也有穿比基尼的各色女人,美丑都有。 但我觉得,除了晒贼似的贼晒贼晒,别的一点收获都没有。涂了那么多的防晒霜,我还是像受了酷刑似的被晒掉了一层皮,火辣辣的疼。 我在宾馆的大床上给唐乾之打电话诉苦,那头的声音先是表示慰问,然后说了一句,“活该啊,哪儿有夏天急火火的跑去海边晒太阳的。” “我的心肝儿喂,你就不要嘲笑我了,快快快,同情我一下!”我撅着嘴表示不满,虽然他看不到。 “买块冰镇西瓜吃了,用西瓜皮敷一下,会好很多的。”冷冷的声音传来。 我道谢不停,还是唐乾之疼我,刀子嘴豆腐心,尽管凶了我一下,还是知冷知热啊,“行嘞,谢谢。好了,不早了,宝贝儿晚安,再见。” “宝你个大头鬼,再见,买西瓜去吧。”唐乾之随后也挂掉了电话。 我再从海滨回到家乡的时候,都不敢照镜子了,我真的黑了,晒伤好了,但是皮肤的颜色加深得很快,好像是被点了老抽似的,炒了糖色一样黑亮。 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啦,但是,白的像一条嫩笋一样的唐乾之在旁边衬着,我不自卑才怪。他是白的骨瓷,我是黑的铁锅,这种搭配简直是让人不忍直视了。 我拉着唐乾之的半截袖自怨自艾,“真是不应该去海边儿,你看我黑的这副鬼样子,要不你也去多晒晒?” “我晒不黑,”唐乾之的回答真伤人,“再说了,男生哪儿有那么多事,黑就黑呗,男子气概。”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我希望只有后者,不要任何附加品,尤其是以外表形象作代价,绝对不划算。 “我又不嫌弃你,”唐乾之的声音幽幽的传来,“你捯饬那么好看做什么。” 这种腔调绝对是吃醋了,不过这话听着真舒服,他喜欢我就好,算了,不计较啦。 我原以为大学的开学时间都是一样的,但是没想到,我居然比唐乾之开学早了半个月。 两个星期还多一天呢,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啊。我上的大学明明没有人家的好,为什么还比人家开学早?难道这是为了笨鸟先飞吗?绝对不科学的,我还没和唐乾之腻歪够呢,这就要棒打鸳鸯了? 对此,唐乾之只是说了一句,“反正以后在一个城市上学的,没关系,可以经常见面啊。” 我觉得唐乾之冰冰的不够深情,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怎么一点都不依依惜别万古长青一把? 但在我打算出发去学校的前一天,唐乾之约我出来,这还是这么多天里,他第一次主动约我出来的。见面的地点是公园,没错,还是唐乾之最痛恨的小船上。 他顺从的任我把小船划走到假山的荫蔽下,先是很不好意思的开口,“夏玖,你明天就要走了……” “嗯。”我点点头,戏谑道,“怎么了?有事情还是舍不得我?” 唐乾之把头别过去,“算是都有吧……” 我好奇地看着他,“舍不得我好啊,但是,有什么事非得在这里说?” “嗯……这个你先拿着。”唐乾之先递给我一个袋子,“送你的,算是‘离别纪念’?” “哦?送我的啊,这个好。”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个究竟,唐乾之难得如此有浪漫情怀的。我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不算小的盒子,应该是礼品盒吧,但是暗红色的包装盒上面还画着大气的花纹,我隐隐觉得这大约不是一份“薄礼”。 其实没有贵重不贵重的,唐乾之送什么东西给我,我都很高兴,哪怕是一片鹅毛都不是问题。当年他送过我一盒巧克力,后来他也送给我许多各式各样的东西,但是每一次我接受的感觉从来都很开心,几乎。 我揭开盒子的一瞬间微微惊呼,“我靠……” 唐乾之急忙问我,声音是急切的在寻求肯定,“怎么了?难道你不喜欢……” “没没没,我喜欢,太喜欢了,”我不停地点头,但很煞风景的问了一句,“好看好看,可这个得很贵吧……” 唐乾之这时候才放心的笑了笑,挠挠头说道,“没有啦,你也知道我没钱的……哈,这个东西可以用来书镇,但我觉得可能外观大于实用吧,不一定用得到。就是那么个意思,只要你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喜欢得很,你就是送我一块石头我都当宝似的搂在怀里,你给的就是最好的。”我对唐乾之说道,然后仔细的端详了一下那个书镇,“这个成色……是玉的吧?” “嗯,”看来我是没猜错,唐乾之说道,“是玉的啦,所以不禁摔,你还是小心点儿好。” “那必须的,我肯定好好收着,仔细着呢。”我承诺到,看着几眼这书镇的形状,我又确定的说道,“这是如意哎,玉如意。” “嗯。”唐乾之说道,“如意好啊,多吉利。吉祥如意,正好的,我希望你万事如意,再说了,玉石之类的东西,本身辟邪嘛。” 我摇摇头,问唐乾之,“好学生——你不会不知道关于玉如意的说法吧?” “这还有什么说法?”唐乾之不明所以。 “选妃用啊!”我咂咂嘴说道,“啧,以前的皇帝选妃的时候,就要用到玉如意的。” 唐乾之继续追问,求知欲很强,“咦?用这个做什么?喜欢谁就给谁么。” “不止这么简单的,”我把那个玉如意的书镇仔仔细细的收好,然后装回了袋子里去,“虽然皇帝可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是选妃的时候,玉如意可只有一柄啊。” 暗示的这么明显,唐乾之没理由猜不出来,“这么说……玉如意……是用来给皇后的咯?” “完全正确!皇帝把玉如意给了谁,就是立谁为后的标志啦!”我开玩笑似的说道,“所以,唐乾之……你也是这个意思么?” “……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这层意思,原以为就是个彩头,难不成我送错了东西?果然礼物不能乱送。”唐乾之红了脸。 “没有没有,这只是一个很特殊的用法啦。”我怎么会介意呢,赶紧笑着打圆场,早知道就不说了。 这次换到唐乾之坏笑着对我了,拍着我的肩膀说道,“不过,我要真是皇帝,在选妃的时候,唐某人肯定还会把那柄玉如意给你的——夏玖,这个你放心,唐乾之要是皇帝的话,无论如何也会叫你去当皇后的!” “嘿嘿……”我冷着脸笑了笑,“咳咳,咱俩这才是痴人说梦啊……” 见我收好了礼物,唐乾之对着我猛的凑上来,用他的嘴唇轻轻地碰了我的唇一下,然后马上缩回去,小声说道,“还有这个……” “原来是吻别啊,可你这么蜻蜓点水的算什么?多没诚意啊!”我伸手揽住了唐乾之的肩膀,把他拽向我的怀抱。 唐乾之的膝盖磕在了船橹上,我没有功夫道歉,而是在他的唇上轻轻咬了一下,含含糊糊一句“不听话”。然后慢慢地向里探去,真想感叹一句“还是熟悉的味道”,又是口香糖的气味,我浅浅的吸着唐乾之的粉舌,这次他没有闭着眼睛,但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使彼此处在对方眼睛的盲点,根本打量不了什么。 我只能感到那长长的睫毛扇动的厉害,因为紧张的贝齿微颤,更是别添了一份情趣。感到那种翕动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唐乾之。 第19章:为你庆生 看着唐乾之喘息未定,我得意道,“怎么样?这个样子才是吻别哦,你那个是菜鸟鸡,以后要是不行的话,还是我主动点儿好了。” 输了技巧和气势的唐乾之气急败坏,“我靠……难道这东西还有天赋不成?也没见你练过,我是不是要恶补去……” “kiss又不是英语数学,没有补习班哦。”这模样的唐乾之可不多见,我得抓紧时间好好调侃一下。 后来的事情暂时就没有这么风花雪月了,我在家里闷着脑袋收拾行李,打包东西,一股脑的装进了行李箱,我妈那架势,是恨不得把我们家都给我搬到学校去,老是问我,“儿子,那个你拿不拿啊?这个你需不需要啊?” 本来是恋恋不舍的离别情景,愣是被这种絮絮叨叨逼成了不耐烦,我总是挥着手说,“不要不要,到了学校以后,什么东西买不着啊,带这么多太累赘了。” 癞头儿子自己的好,这时候不骂我这不行那不行了,我妈只是不放心,觉得我以前就没有住过学校,什么生活自理经验都没有,生怕我委屈了自己,偷偷地抹着泪把我的箱子塞满到我一只手都拎不起来,可怜天下父母心。 唐乾之没有去车站送我,我拿着用录取通知书买来的优惠车票,踏上了人生的一段新的旅程。 车厢内嘈杂混乱,也有不少远赴外地求学的学生,我对自己大学的自信就是在这个时候建立起来的。乘务员大声而粗犷的兜售很贵的食物,质地粗劣的盒饭还能蒸出泡沫塑料的味道,总之,一切都不够赏心悦目。 车窗外勉强有飞驰而过的景色,没有麦苗,没有果园,有的只是荒地上的瓦砾石块,还有臭水沟一样的弯弯曲曲的小水潭。 等晃晃悠悠的大几个小时的车程把我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我已经昏昏欲睡了很多次,从车厢连接处飘来的劣质香烟的气味呛鼻,扎的人肺不舒服。我祈祷唐乾之不要坐上一列烟鬼如此之多的列车,我想那样他会崩溃的。 下车的时候我从行李架上举起了自己的拉杆箱,背好了随身的书包,我没有把钱缝到内裤里的变态癖好,只是藏得比较随意,以至于自己都记不得放到了何处,这也为今后我能够时不时的在与自己的相关角落里倒腾出来或多或少的零钱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我在出租车等候区耐心的等了片刻之后崩溃,迅速拖着行李转移到了火车站之外,先去快餐厅买了简单的套餐果腹,然后在路边上眺望几许后果断挥手,招来了一辆出租车。 没有想到司机竟然是位阿姨,我把行李扔进后备箱之后坐进了车内,报上自己要去的地方。 这位阿姨很热情的招呼我,“新生报到呢是吧?” “是。”我应道。 “开学还真是早,家长也不送送你?”和蔼的阿姨接着问我。 “嗨,大小伙子的,有什么好送的?我一个人儿就行。”我的独立意识还是很强的。 我和司机阿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得不说,女司机开车仔细地多,怪不得公交车上的女司机逐年增加。 堵车令人老,每念及此,吐槽不绝。司机阿姨和我商量了一下之后,把车往外开了一条路,也没多走,几块钱的事情,毕竟没人知道,日复一日的堵车需要等多久才能化解,我们等得花开花谢,星星月亮走,其实这个问题还在,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见我诧异的面对摩肩接踵的车辆,那个阿姨就见怪不怪的笑了,“真是外地人,这太常见了,以后你在这儿呆着,比这厉害得多的场面还有呢,整个大马路都跟停车场一样。” 我咧咧嘴叫,捏了一把汗的同情大城市的生活质量,同时决定提前知会唐乾之一下,省得他手忙脚乱。结果唐乾之的声音很是轻松,“夏玖,不环保啊你。可以选择公共交通嘛,我打算坐个地铁公交什么的去学校。” 我总算历经千难万险到了学校,深深觉得学校虽然很大,但是大而无用。跟随志愿者学长完成了报到流程,我来到了自己未来几年的住所里。 实不相瞒,宿舍环境比我想象的要差,上床下桌的倒是不错,住四个人听起来也挺好,但是屋子不大,算不上宽敞。 和所有人打照面,笑脸相迎,收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之后我走出了这里,去食堂里吃了一顿饭。总的来说,虽然比我想象的便宜得多,但是也难吃的多。 吃饱喝足之后去买些日化用品,我带好了自己的东西去洗澡,理工院校的男生不是一般的多,连在路上都没遇到几个雌性动物,不过偶尔见到的长得也不顺眼。老子是有对象的人,才看不上这堆歪瓜裂枣。 在大浴室里的人们坦诚相待,但这只能使我情不自禁想到唐乾之,还是光溜溜的那种样子。 我不要变成银贼啊,赶快冲冲脑袋冷静一下。洗干净自己之后我连忙跑到学校的小超市里买了一张电话卡,直接提着自己的洗浴包就杀到了电话亭。 理工院校不仅男生多,单身也多,电话亭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在煲电话粥。我先是把电话打到家里报了平安,听完了母上大人啰里吧嗦的问候,然后给唐乾之打了个电话,先说了堵车的严峻问题,后来嘱咐了几句也就挂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在内心呼喊,唐乾之,你快点儿开学吧,快点来到我身边吧,因为我想你啊! 真是“你若军训,便是晴天”,酷热的煎熬令人心生愤恨,所以我在军训的时候就更想唐乾之了,连站军姿都有可能走神,挨过不止一次骂。 两周的倒霉日子过去了之后,我迎来了自己真正的大学生涯,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个学工商管理的小小草。密密麻麻的课表已经排好,我将要面对许多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东西,并且学习掌握它们。 这些都不是大学的重点,只有爱情才是必修课。看来以前的我太过纯洁,居然没有接触过AV video,实在是太清纯了。 而网络世界无限美好的另一点在于,我第一次知道成人爱情动作片除了男女,还可以涉及同性恋题材,而且实在是……劲爆得很。 但是这些观摩之后也让我对自己有了重新的审视,看着自己的小帐篷,扪心自问于“我不会是个bisexual吧……” 唉,不管那么多了,反正我喜欢唐乾之这一点可是板上钉钉的。 唐乾之后来也和我一样,坐着同一次列车来到了同一个城市的不同大学里读书,报到,军训没有太难为他,因为那个时候秋雨飘得正欢实。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人品真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奇怪物体。 性启蒙教育一定要正确,不然我的第一次不会显得那么狼狈,说是精心准备,其实效果也没有那么好。 我不需要哭着对任何人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但是我亲身证明过,钙片里也一样可以是假的嘛。 何止是假,简直是太假了,实际效果真的没那么好…… 那是唐乾之十八岁的生日的那天——由此观之,十八岁果然是个槛儿,过去了一切都畅通无阻了。我提前约好唐乾之在一家宾馆里见面,我告诉过他,“这是你第一次在家的外面过生日,我陪你。” 唐乾之当时答应了,也和同宿舍的人招呼过自己当晚不在。很快,唐乾之就打扮得利利索索的出现在我面前,在秋末初冬的北方,唐乾之穿着黑色的修身风衣,围了一条浅灰色的薄围巾,真是好看。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把自己买的一堆东西丢在了宾馆的房间里,我先邀请他吃了一碗长寿面,没有点别的小菜,因为“一会儿我们要吃蛋糕的”。 吃完面条之后我们走回了宾馆,唐乾之看到大床房的那一刻还是惊呼了一声,“要不要这样?就一张床怎么睡啊。” 这人还能再纯洁一点儿不,一张床的话两个人才能“睡”嘛。 我把自己的笔记本插上电,然后从隐藏的文件夹里打开一个我精心审查过的片子,声音放得很小,推到了唐乾之的面前,我则在一旁切起了蛋糕。 唐乾之一边吃蛋糕一边莫名其妙的看下去,越看脸色越不对劲,手都抖了起来,画面里进入的那一瞬间的特写险些在把蛋糕盘子打翻的同时把自己噎死。 “你把我找过来,是为了叫我陪你看这种……”唐乾之思考了一下如何组织语言,最后给这个片子下定义为“AV录像”。 我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不是就好,快删掉。”唐乾之一本正经。 我脱口而出,“我是来找你实践的哎,‘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 “闭嘴啊色坯!”唐乾之的耳朵都变成红的了,“你搞什么啊,我是个男的好不好!” “男人为凸,女人为凹,两个男人在一起也可以的啊,因为二进制的计算法则教育过我们, ‘1+1=10’嘛,所以这不成问题啊,再说你也看了片子了嘛,完全可以的。”我循循善诱的对唐乾之说道,对着屏幕努努嘴,语气装可怜,“唐乾之!难道你不爱我了么……” 唐乾之泄气而难为情的回答道,“爱……” “那不就结了吗,爱是离不开做爱的,鬼才要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呢,大家都是有生理需求的对不对。”我拉住了唐乾之的手,“好了,走吧走吧,别这么扭扭捏捏的,大家都是男人,我们先洗澡,好不好?” 电脑屏幕里正在“嗯嗯啊啊”的作响,唐乾之突然一脸真诚的看着我,不耻下问,“那个‘雅蠛蝶’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要啊’的意思。”我难得好为人师了一次,“不过我觉得很变态啊,其实不说话还好,一说‘雅蠛蝶’,好像人就停不下来了。” 唐乾之没有回应我也没有挣开我的手,只是半推半就的跟我进了卫生间,两个人都不说话,但打开淋浴喷头之后,哗啦哗啦的流水声表示都洗的不慢。 这次终于是我先一步出了水,对着镜子刷完牙之后,我还自以为是的对着唐乾之抛了个媚眼,“要洗白白哦,我在床上等你。” 我没有听清唐乾之是否说了什么,擦干身上的水后我吹干头发,电脑已经播到了下一部片子,我没有注意片子的内容是什么,而是开始摆弄着买来的KY和安全套,我们之间是肯定不会弄出来“意外怀孕”那档子事的,但是这东西还是要用的。KY的瓶子上还标着“pleasure-enhancing”,很有情趣的嘛。 在我去买那个螺纹颗粒的安全套的时候,连店员都夸我体贴女朋友,不停地对我暗示性的眨眼,告诉我钱花哪儿哪儿好的不争真理。 我会告诉他我是买个男朋友的嘛,我才不吓小姑娘呢。 唐乾之的皮肤上带着水嘟嘟的潮红色出来,身下裹着白色的浴巾,披了厚厚的睡袍,我献宝似的把东西摆到他面前,“唐乾之,请你放心大胆的相信我!我已经准备好了,真的!” “我还没有。”唐乾之面露疑惑的盯着我手里的东西,然后给了我一个白眼,拿起了吹风机,借着机器的轰鸣声骂我混蛋。 “我就混蛋了怎么着?”我嬉皮笑脸的回答,浴巾和睡袍都已经不能掩饰我的小伙伴此时此刻的激动心情了,我侧着身子催促道, “好了好了,乖。快点儿快点儿,我都等不及了。” 唐乾之放下电吹风的那一刻就被我向后推了一把按在床上,动作稍稍有些不礼貌,但我没有停下。 接吻比较容易培养感情,一上来就大尺度未免也太禽兽了。所以我轻轻的舔开了唐乾之闭住的双唇。他和我用的都是宾馆提供的同一支牙膏,带着刺激性的薄荷味,没有口香糖的口味那么柔和。 那粉色的舌头薄薄的,有些青涩而曼妙着的试图细微游动,这里碰碰,那里挨挨,有一种无力的示威感,仿佛要掌握主动权似的打算横冲直撞,只可惜抓不住重点,我马上就主导了他的气息。 我知道唐乾之不是服软的人,但是在这种场合他确实没办法逞强,我终究不是一无是处,唐乾之很快就被我压住了,干脆又闭上了眼睛,睫毛的抖动明显到好像可以蹭到我脸,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第20章:睡前晚安 绵长的亲吻催情而发汗,是最好的助兴。这么冷的天我居然觉得后背上扎扎的刺痒,也许是幻觉,因为一会儿反手一摸,还是挺冰凉的。 我放开了唐乾之,很没趣的问他,“你热不热?我怎么觉得热了。” “大冬天你去哪儿热去?你那是欲火焚身,我不热。”唐乾之喘了几口气之后睁开眼睛,没好气的说道,然后指了指地板上的衣服对我说,“你先起来,你把我的衣服踩皱了,明天怎么穿出去?” “熨熨就好了,”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我还是乖乖起来,把唐乾之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叠好搭到了沙发扶手上。 “这还差不多。”今天晚上唐乾之第一次对我表示了肯定,“不用叠那么仔细,捡起来就得了。” 我替唐乾之剥掉了浴袍,拉过来被子盖住他的身体,然后一把把自己身上的遮蔽扯掉,扬手丢开。 想着钙片里把人腿高高抬起折成“M”的形状实在是劳神费力,我盯着唐乾之看了一会儿之后,对他说道,“……你还是趴过去吧,不然太累了。” 唐乾之听话的翻过身来趴到床上,依旧是白嫩的后背,只是我没有料到,唐乾之居然有腰窝——这他妈的不是美女才有的东西吗?要不要这样,这种人鱼线和腰窝兼具的人,岂不是要男女通杀?我的危机感陡然加剧——千万不能让唐乾之跑了,他要是跟了别人,我想都不敢想。 以前没有机会细看,现在这种近距离的观察也算是第一次。我一边做着思想活动,一边打开KY的封口,顺着他的尾椎下方挤了出来,在橘黄色的灯光下,透明的润滑剂缓缓地流到了唐乾之的臀缝之间,那种视觉效果实在是美妙到相当情色,我能感到自己的喉结在上下动着,垂涎欲滴。 但是唐乾之不算配合,被子搭在他的上半身,他轻轻扭动着身子,用一个字表达着现在的感受,“凉。” “拜托,我忍得这么辛苦,你就不要再勾引我了……”我抗议道,同时在自己的手上挤上了KY。 “不要不要,滑叽叽的弄到身上好难受,”唐乾之抗议道。 他不是一条挣扎的蛇,而是一只勾魂的妖怪。本来就不是为了接纳而存在的地域表现得更差,很是排外,抗拒性很强的表现出对我的手指的讨厌,摆出一副“此路不通”的样子,不停地皱缩。 紧紧攥着被单的唐乾之只是皱着眉头,倒是没有哼声。但我觉得,此时开着的电脑里传出的“雅蠛蝶”倒是很应景的传达出他的心声。 “如果疼一定要说话,不要迁就我。”我放慢动作,凑到唐乾之的耳边说道,顺带用舌头在上边卷了一道,但是不得不说我着实担心唐乾之给我弄个“十动然拒”出来。好生安抚中不敢放松半分,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 唐乾之的肩膀稍稍缩了一下,刚才闭着的眼睛随着我的动作的深入而睁开,有一点儿委屈的再次开口,内容依旧是不变的“凉”。 “很快就好了。”我轻声安慰到,另一只手开始在他的身上摸摸捏捏的四处溜达,按照道听途说的各种敏感带进行摸索,唐乾之终于开始渐渐有了声音很小轻哼声以表示自己的满意和舒服。 我的开拓工作进行了不短的时间,虽然没有经验,但还是努力的上演前戏的戏码,这里亲亲,那里舔舔,戳戳揉揉也没落下,唐乾之的眉头慢慢展开,眼睛里也弥漫着一种冲动,但是很扫兴的又问了我一句,“夏玖,你光着身子不冷么。” 这话他已经问过一次了,“我热得很,”这不是废话吗,到这种关卡上了,我都能感到自己背上隐隐发汗。 唐乾之的表情越来越显示出愉悦,我的成就感终于慢慢上升。 我暗自比较估摸了一下,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示意唐乾之伸手替我戴上安全套。唐乾之露出了一种探索未知的迷茫表情,但是没有过多的迟疑,慢慢的撕开了塑料包装,然后有些迟滞的替我的小伙伴穿上衣服,把那枚乳胶制品套了上去,将卷住的侧壁慢慢展开至于完全。 我和我的小伙伴早就惊呆了,这个时候正显示出格外勃发的英挺。唐乾之完成了这项任务之后,面露嫌弃的用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发表着自己对于这个安全防护用品的独家看法,“这个东西好恶心啊,油油的,脏死了。” 我只能笑笑,“这个东西嘛……其实是很干净的,就是为了安全才有的嘛。” 我觉得那种多了一件东西的感觉也很奇怪,毕竟是因为第一次使用没有经验,也就没有过多计较。不过说实话,要不是为了安全起见加上润滑作用,我绝对不会使用这种隔膜的障碍物,虽然零点几毫米极薄的触感已经很贴近,但还是很不爽。 唐乾之撇撇嘴的不置评价,又翻身背对着我了。我在未知世界的入口处徘徊犹疑了一下,先是试探性的顺着KY的蜿蜒痕迹蹭啊蹭的,然后慢慢向里面拱进去。 这个时候的唐乾之开始表现出了强烈的不适,把脑袋撇过来,咬着嘴唇说道,“不舒服……出去出去。” “不怕不怕,没事的。”我向前伸手捉住唐乾之的鼠蹊,上下动作的安慰着蔫蔫的小东西,然后轻声哄他,“一开始是不太好受,等我进去就好了,真的。” 接受了我的哄骗的唐乾之把头不甘心的扭了回去,又紧紧的揪着床单。 我先把枕头拽过来垫在唐乾之的脖子下面,然后在他的额角连续的啄下细细的吻,一只手腾出来逗弄着他的胸前算作是叫他分心,被摘住小凸起因为紧张缩的硬硬的发皱,我在上面打着小圈圈,“放松,放松。” 在唐乾之没能忍住的小声喊痛中,虽然不是一鼓作气的慢慢推进,但我终于还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的完成了全部的进入,连忙在灯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之后发现并没有带出血迹,我这才开始进入正题,和唐乾之放心大胆而又小心翼翼的开始行“周公之礼”。 没有忄生经验对人实在是一把双刃剑,优势能证明自己是处男的金牌事实,劣势是实在不知道如何在方便自己的同时娱乐对方。 我生涩的拿捏着分寸,也不太清楚这一前一后的鼠蹊魄门究竟该如何定义类型以及各自的愉悦途经,只能懵懵懂懂的做着小幅度的活塞运动,探寻似的这里碰碰,那里戳戳,但是我越动越不对劲。 终于忍不住了的把大吼换做在唐乾之的耳边吹气,“你个二货……你把套套给我……戴、反、了!” “我、我又没使过……”唐乾之皱起了眉头,“这东西、还、还分正反?我不知道……” 当然分正反啊,现在什么螺纹颗粒的刺激感的好处都换成我来体验啦,唐乾之,这可是我专门给你买的好不好!难怪你刚才弄了一手黏黏的东西,那是因为你弄反了! 我一面腹诽心谤,一面觉得这种体验感还不错……要不以后一下子用两个好了,一正一反,独乐了不如同乐乐。 这时候唐乾之突然又委委屈屈的开口,“我才不是二货呢……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好不好!” 真是可爱的要命,唐乾之也会这么说话?我还以为他只会板着脸呢,果然床是人格改变的利器,我当时就笑出来了,“我靠……唐乾之,你要不要这样好玩。” 我一前一后的动作着,费力而开心,唐乾之也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尽管被单都快被他抓成一团了,还是不肯发出什么声响来。 我挫败的问他,“不舒服么?” “还……还可以。”唐乾之粗喘着回答,他的小伙伴虽然稍微精神了一些,但和我目前的状态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那你怎么也不吭气,害得我还以为你很难受。”我叹了口气道,一面抚摸在他的两腿之间,一面统筹兼顾的顾忌着后方,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嘛,我像念咒一样说道,“来来来,哥们儿,给个面子嘛,起!” 唐乾之没忍住,眉头锁着还能笑出来,“你真幼稚,它是你哥们儿啊。” “我是成年人,我正在证明给你看。”我凑过去亲了他一口,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怠慢,“既然它是你‘小兄弟’,那当然也是我的哥们儿啦。” 一心二用实在是太难了,我不得不说人到底是比较自私,我承认我比唐乾之释放的要早,这个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不过那个戴反了的安全设施是要负一定责任的。 稍显用力的粗鲁冲撞的数下后,大喘气的我从“罪魁祸首”唐乾之的身体里退出来,小小的通道因为过久的摩擦泛着迷蒙的绯红,我对着灯光认认真真的看了看,得出结论,“行了,没事,没见血,技术还不错吧——我可是第一次哦。” “不要看了!不许看!”唐乾之翻过身来,不适让他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怒气冲冲的那手捂住了下身,“有什么好看的!嗬,说得好像你了不得了——你还邀功呢?难道这不是应该的吗!你还想怎么样,嗯?” “不敢不敢……”吃人家的嘴短,保持沉默。我把安全套打了死结,扔进了卫生间的垃圾桶,还加了一句告别,“儿子们,再见!” 接着又马上跑回到床上,把唐乾之轻轻的推倒躺下,怕他后面疼,我把他翻到侧身,在他的身上胡乱亲着,含含糊糊的说,“不好意思,忘了哈。我马上就补偿你喔。” 随即我用手突然抓住了男人最脆弱的部位,满意的看到唐乾之紧张的一个哆嗦,明显感到小伙伴的生命力尚在熟睡,软趴趴的不在状态,还不如刚才精神。 我卖力的用手上下动作,一直到手腕有些酸痛,才觉得小东西炙热的站起身来,在我的手中散发着热量,看来还是初见成效,没有白费功夫,我又继续加快了动作的幅度,终于在挺立勃发中有白色的液体喷洒出来,我连忙用纸巾擦掉,明明没有小说中写的那种感觉了,什么“滚烫炙热”,也就是一般的体温而已,哪里有那么夸张了,真奇怪这种杜撰的根源何在。 唐乾之的模样就像是刚刚跑完了一千米似的,感觉累的喘息不定,脸颊红红的,眼睛眨啊眨的还很害羞。 我运了运气,一把抄起来还在大喘气的唐乾之走向了卫生间。唐乾之真的不沉,而且手感还很好,不硌得慌。 可到底还是很瘦啊,我比他高那么一丁点都可以把他抱起来。我对怀里的人说道,“这样不行,唐乾之,你太瘦了,营养不良吧。” “我好得很,你把我放下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唐乾之扭动着站到了地板上,却发现自己没有穿拖鞋,惊呼道,“地上好冰!” 我闻言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穿上了拖鞋,拉着他的手走到浴室,“这样好了吧?” 我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身体,目光集中在唐乾之的背后。唐乾之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夏玖,你给我出去。” “我帮你……”我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然会难受的。” 唐乾之面无表情,“滚……我自己可以。” “你够不着。”我不由分说的打开了喷头,用手肘内侧试着水温,调着花洒水流的大小,慢慢的从唐乾之的上身开始往下淋去。 水珠和KY一样透明无色,但是下滑的速度快了许多,连续成线,在唐乾之的曲线上轻轻抚着,动人的要命。 喉咙发紧的我慢慢的用手探到下方秘密花园,摩挲着用流水清理着方才的痕迹,特别像在打扫作案现场。唐乾之偶尔从鼻子里哼出的嘤咛和身体的颤抖,实在是活色生香。 我强忍着冲动帮他洗完身子,后槽牙都咬的痒痒。 唐乾之却浑然不觉的擦干了身子,然后回到了床上,先是四肢摊倒的平躺下,然后又撇着嘴动了动稍稍侧身,话说的却一本正经,“睡吧睡吧,别闹腾了。明天我们都要回学校的。” 我扑到他的身边关上了床头灯,从后面抱住了他,亲在了后颈上,“好的,亲爱的,晚安。” 第21章:圣诞快乐 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的我们彼此之间的气氛真的不尴尬,唐乾之像以前一样礼貌的对我说着“早上好”,而我只是把目光向下扫了扫,“你没事吧?” 微微一愣之后,唐乾之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红了脸道,“你滚。” 洗漱完毕,穿好衣服的我们离开了房间,去前台退了钥匙,领回了押金。我招呼唐乾之和我一起吃早饭,“吃饱了再回学校吧?” 唐乾之没有表态,我拉着他拐进了不远处的包子铺。我们两个对吃的东西都不是很有见解,“君子远庖厨”,所以我“十指不沾阳春水”,只会泡面吃,别的一概没有概念。在这一点上唐乾之的战斗机别和我一样,他也只进化到会煮方便面的地步,所以吃吃喝喝的,实在没有研究。 一两包子只有三个,每个有象棋子那么大。唐乾之一开始和我各要了三两梅干菜猪肉包和一碗紫米粥,唐乾之一勺一勺的往粥里撒着白砂糖,还客气的问我要不要,我连连摆手的拒绝了,被他奚落为“不懂糖的人就不懂生活。” 不懂就不懂吧,你就已经是个糖罐子了,我没必要学你。 包子的味道是不错,但是等到吃完之后才觉得这分量太单薄了,我问唐乾之,“我没吃饱,你再来点儿不?” 得到了点头的回应,我又拿来了了四两茴香馅的包子。和唐乾之对半分的吃完了包子,走出包子铺的我拦了出租车,和唐乾之钻了进去。 “我可以坐公交回去的。”唐乾之小声嘀咕道。 我对着司机师傅报上了唐乾之的学校名字,果然没过多久司机就停了车,说了句“再见”之后,唐乾之拉开了车门下了出租车。 而目送唐乾之下去的我并没有动地方,赶在司机师傅发问前我报上了自己的目的地,“钱等一会儿一起结。” 到了学校之后的我感觉自己和唐乾之的如此进展,其实是在口及毒,原本就已经感情很深了,如今再多了肉体的牵绊,实在是不甚高明的一步棋。 可十一月就是这么过去的,没有任何意外,除了和唐乾之上过的这一次床,我甚至都没有再成功的约过他出来见面。 十二月的温度更低了,我在圣诞节前给唐乾之寄了一箱代表“平平安安”苹果和寓意“心想事成”的脐橙。 我知道唐乾之不喜欢吃苹果,但是吃水果对人体好,“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但是等我们见面的时候,唐乾之一脸真诚的告诉我说,虽然她不喜欢吃苹果,但是还是很努力地吃了其中的三个;虽然他没有水果刀,但还是费劲的连啃带咬吃了一个橙子。 至于剩下的水果,唐乾之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全便宜宿舍里的那帮小兔崽子了。” “没关系,只要你吃到了就行,剩下的不浪费就好,谁吃了不一样嘛。”我着实为唐乾之对于水果的进食表现出来的进步状态感到欣喜。 我们在十二月一共经历了两次见面,汇报水果情况的那次是在冬至当天,另一次是在平安夜,时间倒是很集中,一个礼拜就见了两回。 冬至那天我和唐乾之一共吃了两顿饭,也就只吃了两顿饭而已,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了保耳朵,两个人中午一起在饺子馆吃了顿香菇肉馅的饺子,晚上则去吃了涮羊肉。 羊肉好啊,滋阴补阳的,很适合冬天吃。木炭铜锅里翻腾着滚开的滋补锅底,涮了羔羊肉再配上其他涮菜,最后挑了手擀的鲜面条进去,蘸着和了韭花酱和酱豆腐再撒了白芝麻的芝麻酱,这对于两个不甚考究食物的男性,也算是一顿好饭食,足以吃的不亦乐乎。 但那天唐乾之没能和我一起过夜,因为他要写作业。作业实在是最破坏感情气氛的东西没有之一,多耽误正事啊。 但是平安夜那天我顺利地约到了没有其他事情缠身的唐乾之。西方人的节日,本来是没什么好过的,只是一个约会借口罢了,因为我在他的学校门口等他,所以我们干脆在下午的时候去了一家位于唐乾之的大学附近的自助的西餐厅。 在吃了几块披萨和一份水果沙拉,喝了一碗奶油蘑菇汤之后的唐乾之,看着那些穿梭在食物区的来来往往的食客们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吃的,都不是正经东西。虽说我以前没来过这里,可我以后也不想来了,真想不通怎么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的来花钱。” “就是吃着玩玩儿嘛,凑凑热闹,晚上饿了可以再吃夜宵的,不来就不来吧,就当是体验了一次人生好吧。”我把炒乌冬面塞到嘴里慢慢嚼着,“西餐不上肉食是吃不饱的,法餐什么的就更糊弄人了。” “……”唐乾之耸耸肩,“西餐哪儿有中餐好吃?我就不喜欢这些洋东西。我不吃了,难吃死了,你快点儿吃,吃完我们出去溜达溜达。” 一路上所有的商铺都搞得红红白白的很有圣诞节的气氛,白胡子红帽子的老头在街上站了一溜儿,背着装满糖果和小礼物的口袋,发放给经过的小朋友。 圣诞节对于中国的影响,可能也就局限于市场营销,各种商家铺天盖地的促销广告就是最好的证明。裹着羽绒衣的唐乾之戏问我说,“我们要不要去商场转转,给你买个圣诞礼物?” “没那个必要。要你你想要,我倒是可以给你买。”我无所谓的说道,声音压的很低,“你要是真想送我什么,‘以身相许’不比什么花架子都强么?” 唐乾之的语气轻快活泼,“滚蛋,不正经。” 我死皮赖脸的问他,“好不好嘛,我连房间都订好了的,别浪费啊。” 唐乾之快走几步把我甩到身后,看这样子应该是答应了。我连忙追上去,然后只看见唐乾之微微的坏笑着,走的正欢。 在街上闲逛很没有意思,真不明白女人为什么那么爱逛街。我和唐乾之偶尔随意的进几家店铺,也就是扫上几眼就出来。 我暗暗记下唐乾之对真丝领带的偏爱,准备以后有机会给他买上一条。那天也是老天应景,越是暮色沉沉华灯初上的时候,天就阴了起来,最后干脆飘起了雪花。 彩色的霓虹灯照着翩翩飞雪的景色,其实是很浪漫的,唐乾之和我走在路上看着雪景的感觉,真是有种携手此生的滋味,那种心里感觉满满当当的安稳,还真是难得,即便这样的机会,实在是不多得。 朝闻道尚且夕死可矣,不要紧,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也不是坏事。 就是这么茫无目的瞎转悠,距离我们在西餐厅胡乱吃过东西也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唐乾之突然停下了步子对我说道,“夏玖,我饿了。” “噢?我也有点儿。走,找个地方吃东西去。你吃什么?”我摸摸胃口也觉得空。 “拉面吧。”唐乾之说道,“汤汤水水的,养人。” 我点点头,“好。”说着我们开始沿街寻找面馆,结果一无所获,早知道就不该在商业街上瞎转,连个吃东西的摊子都找不到。 我们走了很久,路过了许多灯光和店铺,小吃店也走了很多家,但是经营内容都不包括拉面。终于找到了一家卖牛肉拉面的小店面,唐乾之扽着我的袖子进了门面,坐下来之后老板就问我们吃点儿什么。 唐乾之歪着脑袋开口道,“牛肉……哦,我要一份盖浇饭,咖喱牛肉的。” 我当时想掀桌子的心都有了,你要是早说吃盖饭的话,我们早就吃完走人了,不至于跑断腿了走了好几条路好吗! 但还是强压脾气的说道,“我和他一样。” 我在老板挥舞锅铲的时候质问唐乾之,“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说好的要吃拉面吧,早知道你吃盖浇饭,何必跑这么远呢?” “我是突然改主意了而已,因为又不想吃面了。”唐乾之说的云淡风情。 这是要气死我的意思,我默默的忍下这口气,不着急,这种报复,一会儿有的是机会找回来。 两份热气腾腾的盖浇饭很快摆到了面前,唐乾之先是感慨了一下为什么肉这么少,接着叫我“快吃,天冷,凉的快,凉了就更难吃了。” 没有这么说话的吧,我真怕老板听见之后肺会气炸掉。我舀了一勺饭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下去感觉味道还可以,家常些但是口感尚可,不出众但是绝对不是难吃的概念,“唐乾之,其实你说话没必要这么夸张的。” 吃完两份分量一般的主食,我掏了钱结账的时候觉得性价比还算可以,不计较那么多了。 出了小店之后的我们开始向宾馆走去,我本来想打车的,但是唐乾之否决了我的提议,“咱俩走走呗,就当是消消食儿。刚吃了一份饭,万一在路上再能碰见什么想吃的东西呢,打车可就吃不着了。” 这种自相矛盾的逻辑真可怕,“唐乾之,你真的是学经济学的高材生吗?你没修过逻辑课程吧……” “正在学呢,还不错,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唐乾之回答我说。 晕死我算了,果不其然,在向宾馆进发的路上,唐乾之拽着我又坐进了另一家小馆子喝了一碗羊汤,美其名曰说是“暖暖胃口,刚才吃米饭没有喝汤。” 早知如此,何必多此一举——直接吃拉面不都什么都有了嘛。 小店里煮羊汤的味道很浓,到处都飘着淡淡的带着腥膻味儿的香气。我看到了大铁锅里的一具羊骨头正在接受沸水的洗礼,弯弯的羊角没有表情。 晚上吃饭的人不多,我们要的东西很快就好了,老板一次性的给我们端上来了两碗羊汤。 我用勺子粗粗的捞了一把,碗里的羊杂碎真是不少,羊汤是稍显浅浅的粘稠的白色,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和香菜,色泽很是好看。 而接过碗来的唐乾之就开始了发作强迫症以完成大业,费力的用小汤匙撇开这些绿绿的东西。 我预先看见了这家的烧饼有碗口大,于是招手叫老板只拿过来了一个烧饼,我把它掰开成两半递给了唐乾之一块,然后将自己的那一半揪成小块儿泡在汤碗里。 显然烧饼是新从炉子里打出来的,还没过多久,虽说冷风吹得凉,但还是冒着热气,烧饼的皮都是硬酥酥的,掰的时候还掉着芝麻。 满意的吃了泡饼,喝完了羊汤,唐乾之从兜里拿出手帕纸擦了擦嘴,又递给我一张,“好了,这下吃饱了。” 俗话说得好,“饱暖思银欲”,唐乾之既然吃饱了,那么我们只要一回到宾馆进了房间,马上就可以直入主题了。 快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们来到了我订房间的宾馆。赶快来到房间的门前,我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步骤依旧不变,两个人还是先洗了澡,唐乾之没有上一次那么不好意思了,但也还是犹犹豫豫的,一直别扭着不肯躺倒床上来。 这次我没带电脑来,少了成人电影里“嗯嗯啊啊”的银靡娇喘,就没有什么可调节气氛的东西了。 不过没有冷场,因为唐乾之恶狠狠地对我说道,“夏玖,你知道么,‘多行房事必自毙’。” 我当时险些笑岔了气儿,情况可不是这么缓和的呀,“哈哈……你就放心吧,唐乾之,我可是节制的人,舍不得这么早就‘精尽人亡’的。” 但我是断断然不敢再叫唐乾之替我穿上“盔甲”了,省的再弄反了误事,后来唐乾之亲自体验到了那种颗粒摩擦的效果,声音断断续续的评价道,“啊、这个、哈,确实很……不错。” 我把润滑剂像上次一样的正确使用,唐乾之一边扭动着身子表达不满,一边引经据典的告诉我,“年少者,血气方刚,戒之在色。” “好了好了,别教训我了。”我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果然唐乾之没有防备的“哎呦”了一嗓子。 上次的姿势不能让我随时观察唐乾之的表情,比较失败,这次我决定让唐乾之面对着我,把他的大腿架起来。 事实证明这种尝试是正确的,唐乾之空闲出来的双手,还可以自给自足的安慰他的小伙伴。 “但是,”我伸手挡开了唐乾之的一只手,“你不许先出来,别你自己先快活了,就不管我了。” 第22章:酒病花愁 唐乾之眼神迷蒙的点着头,好像已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但最终还是非常听话的放慢了手上的动作频率,和我一起攀上了身体的高峰。 这次的欢愉比上次更加激烈,所以之后的唐乾之彻底瘫软在了床上,气喘吁吁的默许我抱着他去了浴室做清洁,无力挣扎,乖顺得像一只小奶猫,这里也软,那里也柔。 第二天在唐乾之回到学校之前,我给他买了一盒巧克力。当年唐乾之以有奖竞猜的名义送了我一盒德芙,调皮的人开玩笑说这种巧克力叫“得夫”,看来也不无道理。 我选的是费列罗,因为费列罗的巧克力最像果仁巧克力,这理由真是糟糕——上次查花语的时候我顺手翻了翻巧克力的寓意,却不料含义更加丰富。 果仁巧克力的意思大概可以浓缩为是“爱人之间的细水长流”,我想,既然我和唐乾之认识了这么多年,原本就不可能是干柴烈火的感觉了,那么就干脆平淡流年好了。 唐乾之倒是没有在意巧克力的什么象征意义,权当是我给他的圣诞礼物,还说着“我很喜欢,谢谢。” 钟声敲响,礼花漫天。新年的时候我没能找出来积极备战考试的唐乾之去约会,因为我也是一样的焦头烂额。但是我混进过他们学校的图书馆里去,为的是找唐乾之帮帮忙,临时攻克一番数学习题。 经济学专业的唐乾之比我学的高等数学还要难上一些,所以他驾轻就熟的给我讲这题目,每每在我卡壳之时,也绝不露出不耐烦的嫌弃神色,只是拽过来一张草稿纸,“没事,我们再来讲一遍,不着急。” 后来我顺利地通过了全部科目的考试,虽说成绩一般,但那也是因为底子太差,大学里考了六十分就像当了爹一样开心,这在以前,我连想都不敢想,高中的时候连不到七十分的卷子都会令人如丧考妣。 现在我坚信,只要我不挂科,那么唐乾之就功不可没。 寒假的时候我们坐着同一辆列车,回到同一所城市去各找各妈。 我依旧随时约他出来,在小城里的天寒地冻中走走停停,有一天,在一条小路的转角我们遇到了一个披着军大衣,带着貂皮帽的老头。 他脏兮兮的衣服很扎眼,面前摊着一片布似的东西,上面密密匝匝的画了一堆我看不懂的符号。但那模样整体看着怪可怜的,唐乾之拉拉我的袖子,“要不我们算一卦去?做做好事嘛。” 我想起听说过的笑话,讲给了唐乾之,我说,“有个笑话说啊——学生们纷纷抱怨,自己就算记住了那么多历史人物哪一年生的哪一年死的有什么用处,历史老师告诉大家,‘万一以后穿越回了古代去,还可以靠算命谋生嘛,而且绝对是灵卦。’” 唐乾之干干的笑了,先我一步走到了挂摊的前面。 老头看见来人,睁了睁半合着的眼睛,招呼道,“您坐——算什么?” 可唐乾之刚一坐在老头的面前,老头瞪圆了眼睛,把脑袋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嗬!您这是人中龙凤,帝王之相,万岁,万岁啊!” 唐乾之扭头笑着看我,“这还真成了宣扬封建迷信思想了?” 我摇摇头表示不明所以的近前,老头竟然咧了咧嘴,又对唐乾之说道,“啊,有缘哪。正宫娘娘就这么跟着您过来的?” 这次唐乾之更忍不住笑了,把一张钞票递给了老头之后道了谢,然后站起身来,干脆正对着我笑,“哈哈,夏玖,你听到了么。老师傅说你是皇后娘娘,真有意思。” “我觉得……说反了吧,”我的额头上挂着黑线,随即调笑道,“我们两个……明明你比较……‘人妻’吧……” 唐乾之笑骂我一声“滚蛋”,然后又继续和我走在路上。 我们都是在家中喝完的汤圆,看过了元宵节的烟花漫天,每年的花火样式都差不多,早就没了幼年的吃惊和欣喜,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在情人节之前我们就已经返校,又坐上同一次列车,因为是一起买的票,所以座位都挨着。一路上唐乾之不停地皱眉掩鼻在呛人的烟味中,我问他要不要买方手帕的时候却又被骂了一句“矫情”。 还真是讨厌去商业街溜达,我在几个男装店里的配饰区转了数遭,最终敲定买了一条暗纹手绣的真丝领带和一个银质的领带夹,作为情人节的礼物送给唐乾之。 我在酒店的床头放了一束火红的玫瑰,还拿了一瓶泡沫香槟。 果然供求影响价格,热点节日消费推高价格,那一天,玫瑰的价钱是平时的二到五倍不止,香槟倒是了维持原价,用来证明着价值决定价格。 “瞎花钱。”学经济学的孩子精明的紧,唐乾之埋怨着看向那束花,“很贵吧,至少十块一根。”但是对领带表示出了格外的赞美,“深紫色的很好看,和那个夹子真配。” “你喜欢就好。”我松了一口气,别叫我费力不讨好就成了。 我毫不隐瞒而负责任的说道,对于爱情的表达方式,男人的脑子里的主要印象就是忄生。精神恋爱太单纯了,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有实打实的肉体撞击,才能更直接的表达内心感受。 不用言语的赘述,只要赤衤果衤果的身体碰撞再升华至灵魂的交叠,就已经是完美的诉说了。所以我依旧和唐乾之上了床,但这次我没有用原来的那支KY,纯液状润滑剂的感觉果然比较不舒服,因而我在成人用品店店员的推荐下换成了KY胶。 胶体凝胶状的润滑感清凉舒爽,而且似乎更好用些,超滑而不油腻,连唐乾之都满意得多。破天荒的我们连做了两次,唐乾之被吻的头晕脑胀,乖乖就范。 唯一有情趣的一点是,我又搬来了自己的电脑,顺次播放着承认爱情动作片,不小心就跳到了一个男女之间的情节上,唐乾之眼见得我的身下一点点的发生变化,猛的伸手捉住我的小伙伴,还像挂档似的摇上几摇,嘟着嘴,愤愤不平的对我说道,“夏玖,你一点儿都不爱我,你看个A片都石更的起来!你这个禽兽!” 我登时无语,听哪位大家说过,“你怎么对待左撇子就怎么对待同性恋”,但是对于唐乾之这样的综合体,我实在是无可奈何了。 因为唐乾之就是这样一个极端的矛盾综合体,时而沉闷严肃,时而活泼脱线,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在他的身上完美融合,唐乾之既有可能会乐天派到异想天开,也不排除会悲观到连多一天都活不下去的地步。如此纠结复杂,可又那么单纯可爱。 那天的事后唐乾之累得不得了,一直喘息不定的疲倦的闭着眼睛,睫毛很轻很轻的颤着。有晶莹而细碎的汗滴慢慢的划过人鱼线,看上去真的很忄生感。 我不得不承认,我和唐乾之之间的忄生爱堪称完美,是一种精神和肉体高度契合才能够达到的愉悦的巅峰,绝对不是单纯的肉体欢乐,而是精神满满的极度享受。 但是,我必须补充一点的事实是,在整整半年的时间里,我们只做了三次,是的,只有三次。 这种频率除非是忄生冷谈,否则哪个正常人会受得了?血气方刚的少年一周的忄生生活都可以做得比这个要多,这样的禁欲还有没有天理?我不是圣人,我怎么会忍得了?这种频率低到令人发指的床笫之欢,实在是一种折磨。 可我没办法和唐乾之说——说了也没有用。唐乾之这种正经人,好学生,一向以学业为重,不会被小情小爱迷住了理想的双目。我看得出来,他连自给自足的事情做的都很少,实在是纯情的可以。况且他还是下面的那一个,估计更不愿意没事就奉献自己,再说发生关系这种事情的确不是新闻联播,可以每天都有的,唐乾之相比较而言确实不怎么热衷于此,如果我不主动叫他出来,他是绝对不会约我的,不管是做什么。 因为不甘寂寞的寻找刺激和堕落,所以潜藏在我内心深处的萌动爆发了。 我自诩为一个喜欢尝试新鲜事物的冒险者,其实也不很算了。网络时代悄然来临,信息爆炸中我顺应了潮流而已。 但出于安全考虑和自己的兴趣,再三斟酌之后,我加进去了一个同志的聊天室,美其名曰“情感交流”,其实不过是各种约炮上床罢了——谁会在床上谈感情呢?反正只要精神不出轨就好了嘛——我爱的人还是唐乾之,但我在他这里得不到忄生的满足,没办法只有转移了,我只是想找床伴罢了,没别的意思。 那个聊天室叫“骑士庄园”,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鬼名字,我在这个聊天室里面的昵称叫“99”,算是取了名字里的一个字。 混迹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试图找床伴的这个目标,长期建立忄生关系其实一点儿都不现实,同志圈里的天长地久就像笑话一样,远没有419来的方便有趣,所以我临时改变了自己起初很天真的想法。 “419”是音译,“four one nine”即为“for one night”,是对“一夜情”的一个婉转的称呼。毕竟“忄生开放”、“忄生自由”什么的,说起来还是挺那不上台面的,我也不愿意说自己慢慢地接受并且选择奉行了流毒一样的“杯水主义”。“爱是爱,做爱是做爱”这句话也由此一直被我拿来给自己当借口打气用。 因而我没能成功的记住任何一位和自己一夜情的对象的姓名,大家之间的交谈反正一般是叫网名,“99”叫起来真像“舅舅”,听得我自己都发毛。 和我睡到一张床单上的人里,男孩子和男人都有,我在聊天室里给自己标出来的属性是“纯1”,所以不管他是0还是0、5,反正我不在下面。 这些都是约出来之前就已经谈好的事情,而且除非是对方及其乐意,一般开房的钱都是我掏,包括润滑剂和安全套我都会准备好,他们不放心我,我会放心他们么?滥交之类的这种事情最不安全了,我还怕出什么问题呢,安全措施都会完完整整的做好,毕竟是“偷吃”,我不能再对不起唐乾之。 不过,男人都是猫,最喜欢偷腥儿。我还玩过两次三P呢,没什么新奇的,就是总工攵的感觉实在是很爽没错了,可是也比我想象的要累得多。 由于我很是大方,在聊天室里的人缘还不错,同城之间很多人见我在线的时候都有自荐枕席的冲动,我翻着他们公开的资料,心里也盘算掂对,只找自己感觉合适的人来往,不过也就是一晚上的事情罢了,又不谈感情。 聊天室里有一个一直比较沉默的人,网名叫做“钱塘”。我先诧异的是他会和唐乾之选择同样的QQ头像,后来觉得也没什么,看来人的审美观也是可以很一致的嘛。 但是他的确引起了我的兴趣,我主动和他打着招呼,“你好!” “我很好,你也好。”他很快就回复了我。 我聊天不是为了这么清汤寡水的扯淡,直入主题道,“我可以看看你的照片吗?” “对不起,不行。”回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呢?”我追问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嗨,这算什么事儿?我也有男朋友。我不是来谈感情的,这里的人都只是为了上床而已。”我非常直白的说。 “但我不可以。”对方果断地说道,“我们的观念不一样吧,我看你在这里很受欢迎,大家都很喜欢你。” “还不错吧,因为我很大方,技术也可以,喜欢不喜欢可说不上。”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实话实说。 “哦,如果这样的话,那你要注意安全,再见。”他回复完这句话以后就头像就不再亮起了。 我觉得很无趣,但是也没太当一回事。除了觉得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找人搭讪而被拒绝有些意外,别的没什么感触。我早已不是清纯的少年,也比不的唐乾之那般不经世事,脸皮越来越厚,心都黑了。 第23章:偶遇故人 我承认,虽然有很多床伴的日子过的很刺激,但是这样的生活并不快乐。 我的心里,绝对是放不下唐乾之的,而且那种愧疚越来越深,压在心口喘不上气。 见过的形形色色的胴体,却都没有他那么美好无瑕,他们的口腔里都是宾馆的牙膏味,找不到淡淡的薄荷香。 我总是忍不住在心里悄悄地把唐乾之和他们比较,当然这本身就是对他的亵渎,唐乾之在我的印象里越发完美,即便他的动作生涩,即便他的模样青嫩,即便他的表情躲藏,但都是独一无二的珍宝,和这些人简直是云泥之别。 唐乾之的隐忍安静和这些人的“咿咿呀呀”与“嗯嗯啊啊”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都恨不得叫穿宾馆的天花板,银言浪语什么的,说起来像连珠炮儿,连我单是听着就已经觉得恶心,更不要说其他人了,我甚至被隔壁人愤怒的敲过墙壁以示警告。 他们拿得出手的不过是一些床上的把戏,摇摇晃晃或是干脆就咬,其实我都没什么太过在意,只是嘱咐道,“不要在我身上啃来啃去的,洗澡的时候叫人发现了很难为情的。” 难为情什么的才不怕,关键是我有些厌恶过多的碰触。接吻是前戏的必需品,必不可少,没办法避免,所以我都是执行公事一般地完成,然后用同一句话哄到,“你可是赚大发了喔,这可是人家的初吻呢。” 多数人明知道这是假话,却开始愿意听。“第一次”的情结,真是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依旧大约以每个月一次的频率,找出来唐乾之,尽力回避去过的宾馆,然后开上一间大床房,带一瓶红酒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放在床头,在和唐乾之吃完饭以后来到屋子里,休息,洗澡,上床。 唐乾之对于我在床上越来越娴熟的技巧表现出的疑问,都被我含含糊糊的搪塞了过去,只说是自己观摩教学攒经验,绝对不承认是亲身实践出真知。 我不敢说真话,眼睛眨个不停,我真的怕被唐乾之知道了真相之后的惩罚,我不知道那样会怎么样,所以我永远都不想知道。 我是敢做不敢当的懦夫,一时痛快,不计后果。 我敢肯定,我是唐乾之的唯一,我是他唯一喜欢的人,不是之一,是唯一。但我却不敢同样自负的轻言承诺,不是因为我不爱唐乾之,而是我不配。我不是一个忠贞的人,真的不是。“头白鸳鸯”和“梧桐半死”之类的忠诚,实在是不能用在我身上,可唐乾之绝对符合。 我家一定是祖坟上冒青烟才叫我遇见的唐乾之,可是唐乾之大概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才会遇见我。 都说“学的越专越眼界窄小,爱的越深越心胸狭隘。”可我想,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其实并不是这样的,的确,随着专业的细分使人眼界狭窄,无法博闻强识,爱的越深,吃醋越狠,说不定就会反过来,变成宽容,变成原谅,变成心胸无限制的膨胀包容,发生以爱的名义而产生的许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有一天交通堵塞的着实令人发指,我选择上了一辆公交车,然后去几公里外的地方买枣糕吃。 那家店面虽小,可是金丝枣糕做的好吃,味道香浓,趁热吃更是绝好的享受。我是误打误撞的排过一次长队,然后就对它产生了深深的迷恋,以至于摩拳擦掌的想去应聘帮工,被唐乾之笑为“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儿,不要捣乱啦。” 想象中浮现着唐乾之的样子,我的嘴角不知不觉的微微提起,直到我在公交车上踩了一个人的脚,被拉回了现实,才发现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小。 随着“哎呦”的一声轻呼,我说着抱歉,不料对方比我先笑了出来,“哎,夏玖,是吧?人生无处不相逢嘛。我赵京涵,你不会这么贵人多忘事吧。” “哪儿能够啊,老同学嘛。”我记性哪儿有那么差,同班同学总是记得的,“你这是去哪儿啊?” “买枣糕……”赵京涵的声音小了一度,“不要笑,因为很好吃啊。” “真是‘不远千里’啊,我记得你的学校离这儿可不远。我笑啥,我也是去买它的,咱俩一样。”我回答说。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在同一个公交车站下了车,一条绵延的人肉队伍呈现在我们面前。 又是一如既往的排队,但是这次比较快,约摸着也就二十分钟的样子,轮到了我们去买枣糕。刚出炉的蛋糕香气逼人醇厚,热腾腾的蒸出来枣子的味道,还有豆香,粗犷的大方块就像砖头,深枣红色的蛋糕倒是挺有分量,油也不少,入口甜度普通,因而很有回味而不腻。 我看见赵京涵一个人就掂了一大兜子的枣糕,我不禁问道,“你买这么多啊,一个人会不会吃不完?” 赵京涵温柔的笑笑,“我是买给他吃的,他喜欢吃,我一般般,是两个人吃。” “哟?很会疼人啊,你对女朋友可真好啊。”我感慨道,同时想着自己还没有带唐乾之过来尝过这东西,有些懊悔,盯着手里的袋子,心想干脆一会儿把这份给他送去得了。 赵京涵没有接我刚才的话茬,只是和我又一次走到了公交车的站牌。 我说道,“我一会儿换一辆车坐,我不回学校了,车来了你就先走吧。” 赵京涵点点头,向前面望了望说道,“好的,正好车来了,我先走了。夏玖,再见,有空儿再聚啊。” 我也礼貌的挥挥手,“行嘞,拜拜。” “有空”和“改天”一样,存在就是为了搪塞,客气客气罢了,才没有实际意义,根本没有固定的时间和地点的随口一说,就是一种遥遥无期的推诿而已。 我还记得赵京涵的高考成绩大约比我多考了十几分的样子,所以说,这成绩还是相当不错的。但是人各有志,赵京涵其实也可以学些热门的东西的,就像我和唐乾之一样。但唐乾之和我还不太一样,他学的是经济学,理论性挺强的,也属于研究型的东西。 但比如我学的专业,叫我自己觉得就很市侩,融入市场经济的洪流中去了,经世济民什么的说法,不过是自己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而已。 所以赵京涵就显得很另类,而且令人肃然起敬。因为他立志于投身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想要成为一名人民教师,造福莘莘学子,支持科教兴国,为祖国增加科技软实力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因而他读的是师范院校,那种地方,校风本身就很严谨,而且加上赵京涵自己学的又是文科的老牌重镇、在我看来非常神圣的历史专业,更增添了他身上的书卷气质。 这些可能都是直观印象,表象不是真相。因为我是很久以后才偶然知道,原来外表文弱极具君子气概的赵京涵竟然也是同道中人,不过不像那些没节操的人——包括我自己那般生活混乱,而是良好的保持着一对一的伴侣关系,堪称楷模,那兜子枣糕也是要给他们家的那口子送过去的,正好那段时间里那位在赵京涵学校的附近开了一个早餐铺,做着小本生意。 别说,那家小店我还真的进去过一次,还是在给公交卡充值的时候路过,由于名字起的惹人喜欢,我抬腿进去解决了一顿早饭。 老板的手艺不错,剁肉的刀工很麻利,给的分量也挺足的,我很满意的吃饱了肚子。觉得这家店除了选址偏僻了一些,实在是没有可挑的毛病。 那个男人长得在我看来算是普通人的模样,大概和我差不多高。那副样子和手艺的娴熟程度,还是能叫人看得出来是个厨子——而且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大师傅,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和赵京涵的关系竟然是那种地步的。 所以在我看来,赵京涵和他自己的另一半实在是不甚般配对等——真好奇他们会不会没有共同语言,好歹是个高材生的赵京涵,怎么就能看上个掂大勺的? 不过人家小生活过的倒是不错,虽然偷偷摸摸了一点儿,可也跟琴瑟和鸣似的,油烟气里氤氲着幸福——人家只要过得好比什么都好,我犯不着瞎操心的。 但是自从赵京涵走了之后,所有的公共汽车都像是绝了后一样,再也不来一辆了,我气的来回踱步,没有任何效果——当然,除了小小的打发了几分钟的时间。 等公交车等到心烦意乱的我实在是忍无可忍的,放弃了绿色生活,也不怕堵车了,抬手拦了一辆计程车,七拐八拐的来到了唐乾之的学校门口,发了个短信告诉他我给他买了枣糕,让他在宿舍楼下等我。 唐乾之对我的突然到来很意外,回复我说“我现在在图书馆,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我在吃喝玩乐的时候,居然唐乾之在拼命学习,难怪拿奖学金的命永远属于这号人。 我向着图书馆的方向进发,背着书包的唐乾之不一会儿就以快步行进的状态出现在了我的对面,他对我招着手说,“嘿!你怎么今天跑过来了?” “我想你了……”嬉皮笑脸的我递上了枣糕,“我给你买了吃的。我买的时候刚出炉,新鲜着呢,叫你尝尝。” 唐乾之结果口袋之后轻轻一嗅,“我知道,这是那家很有名的枣糕,买一次要排好久的队的那一家,夏玖,你等的时间很长吧,累么。” “不累不累,就一会儿,今天人少。”我回答说。 “天儿也不早了,既然你跑到我们学校了,那就吃顿饭再走吧。”唐乾之拎着口袋转身对我说道,“我也不知道吃什么,就当是你来我们学校调研一番,体察民情——就吃食堂好了。” 我对食堂没有好感,随口说道,“那你请客。” “没问题。”唐乾之说道,“米饭两毛钱一两,管饱。”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我上下动了动眉毛道,“东道主要不要这么小气喂,我大老远跑过来可不是为了吃白饭的!” “你可以吃馒头。”唐乾之飘过来一句话,“我也可以请你吃泡面,如果你想的话。” 唐乾之当然不会说到做到,最终在食堂里极力的为我布置了一顿还不错的饭食。 首先他去食堂的窗口先买了两杯牛奶燕麦粥,然后叫了两份红烧大排的盖饭,又在凉菜的窗口加了一碟口水鸡和凉拌牛肉。 这些东西都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开始这山望着那山高,想起来自己学校里的饭菜,忍不住腹诽了一把后勤主管,真该叫他们过来看看人家学校的伙食标准,虽然盖饭里只出现了一块大排,但是分量不小,几乎有手掌那么大。凉菜的盘子虽然小,但是装得满满的,还有牛奶燕麦粥,我觉得味道还算不错,只有唐乾之有点儿不满,“不很甜。” 吃完了饭之后的我们掰开了一块枣糕来吃,我看到唐乾之的红唇,突然只想到那句“人之所以长了一个嘴巴,不是为了和别人争吵,而是去亲吻自己最爱的人。” 就像人只能有一个心脏,是因为去体验互补的美丽,是能够在和最重要的人拥抱的同时,清楚地感受到左右两边的同时跳动,由紊乱变成趋于一致,勃发着生命的碰撞。左边是自己的,右边是他的,那种感觉,砰砰的很激烈,却是幸福的弦音。 我就这么看着唐乾之居然能够发起呆来,他像一尊完美无瑕的偶像,矗立在我的对面。 我也知道人无完人,唐乾之必然有缺点,但是,我就是看不到啊,那又能怎么样呢? 见我发愣的唐乾之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目光很奇怪的开口对我说道,“夏玖,我给你念首诗,好不好?” 食堂里嘈杂的沸反盈天,因为“国家的命运取决于人民吃什么样的饭”,大家很在意自己的肚子,认为不关心自己肚子的人也不会关心别的事情。 所以没有人会注意到此时我们,甚至也不觉得两个男生在一起吃饭有什么不妥,只觉得是在招待同学罢了。 所以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喝了一口粥之后点点头,“好啊,你说吧。” 第24章:厚颜无耻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wèi)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妃呼狶!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唐乾之的声音此时显得清越。 这首诗我在唐乾之的笔记本上见过,就叫《有所思》。我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唐乾之究竟要表达什么,只好不作回答,起身和唐乾之端着盘子来到了残食台,把餐具递给了收拾碗筷的大妈。 然后我们就去洗手,有那么一瞬间,当自动感应的水龙头死活不肯不出水的时候,我觉得一定是自己坏掉了。 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很微妙,要么神功护体,百毒不侵,要么拥有软肋,一推就倒。唐乾之深切的符合着这种定律,在和我一起默默的走出他们学校的大门的时候,冷不丁地对我送别道,“夏玖,缘分这东西,实在是说不准。有今生没来世的,还是好好珍惜吧。” “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我愣愣的问他。 唐乾之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今天在图书馆乱翻书的结果吧,你早点儿回学校吧,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我否定道,“哎哎哎,你在图书馆不要净翻些小女生喜欢看的乌七八糟的东西,都是糊弄人的。什么‘缘分就只是一辈子的事情’,才不是呢。前世今生,轮回不止,唐乾之,只要是你,我愿意‘直到他生亦相觅’。” 爱情这种事情,原本就是说的自负而轻巧,凭空许下的诺言,数不胜数。 当时唐乾之浅浅的笑了,喃喃地重复着我的话,“‘直到他生亦相觅’……夏玖,这句话说的很好,如果是你的话,我也可以。好了,你走吧,我也要回去了。你小心点儿,再见。” “再见。”我拦上一辆的士,坐进去之后冲车窗外的人挥了挥手。 有唱词里说着,“花月酒家楼,可追欢亦可悲秋。悲欢聚散为常事,明眸皓齿,歌莺燕舞,各逞温柔。俊惜风流,欠前生酒病花愁。尚还不彻相思债,携云挈雨,批风切月,到处绸缪。”听罢后,我想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唐乾之什么,后来我觉得,上辈子什么的暂且不论,但是这辈子,我真的是该着他的了。 日子原本过得很是滋润,按部就班的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但在我上大三的时候,我原本不愿意看到的一件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其实那个时候临近期末的关头,可是我实在是心情不好,所以在“骑士庄园”里胡乱约了一个人出来上床,那个时候我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约出来过唐乾之了。 一夜情的对方的年龄居然比我还小,才刚刚成年。眉清目秀的样子可能让其他人觉得这种小男孩嫩嫩的可爱,但在我眼里,实在是幼稚的可以,甚至有点儿蠢。在我将一切炮友和唐乾之粗略的比较了一下之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们都是垃圾。 但是这个男孩子在床上可不那么清纯,看得出甚至是没什么贞洁观念和基本道德,居然缠住我的大腿说不要带套。 笑话,没有防护措施谁肯找你?我当时就拒绝了,用膝盖顶着他的臀部,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横冲直撞,结果都不算太尽兴的结束了这场活动。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礼貌的敲门声惊醒,那个时候我正睡得迷迷糊糊,一看身旁并没有人,知道那小子可能是早跑了,说不定把房门上的“请勿打扰”的牌子换成了“请做清洁”来报复我。 我赶紧简单的穿好了衣服,料想对方大概是清洁工大妈,也就没太注意形象,蓬头垢面的打开了房门。 结果来人令我吃了一惊,我只想赶快把门再重新关上,恨不得时光倒流。 因为那人是唐乾之。 他用鞋抵住了门,接着推门进到屋里,环视了四周之后突然对我绽开了一个微笑,“夏玖,很久不见了……你,不抱抱我么。” 我当时就傻眼了,我真的没料到唐乾之能找到这里来,支支吾吾的没有说话。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那种聊天室里泡着,”唐乾之淡淡的说道,“我也在里面挂着呢。今天早上很早的时候有人发了一张照片,说自己和一个‘多金帅哥’开房上了床。我在照片里看到了你的衣服和背影,这个我认不错的。” “是我没错……”我低着头承认道,心里很愧疚,可是嘴上却硬道,“你别光说我了,你不也在那种地方呆着么?你敢说你自己不偷吃?那么早就登陆聊天室,你在干什么?” “我敢啊,怎么不敢?我没有背叛过你,但你,绝对不是第一次了。”唐乾之的语气很薄凉,也没有正眼看我,“我一直在那个聊天室里呆着,仅仅是因为你在里面混的风生水起。我只是在杞人忧天的担心你的安全而已,‘人傻钱多’,夏玖,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么?你不怕,我怕。我只是怕哪天你都要被人先女干后杀了,自己却还快活逍遥着呢。” 我真的说不出来一句话,我对不起唐乾之,真的对不起,我把目光移向别处,轻声喊他的名字,“唐乾之……” “对了,我还没有回答完你的问题,”唐乾之像是被我提醒到了什么似的,接下来的话更令我惭愧万分,“我之所以那么早就在聊天室里,是因为我昨晚没有睡。我在刷夜,我在看你的论文。” 我是一个在写论文的时候连“的”“地”“得”都分不清楚用法的人,我写的论文更是一塌糊涂,所以每写完一篇,唐乾之都会替我校对一遍,甚至是添砖加瓦——结果自然是出彩不少,我就是靠论文的分数来提高期末考试最后的综合平均分的。 唐乾之的话说的令我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但这还不算完,轻描淡写的说完了这句话的唐乾之径直走到了房门前,再度开口,“夏玖,你还爱我吗?” 剩下的疑问和他的脚步声一起出了房间,问题却不变—— “你还爱我吗?” “你还爱我吗?” “爱啊,怎么不爱……”我一下子瘫软在房间的地板上,闭上眼睛,痛苦的流下了无用的眼泪。 接着我马上从地上翻身爬起,冲进盥洗室胡乱抹了一把脸之后带好随身的东西就冲出了房门,先是在前台急吼吼的退了房,然后又比划着问宾馆的服务员,“刚才有没有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男人从这里出去?但是他长得很好看,他往哪里走了,你看到了没有?” 前台的服务员先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我看见那位先生了,但是他并没有出去。” “那他现在在哪儿你知不知道?”我懵了,赶紧追问道。 “这我真不清楚,但是那位先生早上在这里开过一间钟点房的,现在还没有退。”那位女士很有礼貌的对我说道。 “哪一间?哪一间!”我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我们是同学,他把东西落我这里了,我得给他还回去,不信我可以告诉你他叫‘唐乾之’,我还知道他身份证号呢,要不要背给你听听?” 那女人连连摆手说着“不必了”,然后告诉了我唐乾之的房间号。 敲了敲门之后发现没人答应,原以为是唐乾之在赌气不理我,可我一拧门把手,结果发现唐乾之没有反锁门,所以我干脆直接进了门。 等进去以后我才明白屋子里竟然没有人,但是这种不锁门的行为,又不像是唐乾之,我有点儿心里打鼓,该不会是误闯别人的房间了吧,况且烟灰缸里满满的烟蒂那么刺眼,真是诡异的很。 结果细看之后发现这是一个带着电脑的钟点房,而电脑桌面上正摆着我的期末论文,而且还挂着那个聊天室的小窗口,键盘的左边是泡过速溶咖啡的一次性纸杯,鼠标旁边立着一瓶薄荷味的口香糖,这些特征加起来之后我就放心多了——至少没进错门儿。 但是,我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另一个发现是——唐乾之是“钱塘”…… 既然如此,那么他早就知道了我的不忠,但是他一直都没有说破,这种荒诞的日子,原来我已经过了快两年了啊。所以他也就忍了那么久,这次是终于憋不住了吗? 我在钟点房里的沙发上坐下,双手交叉叠在脑后,闭了眼睛却只有唐乾之的那个“你还爱我吗”的冷冷的问题。 但是,就是在这种严肃羞愧的氛围里,我居然又睡着了!这简直就是令人发指,罪无可赦! 不多时脚步声的传来又把我惊醒,唐乾之出现在房间内,在我看来有些厌弃的瞥了我一眼,然后坐在了沙发上,“滚。” 我赶紧从沙发上骨碌下来,扑过去紧紧搂住唐乾之的腿,“我不。” 唐乾之抬抬腿挣动,“你走开!” “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我越发用力的紧了紧手臂,原来半趴的姿势干脆改成了跪地,得寸进尺把脑袋搁在了唐乾之大腿上,“对不起……你怎么骂我都可以,打我一顿也不要紧——我是人渣、混蛋、王八蛋行不行。唐乾之,我错了,好不好?我真的对不起你,你不要再生气我了,好不好?” “你起来。”唐乾之把头扭向一边不看我“你不要这幅样子好吧?癞皮狗啊你。” “我就是赖着你,”我继续厚脸皮的蹭啊蹭,“年轻人不懂事,难免会犯生活作风错误,对不对?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我坦白的份上宽大处理,行不行?” “不可以。”唐乾之爱搭不理的回答我,“罪无可赦,罪不容诛。” “法外开恩好不好嘛?”我厚颜无耻的摇了摇他的腿,“我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你说吧,我怎么办你才能相信我?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出去找别人了好不好?就算禁欲而死也绝不出轨,这个保证可以吗?” “法外无情。再说了,你这种保证,我真是不信。”唐乾之打碎了我的哀求,“不管怎么说,你先给我起来。” “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我撒泼打滚的无赖道,“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我是认真的。” “我信你啊,可是你背着我拐了多少人。”唐乾之无所谓的回答说,“跪吧,你就跪着吧。不起来?那没问题,你乐意跪多久都可以。不过我这个房间只开了6个小时,你最好悠着点儿。还有,放开我让我出去。你就是把膝盖跪没了,我也不管你。” “这么狠啊……”很明显,唐乾之刀子嘴的毛病发作了,这下肯定不会生很久的气了,再哄哄就好了,我嬉皮笑脸的说道,“那我就这么一直跪着——你真不心疼我啊?” “不心疼。男儿膝下有黄金,再说了,你那脸皮比城墙还厚,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唐乾之不正眼看我的说道。 “我真的错了,真的真的错了,真的。”我忏悔道,放弃了任何争辩,“唐乾之,你就原谅我行不行,我保证以后绝对不这样了,好不好……我错了。” 唐乾之不理我,我只好继续像复读机一样的重复道,“我错了”。 光是“我错了”这三个字就被我磨磨唧唧到了自己口干舌燥,由于没吃早饭,最后我都感到自己有点儿低血糖了,头晕晕的靠在了唐乾之的身上,“我错了,唐乾之,我错了,但是我饿了。” 唐乾之一脚踢开我,指了指茶几上的食品袋,“那有一盒牛奶和两个面包,自己滚过去吃。宾馆里提供的早餐,不是很好吃,吃饱了快滚。” 我感动的不知所言,还是自家人心疼自家人,什么床伴的都滚去死吧。等我吃饱喝足之后,转过身来继续扑倒在唐乾之的面前,没等他说话就抱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女士香烟的薄荷味的叠着白咖啡的香,唐乾之又闭着眼睛,但是很拿捏这力度的咬了我一口。 我虽然吃痛但是不肯松嘴,一旦撤离阵地可就前功尽弃了。最终一个时间够长的亲吻之后,唐乾之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了,“夏玖,你给我起来。” 第25章:承君此诺 说实话,我才不承认当时自己的小伙伴居然有些兴致大发了,真是不会挑时候,这时候要是再被唐乾之发现这么一出,我就完蛋了。 我捧着唐乾之的脸,真诚的望着他,“我错了,我都说了一个早晨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唐乾之既没有否定,也没有答应,只是站起身来,保存数据后关掉了电脑,大约是在对我说话,“走了,退房去。” 我赶紧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出门时的唐乾之,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和我一前一后走出了宾馆。在我把他送回学校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 心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自作自受,自作孽,不可活,这是报应。 不过,自此之后我真的洗心革面了,回去之后就退出了那个叫“骑士庄园”的聊天室,任凭再有人如何腰软腿细的大胆撩拨,我也没有再找过一个419的对象,倒是偶尔找过有偿的服务,不过次数屈指可数,苍天可鉴。 况且有一次听说一个叫庆舞飏的少爷居然能为情自杀,对于自己的各项指标颇有自信的我一时吓得生怕和哪个人再纠缠不清,不过我知道庆舞飏的这件事情也是巧合而已,全仰仗于自己后来交友不慎的偶然认识了一个多金的花花公子杨繁荒。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没什么意思。当时的电子商务并不发达,所以之后唐乾之最喜欢耍的小手段还不常见。 当快递行业和网络购物风靡之后,唐乾之每当对我有什么意见和闹小别扭的时候,必然会去网购一大堆东西,然后全部选择“货到付款”的寄给我;而在他消气了以后或是想我的时候,则会提前付好款的寄给我一两件小东西,作为言和或是思念的小标志。 一开始我是丈二的和尚,对此摸不到头脑。等我摸清门道了以后不禁感慨——唐乾之是个多么好玩的人啊,就像小孩子一样。 我被“抓包”的这件事过去了很久之后,我突然问唐乾之,“你看你当时的那幅样子,酸溜溜的都是醋味。要是主角换做了你,比如有一天,你结婚了,身边人不是我,你说我该怎么办?是直接冲进去打砸的抢亲,还是站在门口,悄悄的望着你默默祝福?” “这话应该我反问你,”唐乾之说道,“我才害怕,多年以后自己拨通那个最熟悉的号码,接起电话的声音是你的妻,你的子,反正就是和我没关系的任何人。”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沉重,我们不得不放弃讨论。 人还是小的时候好,八岁的时候捉住一只蝉,就以为抓住了整个夏天;十八岁的时候吻了他的脸,还以为就此能到永远。 毕业论文实在是难写,我抓耳挠腮的弄够了字数,又让唐乾之帮我把了把关,答辩的时候穿的衣帽整齐,衣冠禽兽的应对了老师的提问。 实习也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到处被人家吆五喝六的支使,和打杂儿的没有任何区别,也不觉得能学到什么东西。 尽管这些事情都很无聊,但是再后来,我终究是顺利地大学毕业走出了校门——主要是因为自己不想再读书了,没有考研的本事和毅力,而唐乾之则因为优异成绩而被直升保研——这我倒是早就料到了,年年拿着最高的奖学金的唐乾之,必然成绩名列前茅啊,只要他想,绝对是保研没跑儿的。 所以既然唐乾之还要在这座城市里呆着,那我怎么能舍得离开。 所以我在电话里对家人说,自己想在大城市里多锻炼锻炼能力,不想这么早就回家啃老。没想到父母虽然不反对我的决定,但是婚事却逼得紧,还问我怎么没有女朋友,不找对象。 拜托,要不要这样,我才刚过了法定的结婚年龄呢,有这么着急的爹娘么,我当然不找女朋友了,可是我有对象,但是我不能说。我的父母是保守严谨到可怕的传统双亲,我不想碰这个大钉子。 步入社会之后的我想,既然都已经大学毕业了,那我和唐乾之可是走过了整整四年,其中也不是一帆风顺到没有什么波折事故,无论情愿或是不情愿的,我已经收到过了唐乾之各式各样许多奇怪包裹,我也想给唐乾之买个信物表示心意。 那个时候,刚学了一招的我才明白了“DR”的含义,听着非常有意义。因此我原本想去“Daring Ring”买一个一生唯一的戒指送给唐乾之,男人要凭借的是独一无二的身份证才可以去购买的戒指,听着就很酷——一辈子只能买一个的东西可是很绝版的,特别有纪念意义。 可是后来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给店员解释我并不想买戒指给一个女人,而是给一个同性,干脆就放弃了玩儿这种浪漫,“老夫老妻”的,也没必要玩这种形式主义。因为万一被开诚布公的所有信息挂到了专属的页面上,抹都抹不掉,被人看到多不好。 我不隐瞒我是一个胆小鬼,我不想惹任何麻烦。所以我转而去了其他店面,干脆利落的买了两个刻字的同款钻戒,我选择把戒指戴在自己的中指上,已婚标志什么的,太容易暴露信息了。 刻字的时候也不太顺利,因为我嫌汉字太占地方了。最后我选择了拼音字母,想来想去,纠结许久,还是让人家写了“jiu&tang”,两个戒指都是。 浪漫喷发的时间定在了毕业季的那个七夕的时候。 我像往常一样把唐乾之叫了出来,约在了提前订好的一个酒店的包间里,先让他闭上眼睛,然后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向他送上了红玫瑰和钻戒。 我原本没有想到,平时冷言冷语的唐乾之,居然也可以露出这般像小女孩一样的惊喜和情怀,有一种恨不得大喊大叫到让全世界都知道的冲动,反应居然强烈至此,仿佛薄荷糖被丢进了可乐中的剧烈碰撞,唐乾之激动地语无伦次,“这是给我的吗?天哪,这居然是给我的!” 直到试戒指的时候,唐乾之才微微收敛住兴奋,闭住呼吸,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因为戒指的戒围不合适,唐乾之把它套在了无名指上,可是稍稍有些松。 不能戴在无名指上的这个我有意为之的事实,叫唐乾之非常遗憾,叫我非常“尴尬”的说着抱歉,但是他随即释然的莞尔一笑,“那就戴在中指上好了,订婚戒指也不错。万一以后我吃胖了,就可以戴在无名指上啦。喔?你也戴着呢?摘下来,摘下来嘛,叫我来给你戴上——不过你要先给我戴才行。” 唐乾之向我伸出了左手,我笑着把那枚白金碎钻的小环,套在了他的中指指端,然后慢慢向下推着,直至圈在了他的中指指根处。 是的,我没有看错,唐乾之飞快的眨着明亮的眼睛,但是上面还是渐渐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模糊水雾,好像着了热气的玻璃,然后遇冷凝结,有水滴凝聚,接着缓缓的划过他美丽的脸颊。 眼睛下着停不住的雨,可是嘴角却翘的高高的,好像再也装不下一分的秤,满满都是欢喜。 我揪下来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递给唐乾之,我看到他的指尖因为兴奋而轻轻的颤抖,哆哆嗦嗦的接过那枚小环,然后笨手笨脚的也试图戴在我的无名指上,但结果一样令他眨了眨眼睛的发问。 “你瘦了?怎么觉得有点儿大呢。”唐乾之停住了手,“你买的时候没有试试么?” “没有吧……我是说我没有瘦。买戒指我肯定试过的。当时觉得还可以啊,怎么这会儿大了?难道当时手上很僵涩,现在又很滑不成。”我含糊其辞道。 唐乾之只好把戒指又拿下来,也戴回到我的中指上,自我安慰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正好我们都带到了中指上,情侣戒指嘛。同款的,很好看啊。夏玖,你的眼光真不错,它们一模一样,真的很漂亮。” 听到唐乾之的夸奖我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你喜欢就好。” 戴好了戒指之后,唐乾之拉住了我的手,和我紧紧地十指相扣,但是一直没有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对我说道,“快二十年了……夏玖,现在距离我第一次对你说‘执子之手’,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日子了。” “可我一直都没忘啊,一直。”我说道,“不过,那时候你的手多小啊,还是软软的……” “我也没有忘啊,什么‘我的手小’,好像和你当时很大一样,我们一般大好不好。”唐乾之白了我一眼。 不经意间时光荏苒,兔走乌飞。当时唐乾之的那句“执子之手”的戏言,声音软软糯糯的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时候的他真小啊,那时候的我也很小啊——我们是同年生的,我比他大几个月。 当时都只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如今马上也就要二十三了,只是当时都不觉得是无心插柳的童言无忌,所以才会走到今天,变成了昨日的誓言。 果然是快过去了二十个春夏秋冬,那柔若无骨、粉粉嫩嫩的小手,如今长开、长大,依旧白皙,变得修长好看,掌心和手指却因为读书写字磨出了茧子,足以见得这主人是何等勤奋与何等优秀。 “那句承诺我是不会忘的,永远,永远,永远不会。”我握紧了唐乾之的手,多出来的两个金属环状物磕碰出微微作响的声音。 “我也是。”唐乾之温柔地看着我,“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我戏言道,“一生太短了,就算到了下辈子也可以的。” “你真是贪心啊,要我说,生生世世都无妨。”唐乾之的话比我说的狠,到底是谁比较贪心嘛。 后来唐乾之放开了我的手,不停地倒着红酒。 举着酒杯的唐乾之对着我笑得开心,然后闲聊似的对我说道,“其实我原本一开始,呃,就是刚生下来的时候,是叫‘唐钤卮’的,后来这两个字太生僻,马上就改成了现在的这个名字。 ‘钤’是禁止的意思,‘卮’是酒器,‘钤卮’合起来,是不是就是禁酒的意思?可是你偏偏就叫‘夏玖’啊,你说,我怎么可能禁得了‘玖(酒)’?” “是啊,这名字叫的真巧啊。”当时我也觉得好笑,这名字起的真是未卜先知。 我父亲是个商人,在我眼里,他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旗下的产业以大型自选超市起家。所以他的意思和我的初衷,都是要“子承父业”。 外国人姓名中名字在前面,中国人姓在前面的原因就是因为外国社会只看你是谁,不看你爸是谁,而在中国,别人不管你是谁,他们比较在意你爸是谁。 我不能免俗的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必然会借力父亲的家业。因而我既然留在求学的城市为了积累将来的从业经验,找工作的首选必然是超市,就像梦境里的一样,只是事实绝对没有那么夸张罢了。 我是凭着自己的学历背景和应聘时的良好表现,最终得到了可贵的工作机会,在一家大型超市里做管理人员。当然现实和梦境完全不一样,我当然没有在菜市场里侃侃而谈,也没有替人家接电话,更没有遇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人物,而是正襟危坐的笔试加上面试得到了工作岗位。 真正招聘时的笔试是很辛苦的,我要不停地写很多字,还不能叫卷面乱七八糟;而面试是很严肃的,一排考官端坐在我的面前,依次提出各种问题,我只好不停的头脑风暴来强迫自己不停地回答。 在我为工作奔波的时候,唐乾之继续安然的在象牙塔中孜孜以求精神食粮,正随着一位资历甚老的教授先生读研究生,每天认认真真的读书研究数据,每过一段时间还会写写论文,各处投稿,但是外表不但没有被时间摧残,反而更加干练精神,看不出疲惫与打磨,仍如璞玉。 唐乾之走的是学术路线,而我是个俗人,步入了职场。工作上的东西需要慢慢熟悉,可家里的催婚电话更是快要把我逼疯了,我不得不疲于应付。 我在单位提供的租住房里安身,唐乾之依旧呆在宿舍。他指间的戒指闪亮着,熠熠生辉到我的眼睛泛酸。我们在一起很久了,生活平静到安稳,我不想打破它。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唐乾之的硕士研究生毕业的那一年,我的祖父,过世了。 第26章:背信弃义 我向上级的主管请过丧假之后,和唐乾之打了一个招呼就回到了故乡的土地上。 没来得及看老人最后一眼,我麻木的随着长辈一起送葬,听着哀乐和哭声,钝痛了神经。事后我爸一脸愤怒的逼问我为什么还不找对象,我推说自己还小,再等等吧,结果他就要我先找个女朋友处处再说。 那不能够啊,我还有唐乾之,怎么可以,我们在一起七年了,没有七年之痒,有的只是割不断的情丝。 再后来假期满了,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一切照常。 而唐乾之自从跟了他“老板”之后,一直深得器重,还做着一个很大的研究项目。那个老头很看好唐乾之,留他接着读博士,这一点,唐乾之倒是乐得接受,继续啃书本。唐乾之由此开始攻读着他的博士学位,并且放弃了一次出国交换的机会。 在我遗憾的表示惋惜的时候,唐乾之却说,以后还有这种机会,现在多陪陪你,比什么都好。 我在心里说他“真傻”,嘴上却叹了口气说道,“谢谢。” 有一天晚上陪客户应酬,一群人去了KTV。但是点陪唱的时候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来了一屋子“少爷”。大家面面相觑,却都没有发作,硬着头皮干脆拼起酒来。 结果喝道兴头上的时候门被礼貌的推开,出现了一个文质彬彬的男生被灯红酒绿的霓虹色映的迷情。 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然后那个男生浅浅的鞠了一躬,“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打扰了。” 当时我就觉得自己又要完蛋了,因为那个人是唐乾之啊,而我当时的一只手正在调情似的解着一个少爷的领带…… 他肯定看到了,我推说要去洗手间离开了包间,然后问了问服务生刚才那个男人去了哪个房间,服务生向对面的房间指了指,我忙走了过去,也是推开门之后道歉,“对不起,走错了屋子。” 我听见唐乾之致歉失陪一下的声音,然后他走出了房间门,冷冰冰的看着我说道,“我是被同学拉过来唱K的,刚才的确是走错了门。坏了你的好事了吧?我这不是走了么,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又是要干么。” “借一步说话。”我向着走廊的拐角处走去。 唐乾之跟了过来,“你想说什么。” “你听我解释。”我说道,“我真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鬼才信,你点陪唱也就算了,还弄了一屋子大小伙子,你当我是瞎的啊。”唐乾之的声音很小,听着还很有礼貌。 “那不是我要的,客户点的,是客户的意思啦。”我说的可是实话,“我真没做什么……” “你还想做什么?都要脱人家衣服了好不好?”唐乾之瞥了我一眼,转身离去,“这儿是公共场合,我不想和你再吵吵了。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先编编谎话也好。” 回到包间之后的我吓得坐的规规矩矩,连酒喝的都慢了下来,心里只想着怎么哄哄唐乾之。 现在这个时代,手握着手机电脑,就可以通过短信、邮件、甚至是无数社交软件来传递信息。但是,为了表示诚恳,我还是决定认认真真的道歉一次。 那天唐乾之的宿舍里没有别人,我大摇大摆的进去之后,专心致志对着电脑目不转睛的人连头也不抬就对我说道,“出去。” 这下文明多了,也不说“滚”了,大约是错误犯得比较轻,我先是恭恭敬敬的递上了黄玫瑰,然后掏出来一个首饰盒拿给唐乾之。 伸手不打笑脸人,唐乾之问道,“这次又是什么?” 他指根处的戒指明晃晃,掀开盒盖后还是惊喜了那么一下子,“项链喔。” 我邀功似的又拿出了一个盒子,“我们一对儿啊,还是定制的。” 唐乾之的白金链上是一个“J”的吊坠,而我的那个是一枚“T”,这和我们的戒指上的刻字是一样的。 我拿起项链对着唐乾之的耳边低语,“我给你戴上。”然后把另一根发在唐乾之的手心里,伸过去了自己的脖子。 颈子上感到凉凉滑滑的,唐乾之的手也不暖和。 色泽明亮的金属和唐乾之很是般配,毕竟这次错误性质比较轻微,三言两语之后,我成功的摆平了唐乾之。 时间不饶人,转眼间,唐乾之的博士都要读完了。焚膏继晷,夜以继日的辛勤工作,换来唐乾之洋洋洒洒的写出了三十万字的博士论文。 天文数字,不可思议。后来这篇论文和很多优秀的博士论文一起集结付梓,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我当然买了一本——不过读来读去,也没明白唐乾之在说什么。 我以为唐乾之博士毕业之后就会去找工作,但是他老板留他,说那个研究项目马上完成,希望唐乾之再留个一两年的时间,大不了再拿个“博士后”的名字。 唐乾之毕竟跟了这个老师六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也就勉勉强强的答应了。在他博士毕业的当年,他的老师破格而难得的从外校新收了一个研究生,高高大大的男生很有个人魅力,唯一遗憾的是名字真是不够阳刚,叫做苏梦乔。 我一直生活在家人逼婚的阴影下,终于快要挺不住了。我和唐乾之谈了十年的恋爱,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以至于不为人知。 结果一年的寒假时分,我居然收到了赵京涵的结婚请帖,寒冬腊月里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还是异性恋好,再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也有可能在一起,再如何的走马观花风光无限,圈子的时间,终究只是人生长河里短短的一瞬间,大家还是无可避免的结婚生子,走向正途。 但是那天我选择了去赴宴,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里,看着施了淡妆的新娘很漂亮,穿着西服的新郎今天也很挺拔。 可这些……大概都是装的吧,我不信赵京涵会心甘情愿的娶一个女人——毕竟那场一见钟情的爱情长跑,有整整十年的时间啊。 可我还不如他。 春节临近的时候,我被父母像押解奔赴刑场一样的拖去相亲。爸妈的理由是,你马上就是“奔三”的人了,怎么能还不成家呢?我没办法拒绝,于是硬着头皮去约会。 一见面,双方家长就先聊了个热火朝天,絮絮叨叨个不停。 不多一会儿又不约而同的撤离现场,只留下我和那个女人对坐,我觑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下,面熟得很。 两个人无言对坐了半天之后,那个女人对我开口道,“夏玖,好久不见。” 我也对她礼貌的笑笑,“是啊,不止十年了吧。老同学嘛,今天又见面了。” 她把玩着手里的咖啡匙,漫不经心的对我说道,“夏玖,你应该不知道——其实……当年我一直在,暗恋你……” 熟人好啊,中国是一个杀熟社会,我也愿意那身边人开刀,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好了,“是么?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你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明恋了。” 听到这话的女人眼睛里流露出惊喜,就像我此时滴血的心脏一样,她对我说道,“那我们可以……” “你说吧,挑个日子,什么时候把婚订了吧……”我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这个节奏吓坏了女人,“这也太快了吧……” “怎么,你不乐意?”我挑挑眉道。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喜极而泣的表情即将展露,我连忙递上了一块手帕。 我的果断倒是把双方的家长乐坏了,我爸甚至揶揄我道,“怪不得你小子之前一直拖拖拉拉的,敢情就是为了等这个姑娘呢?是‘没有遇上对的人’么。” 对的人我早就遇见过了,可是不行啊。 趁热打铁,正月的时候我们就订了婚。更有甚者,五一的小长假里双方父母就着急的让办婚事。 这一切我是在订婚过后告诉的唐乾之,我已经负了他,就不能再骗他了,我对他摊牌,事到如今,也无路可退。 我在电话里闷闷的开口,“对不起……唐乾之,对不起。我们……分手吧。我已经订婚了,可能‘五一’的时候,就要结婚了。” “好快啊……这么赶呢?”唐乾之的声音轻轻的,“夏玖,你不爱我了吗?” “爱……”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还爱他。 “那你为什么要结婚呢?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呢?”唐乾之执着而天真的发问道。 一千万个抱歉都不足以表达我的内心,我只能回答他说,“唐乾之……我爱你,可我不能只爱你一个人,我不是不爱我爸妈,不是没有家庭的责任。” “爱一个人,就是眼睛为他下着雨,心里却给他打着伞。”唐乾之顿了顿,继续说道,“夏玖,可我淋过的最大的雨,就是你在烈日下的不回头。你不会再回头了,对不对?” 我会回头看他,但是我回头之后,最多是一句“你多保重。” 我一直没有再说话,唐乾之则像很久以前那样,依然是三句重复的、淡淡的问题—— “夏玖,你还爱我吗?” “你还爱我吗?” “你,还,爱我吗……” 第27章:直到他生亦相觅 啦啦啦,我是亲妈,快来膜拜! 唐乾之,我们从未想过结束,所以,原本就不该开始。千错万错,错都在我。遇见就是错,更何况,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我一路穷追猛打的死缠。 现在的我突然松手,对你,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一根橡皮筋被拉扯到极限之后,我逃走了,最痛的人,是你。 记得以前,唐乾之在网上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喜欢的故事之后复述给我听,“我需要一个很大很大的罐子。然后我要把你对我的好,全部都装在罐子里。等到有一天,你不再对我好了,我就打包行李,然后带上你送我的小熊,住进罐子里。” 我当时笑他,“且不说我从来没有送过小熊玩偶,单说一点,等哪天我不再对你好了,那一定是你我已经死去多年之后了。” 那个曾经说过“自己只要一直不死就会不停地对他好”的爽约的混蛋,却是我。 果然爱情的承诺总是自负,实际做到的却太少太少。 我放下电话之后,只有失声痛哭,我他妈的不是人才会去结婚,我他妈是个懦夫才会和唐乾之分手——难道他不是一样要肩负家庭责任的男人么,凭什么他可以一直坚强的抵抗,我却不行? 我爱唐乾之啊,可是我根本就不配爱他,所以我怎么能回答这个问题。 时间很快就到了我结婚的前两天晚上,我忙不迭的群发着短信和邮件寄出婚宴的邀请,却没想到没有跳过那个最熟悉的号码,我本来不想这样做的。 不过唐乾之之后一直没有回复我,倒是叫我有一点点安心。 累死累活的折腾了一天,在我结婚的前夜,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那个最熟悉的号码,但是我不敢接起来,可是又舍不得挂掉,最终还是接通了。 唐乾之的声音传来,“夏玖,新婚快乐。” “对不起……”我已经没有别的话好说了。 “夏玖,我从来都没对你说过‘我爱你’吧?”唐乾之温柔的问我。 的确如此,唐乾之从来没这么说过,唯一一次看起来像是对唇形的说着“I love you”,其实是在说“colorful”。 所以我应和道,“还真是啊。” “因为我从来没对你说过‘我爱你’,”唐乾之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所以我今天说的这一次,也就是这辈子的。” 我下意识的按开了电话录音功能,唐乾之清亮的嗓音穿过电话,重重的击在了我的心上。 “夏玖,我爱你。” 我颓然的跌坐在地板上,对着电话的忙音喃喃道,“我也爱你……” 正在我悲痛欲绝的时候,门铃突然响起,这么晚了居然还有送花的。 我知道是唐乾之寄过来的,所以习惯性的要去掏钱,但是送花的男人连连摆手,说这束花已经付过款了。 我木然的签收,道谢。原来唐乾之竟然不肯再给我一次自责的机会,就已经最后一次的宽容了我的错误。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他想我了,我也想他。 那是一束白色的曼陀罗华,很美,很纯洁。唐乾之对我讲过它的花语,“绝望的爱情,悲伤的回忆”。 原来他就是这样为我们的感情下的定义,绝望,悲伤,不复。 我除了爱和愧疚,再也没有别的感情能够喷涌而出。那段电话录音后来被我剪了下来,悄悄地存了起来。 结婚之后的我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回到了家乡,帮助父亲经营产业。 我不是没有再联系过唐乾之,只是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的再也不肯理我。我一直戴着那枚戒指和那根项链,含糊其辞的应对别人的疑问。 没有过太久,我的妻子怀了孕。我不是个好人,所以不很顾家,离开唐乾之之后的我开始喜欢泡吧。 以前我以为,喝酒是需要四碟八碗的下酒菜的,随随便便的小东西是不能下酒的。但是后来,我渐渐明白,其实连薯片都是可以佐酒的,只要你想喝。 再后来,我甚至觉得,连寂寞和孤单这些空虚,都是可以用来下酒的。到最后,以至于没有酒的时候,都可以醉。可最痛的领悟却是,不用醉,我都可以流下泪来。 我摇摇晃晃的喝着各种各样颜色的鸡尾酒,看着那些五光十色的风情万种的液体,听着那句“我爱你”的悲伤,就足以把自己掩埋。 我的孩子出生在春末夏初,是一个长得很像我的小女孩。我没有什么过多的欣喜,少了初为人父的应有狂热,因为我的负罪感因此愈发燃烧。 我和孩子的妈妈商量,要用翻字典的方式来给小姑娘取名字,前提是一定不能难听,然后她同意了。 孩子姓夏是无可争议的,名字要取两个字,我们一人负责翻一个字。 女士优先,她翻到的字是“念”;然后是我,我翻到的字是“瑭”。 “念”,“瑭”,所以孩子的名字就叫“夏念瑭”。 我重复着这个孩子的名字“夏念瑭”,然后越念越不对味儿,连查个字典老天爷都要玩儿我,我不需要这种提醒也知道自己对唐乾之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相思成劫。 但是等我再次得到再和唐乾之有关的任何消息的时候,事实却令我不敢置信。 这个消息来自唐乾之的恩师,那个时候他的研究项目刚刚完成,然后唐乾之就不见了。 午间时分的公安部门接到了一个气喘吁吁地报警电话,报上所在地点之后就大声呼喊,“警察同志!救命啊!快来快来,有人跳河,但我不会游泳……” 事发时间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河边空无一人,碰巧打车从河边经过的苏梦乔晃了一眼,正好河边有一个人影晃动了一下,随即就不见了。 苏梦乔赶紧叫司机师傅停车然后丢下了钱,跑向河边后看到了一圈圈晃动的涟漪水纹,心想不好,马上就报了警。 几经努力之后一具尸体被打捞了上来,苏梦乔捂着嘴大叫了一声,“学长!”然后就被请进了公安局做笔录。 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死者应该是自杀。苏梦乔拍着胸脯说自己肯定没有看错,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的同门学长唐乾之。 悲痛万分的家人过来领尸,各种数据比对后身份确认无疑。死者的遗物摆的整整齐齐,各种有关自杀线索的东西都处理的干干净净,看样子是精心做好了死亡准备。 家人不解,老师困惑,苏梦乔是个局外人,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过苏梦乔看到了唐乾之的电脑壁纸的图案是一张信纸,右下角用很小的自己写着,“再见了,我那么那么爱你,所以一点儿也不遗憾。” 唐乾之的老师觉得我们是关系很好的同学,所以把电话打给了我,“小夏啊,我就唱个黑脸儿,告诉你一件事,省得你不知道。不过你可千万要节哀顺变啊,乾之他……没有了,是自杀,而且没留遗书。” 晴天霹雳,世界坍塌,所谓末日的感觉,不过如此而已吧。 我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挂掉的那个电话,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呆呆的把手机摔了出去。 把指甲用力掐到肉里,渗出淡淡的血痕证明这是事实,可是我感觉不到疼,因为我不相信,真的不相信。 唐乾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难道我看错了你的宽宏大量,你是要用最极端的小肚鸡肠来报复我吗?不声不响的走了不说,还不肯留下一句话给我,是要我断了念想,还是在说你不想理我了? 如果只是告别的话,请不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好不好。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唐乾之没有了,我要是他,一定恨死夏玖了;可他不是我,他不是我。 唐乾之走后的每天晚上,我都会开车到酒吧里点上一堆奇奇怪怪的酒来喝,然后再醉醺醺的开车回来,全家人都对我身上的酒味露出嫌恶的表情,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为了取悦她们才如何如何的。 我才知道,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感同身受”的说法,刀子捅到谁的肉里,谁才会流血。安慰别人的话,说给自己都没用。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人死如灯灭”,什么“节哀顺变,死者长已矣”都是屁话。 我只想要唐乾之啊,我只想要他活过来啊,如果早知道有这样的结局,我怎么可能结婚生子,怎么可能和他分手,怎么可能离他而去。 就算是全天下人都戳着我的脊梁骨,我都会和唐乾之坚定地站到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像当年小小的我们做出的承诺那样,流言蜚语,无所畏惧。 一天夜里,下着很大的雨,这是我印象里淋过的最大的一场雨。我喝了很多酒,歪歪扭扭的拱到驾驶室里,歪歪斜斜的开着自己的车,毫无知觉的就开到了市郊的外环路。 酒精发作,远处明晃晃的汽车灯光和粗暴的鸣笛声,我根本看不清也听不明,任由自己的车子直挺挺的被碰撞,腾空,悬起,跌落…… 意识在渐渐失去没课那是自唐乾之去后,我从未体验过的唯一一个欣慰的瞬间—— 因为我觉得,此时此刻,眼泪能够搭成通向天堂的阶梯,思念能够铺成指向的来世道路。 所以,唐乾之,现在的我,会径直走入天国,来到你的身边,把你带回家,然后,绝不再让自己放手。 我愿意、终于、并且必须要为你抛弃一切,不管不顾的执子之手。 唐乾之,这一次,我只爱你一个人。 ——正文完—— 番外:防火防盗防学长(一) 本番外的作用主要是串联一下迄今为止所有的现代文的主角们之间的关系,以及展示一下作者拙劣的恶搞功力,分为几个很短的小故事,都很狗血,都很生动,都很不……真实。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有一个相同的主题,那就是——“学长”。 因为子曾经曰过,“开门七件事,防火防盗防学长。” 诸位见谅,这句话其实真的是用来搞笑的,没别的意思,但是“防火防盗防学长”这句话,的确是大学校园里口耳相传的至理名言,虽然没有典故出处,但是人尽皆知,就好比那句“吾乃中山靖王之后”一样,经典的广而告之效应。 第一个故事:一辈子的事(学长:苏梦乔) 领衔主演:苏梦乔;乔隔心 刚刚踏入大学校门的乔隔心,是比苏梦乔小三岁的纯情小学弟一枚。鉴于和苏梦乔的前生聚少离多的悲情了一辈子,这辈子打算连本带利的统统补回来。 从车站迎新结来了自己的梦中情人到苏梦乔站在宿舍楼顶向下大喊着对乔隔心表白,这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 直到苏梦乔的前任们纷至沓来到数不胜数的以知心大姐的形象出现在乔隔心的面前,乔隔心着实吓了一跳,“这么多啊……” 过气的女生们无不涕泪纵横的指天画地,说苏梦乔是全学校无出其右的花心大萝卜,哄骗小女生无所不用其极,追到手之后就分分钟立马翻脸,甩人比翻书还快。 当时的乔隔心眨了眨那双动人的眼睛表示了对苏梦乔的绝对信任,“可我是男生啊,再说了,我相信他,他不会的。” 学姐们义愤填膺的觉得苏梦乔竟然无耻到哄骗同性小弟弟,而纯情的小美人居然毫无防备心理,女士们纷纷表示了哀婉叹息和不可理解,同时开始猜测苏梦乔的这份新鲜恋情能持续多久。 彼时的苏梦乔正念着歪诗“自在飞花轻似梦,长安不见使人愁。黄鹤一去不复返,却道天凉好个秋”的给挑中了自己的研究生导师发着邮件,连连喷嚏不断,疑惑道,“怪哉,今天有人骂我吗?” 后来乔隔心玩笑似的对苏梦乔说了这件事,苏梦乔捶胸顿足的发誓,“我哪有甩过女生?都是他们甩我好不好?” “那不是一个道理么。”乔隔心没好气儿的白了他一眼,“还是你欠的风流债太多了。” 苏梦乔深情的拉住了乔隔心的手,娓娓道来,“我已清修把皮毛换,以前做的那些荒唐事,都是因为在遇到你之前,我不懂爱。女人嘛,只能睡,不能爱。” “那你现在懂了?”乔隔心似笑非笑的问道,“这话说的倒是很风流嘛,大男子主义?” “现在自然是懂了情爱。所以隔心,现在,我只想和你谈一辈子的恋爱。”苏梦乔温柔地说道。 “其实如果没有你,可能我也不懂什么叫做爱情。不过,”离陌此时笑得可人,“能让花心到空前绝后的苏梦乔做出来一次一辈子的承诺,实属不易。” 上辈子欠你的永远,这辈子还,其实也不晚。 番外:防火防盗防学长(二) 第二个故事:借位也不行(学长:苏梦乔) 领衔主演:苏梦乔;乔隔心 虽说毕业论文答辩都已经结束了,可是阴魂不散的苏梦乔实在是不放心自家的小美人,偏偏自己读的研究生还不在本校,更是叫人不放心。 拥有着极好底子的颜和极差的后期处理及化妆技术的乔隔心,在室友的怂恿下成为了学校动漫同人社团里的一名光荣的coser。 而众所周知,coser的两大特点就是脸皮要厚,节操要少。可是乔隔心哪一样都不具备,也是令人头疼的一件事——可是有美人颜如玉至此,稍加粉黛就倾国倾城,身高又是符合“搞基”和“备胎”标准的一米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一块好材料,不能轻易放手。 所以每次乔隔心要是去拍宣传外景什么的,都是社团干事们轮番上阵做一通思想工作,“小乔”长,“小乔”短的。 乔隔心的外号和三国时期的某个美人的名字一样,都叫“小乔”。 原本苏梦乔对此一无所知,直到他有一天路过某个人迹罕至的公园时,发现了一道熟悉的倩影。 虽说衣服的款式和记忆里的过去有所出入,但是主人公却没有错。 那是女装时离陌的样子,也就是穿了女装的乔隔心。 苏梦乔赶快快步上前一睹芳容,然后就听到了摄像正在耐心的对乔隔心进行劝说,“小乔,这个吻戏又不是真的,只是借位而已嘛,你不要那么认真好不好,配合一下嘛。” 乔隔心还没说什么,苏梦乔就当机立断,十分威严的喝道,“借位也不行!” 摄像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道,“噢……你就是那个‘大众情人’苏梦乔学长吧,久仰久仰。” 苏梦乔真想大喝一声“久仰你个大头鬼,有在别人媳妇面前说人家坏话的没有!”但还是很礼貌的笑了笑,“嘿嘿……是我是我,我是苏梦乔。” 接着苏梦乔走到乔隔心面前,却对上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苏梦乔先是贴着乔隔心的耳朵说道,“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太考验人了……我不想在外面变成‘挡中央’。”然后又大声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借位,那么就和我演对手戏,好不好?” 除了乔隔心以外的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苏梦乔,最后一致点头,开发了苏梦乔的隐性cosplay属性。 只是真到了演吻戏的时候,苏梦乔没有客气的借位,直接就干柴烈火到众人大跌眼镜,没有NG,一气呵成。 事后本段视频得到了观赏者的一致好评,两大高朝堪称经典。 一是男主含情脉脉的道来那句“这一季,我只愿,花未谢,雨未消,你未离去”叫人泪奔,一是男女主角高清激情的kiss逼真得令人发指,尤其是在知道那个女主是男生反串之后,其敬业精神更是被广大观众称道,并且皆高呼,“我就知道,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 不过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实际情况,那句话,是上辈子自己就想说的,那个吻,也是从前世欠到现在的。 番外完
推书 20234-07-27 :空间庄园(包子)》: .....